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小晚和小泥从外面回来,各自手上都拎着几只兔子以及野鸡,说是去城北山上打的,给大家换换口味,乔初熏若是觉得好,以后可以常弄些来。
小桃儿当即连连点头,舔着小嘴儿叹道:兔子好肥啊……乔初熏被她那副馋猫样儿给逗笑了,又见小晚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便走上前看。
小晚忙把手里东西放在地上,又将怀里用布裹着的小家伙托在掌心,轻轻放在石桌上。
小桃儿也凑上前,就见浅灰色的棉布上,卧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一身皮毛雪白,眼睛红彤彤的,淡粉色的小嘴儿翕动开阖,带动银白色的胡须轻轻颤着,两只大耳朵背在躬起来的小后背上,整个身子几乎团成一个小球。
呀!好可爱啊!小桃儿伸出手摸摸小兔子的耳朵,就见小家伙身子一抖,干脆连眼睛都闭起来,似乎更害怕了。
小桃儿抿抿小嘴儿,眨着大眼看向乔初熏:初熏姐姐……乔初熏弯起嘴角,轻轻抚着小兔子后背:兔子的耳朵比较脆弱,你刚洗过碗,手也凉,它肯定觉得不舒服了。
小桃儿嘟着嘴点点头,又偏头看向旁边那两人:小晚哥哥,小泥哥哥,你们怎么还捉了只活的回来?小泥拍拍小晚肩膀,笑着道:本来都是用石子打的,结果让这家伙捡着一只小的,蹲在洞口一动不动,估计是给吓傻了。
小晚也点点头:我们俩就说,反正也打了那么多,这只就带回来给乔小姐玩呗!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就逗逗乐子……乔初熏弯起唇角,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谢谢。
两人忙摆摆手,小泥接过小桃儿递来的小板凳,索性在当院坐下:乔小姐,今晚上吃么?我先弄两只?拔毛剥皮什么的,还是他们来比较好。
乔初熏微微一笑:不急,晚饭都准备好了。
待会儿吃过饭你帮忙弄两只兔子,明天晌午做给你们吃。
两人笑呵呵应了一声,便进了厨房洗手,顺便帮忙端东西。
……第二日晌午,乔初熏将头天腌渍一整宿的兔肉取出来,倒入锅中,接着又倒了些菊花酿,以及一些冬笋丝和香葱,一同爆炒。
超速首发用来腌渍兔肉的调味汁味道香醇浓郁,还加了些许黄酒,放入锅中与另几样食材大火爆炒,菊花酿清甜,笋丝清香,再加上兔肉本身的香味,不一会儿功夫,就飘出浓浓香味。
小桃儿在一旁剥着橙子,抽着小鼻子深吸一大口气:好香喏!乔初熏从她手上接过橙子,拿刀快速破成小块,放入锅中翻炒几下,接着就将菜盛出锅,整整两大盘子。
最后,乔初熏又拿过两只剥好的橙子,切成小瓣,围着盘子摆了一圈,又朝小桃儿笑笑:好了,可以端走了。
小桃儿欢呼着端起盘子,一双大眼笑得弯成月牙。
乔初熏将炉子上坐着的小盅端下来,放在一旁案上,又将小盆里剩下一些兔肉都倒入锅子里,油盐都放得较少,按照之前的做法又炒出一盘。
接着又盛了两碗米饭,几块栗子糕,以及一碗白粥,便端着托盘出了后厨。
进到景逸房间,就见这人一反常态端坐书案后面,一手翻着一本厚实书册,另一手拿着毛笔,似是在记着些什么。
面上神色不似往日慵懒,唇轻轻抿着,眉宇间也透出几许肃穆。
老远就听见乔初熏脚步,景逸又匆匆记下几笔,将书签加入卷宗,合上册子,毛笔也搁在一旁砚台。
手肘担在椅子扶手,撑着一侧脸颊,将立在桌边那人从头打量到脚,眉间那抹阴沉渐渐淡却,漆黑眼眸也浮上浅浅笑意。
珍珠发簪,果然很配她……又想到从昨日晌午这人就不怎么搭理自己,景逸蹙了蹙眉心,这人明明心思纯挚,这回却有些摸不透她到底如何想的。
是不喜欢自己送她东西,还是觉得送自己香囊勉强?又联想到那日提及送她香囊之人时她唇畔甜蜜笑容,景逸无端觉得胸口窒闷,这丫头,是有喜欢的人,所以才要逃婚么……乔初熏将碗筷摆好,转身看了景逸一眼,又垂下眼帘:公子,用膳罢。
蓦地想起某日听到她在门外与高翎交谈,她称呼他什么来着,高大哥?怎么到自己这,就冷冰冰一句公子……景逸抿抿唇角,起身走了过去。
乔初熏将扣在盘子上的碗碟拿开,又将银质筷子递过去,一边轻声说道:昨晚上小晚和小泥打了些野兔和山鸡回来,今天便做了道香橙兔肉。
超速首发接着,又为他倒了杯温热的菊花酿。
景逸尝了一块,兔肉明显之前浸过些调味汁,肉质细嫩有韧性儿,咬一口,还沁出些鲜香微咸的汁水来。
表皮却蕴藉淡淡甜香,既有菊花花瓣的清香,也有橙肉的甜润,味道浓郁香甜,且很有层次感。
景逸接连吃了两块,又夹起一块摆在盘子边的橙肉,放入口中。
橙子汁水清甜,很解油腻,与兔肉一咸一甜,一浓郁一清爽,让人一动筷子就不想停口。
乔初熏一直垂着眼帘,咽下一口米饭,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却不巧与景逸的撞上。
乔初熏忙抽回手:抱歉……她明明看着景逸是要夹另一道菜的,怎么转眼就跟自己的筷子碰上了……对桌那人却唇角微勾,漆黑眼眸幽光一闪,夹起一块兔肉送到乔初熏碗里:没关系。
其实他就是故意的,乔初熏一直低着头夹菜吃饭,他可是一边吃一边盯着人瞧,自然将她面上神色,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乔初熏道了声谢,夹起兔肉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又夹了一口米饭,却不知对桌那人因为自己一个简单举动而眸色深浓。
景逸端起酒樽抿了口清醇酒液,又缓声道:往后天黑的越来越早,过了晌午,就别出门了。
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他们去买。
乔初熏轻轻点头,又抬起眼眸:公子也听说城里发生的事了?景逸缓缓抬起一边眉毛:嗯?乔初熏抿抿唇角,轻声道:就是,有不少年轻女子失踪的事。
明明在自己房内睡得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
而且,听说今天早上在城北林子边上,发现了一位姑娘的尸体,已经是第三个了……景逸沉吟片刻,看着她的眼问:怕么?乔初熏微微一愣,复又轻轻摇头:还好。
先那会子在汴京,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听说是一个姓段的公子,连同小王爷以及刑部一起破的案,最后不也抓……乔初熏蓦地噤声,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又忙错开视线,对,对不住!景逸却微微一笑,抬起一边眉毛:你原先不是说我是好人么?怎么这会儿又跟我道歉。
白皙眉心轻蹙,乔初熏转脸看向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那是你的家人……再怎么坏,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与哥哥,而且最后又是因为他举证才被朝廷定罪又摘了脑袋。
无论旁人如何说,他听了都会难过的罢……景逸唇角微勾,眸中也透出淡淡笑意:你是觉得我会难过?见乔初熏轻轻点头,景逸嗤笑一声,狭长凤眸微眯,眉眼间渐渐就笼上一抹阴沉:他们死了,我该是全天下最高兴的人才对!那样的恶毒心思,龌龊行径,关在刑部大牢里的杀人犯怕是都比他们干净。
偏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且生着一模一样的容貌,顶着与自己肖似的面庞,去招惹那些无辜男女,一点点的玩弄折磨,最后再……他从少年时候,每每望着镜中影像,都干呕不止。
主动请缨跟从赵廷一起去西北打仗,每次两军对垒,他都提一杆银枪冲在最前面。
军营里人人赞他勇猛,班师回朝后圣上也对他称许有嘉,唯独跟在一旁的高翎看出来,他压根就没想活着回来!可老天爷偏不遂他心愿,让他毫发无损的回来,步步高升加官进爵,继续面对那两人的丑陋嘴脸。
没有仗可打了,他就四处游历,见到过广袤草原,无际沙漠,蔚蓝大海,皑皑雪山,见到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不断压抑着心中角落里那一抹黑暗,却无时无刻不在诅咒那两个人堕入阿鼻地狱……或许他也是不正常的罢,哪有人会如此憎恶怨恨自己的父兄,哪有人会如他一般阴险狠戾,设个圈套将整个三王爷府颠覆……眼前飞速闪过一幅幅画面,美好的,丑陋的,纯净的,肮脏的,晶莹的雪,污秽的血,袅袅炊烟,森森白骨……耳畔传来有人轻柔抵唤,清清淡淡的药香,却渐渐盖过那抹浓重血腥,温暖轻柔的嗓音,不断冲过嘈杂喧嚣,越来越清晰……眼前缭乱景色慢下来,渐渐褪色,淡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清秀温润的脸,清澈的眼定定看着自己,温热小手轻轻放在自己攥的发青的拳头上,眉却微微蹙着,面上神色,是担忧和心疼么?拳头渐渐松开,紧紧咬合的齿也不再用力,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狭长凤眸渐渐浮上一层薄薄水雾,眸中神色却是带着防备的调笑:你叫我什么?乔初熏将这人一点一滴的转变看的清清楚楚,这会儿仍觉得忧心忡忡,便柔声答道:公子,是我不好,不该提那些事。
你莫要多想,你身子不好,不可太过激动……这人明显是心思太重,常年忧劳,刚刚那会儿,怕是陷入魔障难以自拔了罢……他又是习武之人,一个弄不好,走火入魔了可如何是好?乔初熏琢磨着,白皙眉心愈蹙愈紧,似是相当自责。
景逸却轻笑一声,反手握上那素白小手,狭长凤眸直直看进她的眼,缓声道:心这么软,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欺负吧?乔初熏对上他略带戏谑的视线,唇不觉抿的更紧,手也轻轻挣着:公子……景逸索性将整只手腕都包裹在自己掌中,慵懒嗓音隐隐带了丝笑意:你再大点劲儿,桌子都要翻了。
乔初熏偏头一看,果然,旁边那碗白粥洒出一些,汤盅上的盖子也偏了。
那人手掌火热,修长手指还在自己腕上轻轻划着,似是极悠闲,语调也带着淡淡笑谑。
乔初熏又急又气,出口的话也有些急:你放开我!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滑过纤细手腕,景逸弯起唇瓣笑的邪肆:你叫我什么?乔初熏从小到大虽然受了不少欺负,身边却总有婆婆以及丫鬟护着,更从未被男子如此轻薄过。
这些日子三天两头被他戏弄,一会儿让自己缝香囊,一会儿又非要送自己珠钗,心里本就憋着委屈。
这会儿又被他擒住手腕,一时间不禁眼圈微红,却因为性子倔强,紧咬着唇瓣强忍泪水,一个字也不吭。
景逸因为先那会儿确实陷入魔障,恢复神志后还有些缓不过来,一时间也不似往常那般压抑自己心性。
又是头一回对女子动心,也不得什么章法,索性拿住人手腕就耍起无赖,一心就想听到那轻柔嗓音叫自己一声公子以外的称呼。
乔初熏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又察觉这人一直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瞧,便觉着这人真真无赖,无缘无故非要与自己过不过。
侧过脸恨恨瞪了他一眼,又很快扭过头去,唇瓣咬的见了血滴,眼中那层水雾也越来越浓。
景逸被她瞪的一时无措。
他向来善察人颜色,自然看得出乔初熏刚才眸中神色是真的讨厌自己,手掌不禁一松,心头也涌上淡淡苦涩。
乔初熏腕上一直跟他较着劲儿,那边力道一松,手腕自然便抽回来。
又见桌上摆着的白粥汤水都有些冷了,忙站起身,将汤盅粥碗端入托盘,嗓音略微显得干涩:公子先吃罢,我去热热菜,很快回来。
