第二天傍晚,林府的胡三来找白夏,说是林南病了让她过去瞧瞧。
白夏一听,顿时便在心里暗暗骂了句:神经病东方来,你简直可以就这么一路幼稚着无聊着上西天去找如来佛祖唠嗑!昨日才得出她喜欢所谓‘病秧子’的结论,今日就来了个卧病在床,这速度这效率真是很符合那家伙一贯的勾搭美女需要稳准狠的行为准则……但是,尽管白夏很想关门放战风,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的老老实实答应了。
因为她刚刚才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在这里,只有林南知道她白家人的身份,倘若泄露出去,难免不引来萧疏那些无孔不入的家人们的注意,真到了那个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对讶异的萧宅下人解释自己只是粗通医理之后,白夏便跟着胡三出了门。
你家主子这次又是在耍什么花样啊?哼!……哟呵!因为追追赶赶了那么久,白夏跟林南身边的那班随护也早就算得上是老熟人了,不过倒还真没被怎么无礼的对待过,所以眼下胡三这种鼻孔朝天的不待见态度让白夏不免有些不爽。
再加上之前她就一直在怀疑,林南之所以明明已经走了却复又折回,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漂亮姑娘,而是那日在闹集的时候胡三到底还是看到了她,然后向主子报告的缘故。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白夏的眼珠子一转,突然负手轻飘飘的说道:被狼咬了之后,很容易得一种病,怕光怕水嘶吼癫狂状似疯狗,不出七日,必定气绝身亡。
此病奇就奇在,有可能得了也有可能没得就是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得,有可能会发作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发作就是不知道究竟何时会发作。
发作之前与常人绝无二样,可是一旦发作起来,便神仙难救。
歪头看着脸色已然发青的胡三,又非常同情地补充了一句:另外,这个病的潜伏期是二十年,所以,你还有十九年零十一个月才能完全确定是否安然无恙,祝你好运。
胡三如遭雷击,满面焦黑呆在了原地。
白夏心情大好,乐颠颠先行一步,大摇大摆晃进了林府大门。
等见到林南,白夏才终于明白了胡三之前对她的态度是为了哪般。
林南居然没有耍花样居然真的病了而且居然还病得不轻,这让毫无心理准备的白夏大为措手不及乃至于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站在屋子中间愣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你又在玩苦肉计吗?话音刚落,就险些被那些服侍林南的美姬们用愤怒的眼神给直接扼杀……就算是苦肉计,至少我受的这些苦,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吧?林南倚靠在床头,浅棕色的长发散披于肩,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说话时底气不足且带着明显的鼻音:作为一个大夫,难道不是应该先过来帮病人诊治吗?你不过就是寒热之症,去药店抓两剂药服下自然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白夏随口应答,然后在又一轮目光组成的枪林弹雨中缩了缩脖子,赶紧补充: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找个可靠的大夫来瞧一瞧比较稳妥。
你知道的啊,我只会看病,不会治病。
林南轻轻一哼:你只是不敢施针和动刀,又不是不会配药。
我的这点儿小毛病,应该不需要那么麻烦吧?你就不怕我在方子里下毒?不怕。
林南笑了一声,又重重地咳嗽了好一阵子,方哑着嗓子道:我不信,你真的能狠心毒死我。
就算毒不死你,毒你个半死不活也成!白夏嘴上虽仍是毫不留情,手下却到底还是飞速写了张药方交给一旁的侍卫,又叮嘱道:都是些寻常的药材,今儿个晚上服了之后好好休息,明早就能退烧,按照你家主子的身体底子,再喝个三天九剂,保准就能好透彻了。
多谢白大夫。
林南半真半假致了意,挥手让侍从和美姬全部退下后,拍了拍床沿:坐到这儿来。
白夏刚想拒绝,他已紧接着又道:你在那儿离我太远了,我现在没有力气大声说话。
见惯了林南生龙活虎嚣张跋扈的做派,眼下乍一看他如此虚弱无力的模样,让白夏顿觉陌生之感,也觉平日里只要一面对他时便会不由自主竖起的针锋相对顷刻消弭于无形,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拖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
