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吃食是用萝卜丝煨的面疙瘩汤,里面加了些酒酿同煮。
萝卜丝滑溜软嫩,面疙瘩小小的颗粒分明,入口即化。
喝一碗汤下肚,周身都热起来,酒酿的些微辣味甚是提神暖身。
除了惯例的素馅儿包子以及豆沙包,乔初熏还做了些肉粽做主食。
每个都不过浮元子大小,内里是云腿丁连同切得细碎的莲藕做馅儿,外面是莹白弹牙的糯米,用竹叶裹了上锅蒸,还能尝出淡淡的竹香味。
剥开一个,玉雪可爱小巧玲珑,如同初生姜角,一口就能吞进整只。
就着咸中带辣的腌雪里红一块吃,开胃又香口。
再喝一口鲜甜的面疙瘩汤,真觉得接下来一整天都有精气神。
用过朝食,乔初熏刚站起身要收拾碗筷,就被景逸拽住手阻止。
见她睁大了眼无措又惊惶的看他,景逸撇撇唇角,道:昨日不是说好要去那新开的药堂走一遭么,不想查了?乔初熏登时由惊惶转为欣喜,眼儿弯弯的看他:公子同意了?昨晚上在他卧房待了许久,也不见他提这个话茬,乔初熏以为景逸是不想管这闲事,又见他一个整晚上心情都不太爽快的样子,也就没敢多说。
景逸见她那副样子,弯起唇角道:既然这么想查,昨日怎么不说?本来这事也有蹊跷,只要她肯说主动提一句,他还能说个不字么?乔初熏咬了咬唇,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踟蹰的道:公子昨晚上好像不太高兴,我怕说了惹公子心烦。
到时还不是又拿小兔子撒气。
景逸站起身,挽着她的手往外走,面色嗓音都很平淡,可多少总含着那么一点不甘似地:昨晚上,是有些不痛快。
一想到她心里可能已经有人了,他就恨不得飞身到汴京把那人揪出来揍一顿才解气!刚走没两步,乔初熏就停下脚步不肯往前。
景逸挑起一边眉毛看她。
不是……乔初熏忙摇摇头,怕他反悔,碗筷还没收拾……景逸嗤了一声,继续拉着人往外走:府里养着那么些人,可不是只会吃的。
一出门,正瞧见不远处小晚捧着小半盆面疙瘩汤笑呵呵往屋里走,脸上分明写着都归我了,谁也不许抢几个大字。
不用问,这小子肯定是去厨房把锅里最后那点都盛出来打算独吞。
从前大家一块吃饭的时候,这家伙就永远都是第一个上桌,最后一个下桌,桌上东西吃完了还去后厨扒拉锅底。
十七八年下来,景逸就从没见他说过一个撑字。
超速首发小晚。
回想起这些人的光辉往事,景逸心中颇感无奈,嗓音也不高,就淡淡唤了一声。
小晚一条腿都迈过门槛了,听着景逸叫那声,当即就收住脚,原地拧过身来,咽着口水应道:公子。
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他的汤啊萝卜丝汤,可爱的小面疙瘩,又香又滑的面疙瘩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景逸哪里会不晓得他脑子里都转悠什么,不过这会儿攥着人小手心情正好,也就不起那坏心眼折腾人了:待会儿吃完,把我屋子里那些碗筷收了。
小晚如蒙大赦的哎了一声,美滋滋的转过身进屋去了。
还有。
可怜的孩子小心肝又提溜起来,转过头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家主子,汤真的要凉了。
景逸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晌午我们要是回来得晚,饭食你们自己解决。
甭老是巴巴等着乔初熏回来给他们做饭,从前那会儿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见他们怎么样,这几个月一日三餐按时按点给这些人做饭,什么好吃做什么,什么爱吃做什么,都惯的没样了!又不是没有月钱,就是城里最贵的馆子他们也去的起,非一个个赖在家里不挪窝,就知道累乔初熏一个人。
景逸如此琢磨着,握着乔初熏的手攥的更紧了些,指腹摩挲着柔嫩掌心,拉着人往前院去了。
小晚捧着汤盆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半晌无语凝噎几欲以头抢地。
