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29 02:45:30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小家碧玉作者:南楼画角浣花村的吕家江南浣花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村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浣花溪淌淌流过,溪边种满了一排排桃树。

春暖花开之时,两岸俱是桃花灿烂,花团锦簇,粉艳艳的像一层层霞光。

溪边有家人家姓吕,本是官宦之后,到吕顺这一代已经家境衰败。

家里只剩下一座两进的老宅子,一百多亩地。

靠着这祖上传下的田地,现成收些租课为活。

吕顺自十八岁上取了个秀才后,就再无寸进,屡次落第。

心灰意冷之下办了个学堂,收些小学生度日。

娶的是镇上吴家的么女为妻,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育有二子一女。

清晨初阳微露,朗朗清脆的孩童诵读声传入后院,吵醒了甜甜酣睡中的吕碧玉,睁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

打地铺的小青已有所察觉,上前来笑道:姐儿醒了。

碧玉揉揉眼睛,甜甜一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清甜明快。

小青上前扶起碧玉,伺候她穿好衣裳又从屋前的水缸里舀了一罐水,挽起衣袖打湿毛巾,替碧玉漱洗。

碧玉在梳妆台前坐好,透过模糊的镜面,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就映入眼帘。

小青手脚灵活的替碧玉梳了两个整整齐齐的麻花辫,用结子绑好。

碧玉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

碧玉抿着嘴笑道:小青,什么时辰了?小青朝外看看天色,道,卯时三刻。

碧玉笑道:该去上房给娘请安了。

两人来到上房,李四妈眼尖已瞧见,忙掀起帘子叫道,姐儿来了。

碧玉给吴氏请了安,吴氏忙拉着她坐在身边,女儿睡的可好?是不是又被前院的读书声吵醒了?碧玉腻在吴氏怀里,撒娇笑道,女儿睡的甚好,每天晨起能听到读书声,女儿觉得很是悦耳。

要是哪天不听了,反而不习惯了呢。

吴氏不由微微点头笑道,说的极是,娘也是听习惯了。

碧玉道,爹娘睡的好吗?爹爹和哥哥都吃过早点了吗?都好,你爹爹他们早就吃完去学堂了。

吴氏点点她小巧的鼻子取笑道,哪像你这般悠闲,这时辰才起。

吕顺和吕登天天都是卯时就起,用过早饭就去前院的学堂。

卯时二刻小学生们都会陆续到达。

碧玉嘟起小嘴道,娘,女儿早晨就是起不来嘛。

吴氏摸摸她黑亮柔顺的头发,你呀,当心你哥哥笑话你。

碧玉头一扬漫不在乎的笑道,笑就笑吧,我才不在乎。

吴氏疼爱的摇摇头,你这孩子。

碧玉的视线在房间内逡巡一圈,三弟呢?还在睡吗?申哥还没起,昨晚半夜醒来闹腾了许久。

怎么了?昨天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母女俩笑着说些家常,其乐融融。

吴氏见女儿穿着身淡绿的衣裳,显得格外娇俏。

手摸了摸料子笑道,这衣裳是你三舅妈特地从府里带回来的,她家里的人都没舍得给就给了你,她还真是疼你。

碧玉笑道,不光是三舅妈疼我,外祖父舅舅舅妈们都很疼我的。

只要是女孩儿用得着的东西,吴家人都会挑些好的送到吕家碧玉的梳妆台上。

纵然吕顺百般拒绝亦是无用。

吴氏娘家家底在镇上也算数一数二,世代经商,几代下来生活富足。

吴氏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位兄长,因此极为受宠。

成婚之时,吴家老爷子给了一块地和两家铺子做陪嫁。

当初吕家看中吴氏,全是看中吴家好生养而且生的都是男丁。

这点让吕老爷子最为满意所以才会让媒婆上门求亲,否则世代书香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商贾之女呢。

果不出所料,头一年就生了长孙吕登,第三年上生了孙女碧玉。

虽说是个孙女,但对人丁单薄世代单传的吕家来说已经很高兴。

吕老爷子合上双眼鹤驾西去时是心满意足的。

不过碧玉的出生最高兴的恐怕是吴家的人,吴家的三子生的都是儿子,没有一个女儿。

物以稀为贵,吕碧玉从一出生就极得吴家人的疼爱,说是心头肉也不为过。

满月之日,吴老太爷就送上一块地给尚在襁褓中的碧玉,几位舅舅皆有厚礼相赠。

正说着话,内室传出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吴氏忙站起来进内室。

小儿子正因醒来找不到人号啕大哭,见吴氏进来伸着小手,嘴里口齿不清的叫道,娘,娘。

吴氏俯下身抱起儿子,轻拍申哥的后背笑道,小申哥醒了?莫哭莫哭,来,娘抱。

申哥一被抱在怀里就停止哭泣,双手抱着吴氏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娘,三弟的衣裳。