正文 十一章 七笙教乔初熏端着托盘到了后院,就见小绿和小火都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在拔鸡毛,另一个在剥栗子。
屋里隐隐传来水声,以及细小的碗碟碰撞声,应该是小桃儿在洗碗。
见乔初熏端着两样东西回来,眼圈红红的,唇上还染着血渍,两人均是一愣,对视一眼,又极为默契的低下头。
乔初熏这会儿也没心思注意旁人怎么看,端着东西进了屋。
先是将蒸锅打开,将汤盅放进去热着,接着又拿出一只干净的碗放在案板,准备待会儿等汤热好了,再盛碗热粥。
小桃儿在一旁洗着碗碟,就见乔初熏一直低着头忙活,也不讲话。
心里觉得不对劲儿,踮起脚尖看了眼,就见乔初熏那紧紧抿着唇,一点声都没出,眼泪却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桃儿赶忙放下手里的碗,一边在小围裙上蹭蹭,又快步走到乔初熏身边:初熏姐姐,你怎么了?别哭啊……哎,这可怎么是好……小桃儿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只干净的帕子,帮乔初熏擦擦脸颊,突然看清乔初熏唇上的血渍,不禁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家里面两个姐姐都十四五岁就嫁了人,她过了年就满十五,好些事都听姐姐们偷偷念叨过。
这会儿瞧见乔初熏嘴唇破了,又见她一个劲儿掉眼泪,就以为是景逸弄的,不禁忿忿的握起小拳头:公子太坏了!亏我还因为高大哥说的,总是帮他说好话……刚说完,又赶紧捂住嘴,一双大眼又惊又怕瞪的滚圆看着乔初熏,完了……乔初熏倒是被她一惊一乍逗得弯起唇角,伸指点了下小丫头的额角:你呀!她怎么会不知道小丫头心里那点弯弯绕,虽然没想到这里头有高翎的事,但乔初熏也察觉到,这些天小丫头总是围着她念叨景逸。
一会儿说公子送她的珍珠发簪衬她的肤色,一会儿说公子虽然凶了点,但心地是真的好。
小桃儿可怜兮兮的扯着乔初熏衣角:初熏姐姐,你别生我的气呀!我之前,是真的觉得公子不错的。
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从来没为难过咱们,而且还特意嘱咐高大哥,给咱们做衣裳时要弄得漂亮些,不用省银子。
这么好的主子,现在可是少见了!门外两个影卫竖起耳朵听得仔细,一边重重点头,他们家主子本来人就很好!不过……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叹了口气,这回似乎是心急了点。
把人家姑娘唇都咬破了,也难怪人家会哭。
小火又剥好一颗栗子,手一抬丢进一旁的小盆,一边压低嗓音道:主子会不会是憋了太多年,所以好容易碰上一个喜欢的,没控制住,就激动了点儿……小绿正色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肯定的啊!你想,主子从十五岁那次之后,就一直再没发泄过。
超速首发整整十年了啊!这一般男人哪受得住……小火剥栗子的手一哆嗦,突发奇想:哎,你说主子会不会太久没做,技巧什么的都生疏了啊?小绿很是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主子从来就没学过技巧好不好!那次之后,主子根本都不太记得什么……两人同时停住手上动作,对视一眼,小绿咬着牙小声道:这个可得跟高翎说说。
小火郑重点头:大不了去淘换些书来,不然主子的终生幸福不就耽误了!……打那天后,一连三天,乔初熏去主屋给景逸送饭食,都一言不发。
景逸也不像从前那般总是逗她说话,两人每次用膳都格外沉默。
其他人从来不在吃饭时过来,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如何相处。
不过大伙也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尤其是景逸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每回一干影卫都是战战兢兢进屋,哆哆嗦嗦出屋。
到了第三日晚上,众人先后出了屋,就听景逸冷森森唤了高翎名字,让他留下。
待最后一个人也出了屋,景逸靠在榻上,略显冷淡的瞟了高翎一眼:这个是什么意思?高翎抬起头,顺着景逸的视线往榻边的小桌看去,就见上面摆着三四本蓝皮书册,有薄有厚,看名字,有些古怪……高翎走上前,拿起一本打开,当即眼皮子一抽,这些小混蛋!怪不得一个个蹿的那么快,敢情做了坏事让他收拾烂摊子……之前景逸因为最近频发的女子失踪案件,吩咐众人诸多事宜,大家伙都站在榻前,听候命令。
景逸说完正事,刚往窗外瞥了一眼,再转过脸,就见桌子上多了几本册子,翻开来看了两眼,景逸就把书一甩,开口让高翎留下来。
拿走。
景逸半闭上眸子,嗓音微冷,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再有一次,我不管是谁,挨个剥了你们的皮。
高翎将册子放回桌上,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主子,兄弟们也都是为了您……大家都看出您对乔小姐有意,之前有人看到乔小姐在后厨哭,唇上也出了血……所以才弄了些书册来,让公子好好学习……高翎一边断断续续说着,额角青筋嘣嘣直跳,不过学习这个,好像还早了点罢……也难怪主子会生气。
景逸缓缓睁开眼眸,却没有看高翎。
半垂凤眸闪过一抹黯然,这几天她都不理自己,心里早猜到是这样的结果。
超速首发可听到别人说她哭,心仍是难以抑制的酸涩……她是真的很讨厌自己罢。
高翎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轻柔嗓音在外面响起:公子。
景逸半垂着眼,唇角勾出的弧度有些苦涩。
这人还真是心软,都那么讨厌自己了,每天一日三餐,外加午后的茶点以及晚上的炖品,还是格外精心的准备,做好了就给自己送来。
门没闩,乔初熏用手臂隔开门板,端着托盘进了屋。
屋里,高翎已经飞快的将书册收好,又退到一旁。
见乔初熏进来,也没上前帮她,还低声说了句:公子,要不我去找大夫来罢。
景逸侧眸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事,收回视线的时候,刻意错开乔初熏看过来的目光。
乔初熏有些惊讶的抬眸,就见他眉眼间神色也有些恹恹,不禁心中微动。
将托盘放在桌上,一边端详着景逸面色,一边轻声道:请公子伸手出来。
景逸抿着唇角伸出手,这回是手心朝上,且另一手将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皓白手腕。
乔初熏攥了攥自己指尖,仍有些凉,轻轻道了声抱歉,才伸出三指担在他脉搏。
高翎看出他家主子这会儿心情正好,便放轻脚步走了出去,顺便将门板掩好。
号了会儿脉,就觉指下脉搏越跳越快。
再抬眸看景逸面色,就见他一双漆黑眼眸如同曜石,正定定看着自己,眉宇间神色极是专注,且隐隐透着些许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绪。
乔初熏蹙了蹙眉,轻声问道:公子可觉得哪里不适?景逸抿了抿唇,说了一个字:热。
乔初熏闻言眉心蹙的更紧,上前一步,又道了声抱歉,便伸手抚上他额头。
好像是有点烫……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手太凉,而且这人面色如常,唇色嫣然,也不像发烧的样子。
景逸却低低溢出一声轻叹:唔……乔初熏一边抚着他额头,一边定睛端详景逸面色。
就见他修眉轻蹙,凤眸微阖,看神色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
乔初熏又伸指抚了抚他掌心,很干燥,温度也稍微热了些。
不过好在不是发烧,应该只是火气旺了点,接下来几天饮食上稍微注意些,很快便能调理过来。
乔初熏很快收回手,打开汤盅盖子,又拿小勺拨了拨,一边轻声说道:这汤里放了藕片,正好清火除烦,公子待会儿喝过汤,记得多吃几片藕片。
温香软玉乍然离去,景逸心中不爽快,眉尖一蹙:你要走?乔初熏朝他微微一笑:公子趁热把汤喝了。
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
景逸面露不豫,却也没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拿起汤匙缓缓啜着汤水,另一只手掌却缓缓收紧,细滑微凉的触感仍残留掌心,心中却渐渐暖过来。
看刚才那情形,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自己……那之前几日,是跟自己闹脾气么?景逸一边喝着汤,唇角不自觉悄悄弯起。
乔初熏回了趟后厨,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盘切成小块的梨子回来了。
秋冬时节的梨子正是甘甜,且是前不久刚下来的香酥梨,听那小贩说,是从西北那边运过来的,单是价钱就比当地梨子高出三倍还多。
不过当时乔初熏和小桃儿都尝了一块,确实松脆甘甜,而且口感细腻,一点渣子都没有,若是放入汤中煮食,倒还有些可惜了。
景逸夹起一块送入口中,梨肉细腻酥甜,且微微有些凉意,吃下去喉咙连同心肺都十分舒服。
乔初熏端起汤盅,就见里面汤水藕片都吃的干净,便将盖子盖上,连同汤匙都放到托盘。
景逸咽下一口梨子,看着她缓声道:你有事急着要回去?乔初熏微微一愣,抬眸看他:没有呀。
她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回后厨准备食材,将第二天需要的东西都备好。
顶多回了屋和小桃儿聊聊天,逗逗小兔子,也就睡下了。
景逸勾起唇角,缓声道:没有事的话,陪我坐会儿罢。
说着,将腿往里挪了挪,用眼神示意她在榻边坐下。
乔初熏忙摇摇头,见景逸眸色微冷,又快步走到用膳的桌边,搬了只圆凳过来,放在榻边,侧身坐下。
景逸面色稍霁,就静静吃着梨子,也不说话。
乔初熏坐在一旁,微微有些窘,过了一会儿,便轻声问道:我听高大哥说,公子最近忙着府衙破案子。
有,有什么眉目了么?觉察到景逸一直注视的视线,乔初熏不知怎地,就觉得有些耳热,因此便想找些话儿说,也免得气氛这么诡异。
景逸看着她微红面颊,唇角微勾:你对这种事感兴趣?乔初熏仔细想了想,又轻轻摇头:我对这种事不在行。
不过这些日子上街,总觉得城中人心惶惶,有几家店铺都好久不开门了。
而且我听小桃儿讲,那几个被害死的姑娘,好像死的十分凄惨……景逸沉吟片刻,才缓声道:知道七笙教吧?她既然对三王爷府的事一清二楚,且连段尘他们都听说过,肯定对七笙教的事情有印象。
乔初熏看了眼他面上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回道:我曾经看到过官府贴出来的榜文,说是一个邪教,还吸人血的?景逸轻轻颔首,眉眼间也染上一抹沉郁:高翎他们已经去官府查验过尸体,和之前七笙教的案子很像。
那几名死者……景逸说着微微一顿,又缓缓抬起一边眉毛,凤眸里闪过一抹浅浅笑谑,你确定要听?待会儿怕的不敢自己回屋怎么办?向来慵懒的嗓音也透出淡淡笑意。
乔初熏抿抿唇角,很是镇定的看着他:不会的。
院子里这么多人,而且个个都武艺高强,她和小桃儿从来都觉得安心,夜里也睡得特别好。
景逸弯起唇,漆黑眼瞳熠熠闪光:胆子还挺大的么!平时在他面前总一副乖巧小兔子的模样,没想到还有几分胆色。
见乔初熏确实想听,景逸便将这几月查到的一些线索给她讲了,不过省略掉了那些让一般人不寒而栗的细节。
乔初熏听得十分仔细,待景逸讲完,便轻声问:那些被掳走的姑娘,都是失踪月余才被杀掉的?景逸轻轻颔首:应该是这样没错。
