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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听而不闻

2025-03-29 02:19:55

晚饭时,萧疏吃的不多,被解除了罚蹲的战风吃的也不多,倒是白夏一副胃口很好的样子吃了个红光满面,还将原本应该是特地做给萧疏的补汤给喝了一大半。

萧疏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她,时不时为她夹菜添饭,偶尔轻声聊几句闲话,氛围很好很轻松。

用餐完毕,分头休息。

白夏不知是不是因为吃得太饱,总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爬了起来,先是坐在床上发会儿呆,接着索性披上衣服出了屋。

刚落了一场暴雨的冬夜越发冷意侵骨,寂静的宅子里只闻寒风烈烈。

站在房门前抬头看了看无星无月的墨染夜幕,白夏忽然觉得没来由的烦乱不安。

略一踌躇,终是迈步,裹紧了薄薄的棉衣悄悄去往那个熟悉的庭院。

想是都已歇下,房中漆黑一片,唯余廊檐处挂着的风灯剧烈的左右摇摆,带起凌乱不堪的诡谲光影。

白夏的轻功不错,做起翻墙而入的小贼自是得心应手不在话下。

进院后,贴着萧疏的卧房门板仔细听了听,然后掏出随身匕首驾轻就熟的挑开门闩,闪身而入。

室内幽暗,帘幔低垂,隐约可见床上躺着的人似是睡得正熟,一动不动。

白夏心中一沉,萧疏内外兼修,绝对不会已经有人登堂入室了还是毫无察觉。

抢步上前刚到床边,却被旁边趴着的一大团白色的东西吓得险些失声尖叫。

定睛一瞧,竟是战风,正睡得七荤八素,还发出低低的鼾声。

狼性最是警觉,眼前这样子,定是被下了药物所致。

白夏顿时由心沉改为心惊,不及细想,一把拉开帘布,还未看清里面的状况,一点寒芒已抵在了眉心。

夏夏?萧疏穿着贴身中衣半卧在床面现诧异,手中拿着的是一把约莫半尺长的小巧短刺,做工精致通体血红。

白夏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让了让,避开那短刺逼入肌肤的凛冽之气:我说你一个堂堂须眉,怎么用这种女人的东西啊?这是……以前缴获的战利品,瞧着有趣便留下了,刚刚不过是随手拿来一用。

萧疏将那兵刃放在床的内侧,撑着慢慢坐起来一些: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没有。

你明明就是在等谁自投罗网,不然干嘛迷晕了战风,自己又装作沉睡不醒的样子?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我想,也许那些刺客不死心,会再来试一试。

萧疏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复一贯的清朗:你还没说来做什么呢?不放心你这个大病号,所以就过来看看呗!白夏找到火折子挑亮了琉璃盏,放于床头矮柜。

萧疏似是觉得乍起的灯光有些刺眼,便向床内的阴影处让了让。

拿起灯盏旁边没有动过的药膏,白夏冲着他扬了扬眉:不是让你睡觉前涂抹在伤口上的?……忘了……那我现在来帮你吧!不用……我……我自己来就好……没关系的,举手之劳。

萧疏已经退到角落,将被子拉到脖子下面,企图做最后的挣扎:肌肤之亲……这个……授受不亲……抱也抱了摸了也摸了看也看了,这会儿跟我装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再说,亲都亲了,还有什么这不亲那不亲的?……白夏像个猴儿似的踢鞋上床,爬到萧疏跟前伸手便将被子给拽了下来,紧接着又顺手一扯,干净利落地除去了束衣的带子,宽松的中衣顿时大敞,露出白皙紧致的胸膛。

萧疏万万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而且还如此熟练,别说害羞或者青涩了,简直就是行家里手,跟‘销金窟’的姑娘们倒是可以交流交流……于是大出意外猝不及防之下导致了呆愣当场,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伤口果然又迸裂出血了,应该是刚刚你动了内力的缘故……白夏则摆出一副大夫的严肃模样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又将药膏轻轻敷上。

神情专注,动作专业。

她凑得很近,呼出的气息尽数拂在他裸*露的肌肤上,指尖有些凉,随着一圈圈的打磨渐渐与他的体温相同……这个时候居然注意这些,果然是,烧糊涂了……萧疏偏过头去用力咳了两声,不动声色抬手擦去额头不停渗出的冷汗,掩饰着越来越红的面色。

处理完毕的白夏抬眼看了看他:如果来的不是我,凭你现在的状态,有把握能将其拿下吗?有。

你把这院子里所有的机关陷阱撤除,又将护卫全部支走,甚至连战风也给迷倒了。

万一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你也有把握能对付得了吗?之前不是还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过人多?萧疏掩起衣襟笑了笑:我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你的分寸在于,可以肯定只会来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不是真的要杀你,对不对?白夏抱膝坐在他的面前,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分析:连我都能瞧出不对劲的地方,那些有经验的刺客又怎么会上当呢?所以,与其说你的这招是请君入瓮,不如说,是摆出相邀的诚意。

