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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上)

2025-03-29 02:28:23

正是昨日那只母豹伏在地上,而嘤嘤之声,出自它的腹下。

初夏瞧得清楚,呀的一声,已从公子身上跳下来,疾步就往前走。

公子也不去拦她,只是立在她身侧,防止那豹子突起伤人。

初夏小心的自母豹腹下抱出了一只小豹,抚抚它的头道:原来是你在叫。

小豹子在她手上打了个滚,舔舔她的手背,又挣扎着要滚回原处。

公子,它怎么啦?初夏不敢去碰躺在地上的母豹,抬头问道。

公子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叹道:昨晚被人伤的。

初夏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母豹的腹部有一处剑伤,划得极深,已然奄奄一息了。

怀中的小豹趁机自初夏怀中滚出来,爬至母亲身边,小心翼翼的替它舔了舔伤口,又呜咽着叫了几声。

初夏心中不忍,望向公子道:咱们想个法子救救它吧。

这小豹子连牙都没长呢……要是母亲死了,可怎么活下去?公子皱眉道:此处并无伤药……初夏眼前一亮:那我去找些小苦草来。

公子苦笑道:伤势颇轻之处,是可以用小苦草。

只是这剑伤过深——公子,你不是给我用的伤药么?初夏忽然想起来,我的伤口快好了,你可还有剩下么?火光盈盈中,公子见她秀眉微蹙,连鼻尖都微微皱着,显是极为焦虑,微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些。

初夏见伤药装在一个小瓷盒中,颇为精致,不由好奇道:公子,你行走江湖,怎得伤药也不多带一些?公子似笑非笑道:能让我伤着的机会可不多。

初夏跪着给母豹敷药,那豹子甚是乖觉,一动不动,只有小豹子时不时呜咽叫唤着。

初夏将它抱回怀里,小声道:别叫啦,让它好好休息,兴许明日就好起来了。

小豹子的身子很柔软,毛茸茸的在初夏怀中蹭了蹭,又眨眨碧绿的眼睛,果然安静下来。

初夏只觉得怀中暖暖的一团,又因身上本就负伤,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翌日醒来,小豹子正挤在母亲身边吃奶,母豹依然趴在地上,只是那伤口却比昨日好多了。

只是公子却不在了。

初夏心下有些惊慌,呆立在原地,却见那小豹子雪绒绒一团,活蹦乱跳的扑过来,围着初夏的脚尖打转。

初夏俯身抱起它,又不敢走远,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公子将半条野猪扔在母豹面前,方才望向初夏,笑道:醒了?初夏被他一身血腥气吓了一跳,后退了数步,方道:你做什么去了?公子指着开始慢慢撕咬野猪的母豹道:你不是要它活么?不吃东西怎么活?初夏怔了怔,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身上沾满鲜血的年轻人。

她认识的公子夜安,在书房中执卷,在窗下抚琴,也在梅谷中赏花。

淡然文雅,风流无双。

可此刻,他仿佛只是年轻英俊的猎人,没有冷漠,没有莫测高深,只是爽朗不羁的笑着——初夏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夜安。

焕然一新。

他见她发呆,便出声唤她:觉得饿么?初夏微红了脸颊,点了点头。

走,咱们烤肉吃。

公子揉揉她的头发,烤过肉么?初夏临走前不忘抱上喝饱奶的小豹子,跟在公子后边,小声道:公子,你行走江湖,都是这样的么?公子并不回头:什么样?我说不出来……初夏轻声道,可是你……以前像是戴了张面具。

公子脚步一缓,却回身牵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也很愿每日都像现下一般。

初初触到他的指节,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心口滑过,初夏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可他并未放开她,牢牢牵住了,淡声道:在君府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看似最平安的一处地方,却是危机四伏。

在这山野老林,虽与猛兽为伍,却自在多了,自然快活。

可……还是得回去啊。

初夏亦低低喟叹道,你是君府的主人,你不是别人。

公子极轻极轻的叹口气,是啊,还是得回去。

如此这般住了三日有余,眼见那母豹的伤一日日好起来,已能起身走动了。

倒是公子背后的伤口,因他不愿敷药,每日只擦些小苦草的药汁,好得颇慢。

这日傍晚,初夏正抱着小豹子玩耍,忽见公子站起,神色警惕。

她随之紧张起来,一个不留神,膝上白滚滚的一团便落在地上,小豹子很是不满的拿小爪子扒了扒初夏的小腿。

片刻后,公子的神色便放松下来,他对初夏比了手势,微笑道:自己人。

初夏大喜:那我们可以出去了么?果然,人影晃动,转眼间有数人落在眼前,待到瞧清楚眼前是公子,皆单膝跪地,行礼道:公子。

那母豹本在不远处巡梭,蓦然来了这么多生人,立时警惕起来,嘶吼了一声。

那几名暗卫登时抽出兵器,那母豹更是暴躁起来。

初夏与它相处日熟,忙拦在几名暗卫身前,急道:快将武器放回去。

它不会伤人!暗卫们却一动未动,只是瞧着公子。

公子微一颔首:退下。

初夏松了口气,却见那为首的暗卫正悄悄的觑着公子,忍不住便是扑哧一笑。

这定是他们见过的,最狼狈的君夜安了。

连遮蔽的上衣也没有,身上胡乱包扎着布条,伤痕累累,与往日君府的主人大相径庭。

那暗卫很快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公子,低声道:是属下无能,今日才赶到。

公子甚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与你们无干。

青川河的天罡余孽都肃清了?是。

一共一百七十三人,无一漏网。

公子冷冷笑了笑:这小镜湖还有十三人。

那暗卫大吃一惊:公子,您身上的伤?小伤而已,无妨。

公子随手披上了外袍,既然你们到了,那么咱们连夜出山吧。

他这样一说,初夏却是一怔,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背上的小豹子,心下大是不舍。

她俯身抱起小豹子,将它重又放在母豹身侧,揉揉它的头道:我要走啦,下次……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

小豹子似是能听懂她的话,一双碧绿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小心翼翼的拿前爪去拨拉初夏的裤脚,不住的低声呜咽。

初夏抽了抽鼻子,轻轻拨开它的爪子,不再去看它,转身站起来。

身后母豹低低吼了一声,轻轻咬住还要爬着往前的小豹,仿佛是在告别。

初夏不敢再看,只是一步步走得愈急。

待到走出数十丈,却发现公子就在自己身侧,柔声问道:哭了?她下意识的抹了抹自己脸颊,果然已是一片潮湿。

她忙又擦了擦,方道:我……舍不得。

公子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母豹的剑伤痊愈了大半,它们不会有事。

初夏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道:我不知道,别离……竟是这样难过。

凉风微拂的春夜,公子听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悚然心惊……他侧头去看她的表情,而心有灵犀一般,初夏亦偏过头,眼神柔软得不忍让人触碰。

公子抿紧薄唇,这一瞬的预感,却又流淌向了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