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想,为何同样一袭青衫穿在苏伯伯身上时给人感觉是春天般温暖,换成了昭哥哥便是冬天般寒冷了呢?血脉相连嫡亲父子之间竟有如此巨大堪称截然相反气质差异,怪不得永远都如夏天般灿烂苏伯母要一直怀疑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要不然就是投胎落地时候被撞坏了脑袋……萧疏想法比较简单也比较务实,第一,原来这就是白夏常常挂在嘴边昭哥哥;第二,这家伙是个疯子。
苏子昭现在想法暂时忽略,但之前想法则是赫然在目,从被炸塌那面墙以及整间屋子里密密麻麻插着钢针便可看得出。
话说当时,此人左手丢出东西除了具有大规模毁灭性爆破功能外,中间还夹杂着无数致命暗器,而所有杀伤力包括向四面八方迸射土石碎块,全部都避开了萧疏和白夏所在之处。
也就是说——只要企图躲避甚至哪怕随便动上一动,都会被戳成一只刺猬。
这里之所以强调‘一只’,乃是因为此人右手抛出系在白夏腰上东西,除了可以迅速将其带离之外,还可以同时升起一个刀枪不入保护罩以确保其不受到半点波及。
故而,那所谓‘一只’,特指萧疏。
如果萧疏躲了动了,说明他既没有准确判断力也没有足够定力,戳死活该。
如果萧疏运功硬抗天女散花般无坚不摧钢针,说明乃是莽夫一名,戳死活该。
如果萧疏放开白夏独自逃命,那就更是戳死活该了……个中因由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事儿。
苏子昭一进院子便看到了白夏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立马左右手齐发,其间思考过程不过一个弹指,居然就能达到如此精准力度角度还包括人心人性计算,其大脑组成简直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惊悚。
至于萧疏,则是在吻得正激情澎湃之时突遭此变故,于霎那间做出决断,在生死线上走个来回在阎王殿门前溜了个弯,最后能胳膊腿儿齐全活下来委实不易。
幸亏他表现得非常淡定,而且一直用自己后背及双臂牢牢护着白夏,否则,一代军侯被戳得浑身是窟窿而亡,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而一照面,不,准确说是还未照面,那位仁兄便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如此作为,精神状况确实令人担忧……萧疏正面无表情暗自忧虑,苏子昭却已施施然踏着残垣断壁迈步而来,至丈许外负手站定,开口:小六儿。
一袭半旧青衫,干净合体衬得其身量欣长挺拔肩背笔直,尽显富有诗书气自华布衣风采。
两道平直长眉,看似温和易亲却因了那双眸子仿若夜幕孤星,而敛了书卷气多了拒人千里傲岸冷然。
于是萧疏心里开始非常之不舒服,倒并不完全是因为白夏一听到这清清淡淡一声招呼,立马便欢蹦乱跳投入了苏子昭怀抱,还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也是具有同样冰山气质一位高叔叔。
只不过,高叔叔那股子生人勿近冰冷是不分对象不分场合全面通杀绝无例外,而苏子昭却很明显单单将一个人排除在外。
这是否也属于白夏之前曾经所说——独一无二……昭哥哥,你怎么来啦?找你。
昭哥哥,你自己来吗?是。
昭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听说。
昭哥哥,其他人呢?随后。
昭哥哥,他们好吗?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还有苏伯伯苏伯母还有梅岭那帮子人……都好。
昭哥哥,两年没见,你本事又厉害了好多!…………昭哥哥,两年没见,你好像高了一点儿也瘦了一些。