你在创造一个能够面对面谈谈的机会,而对方,应该就是伤了你的那位。

萧疏微微挑起剑眉:从何得知?剑尖已刺入心口要害,就算力竭,就算被你反制,但只要再有稍许的内劲灌入,便必能伤了你的心脉,而非仅仅一点皮肉伤。

想必,那人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在表现他们的诚意吧?萧疏敛眉一笑:没想到,你竟这样细心敏锐。

我好歹也是久混江湖见过世面的!白夏颇为得意的抬起下巴:另外,一个好大夫,能瞧出很多不为人所知的东西。

所以,千万不要试图编些假话来忽悠我!萧疏莞尔:不敢不敢,我不是说了么,绝不会撒谎骗你的。

是么……白夏眨眨眼,忽地往前一扑,伸手将他按倒:睡觉吧!睡……睡觉……萧疏一惊,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呛死在随后兜头盖过的被子里。

诤言……啊?你在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真的?夏夏……这样好像不大合适吧……白夏侧身卧在萧疏的旁边,用手撑着额头忽闪着眼睛,脸上挂着两个腻死人的小酒窝:大夫看护病人,是在尽职尽责尽本分,有什么不合适的?萧疏噎了噎:我挺好的,不用看着。

白夏撇撇嘴,探手覆住他的额头:好什么好?烫得都快能煎鸡蛋了!你快点安稳睡一宿,发发汗,等天亮了若是还不退烧,就得赶紧找人去抓药。

四妹不在,换别的下人过来我也不放心。

说到这儿端正了神色:你跟那些个刺客之间的事情,我不管。

但今天晚上,决不能让你冒险。

至少也要等你的身体痊愈,四妹回来之后再说。

所以,我必须要在这儿待着,就算他们当真来了,见房里有人,也会暂时退下的。

话已至此,萧疏唯有无奈一笑:但凭神医吩咐。

这样才乖嘛!白夏翻身爬起:我再去拿床被子来,今儿个晚上便与你同塌而眠!萧疏虽觉有些不妥,但连伤带病高烧不退,再加上心思纷繁,体力和精力早已透支,再也无法强自支撑更无暇它顾,遂不再多言。

反正她想要做的,他阻挡不了,也不会阻挡。

只要她高兴,一切随她便是。

白夏跳下床的时候状似玩闹似的忽然笑呵呵道了句:加上之前接连看的两幅美男出浴图,我今天的艳福真是不浅呀!说罢,偷眼回望,却见床上平躺着的那人已阖了长睫,未有任何反应。

萧疏武者体魄,应该不会因了些许外伤便会如此高烧,况且,沐浴时已用了消炎的药粉,除非心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然而,他性子向来坚忍,便是生死大关也可一笑置之,是什么会让他这般乱了方寸。

又是什么会让他这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白夏在原地站了片刻,待到确定萧疏陷入沉睡后,方悄悄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守着。

约莫盏茶工夫后,本就不甚安眠的萧疏眉心越蹙越紧,像是入了什么梦魇,拼命咬着牙关辗转挣扎,汗水转瞬便湿了鬓角。

白夏忙探身察看,只见他露出被子的双手死死握拳,凸起的骨节一片惨白,掌心已被指甲刺破,渗出两行殷红的血痕。

诤言,有什么事别硬撑着,有什么话就说出来……白夏一边为他擦汗,一边凑到他耳边轻声抚慰:诤言……诤言,你不要在梦里也这样苦苦压抑……萧疏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气息,虽仍是一声不吭,神情却慢慢像是放松了少许。

又过片刻,终于自雪色双唇中吐露了几个模模糊糊的字眼。

白夏费力听了半晌,辨别出应该是两个人名称呼——叶大哥,阿鸢。

真心能见萧疏的高烧一直未退,第二日吃了药后也只是勉强控制住热度不再继续攀升,体温高得烫手,人则始终昏睡不醒,确是应了‘病来如山倒’这句话。

药方是白夏开的,守在萧疏跟前衣不解带照料着的也是她。

萧宅的人因为之前见过林南生病时特地来请白夏,知道她通晓医理,便也就没再另外找大夫来诊治。

又见白夏是在萧疏的卧室里呆了一宿之后出来宣布房间的主人感染风寒导致发烧的,于是纷纷做心知肚明状笑而不语。

所以萧疏的病情虽然无法隐瞒,但真正的病因却是阴差阳错无人知晓。

在给京城的奏报中,关于他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状是这样描述的——‘侯爷淋雨着凉,白姑娘独自在房中照料。

经一夜,侯爷忽然起烧,白姑娘稍显疲累。

’这两句话虽规规矩矩正正经经没有半分虚言半点夸张,然而在某些‘奇葩们’看来却很是值得好好琢磨反复推敲。

尤其那‘独自’‘起烧’‘疲累’三个词,真真儿是甚妙啊甚妙……因为知道此番十之**乃是源于心病,故而白夏只是用了些最寻常不过的药物,但求对身体的损伤程度减到最低即可。

至于何时好转以及恢复的情况,则主要需得取决于萧疏本身的意志。

好在,第三天凌晨起,萧疏便慢慢开始退烧。

守了整整一日两宿的白夏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待到他终于能够沉沉入睡,方回到自己的住所梳洗更衣。