碧玉将放在左边柜子上的小衣裳取来,递到吴氏跟前。

吴氏取过衣裳替申哥穿起来,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

上下打量一番,从地上拿起孩童的老虎头小鞋子套到他脚上,抱着他出内室。

申儿下来走走。

吴氏把他放在地上,鼓励的看着他。

他的头摇的像波浪鼓,手抱着吴氏的双腿不肯动。

三弟,走过来,走到姐姐这里来。

碧玉蹲在三尺外的地上,张开手臂唤道。

申哥看过来,犹豫的歪着头。

吴氏低下头道,申哥快过去,到姐姐那里去。

见申哥还在摇摆不定,碧玉眼珠一转,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桂花糖,拿在手里摇晃道,三弟,姐姐这里有糖哦,要不要吃?申哥黑葡萄般的眼睛一亮,头点的像小鸡吃米,要,要,申哥要吃糖。

碧玉拿着糖诱哄着,走到姐姐这里,姐姐就把糖给你吃。

申哥垂涎三尺的盯着那块糖,口水流下来。

在巨大的诱惑下,他终于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碧玉慢慢朝后退,引着他一点点的走,走了二十几步他不耐烦了停住脚步,委屈的眨巴着眼睛,泪意朦胧。

三弟,再走几步就能吃糖喽。

碧玉故意伸直手,把糖递到他眼前,又马上缩了回来。

申哥别提多委屈了,眨巴着泪光闪闪的眼睛,转过头朝吴氏看去,吴氏笑着向他挥挥手,去姐姐那里,姐姐有糖。

他回过头只好继续走,这次碧玉不再朝后退。

等他扑上来,她一把抱住,把糖塞到他嘴里。

申哥不由眉开眼笑的抿着糖,乐不可支。

吴氏忙上前接过儿子,怜爱的亲了亲,笑着逗弄着。

碧玉也凑上去,摸摸弟弟胖乎乎的小手不时的做个鬼脸,逗的申哥不时发出呵呵的清脆笑声。

吴氏见这双儿女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甜滋滋的。

申哥年方二岁,白白胖胖,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

碧玉极为喜爱这小弟弟,经常哄着他玩。

见弟弟笑的这么可爱,碧玉忍不住道:娘,让女儿抱抱三弟。

吴氏看着女儿细细的手臂,笑道:女儿今年才八岁,还抱不动弟弟。

等你年长些,再抱不迟。

碧玉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笑道,等女儿再年长些,三弟就不用人抱了。

吴氏道,那最好,你可以督促他多走路。

没见过像申哥这么懒的孩子,都两岁了还不时要别人抱,羞不羞啊?看看你大哥十个月时就自己走路,再也不要别人抱了。

长子的独立早慧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申哥已经能听懂了,不满的嘟起小嘴道:娘,申儿不懒,不懒……吴氏好笑的问道,既然不懒,为何不肯自己走路?申哥眼睛忽闪忽闪像把小扇子,奶声奶气的道,申儿走路累。

听着申哥一本正经的回话,吴氏和碧玉不禁笑出声来。

李四妈已经摆好了饭桌,过来请吃早饭。

吴氏将申哥递给李四妈,让她给孩子喂饭。

吴氏则带着碧玉去吃早饭,菜式简单,两个酱菜两个鸡蛋一罐清粥,一时吃毕下来。

碧玉笑道,娘,女儿想上前院去。

吴氏疼爱的看了眼女儿,点头应允,去吧,响午时和你爹爹哥哥一起回来吃饭。

碧玉脆生生的应了,回西厢房拿书本。

小青早已翻出她要用的《论语》,见她进来忙递上。

碧玉顺着旧旧的青石板路慢慢走,后院中庭种了棵大槐树,树下有张石桌几只石凳,夏天傍晚时她们全家就围坐在这里吃晚饭、纳凉,说说家常。

吕登所住的东厢房纱窗外种了几株竹子,显得非常清雅幽静。

碧玉所住的西厢房屋外则种了几丛菊花,在微风中摇拽生姿。

整个院子沉浸在淡淡的日光下显得如诗如画,如同一幕浓淡适宜的水墨画卷。

二进的宅子虽旧,但收拾的整整齐齐,吴氏这几年好好拾缀了一番,重新作了番布局。

前院的正房三间,左边一间收拾出来作了外书房,给吕家父子读书用。

中间用作客厅招待客人用。

右边一间作了帐房。

左右厢房俱三间,西厢房作了厨房和仓库。

院子的一角圈了块出来养了些鸡鸭。

而三间东厢房改成了学堂,碧玉站在外面扫了一眼,只见吕顺正在前面摇头晃脑的诵读着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下面的十几个小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的,坐在最后排的兄长吕登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