乔初熏想了想,突然轻声惊呼:那岂不是……那些七笙教的人,岂不就在这越州城里?景逸见她杏眼圆睁的样子,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不禁觉得好笑:嗯。
不会太远。
因为要找下手目标,应该有少数几个人,经常在城中走动。
见乔初熏眉心轻蹙,似乎显得十分忧心,景逸便勾起唇角逗她:怎么,乔小姐是想到什么重要线索了么?乔初熏娇憨摇头,一边有些嗔怪的看了景逸一眼:公子不要总是拿我寻开心。
平日里那些人总是称呼她小姐便也罢了,他可是大伙的主子,也跟着大家一起叫她乔小姐倒像什么样子。
景逸凤眸半弯,眸光更显深邃:那你说,我叫你什么好?说起来也是,两人从京城一路行来到这里,认识也有快四个月,乔初熏一直唤他公子,他则是直接说话,倒还真未正经叫过乔初熏名字。
见她唇角轻抿,一手悄悄绞紧衣角,景逸不由得缓缓绽出一抹笑:你又不让我称呼你小姐,那叫你名字可好?说着,不待乔初熏出声反对,景逸直接唤了一声:初熏……正文 十二章 梅花汤饼景逸房间后头,有一小汪温泉。
且有一半是露天,另一半上头搭了个简易花棚,这样若是雨雪天想泡温泉,也不影响。
温泉边上,是一小片梅树,再过去便是乔初熏和小桃儿的房间。
高翎以及几个影卫也住在这个院里,剩下十几个人则住在前院,这样就相当于将景逸的房间围在中间。
景逸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内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因为城中案件频发,最近经常带着人出门。
影卫们也都轮流被派出去做事,不过府里总留几个人守着,为了保证乔初熏和小桃儿的安全。
说是影卫,主要是原先在京城,景逸又是小侯爷身份,很多事不好太张扬。
现在大家住到越州城,离京城大老远的,景逸也不用像从前那般总是防备着三王爷府的人,因此众影卫也都算不上影卫,每天都大大方方跟在景逸身边进出。
头一晚下了场小雪,院子里四处覆着一层莹莹雪白,温泉边上的梅花也悠悠初绽,雪白微粉的花瓣与周遭薄雪融在一处,显得极是清雅。
景逸用过早膳便出门了,高翎以及四个影卫也跟着,还有几个人被派到城中各处明察暗访。
早膳是乔初熏包的小馄饨,有山药鲜肉和莲藕鲜肉两种馅儿,还有几道甜咸酱菜,以及热乎乎的豆沙包。
大家伙一大清早起来,个个吃的额头冒汗,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收拾过碗筷,乔初熏将鸡汤炖上。
和小桃儿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做了满满两大锅驴肉馅儿蒸饺,小桃儿在厨房看火,熬粥,乔初熏则到院子里摘了些初绽的梅花。
回到厨房,将梅花浸在清甜冰冷的井水里,又倒入小半包檀香末,以及少许调味粉,开始搅拌。
不一会儿,小盆里就飘散出阵阵芬芳,白梅香味清幽,檀香末则偏沉郁,两相结合,倒生出一股极别致的香味。
小桃儿一边剥栗子壳儿,一边看着乔初熏手脚麻利的和面,樱桃小嘴儿微张:初熏姐姐,已经蒸了饺子了,你怎么还和面呀?乔初熏微微一笑,抬手蹭了蹭额头:天冷了,大伙又都在外面,还是得做些热食。
超速首发橱子下面第三格放的是模具,你帮我把那个梅花形状的拿来。
乔初熏一边揉着面团,一边温声唤小丫头帮忙。
小桃儿颠颠把模具取来,站在跟前看乔初熏忙活。
就见她十指纤长,手上动作飞快,很快就案板上就出现一朵朵小巧精致的梅花面片儿。
小桃儿捻起一朵梅花嗅了嗅,又深吸一口气:好香喏!好像那种好贵好贵的香粉的味道……乔初熏唇角微弯,侧眸睨了她一眼:小馋猫儿!小桃儿嘟了嘟嘴巴,细声细气的埋怨:这可不怨我,主要是初熏姐姐你做饭太好吃了!上个月我回家给我娘还有弟妹带了几块栗子糕,他们都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糕。
我跟他们讲,我每天都吃得到,嘻嘻……乔初熏绽出一抹笑,温声道:下次回家提前说一声,我多做一些给你。
小桃儿吐吐舌头:不用啦!我娘说,不可以总是从主子家拿东西。
每月二钱银子,还有新衣裳穿,而且我在府里这几月,比从前还胖了,我娘都说我运气好,找了个好人家干活……乔初熏笑笑看了她一眼,将案板上梅花形状的面片儿收入旁边小盆,打开一旁煮着鸡汤的大锅,将面片都倒进去。
只留了十来片儿,放入单独给景逸炖的那盅鸡汤。
时近晌午,天色一直阴沉,不多时又飘起细细小雪。
小绿和小来各自帮忙拎了两只食盒,乔初熏也拎了一只小的,给景逸等送午膳,其余几人则留在府里看家。
街道上的青石板有些打滑,后面两人照顾乔初熏的步子,走得并不快。
好在府衙距离府邸也不太远,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乔初熏走在前面,抬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突然脚下一个打滑,再加上一只手上拎着重物,另一手擎着油纸伞,还来不及发出惊呼,整个身子便直接往后仰倒。
超速首发小绿和小来一直在后面两步左右的距离跟着,见状忙上前一步伸开手臂挡了下。
乔初熏只觉脚踝一拧,身子一侧歪,半靠在小绿肩侧,手上食盒晃了两晃,却因为抓的牢,并未脱手,另一手上的伞则直接掉在地上。
景逸一迈出府衙大门,正瞧见乔初熏半依在小绿怀里的情景,小脸儿煞白,眸子睁得大大的,似是受了不小惊吓。
快步走上前拉过人手臂扶着她站好,又看了小绿一眼,嗓音也有些冷:没事吧?乔初熏轻轻摇头,还未开口,手上东西就被接了过去。
旁边两人又是自责又是后怕,尤其小绿被景逸一个眼风扫的冷汗直冒。
景逸低头看了眼雪地上的脚印以及划痕,弯腰将油纸伞拾起来,修眉微挑:有没有扭到脚?乔初熏动了动脚踝,还好,只是隐隐有些疼。
抬起头看景逸,唇边映出一朵浅笑:没事。
外面冷,公子快进去罢。
门口某位斯文公子一身墨绿色公服,看着两人笑:哟!乔小姐又送饭来了?有没有我的份儿啊……说话的正是越州府尹伊青宇,这些日子跟景逸一块办案,与众人也渐渐混熟了。
而且这人平日里就特别爱开玩笑,跟在景逸后头一块出来迎人,冷眼瞧着小侯爷不动声色将人拉到怀里的动作,眸中笑谑之意不觉更深。
乔初熏忙跟伊青宇行礼:伊大人日安。
伊青宇笑眯眯摆了摆手,走上前从一旁小绿手里接过一只食盒,偏过头看向乔初熏:咱当朝一品小侯爷还在这站着呢,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大人。
以后见了面大声招呼就好,甭行礼了!景逸一只手拎着食盒,另一手帮乔初熏打着伞,将人半个身子罩笼在自己怀里,引着人往里走。
进到后院屋里,伊青宇打开食盒上面的盖子,深吸一口气叹道:梅花汤饼啊!小侯爷真是好福气……景逸侧眸瞟了他一眼,掀开衣袍在一旁交椅坐下:也做了你的份儿,还念叨什么!小绿和小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出屋招呼众影卫吃饭。
乔初熏浅浅笑着站在桌边,打开那只手柄上缠了红绳的三层食盒,先端出两碟小菜,又端出一盘蒸饺,最后是那盅放了梅花面片儿的浓汤,筷子还有小碗。
伊青宇一见有饺子吃,顿时乐的跟什么似的,忙高声招呼人从后厨把醋拿过来,再切点芫荽香葱给大伙。
府衙里午膳用的早,手底下一干人早都吃完了,唯独伊青宇为了蹭饭,黏在景逸旁边等着乔初熏送饭过来。
众人很快吃上热乎乎的蒸饺以及汤饼。
原本这梅花汤饼是可以当做主食的,不过因为有了蒸饺,乔初熏就没放太多面片儿,主要是喝汤,为的是借那梅花以及檀香末的香味。
果然,鸡汤较往常更添几分别致韵味,再咬一口热乎乎的驴肉馅儿饺子,肉馅儿鲜嫩微咸,蘸着酸甜醋汁以及芫荽香葱末儿,真真是香甜可口,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
人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赞的就是这驴肉比其他肉都鲜嫩,再加上乔初熏调肉馅儿时拌的调味汁味道也鲜,更突出了驴肉原本的香醇口感。
乔初熏做吃食很注重食材的营养搭配以及食补疗效,驴肉性微凉,但补气益血,强筋壮骨,再加上眼下天冷了,很适合景逸吃。
景逸见乔初熏只吃了两只,就开始喝汤,便低声问她:这就饱了?乔初熏咽下口中汤水,点了点头:饱了。
公子在外面办案辛苦,多吃一些。
两人一起用膳时,话也比从前多些。
景逸渐渐拿捏好分寸,不像从前那般总是逗得乔初熏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听乔初熏主动劝自己多吃,心里十分高兴,便又找些话来说:梅花是哪来的?乔初熏弯起唇角,乖巧答道:就是府里,温泉边上采的。
公子没注意吧,今早上开了不少。
景逸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么?我还真没留意。
想了想,又笑着道:做些梅花酿罢,正好明年开春喝。
乔初熏浅笑着点头:好呀。
院子里已经埋了十坛子桂花酿,七坛子菊花酿,以后但凡有适宜酿酒的花儿开了,都可以采来做酒酿。
这样到了第二年,大伙就能有不少口味的酒喝,做菜也能多出不少花样。
屋子里十来个影卫似是都习惯了自家主子不同平常的柔和口吻,以及与乔初熏之间的温情互动,个个站如青松不存在状默默吃饭。
倒是把伊青宇看的一愣一愣的,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美滋滋吃饺子。
正在这时又有一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页纸,见到一众人或站或坐吃的热火朝天的情形,不禁微微愣住了。
伊青宇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汤,一边嚼着香软面片一边笑呵呵招呼人:楚茴,来来。
忙活一上午了,还没吃晌午饭罢?快来尝尝乔小姐的手艺,包管你尝一口就再不想吃咱们衙门里的伙食!景逸侧眸看了伊青宇一眼,修长的眉略带威胁的一挑,还想不想吃饭了?再过几天是不是想乔初熏将整个衙门的伙食也都包了!伊青宇半拧过身,慌忙将碗护在怀里,眼眸弯弯朝小侯爷笑得格外殷切,想,想!一边暗自吐了吐舌,小侯爷心疼美人儿咯!楚茴朝景逸以及自家大人行过礼,一边淡声回道:多谢大人体恤,已经吃过了。
说完又走上前,将手里的纸张放在伊青宇坐的书案上:大人还是吃过饭再看罢。
说完又朝众人轻轻颔首,转身出了屋子。
景逸若有所思的望着少年背影,唇角轻牵,面露戏谑睨了边上那人一眼:倒是少年老成,不卑不亢。
那意思你小子手底下倒也有几个靠谱的人么!伊青宇笑眯眯一脸自豪:从杭州府李伯伯那里挖角过来的!众影卫正喝着汤,各自眼角一抽,挖角的事很光彩么?乔初熏也被伊青宇的神态动作逗得唇角微弯。
景逸一转脸,正看到乔初熏半垂眼帘唇角噙笑的温润模样,不觉心中一动,又带着小小窒闷……有那么好笑么?正文 十三章 素烧鹅接连两日雪下的频密,院子里的梅花却开得娇妍。
乔初熏每日早起都会采一些已经绽放的梅蕊,留作日后做酒酿或者煮汤。
天亮的越来越晚,所幸每日寅时换班的时候,影卫们总会多点两盏灯笼。
待到乔初熏起身时,到了当院就能照到亮光,打水洗漱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梳洗过后时辰尚早,乔初熏挎着竹篮进到梅林。
挑选花朵较密的枝桠,挎着篮子的手帮忙拉低一些,另一手飞快摘下一些已经完全绽开的梅花,留下那些将开未开或者还只是花苞的没有碰。
脚下踩着晶莹雪粒,不时挪动脚步向前,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指尖轻拈娇嫩花瓣,鼻端嗅闻清幽香味,乔初熏忙的不亦乐乎,心情却一直很好。
