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被箭射中,但萧疏和司徒鸢内力相撞不可小觑,外泄一点余波仍能伤了苍狼,在其头顶至后背划出一条很深口子,血流如注。
白夏见状连忙取来了药,负伤苍狼却被彻底激出了野性,即便已经站立不稳,依然摇摇晃晃低吼着露出利爪和獠牙不让她靠近。
一人一狼正僵持,原本对着突然出现司徒鸢发愣战风慢慢走了过来,相较于毛发倒竖随时准备拼命同类表现得很平和,在一步距离处停下,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睛。
这样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苍狼终于渐渐放松了戒备,雪狼于是上前,伸出舌头轻轻舔着那狰狞伤口。
战风好样!白夏低低欢呼着捏了捏它耳朵,一边柔声细语安抚伤者一边动作麻利为其上药。
忙完之后稍作安置,白夏洗干净手走到自从萧疏那句‘司徒大人’出口后,便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漠然旁观她一举一动红裙女子面前,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招呼不周。
因为那狼血流得太厉害,不及时止住话很可能会危及性命,还望司徒大人不要见怪。
司徒鸢冷冷地看着她:你认识我?初次见面,何谈认识?白夏打开篱笆院门,侧身相让:只不过之前听诤言提起过你,再加上曾与那位和你长相很接近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倒也算得上是神交已久。
对你提到我?司徒鸢眉峰一扬,面上现出一丝意外之色:没想到,你我之间竟还有几分渊源。
白夏似笑非笑瞄了萧疏一眼:可不是嘛,托诤言福。
萧疏抿抿唇没说话,只紧紧握住了她手。
不料白夏却立即将手抽出,张罗着烧水泡茶,又请司徒鸢落座:你是我们家第一个客人,本该隆重招待,可此处荒山野岭什么都没有,仓促之间唯能奉上清茶一杯,司徒大人可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是故意怠慢才好。
想必你也多少知道诤言一些脾性,他这个人啊,最是讲究礼数了。
这里是……家?司徒鸢眯了眯眼睛,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倒确是知道一些,比如……打量了一番近处木屋远处青山,话语里有尖锐讥诮也有压抑痛楚:喜欢在山里面找个农舍躲清净。
萧侯爷,这么多年了,你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啊!萧疏听她故意提及当年两人在山村生活过几日事情,眉心一蹙,声音也随之沉了三分:司徒大人此言差矣,萧某不能苟同。
就好比有个人走在路上被石头绊倒,过了些日子换了条路又被另一块石头给绊了一跤,难道,这也叫习惯不成?倘若对之前被绊经历耿耿于怀,并因此而再也不敢在路上走,岂不荒谬?撩衫在她对面坐下,动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人生在世,谁不是曾经碰到过无数绊脚石,谁不是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然而又有谁,会一直记得那些被抛在身后永远不可能再遇到石头呢?绊脚石?司徒鸢神情猛然一变:萧侯爷这个比喻,恐有不妥!萧疏好整以暇饮口茶,偏首思量少顷,旋即微微笑了笑:那么,就换个说法。
司徒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应该也曾在朝堂上与人起过争执。
这其中,定会有不愉快之处。
萧某认为,司徒大人总不至于因为这个,而辞官归隐再也不踏入庙堂了吧?司徒鸢重重放下杯子,带了怒意:此言何意?萧疏则仍是清清淡淡模样:恰如司徒大人不会由于区区小事放弃手中权位所带来满足感。
萧某也不会由于曾经不快,而放弃青山绿水风景独好。
抬眼直视面色已然如冰司徒鸢,一字一顿:因为,不值得。
在一旁看戏白夏见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连忙笑嘻嘻凑上前来打圆场:不就是让人别总抱着过去那点儿破事不撒手吗?多简单一个道理,怎么就被二位给绕来绕去绕得云里雾里我完全都听不懂了?怪不得人们都说,当官不说人话呢!轻飘飘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偏她自己还一幅天底下最纯良最无辜小样儿,对寒着一张脸却找不到因头发作不得司徒鸢耐心解释着:诤言这次选择荒无人烟深山老林,其实就一个原因,他盖房子太难看太有碍观瞻了,为了不被别人指指点点嘲笑所以才躲到这儿来。
司徒大人,你别看他长得跟个爷们似,可面皮比小姑娘都要薄,有事没事还总喜欢玩娇羞。
萧疏:…………司徒鸢则明显愣了一下:这不是农舍?是他……亲手盖?你也太看不起农民兄弟本事了,除了他这种养尊处优大少爷,又有谁能弄出这样房子来?白夏很无奈似叹口气:还非打着是为我而造幌子,说什么是只属于我和他家。
摆明了就是甜言蜜语欺负我心肠软好说话,一感动就被忽悠着上了贼船。
萧疏抚额:什么叫忽悠,什么叫贼船啊……白夏不理他,给有些怔然司徒鸢换了一杯热茶,将一个殷勤好客女主人表现得恰如其分:麻烦你先在这里稍坐片刻,因为看这天色很可能马上就要下有雨,我得赶紧给那匹受伤狼把帐篷支起来,需借诤言一用。
萧疏忍不住出声:夏夏,怎可用‘借’这个字?难道错了吗?司徒大人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特地来找你,必有要事相商,你帮我干完活自然还是要回来接客。