可不知何故,虽已是觉得极为困倦,却偏偏没有丝毫睡意。

躺在床上睁了一会儿眼,到底还是又爬了起来。

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白夏忽然很想吃此地特有的小吃牛肉米线,便自行晃了出去。

早上的空气很清新,吸进鼻子时有股沁入肺腑的凉意。

听着鞋底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的脆响,看着周围带着一日之计的希望忙忙碌碌的人们,白夏不由自主便笑了起来,之前积压在心头的阴郁迅速散开,哼着欢快的小曲蹦蹦跳跳找了家早点铺子坐下,拍着桌子要了一大碗米线加了双份的牛肉。

捧起碗,喝口热乎乎的浓汁鲜汤,热量自喉头滑进肚子,而后直达四肢百骸,全身的毛孔尽皆舒展开来,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老板看到她这副满足捧场的样子,干劲更足。

旁边的人看到她吃得如此香甜,亦是胃口大开。

小小的店面似乎因了她的缘故,平添了几分简单而平实的快乐。

白夏正埋着头唏里呼噜吃得不亦乐乎,对面突然坐了个人同时扬声:老板,给我照着这位姑娘的样子,也来一份!动作一顿,白夏自大海碗的上边沿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你怎来啦?我怎么不能来?这里是平民百姓出没的地方,不适合你这种奢侈浪费的王孙贵族。

想当年我俩在一起的时候,连破庙都住过。

那会儿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吗?在你的面前,我就从来没有过什么身份!林南抽出一双筷子敲敲白夏的脑门:我饿了,先给我吃一口。

你的马上就来啦,干嘛还要抢我的?等不及了嘛!于是白夏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吃剩下的半碗牛肉米线顷刻间进了别人的肚子:喂喂喂,你好歹也给我留一点儿,我还没吃饱呢!林南放下碗,掏出丝帕万分优雅的擦擦嘴,然后把老板刚刚端过来的那份往前一推:你吃我的,赶紧趁热。

我吃不了那么多,一人一半吧!随便。

锦衣华服的林南将描金折扇在拇指上潇洒万分的转了几圈,四下打量了一番到处灌风的简陋铺面,冷言冷语的挖苦:大冬天的干嘛跑到外面来,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吃饭的速度跟乌龟差不多,还没等到吃完就凉了,也不怕待会儿闹肚子。

白夏已经动作麻利地把热腾腾新出锅的食物分成了两份,状似不在意的随口道了句:所以,你刚刚才非要把我剩下的给抢着吃了?林南折扇一收,立时笑嘻嘻地前倾了身子:既然明白了我的好意,那有没有一点点的感动?白瞎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没有!林南抚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白小虾你何时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人家一碗牛肉米线原本是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结果被你害得无法在我的肚子里团圆,生生分隔两地。

造了这么大的孽,还想要让我感动?你有没有人性啊?…………看到林南吃瘪郁闷,白夏的心情越发灿烂,摇头晃脑用筷子挑起了一串长长的米线。

林南被她举起胳膊歪着脑袋凑过去吃的笨拙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又见她一不小心手一抖,有两根从筷间掉落,将几点热汤溅上了面颊,不禁无奈叹气,一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汁水,一手接过筷子轻巧转了几转,滑溜溜的米线顿时顺从地围成了一个胖胖的螺旋圈:你啊,连面都不会吃,更别提这种东西了。

来,张嘴!白夏眨眨眼,木愣愣地看着他,脑中想起的却是萧疏喂她吃粥时的模样,笑容便不由得一僵。

林南见状,斜飞的长眉一挑:怎么了?什么怎么了?你今天有些奇怪。

你才怪!回过神来的白夏没好气地张大嘴,将那串米线一口吞下,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嚼。

林南偏首凝视着她,眸色深深,音色沉沉:是因为,担心他的病吗?白夏猛地停了嘴巴,摇摇头。

昨日便听说他病了,只不过我本身就没有痊愈,担心若去探望的话会加重彼此的病情,所以本打算今儿个晚些再去萧府的。

林南用眼神示意白夏继续吃,接着又慢慢转起一串:我还知道,你一直在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所以听下人回报你自己一个人出了门,我便跟了来。

跟来做什么?白夏的嘴巴里仍有食物,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我好端端的,又没生病。

你接连两晚没睡,本该疲累至极应当马上休息,如果肚子饿想要吃东西的话,自然有人会服侍周到,何须自己跑出来觅食?林南松开筷子,将米线重新放回碗中,手指在桌上不轻不重的扣了两扣:白小虾,我还能不了解你吗?若不是心里有事儿,你又怎会如此?他只不过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竟至于让你牵肠挂肚魂不守舍的……说到这儿,不免自嘲的摇头苦笑:无论如何,总比我当时的症状要轻一点儿吧?所以说,人比人真能气死人,你只是过来随便瞧了我两眼,如今,却这样紧张他……白夏恍如未闻,像是被食物噎住般的只管抱起碗大口喝汤,结果又像是喝得太急,猛地呛咳起来。