低头看了眼肘弯的篮子,见梅花已经铺满薄薄一层,乔初熏弯起唇角,转身就要往后厨去。
将篮子换只手拎着,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人,深灰绣松纹的锦云靴,天青色镶银滚边的锦袍,乔初熏忙抬起头,语气却不是不惊讶的:公子。
景逸似是跟了这人许久,见她终于回身抬头,唇边缓缓勾出一个弧度。
身后暖橙色的光映照在这人身上,肩背臂膀皆笼上一圈朦胧光晕,向来偏冷峻的五官似乎柔和许多,连带极黑的瞳都晕出点点金色。
乔初熏见他定定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搁在身前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角,垂下眼轻声说道:我这就回厨房准备早膳,早间晨风寒凉,公子还是先回屋罢。
景逸唇角弧度更弯,半眯起眸子看着她手上的小动作:不摘了?乔初熏又看了眼篮子里的花瓣,轻轻点了点头:嗯,每日摘一些初绽的最好。
而且现在时候尚早,府里梅树也不很多……一来那些花苞摘了也没甚用处,反倒有些可惜;二来府里统共就这十来棵梅树,都摘得光秃秃的,也确实不大好看。
乔初熏说的含糊,景逸却听得明白,伸手将篮子取过来看了看,缓声道:城外南郊有处梅园景致颇佳,等过了这两日,带你去摘梅花。
乔初熏有些发怔的看他,不太确定景逸话中意思:公子是想赏梅?还是单纯为了帮她采梅花?若是后者,大可不必费那些周章,府里梅树虽然不算多,每日采上一些,用来做酒酿以及菜肴还是绰绰有余的。
超速首发景逸淡淡瞟她一眼:你不想去?乔初熏一噎,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去或不去她都没什么意见,只是景逸若起了赏梅的兴致,她总不好直接拂人好意。
心思踟蹰间,乔初熏就想把篮子要回来,伸过去的手却被人直接握住,嗓音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手这么凉还摘花,冻坏了怎么办?一边说着话,修长手指不轻不重的摩挲着冰凉指尖,顺着手腕力道将人拽的更近一些。
乔初熏脸颊微烧,忙不迭的想将手抽|出来:没,没事的。
待会儿进了屋就好了。
景逸顺手将篮子往旁边地上一扔,将乔初熏另一只手也牵过来,捧在面前细细端详。
先前那些细小口子都不见了,手上肌肤一片细滑柔嫩,看来那药膏倒是时常在抹。
十指纤长仿若春葱,只是略微发青,连带手背也隐隐有些青紫。
拇指轻抚过手背,温热手掌则将人手指包握其中,缓缓摩挲着,不期触碰到右手食指内侧的薄茧,不禁微微拧起眉尖。
乔初熏先是顺着景逸动作看向被人毫不怜惜扔到一旁的篮子,眼看着花瓣颠了两颠,倒没洒出来多少。
刚安下心来,却就被景逸接下来的举动弄得心头震颤,白皙眉心微蹙,十指微微曲起,手腕不断往回拉扯:公子……一连多日两人之间相处都挺融洽。
景逸不似从前那边多方逗弄,言语举止都规矩得很,偶尔蹦出的只言片语却很是体贴人,让乔初熏觉得格外窝心,对这人也渐渐恢复最初那段时间的印象:虽然性子冷淡,心地却着实不错,也懂得为人着想。
不想今日一早梅林偶遇,原本话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冷不防地又回到之前那种情形了……拇指在那道薄薄的茧子上来回抚触着,景逸抬眸,看着眼前人略显慌乱的神情,温醇嗓音不觉透出淡淡怜宠:到这才有的?看位置应该是做菜时握刀磨出来的,而且很薄,应该也就三两个月的时间。
乔初熏眼睫轻颤,曲起的手指不断将人手掌往外推着,却又不敢有太多接触,有些无措的答道:没事的,做饭久了总会有的。
正说着,就听稍远处响起小桃儿有些胆怯的细嗓:初熏姐姐,我已经把馄饨下锅了,包子也热上了……两样吃食都是头天就做得的,早上起来分别下锅,很快就能吃上。
超速首发小桃儿在厨房左等右等都不见乔初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便先按照头天晚上说好的,帮忙将东西准备好,再出来寻人。
未想景逸也在梅林,而且远远看着,两人似乎还挨的挺近,小桃儿冒着被公子嫌厌的危险,怯生生说出这么一句话,打算看情形不对就赶紧跑。
乔初熏忙借着小桃儿的话劝道:公子先回屋罢,我得赶紧过去给大伙准备早膳,迟了就耽误你们忙正事了……刚才距离这人稍远,再加上天也还黑着,乔初熏尚且没留意到。
被他拉近些才发现,这人肩头衣衫覆了薄薄一层白霜,几绺发梢儿也沾着细小霜凌,显然之前就出过府,也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刚才回来的。
景逸看着眼前人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一直躲避着自己视线,睫毛不住颤动的眼眸,沉默片刻便松开手掌。
乔初熏忙退开两步,微一福身,拎起篮子朝小桃儿的方向快步奔去。
……中午照例做好饭食给景逸以及众影卫送到府衙。
天色一直阴郁,细小雪粒簌簌下个不停,打在伞上发出细微响声。
街道两旁早已经一片银装素裹,正是吃晌午饭的时辰,卖热茶以及烤红薯的摊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道上也略微有些拥挤。
小来和小杯一个走在前面,帮乔初熏挡去一些拥挤人群,另一个照例在后面跟着。
路过一处卖茶的摊子,未想一人端着茶碗行色匆匆走来,脚下一滑,那人啊呀惊呼出声的同时,手里茶碗已经脱手而出,直接朝乔初熏身上招呼过去。
接着就听噗通一声那人仰面朝天,摔得结结实实,一双眼却很是紧张的看着乔初熏的方向。
身后小杯忙将乔初熏往边上一拽,前方小来则拎起手里食盒一挡,滚烫茶汤瞬时洒了一地,有一些还溅到小来的靴子上,茶碗也应声碎落。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身书生打扮,见此情况忙挣扎着起身,也顾不得拍打身上雪水,上前两步朝几人深深一揖,有些抖抖索索的说道:实在抱歉,小生刚才走得太急,没注意看路,让小姐受惊了。
还好两位大哥身手着实了得,否则若是累得小姐被烫,伤了冰肌雪肤,小生实在是罪过……小来一双鹰目将人一番打量,神色一直凛冽,又跟小杯交换个眼色。
后者冷声截断年轻书生没完没了反反复复的致歉:行了,以后走路注意看着点。
乔初熏唇角轻抿,朝这人微一颔首,示意无妨。
之前确实被吓了一跳,好在身边有两名影卫护着,倒是一点没伤着。
只是这人……三人继续朝前走着,小来偏头看了乔初熏一眼,温声道:乔小姐,没吓着吧?乔初熏摇了摇头,眉间仍有淡淡困惑:没事。
刚刚那人……小杯与小来交换一个眼色,轻声道:不过是个鲁莽之徒,乔小姐不必挂心。
乔初熏转脸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刚刚那人拱手作揖的时候,她明明看到他虎口处以及指间的暗黄薄茧,那可不是读书人会有的……到了府衙门口,就见景逸以及伊青宇已经站在大门外等了,后者挑一挑眉,靠着门柱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乔小姐你可来了!我一宿没睡上觉,朝食也没用,就等着你这顿午饭救急的……景逸上前将乔初熏手里的食盒接过来,另一手虚环过纤细腰身,拥着人直接往里走,压根不让人有给某人问安回话的机会。
一边朝伊青宇甩了个冷眼过去:早上那会儿可是给了你时间用朝食的,是你自己不吃。
当着人面告这种状是什么意思?还真想往后到他家蹭朝食吃不成!伊青宇呵呵一笑,伸手从一个影卫那接过一只食盒,颠颠跟在一旁,目中流露出谄媚之色:乔小姐,我听说你包的馄饨特别好吃,还有莲藕肉馅儿的?乔初熏微微一笑,温声答道:嗯。
伊大人若是喜欢吃……不用管他。
景逸有些冷淡的把话截过来,我记得伊大人不喜欢吃馄饨的,是吧?伊青宇眨了眨眼,原本理直气壮的情绪在景逸冷眼瞪视下愈发萎靡下去,僵硬的牵起一边嘴角:呵呵,本府确实,对馄饨不太感兴趣……谁知景逸刚转过脸,伊大人又觍颜朝乔初熏笑得明朗:过些天就冬至了,不知介时是否有幸,尝尝乔小姐包的饺子?说着仰头长叹一声,故作落寞道:本府来此上任不足一载,人在异乡无亲无故,家里也没钱给说个媳妇,去年大年夜连个饺子都没吃上一口,正月十五只到街角买了碗酒酿浮元子,那馅料漏了一碗,酒酿还是苦的……乔初熏正走在景逸和伊青宇中间,眼见人越说声音越低,眉眼间神色愈发苍凉,不禁心头一软,转过脸看向景逸:公子……景逸轻哼一声,拉着人走的更快一些:来时记得买些地羊肉,要城里最好那家馆子的。
还有上好的秋露白,你知道我家里多少口人,按人头买!明明兜儿里揣着老些银子,老子家也是富得流油的,一天到晚竞琢磨着跟他这被贬的小侯爷蹭饭吃,不狠狠刮这小子一笔,都对不起一方百姓!伊青宇哎了一声,眯着眼笑得好不得意,心里小算盘拨的噼啪响。
不就是地羊肉和好酒么,来之前从老爷子那刮削不少,现在后院地窖里头还埋着好几十坛呢!还有,貌似那家剑香阁的老板之前说什么来着,他去了给便宜三成价吧?正好趁这机会多买些……晌午饭是用前几天摘的梅蕊同煮的粳米粥,梨炒鸡,素烧鹅,以及凉拌萝卜丝。
梅蕊煮粥更多是借时令特色,吃个新鲜。
熬得浅白微黄的粥水,里头添些许淡粉花瓣,不单看着开胃,吃起来也能尝到那股淡淡清香。
梨炒鸡算是今天主菜,是将鸡肉切片,先用猪油熬熟,炒三四次,接着加入麻油,纤粉、盐花,姜汁,以及花椒末,最后再加雪梨薄片,香草小块,大火爆炒起锅。
鸡肉里浸了梨子清甜以及香草香味,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口味不算浓郁,是江南一带秋冬时节才会做的小炒。
另一道素烧鹅则是不折不扣的素菜。
将山药上锅蒸熟,切寸为段,用豆腐衣包裹好,入油煎,加秋油,酒,糖,姜,待颜色稍红就捞出来。
虽是素菜,味道却浓厚香醇,与那道梨炒鸡一咸一淡,一素一荤,配在一处吃特别下饭。
一众人将乔初熏带过来那十多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吃完,又在伊青宇的带领下扫荡府衙后厨,愣是把人厨子刚蒸好准备做米糕的一桶米饭吃个底朝天,气的老头儿直跳脚!景逸也不去管手底下那些人,由着他们跟伊青宇一处闹。
和乔初熏两人坐在屋里,慢悠悠喝着梅蕊粥,一边说些越州城有特色的风景或者饭庄。
乔初熏就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时搭两句话。
窗外冷风呼啸,屋里却是暖意融融,熨帖人心。
正文 十四章 五色浮元子第二日傍晚,景逸派高翎回来跟乔初熏等知会一声,估计要一直忙到深夜才能回,晚膳就不用等他们了。
说是已经抓到几名嫌犯,正在开堂审问。
高翎话也也说的仓促,急急忙忙去到景逸房间取了样东西就又折身回了府衙。
府里只剩下乔初熏和小桃儿,以及三个影卫。
小桃儿一边帮忙往外端菜,一边撅着小嘴儿抱怨:公子也真是的!不回来吃也不早点说,咱们忙了一下午,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不都浪费了么……小晚在旁边笑嘻嘻搭腔:没事没事,我们一定都吃光,绝对不会浪费的!小炉睨了他一眼,又啧了一声,压低嗓音说道:笨!没看到那边汤盅都在火上炖着呢么!主子的晚膳乔小姐向来都是单独做的。
小晚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舔舔唇,壮着胆子支吾出一句:要不……你想都不要想!站在偏厅门口等着两人过来的小杯伸指弹了下小晚前额,伸手接过一只盘子:让主子知道不直接灭了你!小晚快手快脚放下手里汤盆,揉揉被弹的发红的额头,抿着唇一脸委屈:什么呀!我是想说,要不咱们待会儿吃过饭给主子送过去……乔初熏走在最后面,手里的托盘上摆着五碗热腾腾的汤水,小炉放下手里的东西,忙返身过去接。