……接客……噢不,陪客。
…………司徒鸢站起身:我此行并无什么要事,探访故人罢了。
望向趴在院边休息苍狼,还有守在一旁寸步不离战风:只是没想到,短短数载,物是人非。
当年血染青锋杀人无数,如今居然会出手救一个畜牲!萧疏神情陡然一冷,带了凛冽:当年面对犯我敌寇,何须顾惜?顿了顿,转而柔和:至于今日出手,则纯粹是因为有人不愿意看到周围生物受到伤害。
司徒鸢咬咬牙,明知故问:谁?萧疏含笑看着白夏刚想回答,她却吓了一跳似连连摆手抢先道:跟我没关系啊!你们私人恩怨,我可不参合。
……夏夏……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免得做了被殃及池鱼。
你们俩有事说事,我就不打扰了。
白夏一边叨叨一边拖着帐篷去了后院,萧疏与司徒鸢倒被她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相对无言。
暮色渐沉,山风渐起,山雨欲来。
萧疏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司徒大人眼下应该在率团出使我大楚京都路上,为何会现身此地?司徒鸢冷笑:我还以为,萧侯爷当真不问世事,原来并非如此。
我虽不欲问事,事却要来找我。
你本是鸿鹄,怎可做燕雀?燕雀不知鸿鹄之志,鸿鹄又岂知燕雀之乐?家天下,家在前。
给不了心爱人一个家,又谈何事天下事?司徒鸢轻轻闭了一下双眼,深吸一口气,敛去眉宇间野心豪情,盈盈如水目光中含了几分柔弱几分凄绝:你给了她一个家,那我呢?萧疏默然少顷,话语里也不由自主减却了些许针锋相对锐气:假扮你那个侍女,应该已将我当日所说话悉数转达。
我觉得,没必要再重复第二遍。
为了她,你真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活命机会?是。
萧疏沉声应答,同时墨黑眸中似有寒芒闪烁:话已至此,不妨明说。
我知道,也许你确有办法能解了‘易魂’之毒,但无论你想要用什么来交换,我现在都可以明白无误告诉你,不行。
还有,倘若你想要以此做条件威胁她离开,那么我奉劝你,马上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总而言之,请记住,但凡敢伤她分毫,我定会让你付出千倍代价!这个承诺,只要她活着,则不管我是生是死,都同样有效。
对阵两年,交锋无数次,你是知晓我心机手段,所以,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司徒鸢晃了晃,后退半步,极慢极慢点了一下头:你果真绝情若此。
情?萧疏像是听到什么荒唐谬事般嗤然一笑,又冷冷轻哼,负手而立,衣袂随风翻动,声音凝而不散:如非我不想因为个人私怨挑起两间战事争端,此时此地,你我早已兵戎相见生死相搏!司徒鸢再退半步,面罩寒霜,眼有冰雪,左眉那道伤疤竟如同被衣裙映出了残焰之色,刺目刺心:好!便如你所愿!腕部一翻,小巧短刺在手,通体殷红如血。
看着抵在心口半寸刺尖,萧疏瞳孔一缩,长袖一挥,内力激荡,隐隐然有奔雷之势。
雨点如豆砸下,在森然对峙两人周围仿似碰到了什么硬物般纷纷弹开,半点不沾身。
苍茫天地间,一片肃杀。
恰在此刻,呼啸狂风中忽地传来一个清脆声音:诤言,你快去把晾着衣服给收了,不然明天没干净替换窝在床上出不了门可不怨我!萧疏眉梢一弯,杀意尽散,雨珠迅速落在发间衣角,眨眼湿了半身。
司徒鸢真气虽盛,但那短刺,却未再进分毫。
白夏撑把伞大呼小叫跑了过来,没看见这危机四伏一触即发似只管一叠声道:你们怎么在雨里站着,诤言,还不快请客人到屋里坐!不必了。
说话间,司徒鸢亦撤了内力,湿了衣裙:时候不早,告辞。
白夏挽留很真诚:晚上山路难走,又下那么大雨,就在我们家凑合着住一宿,明儿个再走也不迟。
司徒鸢拒绝也很真诚,直接无视,翻身上马……白夏于是更加真诚:那带着伞吧,你孤身一人,好歹也能遮点风雨。
稳坐于马背之上司徒鸢,居高临下看着她。
因了长时间在山中生活,服饰虽不算布衣荆钗,却也称得上是简简单单朴实无华。
脸上肤色并非仿佛凝脂吹弹得破,而是白皙中泛着健康红。
眉眼五官谈不上有多出挑惊艳,顶多尚属清丽可人。
然则只要展颜,立时便带了炫目生动神采。
尤其当露出颊边小酒窝和口中小虎牙时,像是全无心机般讨喜无害。
许是正因如此,让人不由得便卸了防备,现了真心,不忍伤她甚至不忍与她为难……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司徒鸢肩背笔直骑姿矫健,虽浑身被雨淋湿却不显丝毫狼狈,仍是一派英姿飒爽锐气逼人,只是说出话里含着不留情面恶意:不管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都是傻。
你觉得,一个傻女人,应该配什么样男人呢?萧疏闻言顿时一怒,正想发作,白夏却已笑嘻嘻把雨伞塞给司徒鸢:俗话说得好啊,傻人有傻福。
老天从来都是公平,所以我这个傻女人,就得配诤言这样好男人。
而司徒大人这样聪明女人,就……够了!司徒鸢断喝一声打断了她未讲完话,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奔出一小段,又猛地拉缰立马,没有回头,只冷然道了句:我做事从不后悔,所以,不后悔当初害你,也不后悔,一直爱你。
还有,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你与我这笔账,总要彻底清算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