林南忙站起身走过去,弯了腰边给她拍背顺气边唠叨:白小虾不是我说,你真是笨手笨脚到了一定的境界,幸亏你不敢动刀动针,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平白无故做了你手下的冤魂!被侮辱了专业技能的白夏涨红了脸怒目而视,伸手将他狠狠推开。

林南非常配合的向后让了半步,神情却有些狐疑: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白夏愣了愣。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睡好就会这样的,很正常。

不对……林南俯下身,细细打量:你这会儿虽然脸一直红扑扑的,但应该只是吃了热乎东西加上咳嗽的缘故,难掩本身的苍白,看上去倒有点儿像血气不足的样子……白小虾,你该不会哪里是受伤了吧?白夏又是一愣,旋即别过头,声音有些发紧:你见过像我这样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伤患吗?林南却不依不饶的又兜到她面前: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白夏一咬牙:因为我来月事了,所以才会失血过多!…………趁着林南窘在当场,白夏连忙付账走人,拔腿便跑,只想离这个目光过于锐利的家伙远远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

刚出了铺子没多远,林南便轻轻松松的追了上来:白小虾你跑什么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

被拦截下来的白夏无可奈何地看着笑嘻嘻一副风流纨绔样儿的林南,忽然脆生生的问了句:你当时,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把我怎么着?……啊?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那么久,按照你色狼投胎的饥渴性子,不是应该早就把我给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了吗?林南瞠目结舌,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小小小……小虾米,你是鬼上身还是烧坏了脑子?白夏一巴掌拍开他:严肃点儿,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林南却在她挥手的刹那,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拉到眼前一瞧,长眉顿时攒起:手指头怎么了,划了这么深的口子,为什么既不上药也不包扎?亏得你还是个大夫,竟如此不懂得照顾自己!白夏微微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略显生气的神情,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睛里像是吹进了冷风,涩得厉害。

你为什么能看见?林南怔了怔:这么明显,又不是瞎子,为什么会看不见?是啊,为什么会看不见……白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咧咧嘴,扯出一个笑:如果我跟你说,你已经不是唯一一个被我闯进浴室看光光的人了,你会怎么样?林南凤眼一眯,手上使力,将她带入自己怀中牢牢箍起。

白夏没有挣扎,只是不停地笑着:你是想要直接勒死我吗?这种小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你慢慢算账!林南重重一哼,带着惩罚意味的双臂略微松了松,语气也蓦地轻柔许多:现在,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强迫自己笑,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勉强?你这究竟是在欺人,还是欺己?白夏本能的辩驳:我没有……还说没有!真该给你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笑得有多难看!白夏于是便不再吭声,只把整张脸都埋入了他的衣襟。

刚刚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很认真的回答你。

林南搂着她站了片刻,长长一叹:白小虾啊白小虾,我其实一直都非常想把你怎么着了,甚至恨不能这会儿立马将你就地正法……可我不能,因为是你,因为你不同,跟所有人都不同。

我这么说,你懂吗?诤言说过,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你待我确有几分真心。

林南略觉意外:他?他对你这么说的?白夏的两只手抓着他腰侧的衣料,很用劲,但闷闷的声音却很轻,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就无迹可寻:若没有真心,又岂会看到那么多的东西。

那么多,无心之人,视而不见的东西……她的手指有伤口,那人看不见。

她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苍白面色,那人也看不见。

所以,她的难过她的不安,她的心烦意乱,她的强颜欢笑……那人是不是,全部都看不见……心意坚定毕竟连续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人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时候难免就会比较脆弱些,所以白夏越想越觉得委屈越委屈便越难过得想哭,拼命的忍啊忍啊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趴在林南的怀里眼泪哗哗那叫一个尽兴那叫一个奔放。

两人这会儿待的小巷虽然还算僻静,但迟早总会有人经过,认识了这么久,林南还从没见她哭得这般伤心,不知如何安慰一时也有些慌了手脚。

踌躇少顷,索性一把揽住她的腰,腾身跃上了旁边的屋顶,也算是块只属于两人的清静天地。

白夏什么都不管,就只管一个劲儿的哭,先是静静的抽泣,到后来索性哽咽出声,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通通流光似的,没多会儿便将林南的衣襟蹭了个湿透。

林南无计可施也只好由着她发泄,唯有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嚎啕,否则必会招来一大帮不明真相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仰头围观。

他虽然爱出风头,但这种唐突佳人的黑锅还是少背为好。

等到白夏真的是为了他而痛哭的时候,再敲锣打鼓让全天下的人都来观赏不迟。

但,他又怎舍得让她伤心难过?或者应该说,他此生此世都绝不会让她因了自己的缘故,再流哪怕一滴泪……白夏就这么哭了许久,久到因为总是保持一个姿势导致浑身的关节都有些麻了,才终于抽抽噎噎的抬起头,用红肿的朦胧泪眼扫了扫周围,稀里糊涂的茫然问道:我们干嘛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啊?又没什么风景好看的。