乔初熏道了声谢,又唇角噙笑看向三人:咱们吃罢。
公子那边,有人照应的。
看高翎刚才那意思,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过来越州,景逸不单要忙案子的事,怕到时免不得要与人应酬。
几人陆续入座,小晚夹了一块排骨,一边眯眼吃的开怀一边有些含糊不清的安慰乔初熏:乔小姐,你放心……公子最喜欢吃你做的菜了……唔,大不了待会儿公子回来了,你再给他热热,烫壶酒,你陪着他一块吃点……顺便聊聊天,亲个小嘴儿什么的……小杯用筷子另一头敲了下他额头,面无表情教训道: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显得他们影卫很没规矩很没格调似的。
小桃儿喝了小半碗热汤,樱桃小口红彤彤,一双大眼睁得圆圆的:小炉哥哥,公子他们是抓到那些坏人了么?小炉点点头,见乔初熏也转脸看他,便出声解释道:其实昨晚上就捉到一个,后来公子连同伊大人琢磨出来一条计策,引剩下那几人上钩。
超速首发之前的证据都搜罗齐全,如今大鱼也捉到了,应该很快就能判下来。
乔初熏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她当初就琢磨着,有景逸那么聪明的人帮忙,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破案才是。
小晚趁着大家伙说话的功夫,很快吃光一碗米饭,又开始盛第二碗,一边笑嘻嘻说道:乔小姐,今晚上给公子做浮元子罢!从前公子只要遇上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最喜欢让我们去买汴京城东那家‘醉江南’的浮元子吃。
另外两人也都跟着点头,小杯也露出一抹浅笑:上次乔小姐煮的桂花酒酿元子很好吃。
前两天公子跟我们出去的时候还念叨来着……其实那会儿是见到街边有卖浮元子的小摊子,小绿见景逸一直看,便主动提出要帮大家伙一人买一碗尝尝。
谁知道景逸勾唇一笑,摆了摆手,来了句家里有。
大家伙对视一眼,默契非常的闭上了嘴。
家里有什么?家里有乔小姐煮的菜呗!反正如今他们主子是谁家的吃食也不挂在心上,心心念念都是乔小姐的巧手羹汤……乔初熏笑着应下来:好啊。
待会儿我就去准备……不过估计到他回来那会儿,应该很晚了罢。
乔初熏也不在意,反正如今天气寒,浮元子做好了搁在案上罩着,第二日煮来吃也没问题。
当晚,乔初熏做得了五十只五色浮元子,先煮了一小锅给小桃儿几人吃。
所谓五色浮元子,便是用五种颜色的糯米粉做皮子,内里也相应采用五种不同口味的馅料,分别是鲜肉,豆沙,玫瑰,黑芝麻以及桂花,有甜有咸,颜色也五彩缤纷,看着喜人,吃着也格外新鲜。
乔初熏做菜向来细致,因此浮元子的馅料磨的极是细腻,吃不出半点硌呀的渣滓,味道也比外面店子卖的精致。
鲜肉是用调味汁腌过的,豆沙里面放了些许乌梅肉,玫瑰以及桂花里面放了磨的细碎的花生仁,黑芝麻里则放了少许藕粉。
几个影卫吃的赞不绝口,一个劲儿的称赞乔初熏手艺好。
剩下的十只便搁在案板上罩着,等景逸晚上回来,煮来当夜宵吃。
可一直等到深夜子时,也不见人回来。
小桃儿早已经在一旁打起瞌睡,小脑袋担在支起的手肘上,一点一点的,看着好不可怜。
超速首发乔初熏将小兔子抱在怀里,起身走到小桃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胳膊:起来罢,咱们回屋睡。
小桃儿揉了揉眼,也困的有些糊涂了,乖乖起身拉住乔初熏衣角。
乔初熏牵着小丫头,将灶台里的火熄了,又熄灭油灯,两人一路出了厨房往后院走。
回到屋里,刚帮着小桃儿把衣裳换了,掩好被子,就听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叩门声。
乔初熏抱着小兔子拉开门,就见景逸一身玄黑劲装,绛紫色大氅挂在一侧手臂,正笑吟吟望着自己。
白玉面颊染了几许不同寻常的绯色,狭长凤眸眼尾微挑,一双漆黑眼瞳亮的惊人,慵懒嗓音里带着一抹不容拒绝的霸道:听说你给我做了浮元子?我要吃……乔初熏怕景逸说话声响吵醒小桃儿,忙转身将门带上。
上前一步看着景逸面庞,眉心轻轻蹙起,这人该不会是……景逸对于乔初熏主动上前一步的举止非常满意,低头瞥见乔初熏怀里的小兔子,嫣红的唇缓缓弯出一抹有些莫测的弧度,修长手指挑了挑小家伙的下巴,吓得小兔子一个瑟缩,小脑袋一扭,往乔初熏怀里扎的更紧。
乔初熏忙抚了抚小家伙的长耳朵,刚抬起头要说话,就见一只手掌直接朝自己胸口探了过来。
不顾小家伙的愤然反抗,景逸一只手将团成一个球的小兔子揪到自己怀里,扒拉着小脑袋示意它看自己。
小兔子没出息的低伏下身子,吓得瑟瑟发抖。
乔初熏这会儿已经完全确定这人是喝醉了,伸手到他怀里就要把小兔子抱回来:你别那样揪它的耳朵,会揪坏的……景逸半眯着凤眸看了她一眼,口吻淡淡的有些欠扁:坏了就换一只新的。
乔初熏被景逸一句话噎的够呛,这人怎么说话呢!这是兔子又不是鞋子,哪能说换就换的。
素白小手覆上小兔子的背脊轻轻安抚着,另一手伸到小兔子身|下想将它抱回来。
谁知景逸这会儿小侯爷脾气也上来了,一旋身就错了开去,还挑挑眉,勾起唇角看她。
乔初熏也有些急了,追着他走了两步,杏眼圆睁,显得格外娇憨:把兔子还给我!一众影卫这会儿刚进门,跟在高翎后面进了后院准备休息,谁知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乔初熏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的娇斥,以及自家主子很是愉悦的低沉笑声。
众人对视一眼,又一同摇头叹息,他们家小侯爷,什么时候能成熟些,不再欺负自己喜欢的姑娘家哟!高翎轻咳两声,为自家主子清场:都去睡觉!众人毫无异义,无声奔回自己房间休息。
院子里那两人却犹在争闹。
乔初熏因为怕吵醒小桃儿,也不敢大声嚷嚷,而且本来也不是那种懂得跟人吵架的主,这会儿碰上景逸耍无赖,又偏巧是自己主子,只能采取迂回战术解救小兔子:公子也累了一天,该回去歇息了。
景逸却仗着三分酒意,逗人逗上瘾了:我要吃浮元子。
一边还扯了扯手掌上小家伙的长耳朵,嗯,软软的,手感不错。
乔初熏看的一阵心疼,忙点头答应:我这就去煮。
公子你别再捏它的耳朵了!小兔子眼睛红红的,蒙上一层水雾,待在景逸怀里也不敢挣动,只是可怜兮兮的望着乔初熏,银白色的小胡须还轻轻颤着。
乔初熏转身就往后厨奔,走没两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转过头一看,就见景逸一只手托着小兔子,另一只手臂上挂着大氅,正优哉游哉跟在自己后头踱步。
乔初熏简直哭笑不得,温声劝道:公子请先回房间稍候,我煮好浮元子,马上就给公子端过去。
景逸却一径笑着看她,漆黑眼瞳闪过一抹晶亮:我要看你煮。
他好像还没见过她煮饭是什么模样,应该是很认真专注的那种神情罢,光想想就觉得心中发痒……乔初熏知道跟这人没法讲理,只能由着他跟。
很快,小锅里的水烧热了,乔初熏将十只浮元子都放进去,又拿出一只青花瓷碗放在一旁案板。
景逸抱着兔子站在门边看她,总觉得看着这人忙忙碌碌就是为自己煮一碗浮元子,心里就格外宁静满足。
看到她弯腰从橱子里取碗筷的背影,纤细腰身如同扶风弱柳,仿佛自己一只手掌就能完完全全罩住。
白皙脸颊光滑细腻如同细瓷,因为锅里蒸腾而出的热汽而染上淡淡粉色,就连唇瓣也仿佛覆着一层淡淡水光……景逸觉得胃腹中的微热酒气渐渐化成一股更为深浓的热焰,一路往下烧去,狭长凤眸因为脑海里疯狂绮想而更加幽深。
乔初熏将煮好的浮元子盛出来,转过身,就见这人站在门边,视线格外幽深火热的盯着自己看。
蹙了蹙眉心,乔初熏端着托盘走到景逸身边,眼帘半垂:公子,回房罢。
回到景逸房间,打开罩在上面的盘子,景逸先盛了一勺汤水送入口中,才舀起一只浅粉色的浮元子咬了一口。
携带着玫瑰馥郁与花生香浓的馅料滑入口腔,微微有些烫口,却也因此更显香甜。
景逸吃完一只,又舀了一只浅灰色的,这回是黑芝麻与藕粉的馅料……不一会儿,十只浮元子都进了肚,景逸拿过帕子擦了擦唇角,抬起眼,就见乔初熏垂首站在一旁,眼角不时悄悄瞟一眼自己怀里的兔子,雪白贝齿轻轻咬着唇瓣,面上神情简直比怀里的这只更惹人怜爱。
过来。
景逸索性半靠在榻上,凤眸微微眯着,将兔子放在腿上,伸指轻轻逗弄着。
乔初熏因为景逸手上的动作,格外忐忑的踱步上前。
刚走到榻边,就被景逸一只手臂揽住腰身抱入怀里,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温热柔软的唇瓣就贴在自己唇上。
略显炽热的气息喷吐在自己面颊,携带着浓甜的食物香气,以及淡淡酒香。
没有迂回试探,也没有小心翼翼的怜惜,景逸将人扣在怀里,手臂紧紧锢着,上来就是扎扎实实一个吻。
唇瓣有些贪婪的摩挲着,吸|允着,将俏人儿的粉粉唇瓣允吻的晕出一层嫣红,仍不满足的来回啃咬,含在口中密密实实的亲……乔初熏只觉得腰都要被这人折断了,唇上又痛又麻,火辣辣的烫,那阵火烫渐渐弥漫到脸颊,眼眶,自己尚未反应过来,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下来。
豆大的泪珠滑过光滑细嫩的脸颊,圆润小巧的下颌,也掉在某人吻的炙热的唇瓣,以及绣着蛟龙图案的云锦衣襟。
景逸尝到微湿的咸涩,唇上动作一滞,神智渐渐恢复过来,手臂力道渐松,狭长眼眸也恢复清明神色。
乔初熏感觉身子被人松开,唇也获得自由,忙抖着身子往后退,腿一软就摔在地上。
景逸气息微乱,靠在软榻靠背上,强自按捺流窜周身的火焰,却见俏人儿因为自己一松手,身子向后仰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忙起身去搀。
乔初熏脸上都是泪,又摔的好不狼狈,一手捂着火辣辣的唇,另一手狠狠推开探过来的手臂,踉跄起身奔出了屋。
正文 十五章 绛紫玉石一大清早,乔初熏煮得了一锅馄饨,又让小桃儿帮着将两样甜糕从锅里盛出来。
垂头拌好几碟小菜,乔初熏别过身,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小桃儿,我今天不太舒服,你能帮我把早膳给公子端去么?小桃儿踮着脚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却还是乖巧应下:好啊。
初熏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呀?要不要紧,用不用请大夫的?自从发觉公子其实人很好之后,小桃儿也不像初时那么害怕了。
而且她和乔初熏不同,只不过是送了饭就回来,也不用在那儿陪吃,因此小桃儿心情还是挺轻松的。
乔初熏抿着唇摇摇头:我没事,睡一下就好了。
说完便低垂着头出了屋。
众影卫过来端饭,见厨房里只有小桃儿一人在,便纷纷笑着发问:乔小姐呢?是不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小桃儿手脚麻利的盛着馄饨,圆圆的眼也显得有些困惑:初熏姐姐说不舒服,所以回屋歇着了。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昨夜的事,都觉得有些蹊跷。
高翎见小桃儿在往托盘上端东西,便问:乔小姐让你帮忙给公子送早膳?小桃儿点点头:对啊!我看初熏姐姐好像气色是不太好,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罢。
一整个早上乔初熏都低垂着头,再加上换了个发式,脸颊两边都有发丝遮着,她也看不太清乔初熏面上神色。
高翎想了想,伸手将托盘接过来:你先过去吃罢,我来送。
进到景逸房间,将门带上,就见自家主子一身绛紫劲装,单腿支地,斜倚在榻边靠着,一只手肘撑在一旁小桌,另一手逗弄着搁在膝盖上的小白兔。