林南见状也未坚持,只是抬起手背覆着眼睛,轻声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咳,越咳越笑。
白夏忍不住将他的手拉开:你这是做什么?没什么,就是忽然之间觉得想笑了……林南仍旧闭着眼睛,两排浓密的睫毛剧烈的颤抖着,好一会儿,方轻轻道:旁边矮柜的盒子里有样东西,是送给你的。
白夏于是依言取过,打开,愣住。
雪莲?你从哪儿弄来的?自己种的。
胡说!这坤城气候温暖,根本不可能种出需在极寒之地方能生长的雪莲,何况这明显是刚刚开的花……白夏一惊抬头,看着神色委顿不堪的林南: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弄了个冰库养着。
昨晚估摸着差不多花期该到了,便用冰魄掌催催熟而已。
你在冰库里待了一宿,又将全部内力用来催生雪莲,所以才会着凉发烧的对不对?白夏猛地盖上盒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怒意:你疯了吗?冒冒然撤去护体内功,万一寒气真的侵入心肺了怎么办?林南慢慢张开眼,眸色略显迷蒙,褪去了张扬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你就是仗着我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爱惜自己是不是?白夏怒而起身:那你尽管去死好了,我绝不会拦着!白家的医术是给真正有需要的人,不是陪着你这种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王爷殿下逗闷子的!林南忙探出手将她拉住,急急解释着:我因为知道你喜欢那些珍奇的药草,所以便种了满园。
因为知道你好久之前就想要一株可遇而不可求的雪莲入药,所以前段时间偶然得到后便一直养着……略顿了顿,忽地又摇头笑了起来:我是想让你高兴的,可是没想到,结果还是让你生气了。
白小虾,是不是现在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弥补之前对你的伤害,都没有可能再看到你对我露出那样开心的笑……他的声音沙哑,手指冰凉,唇色极淡。
也许人在病中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现出一些平日里被牢牢掩盖的脆弱。
越是坚强的人,现得越多。
因为所谓的坚强,不过是被重重假象武装起来的堡垒,一旦有了罅隙,便会分崩离析。
白夏从来没见过林南这般模样,也从来没想过这个素来玩世不恭对万事满不在乎的人,竟会有一刻,脆弱如斯。
你别这样……我挺高兴的,真的挺高兴的……你看啊,这么一株极品雪莲,能卖好多好多的钱呢……白夏乱七八糟的安慰让林南大笑起来,连带着又是一阵剧咳,仰面躺着按着胸口喘个不停。
见他额上因连番情绪起伏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夏忙拿起布巾为其擦拭,指尖触到肌肤,只觉滚烫似火,心里不由得一堵。
白小虾,今天你能这么快就过来,我其实很意外,也很开心……林南渐渐止住了咳喘,偏首静静地看着她:因为这至少表示,你还是有些在乎我的,对不对?白夏闻言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慢慢将手收回,低下头含糊应了声,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有件事情,我想你帮个忙。
林南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什么,尽管说。
我的身份……我的意思是,我来自梅岭白家这件事儿,还请你不要透漏出去,也要约束着手下千万不要对外说半个字。
为什么?是怕有人慕名而来打扰你吗?不是……或者说,不全是……林南略略眯了眯眼,忽地问了句:萧疏的腿,你为何不治?白夏皱眉,有些烦乱:我没那个本事治。
是么……林南仔细瞧了她一眼,旋即又笑了开来,且笑得极为欢畅:小虾米拜托的事儿,我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办了的。
咱俩之间谁跟谁呀,是吧?白夏顿时被他弄得心里直发毛:……你莫名其妙的乐个什么劲儿?我在乐……林南撑着坐起来一些,摆出一副很是神秘的样子,勾了勾手指:你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真是难为你一把年纪还幼稚得如此理直气壮死不悔改……白夏压根儿不吃这套,正在撇嘴表示不屑,却不防林南猛然侧身展臂用力一揽,她猝不及防立足不稳只能顺势而倒,于是整个儿趴在了他的身上。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温润清雅的声音自门口响起:看来,萧某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