……你总算发现自己身在何处了……林南一边用锦帕给她擦拭糊得乱七八糟的脸一边唉声叹气:哭成这样,要是被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以为我真的把你给怎么着了。

跑到这上面除了喝西北风之外还能做什么?白夏揉着堵住的鼻子打了一个喷嚏:况且,若当真做了什么还能这样衣帽整齐?林南又气又笑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脱下自己的棉袍:刚刚还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这会儿便又牙尖嘴利起来!白夏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衣服,而是转身对着已然当头的旭日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这说明,我的心里非常阳光。

有什么不高兴不痛快的事情,一转眼便忘了。

站在侧后方的林南凝眸看着她泪痕犹在的笑颜,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低低一叹:若真是这样,该有多好……什么?白夏没听清,转头询问。

林南笑了笑,抖开袍子不由分说将她裹上:这几天病号已经够多的了,可千万不能再倒了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话一出口,后悔不迭。

果然,白夏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却立马想起了什么似的飘身跃下,留下一句直戳某人心窝子的话:他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我得赶紧回去瞧瞧。

林南欲哭无泪,恨不能大耳刮抽自己。

让你嘴贱,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此处本就距萧宅不远,林南后悔完了追上白夏时,远远看到那朱红的大门正徐徐打开,现出一个淡紫色的身影。

白夏的脚步先是一停,旋即加快,继而飞奔:诤言!那人一顿,偏首望来:夏夏?声音略显讶异。

你怎么出来了?烧还没完全退下呢,若是再吹了风受了寒岂不又要昏睡好些天?白夏一叠声的嗔怪着跑到其身边,一见那惨白若纸的面色以及额间隐有的虚汗顿时秀眉紧皱:简直是在胡闹,哪里有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萧疏刚想说什么,视线一转,落在紧随其后的林南身上,于是便先抱拳施礼:殿下的病,看来已是大好了。

承蒙侯爷还惦记着,只可惜,我虽已无恙,侯爷却又贵体违和,不知是不是我的病全跑到你的身上去了呢?林南笑哈哈的随便一拱手:刚刚纯属玩笑话,侯爷莫要当真。

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本就只是偶感风寒,何值一提?萧疏的目光掠过白夏身上所披的锦袍,语声淡然含笑:但也多亏有人悉心照料,否则必不能恢复得这样快这样好。

林南咬了咬牙,决定从此时此刻起开始痛恨紫色。

因为第一次见到萧疏时,他便穿了这种颜色的衣服。

总之凡是敌人喜欢的,就是他所痛恨的,除了白小虾……白夏闻言则咧嘴一笑:这份功劳本人当之无愧,就不客气了。

好啦好啦,不要站在这风口地里寒暄了,有什么话,回屋再说。

萧疏这时方才注意到她仍有些红肿的双眼以及说话时带着的鼻音,微一愣怔,刚想开口,却有一个随从自里面奔了出来:侯爷,东西都拿齐了。

白夏见这人手里抱着两个又长又粗的卷轴,竟像是军用地图,不禁有些疑惑:你们这是要去……回白姑娘的话,属下正要陪同侯爷去府衙一趟。

原来是,去府衙……白夏呆了呆,又笑了笑:我还以为……萧疏眉心一蹙,轻轻握住她的手,温言低语:我醒来后没看到你,只当你是回房休息了。

随后,便有人来报……干嘛跟我解释这些?既然能让你这样不顾病体的,就一定是顶要紧的事儿,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白夏笑着抽出手,大咧咧的拍了拍那个随从的肩:你们侯爷大病未愈,气力不足,你可要好好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那随从自是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应了。

萧疏看着白夏,抿了抿唇角:夏夏……白夏却挥挥手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林南这时上前一步,与白夏并肩而立,甚是认真地道了句:萧兄尽管去办你的正经事儿,白小虾有我看着,大可放心!没错没错,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耽搁了你的大事。

萧疏的面色略略沉了沉,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关节有些发白,但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笑嘻嘻拼命点头的白夏一眼,便告辞转身离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情大好的林南忽然又觉得,其实紫色貌似也没那么讨厌……而白夏则像是很冷似的裹紧了外面的衣袍,慢悠悠的迈步,却是与萧宅的大门背道而驰。

林南将折扇打开,复又收起,斜飞的眉眼轻扬,眸色冷冽。

少顷,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旋即负手跟于她身侧半步处,不即不离。

如此一前一后的默然走着,日头一点一点东移,渐至三竿。

我以为,他那样急切,是特地出来找我的,还狠狠的高兴了一把……走在前面的白夏忽然开口,声音仍有些‘嗡嗡’的鼻音,失了惯有的清脆:结果,他根本就没发现我其实早已不在府里了。

林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下,未再多言。

白夏似乎也只是在自说自话:应该是我要求太多了吧?他有那么多的事情要管要顾要忙,对我哪里能面面俱到呢?偶尔有一些小的地方疏忽了,也是很正常的啊!况且,他又正病着,病得那样重,我却在这个时候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一开始他就说过,不可能时时以我为重事事以我为先,我当时不是答应得很好很爽快的吗?这才几天,就像个深闺怨妇一样疑神疑鬼自怨自怜,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听到这儿,林南终于忍无可忍:白小虾,你又在自欺欺人了吗?白夏停住,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我承认,我也很可能没有办法做到时时以你为重事事以你为先,因为我跟他一样,都有着抛不开放不下的责任和负累。