听见自己进来的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眉间神色更沉郁了些,嫣红唇瓣也抿的有些紧。
高翎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托盘放到圆桌上,走到距离软榻三步开外的位置,琢磨了会儿,组织一下语言,这才开口劝道:主子,您喜欢乔小姐,大家伙都看得出来,可乔小姐她不知道啊。
您每天都跟逗弄兔子似的折腾人家,乔小姐性子再好,也禁不住您这么欺负……景逸眉尖一蹙,逗弄小兔子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又接着拨弄小家伙的长耳朵。
超速首发红眼睛的小家伙瑟瑟发抖,咬牙闭眼忍受小侯爷的蹂躏折磨。
景逸沉默半晌,才缓声开口:那依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做?高翎面上绷的沉稳镇定,其实心里头早乐开了花,主子这意思,算是承认自己对乔小姐有意了吧!高翎沉吟片刻,谨慎答道:依属下看,乔小姐一直将主子当主人侍奉,对主子,尊敬和感激还是有的,但心里始终有着防备。
景逸不置可否,淡声令道:接着说。
高翎观察着景逸面上神色,缓缓说道:其实小来他们几个没过来那会儿,我曾经捎口信让他们去查过乔小姐的事。
见景逸面上没有任何波动,高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道:汴京城里最大的那间药堂,就是乔小姐她爹开的。
乔小姐的娘亲过去的早,她父亲又老早就纳了妾,那个妾室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一般人都只听说过乔家二小姐和小少爷,对这位大小姐,却不甚了解。
小来他们打听了好久,后来听乔家府内的丫鬟婆子说,乔小姐打小就不是受宠的。
乔老爷子热衷于开分堂,做生意,长年大江南北的跑,一年到头都不着家。
咱们出京那天,正巧赶上乔小姐的二娘,也就是那个妾室,要将乔小姐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做妾……景逸摸着兔子背脊的手一顿,抬起眼眸瞥向高翎,嗓音微凉,吐出两个字:继续。
高翎后脖颈一寒,硬着头皮道:没了。
就这些。
景逸凤眸半垂,伸指摩挲着兔子的小下巴:你之前要说的,没有了?高翎愣了愣,又匆忙点头:哦!属下是想说,乔小姐从小到大肯定吃了不少苦,最后又是在那种情况下被迫逃出京城,心里面,应该挺不安的。
咱们兄弟又都是粗人,小桃儿年纪又小,也没人能跟她说上话,让她纾解一下。
景逸听到纾解二字的时候,不由得挑挑眉尖,侧眸看他。
超速首发高翎无奈,只能进一步解释:属下的意思是,主子只要适当的表示自己的关心,亲近乔小姐的时候温柔一些,有耐心一些,依照乔小姐之前对主子的好感,以后肯定会慢慢喜欢上主子的。
不过小侯爷您若是像从前那样继续折腾下去,可就说不准喽!景逸沉吟半晌,将小兔子托在掌上,另一手拽过大氅,起身便往外走。
高翎忙在后面加了一句:乔小姐现在自己房间歇着呢。
景逸一边往乔初熏房间走,一边扫了眼自己怀里毛茸茸的小东西。
不过是个长耳朵红眼睛的小毛球,她还真放在心坎上护着宠着!思及昨夜自己搂着人亲吻的情形,景逸抿了抿唇瓣,昨晚上被这丫头撩的够呛,再加上之前喝了些酒,因为案子破了的缘故,心里面着实高兴,好像……是粗鲁了些。
回想起那两片芬芳柔软,景逸缓缓勾起唇角,简直比花瓣还软还娇……不过才亲了几下,就吓得她满脸是泪。
又想起之前自己攥着人手腕不撒手那回,乔初熏足足冷了自己三天才搭理人。
这回,自己主动找她,把兔子还给她,再陪她到街上走走,散散心,依照这小丫头的柔软心性,应该很快就搭理自己了罢?景逸轻轻叩了两声门,没人应声。
敲了两声,觉得不对劲,手一推门板,就见屋子里空无一人。
墙角一只红木箱子大敞着,一块绛紫色的布料整整齐齐叠成四方块,放在床边一角。
景逸眉心一蹙,两步上前拿过帕子展开,的确是自己当初借给她的那块没错。
当初她把喜服和绣鞋换下来,却没地方搁,大红颜色也显眼,自己就让高翎取了块大一点的四方布料过来,借给她裹衣裳用。
再看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样子,景逸心头一跳,手往后一兜一展披上大氅,一手系着锦缎带子,另一手将兔子抱在怀里,快步冲出府邸。
一路奔到城门口,先跟守城官员打过一声招呼,又快步走着,四处找寻。
越州城虽然没有汴京那么大,却也繁华兴盛,街道四通八达。
所幸时辰尚早,城门刚开了两刻功夫,问过之前守城的几个人,也都说没见过他所描述的女子出过城。
这会儿街上行人还不太多,景逸身形高大,视力也好,用着轻功不一会儿功夫找过三条街都不见人,又继续快步走着。
拐过一个街角,景逸侧眸一扫,就见长街另一头一道浅紫色身影,虽然从未见她穿过这身衣裳,但无论是背影发饰还是走路姿势,都是乔初熏无疑!景逸眯了眯眼眸,飞身便往过追,心里那股子焦灼与不安在见到她之后渐渐化为汩汩暖流,熨帖心间。
就快追上那道浅紫色身影时,却见一道灰色身影从另一边飞奔过来,将乔初熏撞了个趔趄。
景逸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扶稳,有些森冷的睨了边上那男子一眼。
乔初熏乍然被人抱住腰身,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看到环住自己的手臂上绛紫色的衣裳料子,以及身后并不陌生的厚实胸膛,这才稍微安稳下来,与此同时,另一股情绪却悄然浮上心间。
那名陌生男子低垂着头,不住道歉,一边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帮忙装进一旁的小篮子。
最后将篮子递给乔初熏的时候,略微抬了下眼,唇角勾出一抹有些诡秘的笑,嘴里仍懦懦说着抱歉的话。
又朝两人微一拱手,低头耸肩快步朝一条小巷子去了。
景逸初时只注意端详怀里俏人儿,一双手臂将人牢牢圈住,一边低下头凑在她耳边,慵懒嗓音带了丝冷意:刚才去哪了?乔初熏原不想搭理景逸,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篮子,刚要道谢,就看见那人唇边一闪而逝的诡秘笑纹。
微一怔愣的功夫,那人已经转进一条小巷走远了。
景逸也觉察到刚才那人有些不对劲,眉心一蹙,便将乔初熏手里的篮子拿过来,逐一翻看。
乔初熏咬着唇挣扎半晌,末了别过脸,轻声说了句:刚刚那人进的那条巷子,是死巷。
她从前和小桃儿一块走过,就在这间绣坊的旁边。
当初她们俩还以为那是条近路,走到头才发现,根本是不通的。
景逸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的翻看,最后从篮子底部捻起一块绛紫色的玉石,不过小指粗细长短,两头通着,是笙管的模样,在日光照耀下,显出深浓绛紫流光。
景逸面色一凛,同时听到乔初熏说的那句话,忙抬起头看她。
见她咬着唇别过脸的别扭模样,景逸缓缓抬起一边眉毛,唇角微勾,一手拎着篮子,另一手挽住乔初熏的小手:在哪?带我去看。
原本因为头一晚的事,乔初熏再也不想搭理这人。
琢磨着以后每顿让小桃儿或者高翎帮忙送饭,自己每日在后厨或者自己房间老实呆着就好。
可刚刚那个陌生男子,以及莫名出现在自己篮子里的绛紫玉石,让乔初熏明白,这会儿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因此只能任由这人拉住自己的手,领着他往那条小巷走去。
景逸蹙眉看着巷子尽头,一边缓声问道:一大清早的饭也不吃,出来做什么?乔初熏轻咬内侧唇肉,垂下眼帘不答话,手也悄悄往外挣扎,不想被他那么亲昵的握在掌中。
景逸勾了勾唇,手臂一松,小兔子吧嗒一声就掉在挂在臂弯上的菜篮子里。
乔初熏眼皮儿一颤,忙旋身过去将小兔子抱出来搂在怀里。
另一只手还被这人牢牢攥着,只能用脸颊蹭蹭小家伙背脊。
景逸在一旁看着,漆黑眼瞳浮现浅浅笑意。
两人很快走到巷子尽头,看墙壁的话,恐怕一直走到尽头也以为前面还有路,因为整条小巷是那种弯弯曲曲的,墙壁也依照小径走势有些弧度。
可走到尽头想拐弯,才会发现,拐过去便是一个死角,面前是铅灰色的高高泥墙,有将近一丈高,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过去。
景逸侧眸看向乔初熏:怕么?乔初熏根本不想跟他说话,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垂着眼眸不吭声。
景逸微微一笑,松开乔初熏小手的同时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纵身一跃就上了墙头,吓得乔初熏下意识的抓紧他胸口衣襟,身子紧紧依偎着他的,怀里的小兔子也牢牢抱着。
景逸四下望了望,就见墙壁另一面是另一条长长的小巷,巷子两边,一侧是一间铺子,另一侧,则是一家酒肆。
观察好四周环境,景逸低头看向闷头扎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唇瓣弯出一抹有些玩味的笑,索性就这么站在墙头上又看了会儿远处风光。
嗯,初冬早晨的阳光,还挺暖和的么!正文 十六章 裙带面两人从墙头跃下,乔初熏刚站稳脚步,就飞快从景逸怀里退出来,抱着小兔子往外走。
景逸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叹了句:初熏你是打算让我拎着这只菜篮子一路走回咱们家么?乔初熏脚步一顿,被他一句淡然调侃说的面红耳热,心道谁跟他是咱们!半垂眼帘转身,不情不愿的走回景逸身边,伸手去取他手上的篮子。
景逸却侧身一躲,对上乔初熏抬头看向自己的水亮杏眼,微微笑道:我还没用朝食,咱们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乔初熏慌忙别过眼,牙齿紧紧扣着下唇,也不应声。
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这人真的好无赖……景逸原本还想搂着人小腰一块走,结果看到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和怀里抱着的那只小东西一模一样,瑟瑟缩着,似是怕极了自己。
又想起之前高翎讲的话,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
狭长凤眸闪过一抹幽暗,挑起一边嘴角放缓语调: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
乔初熏始终和景逸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一只手轻轻抚着小兔子,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的走着。
景逸原本样貌就极为出众,再加上一身溢彩流光的绛紫劲装以及雪色描银绘云杉纹大氅,走在人群中便显得格外惹眼。
道路两旁的女子纷纷偷眼注视,结果在看到俊俏公子哥手上的菜篮子时个个瞠目结舌,又看到后面垂首紧跟的标致小媳妇,顿时恍然大悟。
一边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谁家的媳妇啊,逛集市还有夫君陪着,真是好福气哟!乔初熏可不知道跟着景逸在城西早市走这一遭,已经搞出这么大动静。
心里头只一径觉得气恼憋屈,可又知道这人确实不坏,只是不知怎的特别喜爱欺侮自己,一时更感纠结。
