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当晚睡在帐篷里,周围小动物们见好些日子没出现东西又竖在了空地上,不免觉得好奇,纷纷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前去围观。
于是整晚都听到四妹用雄厚男低音不停叫唤:咦?猴子!诶?松鼠!哇!猫头鹰!啊!我又不是木头,你个啄木鸟啄我作甚……引得睡在木屋里战风也很是兴奋,伸长脖子一通长嚎与外面各种鸟叫兽鸣交相呼应,把个寂静山谷闹腾得仿似开动物大合唱一般。
第二天一早,四妹便被白夏以打扰此处稳定祥和气氛为由,轰下了山。
萧疏看四妹扯着他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到有些不忍,想帮着说说情。
白夏便阴森森笑了笑,开出条件:留人不留胡。
四妹泪眼朦胧却是毫不犹豫拒绝:胡在人在!白夏表示非常遗憾:一拍两散。
四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萧疏。
萧疏表示爱莫能助:节哀顺变。
四妹绝望了,面朝江南方向哽咽着慨叹:老爷,您可以老怀欣慰了,公子完全继承了您惧内优秀品质……战风突然到来自然吓坏了相当一部分小动物,不过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山老林里撒欢乱窜,再加上白夏勒令其不得攻击方圆十里内生物,故而这样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倒也安然无恙。
过了些日子后,已经有些跑得快不怕死鸟儿猴儿什么敢于在雪狼旁边散步遛弯了。
所以说,这是一个充满了爱世界,一个处处洋溢着和谐社会……这天,白夏照例去附近集市采办生活必需品,因为过程比较顺利回来得便较之以往稍早。
屋里屋外没找到萧疏人影,想了想,遂去了半里外一眼天然温泉。
萧疏有轻微洁癖,比如衣服每天都要从内到外换套干净,比如无论寒暑每天都至少要洗一次澡。
幸亏有这个温泉,否则如果天天烧一大桶热水抬来抬去,白夏一定会疯掉……温泉在一个僻静凹陷处,隐在丛曼之间。
很小,基本仅够一个成年男人使用。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容纳两个人,只不过对于双方姿势就有些特殊要求,尤其是在身体叠加方面技巧,委实比较高……快到时候,白夏放轻了脚步掩上前去,远远只见果有一人正背对着坐在泉水中,薄薄白雾间,可见倚着岩壁肩膀强健而有力,几缕湿了乌发搭于其上。
偷笑着悄悄挨近,距离三步之遥时猛地跳出,然而原本想要恶作剧一声大叫,却生生梗在了喉咙里。
因为此时此刻萧疏皱着眉闭着眼,面色和唇色一样,惨白若雪。
听着动静,睫毛一颤,眼睛睁开同时眉头亦随之打开,连带着唇角一起上挑:不是想要吓我一跳吗?怎么愣在那儿了?声音温润依旧,带着宠溺笑意,一切都是那样熟悉,没有半点异样。
若不是没有办法迅速恢复血色面颊和双唇,白夏几乎要认为刚刚是自己眼花看错。
是……又毒发了么?萧疏偏首看来,略一迟疑,旋即笑了笑:之前有些不适,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若不是疼得厉害,以你功力怎么可能直到我跳出来才察觉?白夏暗自吸口气稳住心绪,俯低身,摸了摸他额头,柔声问道:体温这么低,却出了如此多汗,是不是症状又加重了?没有。
萧疏拉下她手,握在掌心:只是恰好发作时候被你撞到,再加上因为没有旁人在而无需硬忍着,所以我样子看上去自是比较夸张吓人了些。
你啊……白夏轻叹着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这是上山以来第几次发作?萧疏此次回答得很快:第三次。
为什么前面两次都不跟我说?你知道,这种毒发来得快去得也快,弄些别什么事儿一打岔,就忘了。
白夏低下头,很慢很慢摇了摇:其实对于‘易魂’,我知道得很少。
这种毒,本来就极其罕见,而且应该早在几十年前就绝迹了,相关记载只在白家一个孤本典籍上有寥寥数语罢了。
否则,之前你们又怎会请了那么多名医都诊断不出?抬起眼,凝视着萧疏:所以,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定要马上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在最短时间里想办法调整配方,好……好尽力……我明白。
萧疏刚从温热泉水中伸出手寒凉若冰,但手指依然有力,略略收拢时,白夏能清晰感觉到其骨节压迫所带来微微刺痛: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