林南扳过她的肩膀,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为什么我却能注意到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细节,注意到你是不是开心是不是难过,注意到你究竟是真的高兴,还是假装欢笑?白小虾,你是的当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抑或不敢明白?我不懂,你为何要对他这般执着这般死心塌地?白夏慢慢掀起低垂的眼睫,被泪水冲刷过的眸子越显墨染般的黑亮:我刚刚之所以哭,是因为害怕。

害怕?你怕什么?我怕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毫无保留投入的感情,会得不到相同的回应。

我更怕,即便总有一天能够得到,却已经没机会去拥有。

林南怔住: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夏微微侧首,看着如日中天的骄阳:你不懂,也无需懂。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稍纵即逝的。

抓不住也留不住,比如正午的阳光,比如,人的生命……但是,也正因如此,才更加需要珍惜不能浪费丝毫,更加需要不顾一切乃至拼尽全力。

至少到最后,能换得一份无悔无憾。

收回视线,迎着林南的灼灼目光,一字一顿:所以即便怕,也决不能退!到了此时,林南总算弄清楚了她的意思,深呼吸了好几次却难抑濒临的暴怒,几乎捏碎手中的肩骨:白小虾你简直笨得不可救药!你干脆说,就是要在他那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得了!白夏龇牙咧嘴挣开他的钳制:即便死,也要等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后再死,我才不要做冤死鬼!彻底抓狂的林南还待再说,却忽听远处传来一串‘哇呀呀’的愤怒爆喝,声音居然还很熟悉。

跟白夏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悄步掩上。

身形甫动,又听那声音大叫:奶奶个熊,你个老小子可算回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激烈的打斗,中间还夹杂着另一个声音的惊呼和闷哼。

等林南和白夏双双赶到时,见到的景象是这样的——尘土飞扬间,胡三正以泰山压顶之势趴在四妹的身上,眼睛对着眼睛,嘴巴贴着嘴巴。

另有戎装打扮的彪形大汉袖手站在一旁,不乏酸意的幽幽叹道:四妹啊,怪不得你如此着急往回赶,原来是佳人有约……一块石头话说那日白夏在宣判了胡三因为被狼咬而很有可能患上潜伏期二十年的不治之症后,又秉着慈爱善良的父母之心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咬别人一口,则病情分摊,潜伏期加倍。

’这句明显充斥着恶搞精神的忽悠之语,却被对所谓的神医世家盲目迷信和崇拜的胡三奉为金科玉律深信不疑。

于是他蹲在墙根仰天望月一琢磨,四十年之后自己差不多已是古来稀的岁数,死了也就死了。

然后再一琢磨,现如今身处异国他乡初来乍到的还没来得及跟谁结仇,大丈夫恩怨分明决不能伤及无辜。

唯一有梁子的就是那头雪狼,不过为了避免被反咬一口的悲剧发生还是排除为妙。

这样一来排在其次的,便只剩下但凡一见面就恨不能用眼睛杀死对方的四妹了。

反正那家伙一脸的胡子满脸的沧桑,想必也已老大不小,能不能活到四十年之后都是问题……可怜年方二十有二的某个纯爷们,仅仅因为一生下来就比别人显得老,便稀里糊涂的雀屏中选获此殊荣。

胡三在犄角旮旯里猫了整整两天两夜熬得双眼充血才终于等来了目标,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兴奋之情自是难以言表,爆喝一声飞扑而上抱住就咬。

四妹的功夫本要稍微高出一截,然而胡三此次完全没有用高手过招的架势一上来便如幼龄孩童般乱撕乱咬,猝不及防之下满头雾水不知所措,于是也只知全凭本能下意识的聊做反抗。

两人顷刻间滚成了一团,轮流在上又轮流被压……烟尘滚滚飞沙走石,一通混乱后,得偿所愿的胡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只不过咬住的地方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四妹的下唇。

胡三跟着风流成性的王爷主子虽然早已尝了无数莺莺燕燕的朱唇,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能有幸品尝到满嘴毛茸茸大胡子的滋味。

而跟着端方自持的侯爷主子的四妹虽然常年在青楼出没,却一直谨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迄今为止浑身上下都是如假包换的原装货……故而,这香艳万分的一咬后,两个当事人先是呆愣继而错愕接着惊悚终至崩溃。

胡三张牙舞爪的跳起来一路‘呸呸呸’着狂奔离去,四妹蹲在墙角以排山倒海之势气壮山河干呕不止。

至此,告一段落圆满落幕,围观群众致以热烈的掌声纷纷表示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白夏当先出言:四妹妹,一吻定情浪漫至极恭喜恭喜啊!林南紧随其后:弄了半天胡三喜欢的不是清秀小倌,怪不得从来不去男风馆。