景逸走在前头,将路人小声议论尽收耳中,顿觉心间敞亮周身舒爽,看来这三姑六婆嚼舌根子也不总那么讨厌么!伊青宇刚拐过一个路口,就瞧见这两人一个拎着菜篮子,一个怀抱小兔子,一前一后走出集市的诡异情景。
看着后面姑娘垂首咬唇的羞愤神情,再瞧前头小侯爷凤眸半眯唇角微勾的得意样子,伊青宇费了好大劲儿才没大笑出声。
清咳两声彰显一下自身存在,伊青宇上前两步,朝景逸一拱手,低声问候道:侯爷早。
超速首发接着又浅笑着看向他后面的乔初熏,乔小姐早,逛集市啊!乔初熏忙一福身,弯起唇角抿出一朵笑:伊大人。
伊青宇笑眯眯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乔初熏怀里的兔子:真可爱啊,刚买的?乔初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是。
之前小晚他们帮忙从城北山上捉的。
伊青宇伸手摸摸兔子耳朵,又朝乔初熏笑了笑:小家伙挺怕生啊!景逸脚下略微移动,正好将乔初熏挡在身后,眸色微冷睨了伊青宇一眼:城里哪家早点铺子比较好?伊青宇眼眸弯弯,故意逗景逸:你们也没吃啊?正好跟我一起呗!景逸点了下头,淡声道:伊大人走先。
伊青宇倒是一愣,没想到他真要带着乔初熏跟自己一块用朝食,又见景逸神色有异,便露出一抹笑容,温声调笑道:好,好,下官在前面带路。
侯爷和乔小姐后面走好。
两人遂跟在伊青宇后面走着,不多时便拐进一条小巷。
房舍很小,门口挂着行家面三字蓝色招牌,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清甜香味。
三人进了屋,伊青宇轻车熟路点了三碗面,三只雪玉饼,以及两小碟咸酱菜。
屋子里客人不多,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俏姑娘帮忙拿菜单,端碗端盘子。
见伊青宇来了,也只是简单道了声早,又到后厨帮忙去了。
景逸见状,缓缓抬起一边眉毛,看了伊青宇一眼。
后者只微微一笑,并未多解释什么。
三人坐的是靠墙位置,比较隐蔽,趁等饭食的功夫,景逸从怀里掏出那块紫色玉石,递到伊青宇手中。
伊青宇眉尖一耸,拿过玉石仔细看了会儿,面上神色也有些冷肃:应该这个才是真的。
景逸从他手里把玉石拿回来收好,唇边缓缓溢出一抹笑,眉间神色却有些森然: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咱们就慢慢收网,静候佳音。
超速首发伊青宇皱了皱眉,看了边上乔初熏一眼:有人主动把这玉石拿给你?景逸没说话。
乔初熏见伊青宇将视线投向她,又看景逸没有反对,便将之前事情经过轻声讲了一遍。
伊青宇沉吟片刻,看向景逸的目光也有些复杂:我看这事,还是要跟那边说一声。
景逸凤眸半垂,指节不慌不忙的轻叩桌沿,半晌,才缓声说了句:我自有分寸。
伊青宇眉心紧蹙,似是并不赞同,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伊青宇点的朝食就端上来了。
乔初熏这回端详的仔细,就见那女子一身玫红劲装,脚上穿着尖头短靴,腰间还缠着一条镶银丝的软鞭,面上神色颇为冷淡,容貌五官却很是明艳。
伊青宇一直浅浅笑着,待那女子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才温声笑道:多谢红覃姑娘。
那女子微一点头,飞快瞥了景逸一眼,唇角轻牵,端着托盘转身去向后厨。
乔初熏拿起小勺舀了勺清醇汤水送入口中,不觉伸手掩口,眸中也透出淡淡惊讶。
拿过筷子夹起一块两头宽中间窄的雪白面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就觉面片香软,又带着淡淡笋香。
汤水则融合了虾子的鲜味与蘑菇的清香,熬至微微有些黏稠的口感,吃起来格外香口。
景逸在一旁,吃的显然也很顺口。
乔初熏咽下口中汤水,抬眸看向对桌伊青宇:这个可是裙带面?伊青宇笑呵呵点了点头:乔小姐对吃食果然有研究,就是裙带面没错。
在咱们越州府可是独一份儿,做的不比地道的扬州裙带面差分毫!说着又将一旁的盘子往前推了推:尝尝这雪玉饼,也很不错的。
乔初熏夹起一块,就见饼子约有成人手掌大小,饼皮白如雪润似玉,咬一口,皮子浸着奶香,再往里,则是胡桃仁儿与松子仁儿的浓香,最里面的一层,竟然是三片切的薄如蝉翼的牛肉片。
牛肉干爽柔韧,却是事先用酱料浸过的,因此口味格外香浓。
咬下一口在口中咀嚼细品,甜咸融汇,浓香可口,连乔初熏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与这雪玉饼一比,自己平常做的那些糕点根本就拿不出手了!景逸吃了两口,偏过头,就见乔初熏有些呆呆的看着碗里饭食,看神情颇有些怅然,不觉弯起唇瓣,缓声道:不比你做的浮元子好吃。
对面伊青宇噗嗤一声就乐了,一边是面汤面饼,一边是小吃甜品,这能搁一块比么!就说小侯爷想哄美人儿开心也不是这样说的呀!乔初熏却因为他话中的暗示意味而脸颊通红,咬着唇凶狠狠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吃面不理人。
景逸原是想好生安慰佳人,一时间脑子里只想起昨晚上乔初熏煮的五色浮元子,因此一顺口就讲了出来。
结果被乔初熏那么一瞪,霎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是说的有些轻浪,却又觉得她咬唇瞪人的模样格外娇俏动人,虽然很快住了口,眸中笑意却是益加深浓。
用过朝食,伊青宇照往常回衙门,景逸则拽着乔初熏,非说要去城东逛逛。
乔初熏见伊青宇在一旁眼含笑谑看着景逸手上,也觉得怪别扭的,伸手就欲将篮子接过来。
景逸却不肯,一边淡淡说了句:天气冷,冻手。
行至一处岔路口,伊青宇朝两人摆摆手,往另一条路去了。
景逸也没回头,只缓声令道:到我身边来。
乔初熏一直跟他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不想跟他并肩同行,这会儿听到景逸用不容置喙的语调吩咐自己,不禁心头一紧,却仍倔着性子不愿上前。
景逸面上淡然,从容踱步:想我搂着你走?乔初熏知道这人说得出做得到,重重咬了下唇瓣,快走两步走到他身边,一双眼却看着另一侧路边,谁知下一步就脚下一崴。
身子微一晃悠,就被人揽住腰身,头顶上方传来景逸悠然带笑的慵懒声线: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不好好看路。
乔初熏又羞又气,一把推开他胸膛。
紧抿唇角抱着小兔子,双眼直直看着前面街道,身子紧绷得略显僵硬。
景逸照顾着乔初熏的脚步,走的并不快。
两人静静并肩行着,路过一间铺子的时候,景逸伸手轻轻触了下乔初熏手臂,示意她跟自己进去。
两人一进店门,老板就快步迎上,一边上下打量着两人,一边笑呵呵问候:哟,这位爷早!咱们铺子里新进了不少精致玩意儿,不知二位需要点什么?景逸环顾四周,缓步走到一边柜台前面,微微扬了扬下巴:把那个取过来给我瞧瞧。
老板朝一旁的伙计递个眼色,待景逸将暖手炉接过来,在一旁笑呵呵解释道:这个暖手炉是咱们铺子新进的,一共才三只。
您看这雕花,出水芙蓉,清雅大方,买给夫人用再合适不过了。
乔初熏面上一窘,忙摇摇手:我,我不是……目中闪过一丝笑意,景逸把玩了一会儿,托在手上看那老板:白铜的,里面掺了银?老板呃了一声,连连笑道:这位爷好利的眼!说着话,又赶紧从一旁的小木匣里抽出一方浅紫色的小布袋出来,恭恭敬敬递到景逸面前:这个是用来套暖炉的,专门挑的上好古香缎子,绵密厚实。
您看看,这颜色也和夫人的衣裳挺配,这还有另外好几种颜色……景逸接过来摸了摸,又套在暖炉上看看。
接着便将乔初熏怀里的兔子拎过来,把暖手炉塞进她手里,半眯着眸子端详了会儿,缓缓勾起唇角。
要了。
景逸淡声说了句,又伸指点了点另一边的套袖:那个有没有和这颜色配着的?老板忙将一沓子絮着软和棉花的精美套袖取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的板柜上:有的有的。
乔初熏在一边也插不上话,没一会儿功夫,景逸就挑了好几样过冬暖身的物件儿,付了银子,又拉着她出了铺子,抬脚要进隔壁的布庄。
乔初熏这会儿明白过来了,连忙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进:多谢公子好意,之前已经做了好几套衣裳,足够今年过冬了。
景逸垂眸扫了眼她拽着自己袖口的小手,修眉微挑,看着她略微低垂着的小脸儿:你把那喜服当了?乔初熏有些惊讶的抬起眼眸,他怎么知道?景逸看着她大瞠的眼,嘴角缓缓挑起一抹笑:很好。
正文 十七章 地羊暖锅头天晚上,乔初熏几乎一夜无眠,两片唇火辣辣的疼,用微凉的手背轻轻蹭着,才稍微好一些。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人锢着自己腰身霸道索吻的情形,凤眸微阖吐息炙热,浓翘的睫毛轻轻颤着,将自己的唇含在口中反复允吸咂吻,如同品尝着一道绝世珍馐……纵然一直对景逸心怀感激,且隐隐带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与尊敬,可昨晚上那般轻狂浪荡的举止着实将乔初熏吓得不轻。
即便没有过任何与男子接触交往的经验,乔初熏也知道,这人分明是在占自己便宜。
又想起自己是因为那种缘头狼狈逃出汴京,以及这人不同寻常的尊贵身份,乔初熏就益加觉得委屈无助。
如果他哪天兴致上来了,真做出什么荒唐事来,自己要怎么办,再逃一回么?过往的十八年,她从未体会过这般充实又满足的感觉,尽管比起从前是辛苦了不少,可她确实喜欢这种每日忙碌为人准备饭食的日子。
将从前所看过的所有书籍学以致用,让大家吃的开怀畅快,帮景逸调养身子,和小桃儿一块做活儿谈天……这样的日子,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早上起来给大家伙准备好早饭,乔初熏实在没什么胃口。
蒙蒙登登回到屋里,这才想起来小兔子还在景逸那儿。
压根不敢也不想再去他房间,又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乔初熏忽然想起自己来时穿的那身喜服一直在箱子里搁着。
原本该是一般女儿家最珍惜的一套衣裳,到了她这儿,却成了让自己不胜烦忧的一个梦魇。
偶尔午夜梦回,总梦到自己穿着这身衣裳,在寂静黑暗里疯了一般跑着,可最终总是会被人捉回去,头上压着那顶沉甸甸的凤冠,眼前蒙着一块红的刺眼的布,听着那人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自己。
二娘与弟妹的谩骂嘲讽渐渐充斥双耳,那人越走越近,可自己却全身都动弹不得……心里头憋闷的厉害,一时冲动,便从箱子里拿了那套喜服去当铺,连价钱都没还,直接换得三两银子,便快步出了铺子。
攥在掌中的碎银似有灼烧之感,头顶上方那片蓝天却广袤无垠,乔初熏只觉胸口渐渐透出一缕光亮来,与照映在脸上的那抹冬日暖阳交汇一处,就连脚步都逐渐轻快起来。
快步往集市走着,一边琢磨着中午和晚上要用到的食材,努力不去想那被自己丢弃在当铺的一袭红裳,以及那早已被自己背弃身后的深深庭院。
臂弯上的小篮子装的满满登登,正想着还差两样东西没有买到,能用其他什么食材代替,就被从侧面冲将过来的人撞得一个趔趄,篮子也掉在地上,里面的食材洒了一地。
紧接着,那个从昨夜起就再不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且将自己牢牢圈在怀里不撒手。
接着,先被这人拖着进了那条小巷,明明是怕耽误了他的正事,才主动说了巷子的情况,可这人却临时使坏,硬抱着自己跃上墙头。