不过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了。
白夏抽抽鼻子咧咧嘴,轻晒着:人家都说,男人保证是这世上最不靠谱东西了!萧疏看了看她,忽然蹙起双眉:其实,我现在心口就像刀挖似疼……白夏一惊,一慌:心口?怎么会那里痛?什么时候开始?严不严重?……无奈笑笑,终是不忍看她这般模样,萧疏刚想开口,却见她飞速摸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还好这药我是随身携带着,你先服下,可以镇痛。
萧疏长睫掩盖下眸色忽地沉了沉,探指拈起,语气仍是如常,像是随口一问:我记得这味药里面有雪莲,是林南不惜自伤而特意为你培育,对吧?是啊!白夏歪头:你不会吃这个干醋吧?我只是……萧疏笑着将药丸放入口中,咽下:提醒自己承了这份情。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不过如果你想要报恩话,我倒不介意代为收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怕你受不起。
只要你敢给,我就能受。
应该是,只要我敢攻吧?……你还真是轻伤不下火线,都这副样子了,仍然不忘耍流氓。
萧疏眉眼一弯,手上使力,将白夏整个儿拉入水中,抱在腿上,拥入怀里,静默片刻方缓缓言道:夏夏,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有人骗了你,甚至利用了你,会怎么样?那要看是谁了。
如果只是泛泛之交,便自认倒霉自此绝交全当吃一堑长一智。
如果那个人是我所看重所在意,我想,我一定会很难过。
白夏说完,侧了身子眯了眼睛:诤言,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对不起我事?!萧疏轻笑一声,唇瓣在她耳畔摩挲,呼出气息震得耳膜□:这荒山野岭,我去跟狐仙偷偷摸摸吗?不过刚刚确骗了你一件事儿,我心口没有疼。
白夏愣了愣,张嘴便在他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下次再拿这个开玩笑,我就把你第七块咬下来!你舍得吗?试试看啊!萧疏闷哼着搂紧企图转过来怒视白夏:别乱动,我现在可没体力……顾念他身体,白夏果然乖乖靠在其胸前,不敢再撩拨那份渐兴灼热。
夏夏,真希望能永远和你这样相依相偎。
萧疏埋首于她颈项,声音轻得如同周围若隐若现白雾:倘若能一直留在这儿,只有我们俩,该有多好……白夏心中没来由一紧,未作声。
————————————————回到木屋,弄好饭菜,已是金乌西坠。
战风难得没出去疯跑,吃完了半只羊腿正咬着骨头在磨牙。
忽然两耳一支,猛地一跃而起,浑身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充满了危险气息低嚎。
几乎与此同时,只闻一阵纷乱脚步声伴着马蹄疾驰自不远处林间传来,惊起鸟雀小兽无数。
下一刻,现出一个狂奔灰色身影,乃是一头苍狼,其后跟着一人一骑。
略近些,但见那人脚踩马镫飒然直立,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利箭呼啸着往苍狼后脑飚去。
在白夏发出‘哎呀’一声惊呼时,萧疏一手按住想要窜出战风,一手将面前竹筷掷出,堪堪紧贴着狼皮毛把箭头击开。
那支箭竟去势不缓,直至钉入旁边一块大石,唯余尾部露在外面颤个不休,挟千钧之力,隐有铮鸣。
射箭者在篱笆墙外挽缰停马,身法煞是干净漂亮。
一袭火红衣裙,窄袖收腰。
全身饰物除了一支古朴发簪,便只有右手腕部银镯,上带一个毫无花俏铃儿。
容貌清丽,气质却极为清冷,顾盼间带着惯于掌控权势操纵生死之人才会有俾睨傲然和杀伐决然。
额发上梳,露出左眉一道细长伤疤。
虽破了面相,却未增戾气,反添些许凄婉。
冒昧打扰,本想送份见面礼。
怎么,萧帅不满意?声音稍显低沉,亦是冷冷淡淡。
萧疏垂了垂眼帘,落在战风背上手指蓦地陷入其厚实毛发,又慢慢放松,旋即起身施礼,言谈举止寡然无绪,却不卑不亢:萧某已卸军职多年。
女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顿了少顷,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了一闪而过波动:那么,我该称你一声,萧侯爷?不敢当。
萧疏站直,回视她目光,不躲不避无波无澜:司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