…………昭哥哥,两年没见,你长得更英俊更好看了呢!…………昭哥哥……苏子昭终于忍不住打断一直腻在自己怀中像个麻雀一样絮叨不停白夏,握着她肩头将她拉离站好:小六儿……然而后面话还没说出口,只见白夏鼻子一皱,眼泪忽然一串串滚落,清脆声音变得哽咽难抑:昭哥哥,两年没见,我好想你……苏子昭眉目漾起一阵温软,叹了口气,复又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后背,也终于不再惜字如金,清冷平板声线隐约泛着微微波动:你这丫头,自己也知道已经两年了吗?为了找你,我们险些将大梁翻了个底朝天。
可谁也没想到,你竟跑了这么远,不仅出了大梁,过了北齐,还越了茫茫草原……若非我前段时间决定扩大范围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要白白耗费多少时间。
小六儿,这次你也淘气得太过!对不起昭哥哥……我还以为这么做,你们一定会很生气,久而久之,就不要我了就把我给忘了……我们当然生气……苏子昭话语蓦地一顿,长眉皱了皱,再开口时,声音里没了波动却隐约有了些许暗沉:小六儿,先跟我回去再说。
白夏抽抽噎噎尚没来得及回应,被无视良久萧疏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按捺不住,不过表面上仍是维持着一贯礼数周全:这位想必就是夏夏一直提起苏兄吧?在下萧疏,幸会。
苏子昭循声抬眼,神情语气立时由前一刻如沐春风变为冰冻三尺,整个转化过程完全不需要任何过渡,干净利落完全彻底:这种危房也敢让我们小六儿进去,不知死活。
萧疏看了看剩下半间毫无疑问基础夯实结构精密做工优良屋子,心里默默地对所有参与建造人们表达了歉意。
这世上房屋,也许能防雨防雷防地震,可没听说还有能防炸药……此处年久失修,是在下疏忽。
萧疏照旧一派温文尔雅,浅笑不减:请苏兄放心,在下院落也许真有隐患,但夏夏日常起居之地却保证安全。
苏子昭冷冷一晒:你是算准了我必然不会去炸小六儿住地方,才夸下如此海口。
萧疏但笑不语。
掏出方帕,苏子昭一边为白夏将眼泪擦干,一边又冷然道:任人来去自由之地,有何安全可言?世上岂有绝对安全之所?便是守卫森严皇宫,也难挡苏兄这样精于机关布置善用火药暗器高手。
萧疏挥了挥衣袖,拂去鞋尖处粘着一点泥土,然而周围浮灰竟半分也没有飘起,就连一直未停徐徐微风都仿似顷刻静止:所谓安全,不过就是一份舍身相护以命相守,不在自己断气之前让她受半点伤害决心,而已而已。
他轻飘飘两句话一个动作,说出了对白夏心意,更道出了苏子昭擅长之处,同时还山水不显很是低调表露了自己精湛内力。
苏子昭目光终于首次在他身上停留少顷:你就不关心自己手下死活?这么大动静却一个人都没出现,只有两种可能性,或是死了,或是被制。
萧疏笑容越发纯良无害:教夏夏读书识字做人道理饱学之士,又怎可能会是残忍嗜杀草菅人命之辈?所以,在下并非不关心,只是不担心罢了。
苏子昭冷冷一哼:拍马屁?萧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温顺无比谦逊万分:为了夏夏,应该。
夏夏……苏子昭毫无感情念了一遍,面色陡然又寒了几分:难听!旋即,对仍旧沉浸在骤然相逢所带来喜悦伤感等诸多情绪中白夏,舒展了眉目,轻挑了唇角,柔和了声音:小六儿,跟昭哥哥走吧!这一笑,便如温暖春风吹过冰封大地,许是因了独一无二,越显灿然炫目。
于是白夏丢了魂失了魄,不知不觉便乖乖点了点头。
于是苏子昭便轻轻握着她手,牵着她,扬长而去。
看着两人背影,站在一堆废墟间萧疏面上那抹永不褪去笑容终于僵住。
白夏竟自从苏子昭出现后便没有再看他哪怕一眼,现在,居然就这样走了……当着他面儿,跟着别男人,走了!萧疏深呼吸,又深呼吸,再深呼吸。
最后一掌挥出,轰轰然挟奔雷之势,可怜屋子只剩了两面墙。
苏子昭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回身,一扬手,两声巨响,烟雾腾腾一片平地,拆房工程胜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