待回过神来,登时嗷呜一声窜进屋子,眼含热泪扁嘴控诉:主子把乔小姐拐跑了,中午饭咱们没人管!呜呜……一屋子人怔愣片刻,随即响起一片狼嚎。
小桃儿在一边捂住耳朵,抿着小嘴儿发愁,厨房水缸里那些冻包子,估计今天一个也剩不下了。
最近几天,每回景逸拉着她的手,乔初熏都要过半天才发觉。
今日也不例外。
都走出家门好远了,乔初熏才惊觉自己又被这人握着手走了好长一段路,忙惯性的往外撤手。
景逸可没昨晚上那会儿好说话了,攥着小手不撒开,一脸严肃低斥:街上人这么多,待会儿走丢了我上哪找你?乔初熏四下看了看,一大清早的……景逸不慌不忙的补充:这会儿人还少,等人多了就晚了。
超速首发他这叫防患于未然。
乔初熏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这人又在耍无赖,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手腕施力想挣脱出来。
景逸索性将她手腕一同包握掌中,制住她挣扎举动:别挣,扭到手腕就不好了。
就她那点小力气,点碗茶下来还手腕酸,动起真格的怎么可能拧的过他?乔初熏这回连挣都挣不动,只能跟着他的步伐走,两腮渐渐就透出红晕,低着头不吱声。
景逸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笑:你那日在孟家给那孟夫人诊脉,都看出什么了?乔初熏原本又羞又忿,心里还隐隐透出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甜,脑子里都搅和成一锅粥了。
一听到景逸跟她说话,有些懵懂的抬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景逸问的是什么,随即蹙起眉心:那位孟夫人,和昨日那位夫人,似乎都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景逸回想起那日众人围在一桌吃饭的情形:酒?乔初熏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虽说怀着身子不宜饮酒,可我看那孟夫人似乎经常喝,酒量也挺不错。
个人体质不同,如果她多少年来都成习惯了,少喝一些也没甚大碍。
景逸想起这人平日里做饭很注意食材搭配,又问她:那日桌上的菜,有没有彼此冲突的?不是说有些东西不能凑在一块吃么?比如螃蟹和柿子,还有地羊肉与绿豆,虽然具体药理他不太懂,不过从小就听人这么说过便是了。
乔初熏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
且不说人家有钱人家请的大厨做菜比她讲究还多,一般食材搭配的道理也都懂得;但凡真有不合适吃的,她能不阻止他夹么?虽说这人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但太寒或太热的吃食她都很少做。
即便做了也会在食材搭配以及烹饪方式上非常注意,尽量让东西的效用温和一些。
景逸好像看透这人心中所想,低头凑近些逗她:那天吃饭时你一直低着头,我还以为你压根没注意到我都吃了什么。
现在看来还是挺关心他的呀。
乔初熏被他说的脸颊一烫,慌忙转过脸看前面。
他跟她离的那么近,夹什么菜怎么可能看不到!景逸看着她抖个不停的纤长眼睫,勾起唇角,说话语调又恢复之前说正事的淡然:那你为何说是吃坏什么东西才导致腹痛?不是吃坏东西……乔初熏歪着头,似乎在斟酌用词,而是,那种脉象分明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被催动打乱,虽然不一定引致小产,但当事者一定会产生类似感受,觉得小腹绞痛,气息下沉。
景逸若有所思听乔初熏说着,很快便到了城里最新开的那家药堂。
门口上方的匾额写着初安堂三个银漆大字,景逸饶富兴致挑了挑眉,一般药堂名字大多与药材或者医理有关,或多或少总能看出是药堂来,这初安堂么,乍一看还真想不明白是做什么生意的!乔初熏仰首看了眼那招牌,粉蓝底面,银漆小篆。
也不知怎的,无端就觉得不安,指尖不自觉的扣紧景逸的手。
