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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下)

2025-03-29 02:28:23

数日后,公子与初夏星夜出发,出了沧州城,一路南行。

天气已是薄夏了,闷热难言。

幸而是夜间行路凉爽得多,两匹马驰在官道上,四蹄翻飞,敲出清脆的声响。

初夏闷头骑了一阵,微微气喘,勒住了马头,放缓了速度道:我们……这是去哪里?方向好像不对啊。

公子亦勒住马,抬头辨了辨方向,方道:没错。

此行不是去洞庭么?初夏有些迷惘。

先去嵩山。

初夏略略抬起眉眼,看了他一眼,抿唇淡淡道:好。

她清叱一声,正欲催马前行,公子却伸出手,不轻不重的勒住她的缰绳。

初夏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怎么?公子无奈一笑:你不快活了?初夏沉默。

你以为我又在骗你?公子带着笑意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微微叹气道,去嵩山是拜访长辈,走前临时决定的。

你别多心。

初夏的表情微微有些古怪,她侧头看了公子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多心。

公子微笑道:没有多心便好。

他抬头看看天色,又向她伸出手道,夜间行路可觉得累?你坐我身前,在马上睡一会儿罢?初夏对他嫣然一笑:不用。

我们天亮就能赶到一个镇甸吧,到时候再休息吧。

赶到嵩山脚下的镇甸之时,已是两日后的清晨了。

正是赶早集的时候,晨曦微露,遥望少室山山头,烟云缭绕,佛家气象万千。

仿佛能叫人静下心来,连山脚下的小镇也比寻常的地方清凉上许多。

初夏牵着马,小心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在一家小客栈门前停下,小二甚是热情的迎上道:两位打尖吗?公子要了两间客房,又命小二送了热水与饭菜到屋内。

初夏推开窗,却听公子道:你吃了饭,好好歇息一会儿,傍晚之时,我们上嵩山。

初夏乖乖应了一声,用完饭,又洗了澡,疲乏已极,便睡了下去。

再醒来之时,霞光满天。

床边放着一套薄绸青衫男装,想是公子送来的,初夏穿上,又将长发挽起来,束上布巾,方出门去找公子。

公子换了一身深蓝色长衫,正摆弄着窗台下的一副棋子。

初夏知道他的习惯,思索棋局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便静静在一旁坐下。

棋盘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呈胶着状态,公子手中捻着一枚黑子,沉吟了良久。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初夏起身点了灯,又站回棋局边,悄声指了指:这里呢?公子凝神想了想,将黑子嵌入那个位置,抚掌笑道:虽然困住了自己一小片,却少了身后的累赘,不用瞻前顾后——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略略抬头看着初夏:怎么从未告诉我你会下棋?初夏摇摇头道:我不会,只是有次在你书房中翻过一本棋谱,便记住了其中一局。

灯花微颤,公子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唇角的笑意很是温柔:书房中的那些棋谱,连我都未曾读完。

难得你记得这么多。

初夏有些得意的笑笑:说不准以后,你就不是我对手了呢。

公子点头,一本正经道:后生可畏。

他甚是随意的看看窗外天色,将棋局一推,站起道:走吧,咱们去山上看看。

初夏从小二手中牵过马匹,却见小二甚是好奇的打量了自己数眼。

她有些不自然的往公子身边躲了躲,却听那年轻的伙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两位……是去山上求姻缘吧?初夏一愣,望向公子。

公子微笑道:这山上可以求姻缘么?那小二见两人全不知情的样子,有些讪讪道:我看这位姑娘改了男装……还以为,以为你们是——初夏脸颊微红,脱口而出:以为什么?我们可不是私奔!许是这被这句话唬了一跳,小二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眼中笑意更浓,温言道:小哥,有很多人去嵩山上求姻缘?可不是么?你沿着前边山道上去,走到半山腰,会看到一株老柏树,上边系满了同心锁。

都说那里结一把锁,就会有月老保佑。

不过少室山上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常常把人赶下来,如今好多人都趁着夜间没人看见,悄悄的往上赶。

公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哥告知。

嵩山分为太室山与少室山,此刻暮霭沉沉,初夏也辨不出道路。

公子将两匹马拴在山脚下,初夏才问:这是少室山?少林寺在少室山,嵩山派在太室山,我们自然是去少室山。

公子耐心道,少林寺不许女客上山,我才要你换了女装。

初夏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是要见少林寺的高僧么?公子笑了笑,却不答:见了你便知道了。

初夏不会武功,夜间行路颇有些困难,公子原本牵着她的手,忽然停下脚步道:我负你上去吧。

初夏没有立刻答应,公子便笑道:你不是说我走得比马还稳?想起数月前的光景,当真是恍若隔世。

初夏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又咕哝了一声:你怎么记得这么牢?公子并不回答,只是轻声吩咐说:环住我的脖子。

因他走的是一条不易察觉的小径,沿途重溪烟霭,飞流危栈,若不是他走得这般如履平地,若是初夏一人,倒真会觉得有些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方到了少室山山后。

公子将初夏放下,四下看了看,又辨了辨方向,低声道:应是这里了。

初夏掏出了火折,点燃之后,才发现这是一片密林。

月明星稀,少有光线能透过丛林落下来,只有夏虫愀鸣,窸窸窣窣的不知什么野兽从脚边窜过。

初夏疑惑道:这里有人么?公子薄唇抿得很紧,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却抚着腰间悬挂的渔阳剑。

空气似乎渐渐的在变潮湿,有露水不轻不重的落下,恰好触到初夏的鼻尖,微凉。

你果然来了。

像是已经在剑鞘中生锈的长剑,又被人拔了出来;又仿佛是腐朽的黄木被人践碎的声响——丛林之中,一道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