一直靠墙袖手旁观的男子则甚是欣慰的拍了拍四妹的脑袋:原来你好的是这一口,早说嘛!亏得弟兄们还总是担心你常年跟个和尚似的不开荤的缘故是不是那活儿不能用……诶不对呀,这样看来,你那活儿倒的确有可能是不灵了……四妹无言以对,唯有边吐边撞墙。

那男子紧接着眼睛一转,像是才发现还有别人的存在,冲着白夏龇牙一笑:小美人儿,既然你认识四妹,那咱俩就不是外人。

我姓孟,单名一个朗字,俊朗无匹的朗。

此人身量健硕浓眉大眼,在戎装的衬托下越显英姿勃发阳刚十足,言行举止带着军中将士所特有的利落劲道,虽话语稍显轻佻却毫无轻浮之相,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确是堪当一个‘朗’字。

许是因了这个缘故,白夏对其并无厌烦倒有些好感。

只是还没容她开口,林南已重重地一哼,展臂将她紧紧搂住,眯着凤眼冷着声音:阁下真是人如其名,孟浪得紧呐!孟朗见状,跌足长叹:天底下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美人有主,罢罢罢,有主的东西咱坚决不能碰!旋即,面容一肃,彻底收敛了调笑之色,正正经经的施了个礼: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这样迅速的变脸方式让白夏有些发懵,只能干笑着道了声:……没关系……四妹听到这番话,却立马结束了自残,梗着脖子瞪着白夏:又不守妇道!白夏凉凉地回应:又想被派出去跑腿!林南凑到她的耳边轻笑:又是因为我。

孟朗纳闷着抓抓头:为什么都要说又呢?正各说各话鸡同鸭讲,只见四妹忽然‘嗷’的一嗓跳起来,撒欢直奔巷口,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终于见到了亲娘的娃儿。

孟朗循着他的方向望过去,怔了一怔,虽相对而言比较镇定,却也明显难抑激动之情,握拳深吸一口气后,大步上前薄甲轻响,抱拳屈身单膝点地,昂然振声:属下见过萧帅!端坐着的萧疏仍旧温润含笑的淡然模样,只是眸中似有粼光轻闪,微微前倾,两手托住孟朗的的双臂:我已卸军职,不必以军礼相见,亦不能如此称呼。

属下惯了,改不了也不想改,属下这辈子都是萧帅的副将!萧疏想了想,便也不再坚持:横竖是私下相见不在朝堂,这次且随你,先起来说话。

孟朗笑哈哈的应了,起身时抹了一把脸,徒留眼角的些微湿润。

四妹则随性奔放得多,蹲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萧疏:公子,我才离开不到三天,你怎么就瘦了这么一大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病了还是伤了?找大夫瞧过没有?不过是风寒之症而已,已经好了。

萧疏偏首一打量:倒是你,嘴怎么破了?不提还好,一提四妹便又羞又愤又想死:那个胡三……他……他……胡三?九殿下的那位侍从?萧疏不明所以,遂抬眼望向林南,眸色猛地一沉。

白夏光顾着回味之前那打破世俗的惊天一吻,一直没注意自己还被林南揽在怀里,这会儿在萧疏的目光中方警醒过来,忙不动声色挣开,快步迎上前去,同时欢天喜地宣布道:胡三刚刚向四妹妹示爱了!四妹跳脚:不许乱说!怎么是乱说?我们可都是亲眼瞧见的。

白夏用下巴指了指孟朗:不信的话,诤言你可以问他啊!孟朗在自家主帅面前很是严肃认真的实事求是:我只看到那个人冲过来亲了四妹一口,至于具体的情感纠葛就不大清楚了。

萧疏看着四妹鲜血淋漓的嘴角,摇头叹息: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鲁莽之人。

四妹百口莫辩,掩面泪奔而去。

白夏幸灾乐祸大笑,然后才想起来问萧疏:对了,你不是去府衙的吗?孟朗抢先道:都是四妹那家伙多半刻也不愿意等,非要立即回来,结果反害得你白跑了一趟。

萧疏愣了一下:自朔北大营来的那个人,竟是你。

孟朗也愣了一下:是啊,你不知道吗?他们只说有位传达紧急军情的武将即刻便到,具体的情况并没有提。

我刚刚看到你时还以为,你只是办差路过此地又恰好碰到四妹而已。

毕竟只是送个信,何至于劳动你这位营中大将呢?我可是磨了好久才磨来这个跑腿的差事……孟朗揉揉鼻子,状似有些糊涂:可是您既然到了府衙,怎么还不知道来的是我呢?我是半路折返的。

噢……孟朗寻思了一下,继续糊涂:那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的呢?萧疏掩口咳了一声,没有再作答。

白夏忙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眉头皱起:还是有些低烧,我说二位,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先回府再议,行不行?萧疏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了拍,温言浅笑:行,都听你的。