景逸反过来紧了紧手掌力道,示意她莫要惊慌。
无论内里有多大乾坤,也不过是间药堂罢了,大不了就把伊青宇的名头搬出来,足可以镇住一般平民百姓。
两人出来的比较早,药堂也是刚开门。
此时偌大的屋宇空荡荡的,只隐隐听得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以及抽动木质匣子的声响。
乔初熏因为家庭的缘故,非常清楚这是有人在按着方子抓药,包裹药材才会有的响动。
悄声跟景逸说了,两人又往里走了几步。
两位是看诊还是买药?藏蓝布帘被人掀起,随即走出一位中年男子。
这人面色苍白,身材瘦削,看打扮并不像大夫,倒像个生意人。
乔初熏被问的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只讷讷站在那儿说不出话。
一旁景逸倒镇定的很,揽着乔初熏腰身,微微笑道:是这样,家姊怀着身子,昨日突然腹中绞痛,请了大夫看诊,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
日前曾闻初安堂的大夫医术高超,今日特来此看看。
那男子沉吟片刻,道:未见到本人之前,还是不好妄下判断。
咱们初安堂的规矩是每日过了晌午方才接受看诊,夫人若是不方便来,咱们也可以派人过去,不过这诊金么,男子微微一顿,伸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要一般大夫出诊的三倍。
乔初熏微讶:这么贵?那男子笑容颇有些傲然: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咱们这有位姓肖的大夫,最擅长给怀着身子的调养身体。
之前每位经他看过的……哦,那时我们的分堂还没有开到越州来,男子说着话,又笑了笑,之前每位经这位肖大夫看过的,最后生产的时候都格外顺利,孩子也特别健康。
在婺州府一带可是很有名的!景逸认真听着这人的话,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若是这样,还真要请这位肖大夫给家姊看一看脉了。
男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往左前方行:肖大夫近日忙的很,现还在城郊给一位夫人看诊,不过今明两日也差不多回来了。
两位若真有意,不妨将住址留下,介时我们会直接派人过去。
景逸走了两步突然停下,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城郊?莫不是那位孟庄主的夫人?那男子闻言转头,神色比初时热切不少:原来公子与孟庄主也是相识的。
没错,就是他那位夫人。
乔初熏看出景逸是在做戏,就一直没敢搭话,怕自己嘴拙坏了事。
这时听到说那日那个趾高气扬的人就是他口中一直提及的肖大夫,突然想起昨日那位老者说的话:姑娘既然心中已有猜测,回去翻一翻书籍便可得证。
他让自己回去翻书,又说答案在这家药堂,那岂不是……公子。
乔初熏温声唤了一声,打断两人对话,我记得那位孟夫人曾提过,初安堂卖的一种安胎药很是滋补……她平时几乎没编过瞎话,犹犹豫豫讲出这一句,还一直看着景逸才说出来的。
景逸看着她的目光透出浅浅笑意,揽着她道:你要不说,我还真给忘了。
转脸看向那中年男子,既然那位肖大夫不在,我们改天再来便是。
不知那种安胎药,可否先给我们来一副,晌午回去给家姊煎上一碗,没准能有些疗效。
男子迟疑片刻,点头道:二位请稍候。
拎着两只纸包走出一段距离,景逸挽着她的手笑道:初熏何时也懂得诓人了?乔初熏面上微赧,眼睫轻轻颤着:我……我是忽然想起昨日那位老大夫说的话,他让我回去查医书,又说来这家药堂就能知道咱们想查的……还有刚刚那个人说,那位肖大夫就是之前咱们在山庄见到的那位,我忽然想到……景逸攥了攥她的手,鼓励她继续往下说:想到什么?乔初熏抬眸看着他,有些迟疑的道:那位孟夫人,还有昨日那位夫人,不是吃了什么食物才导致那样,很有可能,是服用了某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