超速首发下来之后,又耍赖要自己陪着他一起吃朝食,最后还非要去城东逛各家铺子。
暖手炉套袖之类的东西买了一堆,说好不进布庄,也不想去那首饰店子,景逸倒也没拧着来,索性大摇大摆拉着她进了胭脂铺子。
害的乔初熏一路被人笑过来,每个老板都夸景逸温柔体贴,懂得疼惜自家娘子,是难得一见的好夫君;又说他们小两口感情好的令人生羡,一大清早的一块逛铺子买东西,还总是有商有量。
待到从胭脂铺子出来,乔初熏终于强硬起来,说什么也不跟他逛街了。
景逸手上把玩着一只唇脂盒子,站在街边看她,也不说话,唇瓣带点宠溺的微微弯起,向来冷淡的眉眼透出一派柔和神色。
乔初熏别过眼,轻声说了句:大家还等着吃晌午饭,不能回去太晚。
景逸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轻嗤一声,拉起她的手往另个方向走:一顿不做也饿不死他们!说着又朝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招招手,那车夫忙跳下车板跑过来。
景逸抬手扔给他一小块碎银子:去城北景家,找一个姓高的,告诉他带着人到城南‘剑香阁’,所有人都带上。
乔初熏这会儿也听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却觉得被这人握住手的举动十分不好,便抬起手臂要挣。
谁知景逸下一刻便松开她的手,转而整条手臂环上她的腰身,唇边笑容格外优雅从容:街上人多,我不想你待会儿又被人撞到。
乔初熏忍了这人好久,这会儿气的眼圈都泛了红,仰起脸瞪他:公子别总是逗弄我!她性子再好,也是有脾气的。
人说兔子急了还咬人,真把她逼急了,索性什么都不要直接走人便是!反正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景逸像是看穿这人心中所想,侧过身拽着人走到街边一处死角,伸指捏她的下巴:不许走。
乔初熏头一偏要躲开他的手指,那股子倔劲儿也上来了,一双杏子眼瞪的圆圆的,还泛着淡淡水光:公子是于我有恩,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欺负人!您想要女人可以娶妻娶妾,我只管给大家伙做饭。
景逸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微微施力,眼神也有些冷冽:你想我娶别的女人?乔初熏只觉锢着自己后腰的手臂越收越紧,下巴也被人捏的一阵发麻,强忍着眼中泪意答道:公子想娶谁,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景逸蓦地勾唇一笑,缓缓点了点头:说得对。
天下间能管得了我的人,不多。
低下头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又看着她瞬间大瞠的眼,缓声道:你可以算一个。
超速首发乔初熏当即紧闭双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只觉死的心都有了!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怎么能这么放肆轻浪无耻下流!景逸看着她那副无颜见人视死如归的小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搂着人的手臂渐渐放松力道,眉间那抹狠戾也淡却不少。
手指转而轻轻摩挲着她下颌内侧的细腻肌肤,视线顺着她紧闭的眸子爱|抚一般下滑到挺翘的小鼻子,微微颤着的娇艳唇瓣,最后看到了圆润下颌上被自己捏出的暗红指印……如墨修眉蹙了蹙,大掌扣着她颊侧,低头亲了下那块痕迹。
两人站得地方正好是个朝阴死角,景逸又是背对街道站着,身后雪色大氅随风抖擞,等于将乔初熏整个人都罩在怀里。
因此虽不时有路人投来好奇视线,却也看不太到两人具体在做些什么。
景逸看着怀里俏人儿紧闭着眸子小脸儿煞白,也知道自己将人逼的有点紧,可又确实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处理,只能凭借本性以及往常处理事情的手段来应对。
沉默了会儿,景逸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形药盒,指尖沾着消散瘀伤的药,动作轻柔的给她涂上。
乔初熏被那乍然接触肌肤的冰凉触感惊的一颤,有些惊惶的睁开眼,就见对方半垂着眼,神情专注的盯着自己下颌。
涂好药膏后手指也没离开,大掌捧着自己一侧脸颊,手指轻轻拂去自己眼角溢出的星点泪花,漆黑晶润的眼瞳定定看着自己。
半晌,景逸缓声吐出两个字:别走。
乔初熏哽了哽喉咙,抖着嗓子跟景逸谈条件:只要公子不再如同昨晚那样……欺负人,我就不走。
深邃凤眸飞快闪过一丝隐忍笑意,景逸沉默了会儿,缓声应道:我尽量。
瞧见乔初熏小脸儿更白又怒又慌的模样,语气诚恳加了句:不会像昨晚那样。
小侯爷径自反思小半天,昨晚上那个亲吻,是简单粗暴了些,内里甜蜜一寸没尝着,光两片唇瓣就让他昏了头,全身跟着了火似的,想慢都慢不下来……乔初熏哪里知道景逸话里有话,听到他保证再不会像昨晚那般轻薄自己,再加上心里面始终认为景逸是个君子,登时松一口气下来。
心头那股战栗渐渐消歇,乔初熏忙往边上挪了两步,退出景逸的怀抱,抱着小兔子朝景逸微一福身:公子行先。
景逸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再次抬手招了招。
很快,街对过一辆闲置马车行到两人跟前,景逸一掀衣袍上了车,翩然落座,又擎着帘子看她,面上神色甚至有些淡漠,可眸中那抹浅淡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乔初熏咬着唇走到车边,一手扶着马车外壁,另一手既要顾着小兔子,还要牵着裙摆,有些笨拙的蹬着小木凳进了车厢。
景逸跟车夫报了个饭庄名字,放下布帘,身子略一侧歪,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乔初熏在另一边侧身坐下,低头抚着小兔子,半晌才偷偷抬眼飞快瞟了对面那人一眼。
见他面色沉静似是在想着什么心思,又想起之前那块绛紫玉石以及与伊青宇之间的谈话,不知怎地,莫名有些担忧。
……待到两人到了剑香阁门外,高翎连同小桃儿早已经在门口等了。
过往十余载,景逸带着手底下二十一个人大江南北的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苦的时候一块在破庙荒野里啃干粮烧小鱼子,乐的时候二十二个人分两桌吃肉喝酒。
一帮子人上过战场剿过匪帮,进过深山也去到过沿海,关键时刻都以一敌百的主,平常日子却让景逸惯的没样,一个个都是闻着香味就走不动道的吃货。
景逸动作优雅的下了车,既不帮着掀布帘也不上前搀扶,就站在一边看着。
面上是一贯的淡漠神色,唇角却不易觉察的微微勾起。
一旁高翎看的直叹气,小桃儿则没觉出来深浅,快步上前扶着乔初熏手臂:初熏姐姐,慢点。
另一边车夫也帮忙掀着帘子,乔初熏抱着兔子挽着菜篮步下马车,又笑着朝高翎点了点头。
高翎在前面领路:主子,饭食都点好了。
这家饭庄最出名的就是地羊暖锅,听说锅底除了祖传的秘制香料,还加了几样中药,吃起来不会太燥热。
乔初熏挽着小桃儿跟在景逸后头,刚听见地羊二字的时候,本来要出声反对,可听到后面说有祛热降燥的药材,同时也闻到夹杂在在肉香中的那抹淡淡药香,便没再说什么。
都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说的便是这地羊肉的鲜美滋味。
剑香阁的这地羊暖锅更是全城闻名,每年一到冬天,来此吃狗肉的人络绎不绝,很多途经此地的人都会慕名而来一饱口福。
高翎要的是这家饭庄最大的雅座,屋里一共三张桌子,视野开阔,风景也格外好。
临窗眺望,能隐约窥见城外绿水青山,若是赶上阴天,便能看到城北那一片云山雾绕,隐隐透出苍翠松柏,如同一块浸着冷水的翡翠。
一进屋,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
众人一见景逸来了,都纷纷起身拱手:公子。
乔初熏转身将门掩好,景逸则示意众人落座,一边解着大氅上的锦缎带子: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不管怎么说,越州城犯案这一伙人均已落网,七笙教分舵又捣毁一处,咱们也算是对百姓有个交代。
伸手将大氅递给高翎,景逸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熠然那小子昨日过来的太匆忙,又赶着今早上回汴京,只能陪他们闹了一宿。
按例昨晚上就应该跟兄弟们好好吃一顿,今天这顿算是补上,连带之前在汴京的……景逸说着,抬掌一挥,拂开手边酒坛上的红绸,拎起坛子朝众人举了举:多余话不说了。
敬大家。
另几只酒坛子飞快在众人手中轮了一圈,很快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大碗,齐声道:敬主子和乔小姐。
说完各自一仰头,都干了。
旁边小桃儿看的直咋舌,到最后众人说出那句话,更是把小丫头吓得一激灵,怎么感觉那么像土匪啊!乔初熏先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景逸灌酒,怕酒性太烈,他喝太多身子会受不住。
接着听到众人齐声道的那句乔小姐,更是听得怔愣当场,连原本要劝景逸少喝些的话都忘了说。
景逸这会儿一口气喝下半坛子,抬起两指抚拭过唇瓣,含笑看着她,漆黑眼瞳因为酒气熏染而更显晶润,亮晶晶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乔初熏只觉莫名有些羞涩,却还勇敢与人对视,弯起唇角温声劝道:公子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还是不要喝太多酒比较好。
众影卫连同高翎都齐刷刷看向景逸,这话可不是头回有人劝,不过景逸从来都当没听见,压根看都不看那些姑娘一眼。
景逸眯了眯凤眸,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好。
大家伙心照不宣交换个眼色,又纷纷朝高翎挤眉弄眼,看吧看吧,这回主子是动真格的了!当初那会儿买书送主子你还骂我们,这就是先见之明先见之明啊!高翎被一群人绿幽幽狼羔子似的眼神折磨的额角青筋直跳,索性转过身装没看见。
景逸则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乔初熏到他身边来。
另一边高翎打开门招呼人端饭菜上来。
很快,众人开始大快朵颐。
狗肉炖的丰醇鲜嫩,咬一口,里面透着淡淡酱香与酒香的汁水就冒出来,嚼两嚼,只觉齿颊生香,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
锅子里面还煮着几样鲜美山珍,汤汁香浓醇厚,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不时尝上几口香浓汤水,顿觉好不畅快!景逸一边慢悠悠吃着饭食,不时偏过头看两眼乔初熏。
见她小口小口咬着肉块,白净脸颊被暖锅的热汽熏的染上淡淡红晕,粉嫩唇瓣也红润润的浸着水光,不时还探出小舌头舔舔唇上汁水,唇边一直噙着浅浅笑意,显然吃的很是满足。
收回益加炽热的视线,景逸端起酒盏含入一大口酒液。
只觉下腹渐渐燃起一团火焰,冰凉酒液浇灌倾斜,火焰却愈烧愈烈……面上仍是一派从容慵懒,唇边笑容却明显透着几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