孟朗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又开始犯糊涂。

这时,林南一步三摇的晃了过来:既然萧兄有正事要谈,我也不便登门打扰,只好明日再来探望。

萧疏笑着欠了欠身:殿下客气了,区区小病,何劳费心?白夏一低头,发现自己还披着林南的锦袍,忙欲脱下。

天气冷,小心着凉,明儿个再还给我好了。

没关系,大中午的,一点儿也不冷。

见白夏坚持,林南只好依从,只是很自然的伸手帮忙,又为她紧了紧衣领,理了理发辫,柔声细语:记得要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视线一转,挑眉一笑,补充道:当然,主要还是看萧侯爷。

萧疏淡淡笑了笑,颔首致谢。

孟浪瞪着炯炯有神眼睛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似乎已经糊涂成了一团浆糊。

远远跟在萧疏和白夏的身后往回走时,忍不住摸着鼻子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小美人儿的妇道,究竟为谁而守?到底是一个主还是两个主还是压根儿就没主,我是能碰还是不能碰啊……这句话,白夏自然没有听到,可内力精湛的萧疏却是听了个一字不落,只觉心中蓦地有些发空。

————————————————回府后,萧疏与孟朗在书房议事,白夏则倒头大睡,省了中饭晚饭加宵夜。

待到书房的门再度开启时,第二日的曙光已然初露。

你即刻回朔北,按照刚刚的方略布置下去。

记住,只是密切监视严阵以待,切不可主动挑起战端。

萧疏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凛冽空气,借以清醒有些昏沉的头脑,用力按着额角,声音沙哑:戎狄的主力已被灭去十之七八,按道理来说,短期内不大可能轻举妄动。

此番异像,也许和草原各部近段时日的频频密谈有关。

总之,在情况明朗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孟朗肃立,大声应了。

旋即又换上一张涎笑的脸:萧帅,我好不容易来的,就让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天呗!我会夜以继日马换人不换的拼命赶路,保证误不了事儿的!见萧疏沉吟不语,孟朗的神色黯了黯,软语央求:至少,等过了叶将军的忌日再走成不成,反正也没几天了……萧疏低垂的眼睫一颤,极轻微点了点头,少顷又道:这样吧,你先去客房休息,下午跟四妹带着战风去西京大营走一趟。

战风在这小院子里憋了许久,也该出去放放风了。

你有荒原作战的经验,去帮着瞧瞧那边的防守有没有疏漏之处。

是!孟朗大喜,一蹦三跳的跑了。

抬眼看向渐渐被朝霞染红的天际,敛起眉宇间的凌厉煞意,萧疏悄悄来到了一片寂静的客居。

之前下人来请示,要不要唤醒白夏,吃些东西再睡。

他思量再三,终是没让打扰。

两宿未曾沾枕,衣不解带劳心劳力,还是应该好好睡一觉再说。

只不过,已经快整整十个时辰了,那丫头的肚子也该饿了吧?萧疏大病未愈,又彻夜耗费心神,然而,所有的疲累痛楚都在看到白夏酣睡的容颜时,消散殆尽。

想来果然饿了,梦中的白夏不知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忽地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又咂了咂嘴巴。

紧接着,却眉头一皱,很不甘心似的一蹬腿,估计是到嘴的美食又飞走了……萧疏莞尔,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夏夏,快起来吃饭了,有你最爱的灌汤包!白夏‘哼哼’了两声,拍开他的手继续睡。

萧疏轻笑,想了想,自怀中拿出那条专门买给她却一直没机会相送的七彩蚕丝,凑到她的鼻翼旁,用尾端拂过来拂过去。

白夏觉得痒,从被里伸出手挠挠鼻子,却只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仍是未醒。

萧疏无奈了。

她睡得这样香甜,实在不忍强行拖起,只好撑着额头坐在一旁等着,打算过半个时辰再试试看。

去府衙的途中半道折回,只因了满心都是她苍白的面色红肿的双眼,都是她强行装出的笑容,都是她裹在林南衣袍下的单薄和脆弱。

只因了,放不下她。

从何时起,他竟也会因私而废公。

从何时起,她占了这样重的分量。

萧疏勾了勾唇,无声笑叹。

又看到白夏睡得不老实,大半肩膀露在了外面,恐着凉,便倾身为她盖好。

心中一动,横竖闲着,不如趁这会儿代其将丝线换好。

看了看她的颈项,空无一物。

又探手摸了摸枕下,仍是空空荡荡。

本以为,她会把他送的礼物,随身携带不离左右……萧疏蓦地觉得有些烦乱,正想离开静一静,心口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仿若利器透胸而过。

伏低身子死死咽下喉头的闷哼,用了全副精力忍耐,转眼,汗湿重衣。

所幸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便迅速消失。

又无声喘息了一会儿,方勉强恢复。

抬手慢慢拭汗,萧疏雪色的唇角一点一点抿紧,唇线如刀。

直起身,转动轮椅,至门口时,稍顿。

回眸望一眼白夏,见其未受打扰仍在熟睡,蹙起的眉心于是打开,神情间顷刻柔和满满。

白夏一直睡到正午,起来后却没顾上吃东西,胡乱擦把脸便跑去了林府。

萧疏得报后,淡淡‘嗯’了一声,仍旧专心处理公务,只是落笔时微微顿了一下,墨迹有些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