趁吕顺不注意,碧玉轻手轻脚的从后面进去,偷偷坐在吕登旁边的空位子上,用手臂捅了捅兄长。

吕登被惊醒,侧过一边俊秀的脸,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从桌上拿了套纸笔砚墨给她。

碧玉感激的对他笑笑,不敢多说话。

吕顺早已看见自己的女儿从后面悄悄进来,心里不由暗笑,这个孩子每次都这样,早晨起不来,每到这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而且总让兄长帮她准备文房四宝,还担心被他看见会挨骂。

不过这个女儿天分极高,只要看到二遍的书就会记住内容。

只可惜不太勤奋,不过女孩子家也不打紧,她爱听课就让她去,她爱偷懒也随她去。

吕顺带着学生们诵读了几遍,停下来视线转了一圈。

你们中谁来解释下这几句话的意思?小学生们面面相榷,拘谨的默不吭声。

吕登站起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孔圣人教诲世人吃食不求饱,居所不求安稳。

君子之道,要少说话要勤敏的做事。

声音清朗无比。

吕顺满意的摸摸胡须,但仍力持严肃的道,读书不光要熟烂于心,更要多细心领略。

多听从孔子的教诲,不要违了君子之道……吕登乖乖受教,点头坐下。

碧玉在一边不由抿嘴偷笑。

爱撒娇的碧玉学堂通常只上半天的课,响午时分吕顺就让这些小学生们回家去,明天再来上课。

小学生们有礼的向先生行礼后,才鱼贯而出。

碧玉这才上前请了安,叫道:爹爹,娘让我们回去吃饭。

吕顺瞅瞅碧玉取笑道,女儿,今天你又迟到了。

爹爹。

碧玉不依的拽着父亲的衣袖摇晃,惹的吕顺一阵轻笑。

这孩子太爱撒娇了,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一旁的登哥促狭笑道,爹爹,妹妹老是这样,要罚她背书。

碧玉不满的瞪了眼,坏哥哥,爹爹都舍不得罚她,他却还调唆着爹爹来罚她。

登哥捏着她鼓起的脸颊,笑道,妹妹,难道你还怕背书不成?碧玉把头一晃,避开他的手道,我是不怕,可是我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

两只小手还捂住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吕顺不由哈哈大笑,牵起宝贝女儿的小手就往内院走去,吕登微笑着紧随其后。

吴氏早已听到笑声迎了出来:顺哥为何这般高兴?吕顺笑道:我们女儿肚子饿了,快快开饭。

吴氏忙动手摆碗筷,笑着问道,女儿又撒赖了?这三个孩子中丈夫最看重长子登哥,最疼爱幼子申哥,但哄的他眉开眼笑被他当成掌上明珠却是这个女儿碧玉。

碧玉笑着扑上去抱住吴氏的腿,道,娘,女儿没有。

是哥哥要罚我背书。

软软的小身体让吴氏心里爱怜横生,抱起女儿道,为什么呀?难道你在学堂里闯祸了?才没有呢!我很乖。

碧玉撅起嘴道。

登哥笑道,娘,我和妹妹开玩笑呢。

吴氏摸摸女儿的头发,故意逗她道,女儿乖,是不是哥哥欺负你?娘帮你作主。

这两个孩子虽老是打打闹闹,但感情好着呢。

没有,没有啦,哥哥没有欺负我。

碧玉急了,头摇的飞快。

她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她知道哥哥最疼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先偏着她。

每天早晨还会替她多备一份笔砚,半点都不用她费心。

一家人正笑闹着,申哥摇摇摆摆的走进来,后面跟着神情紧张的李四妈。

爹爹。

申哥见到父亲,眼睛一亮,脚下不停摇摇晃晃直朝吕顺冲过来。

吕顺连忙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小儿子,在那胖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申哥想爹爹了?申哥不住的点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脸,露出几颗门牙,特别□可爱。

说着话儿已摆上饭来,一家人没有穷讲究。

团团围着一桌吃饭,申哥照旧由李四妈喂饭。

中午的饭菜丰盛些,一盘白斩鸡、一盘红烧鱼、一盘炒青菜、一碗鸡血酱汤。

吴氏挟了块鸡肉给丈夫,又挟给两个子女,才挟了筷青菜自己吃起来。

吃罢中饭,吕顺带着登哥去外书房,继续温书。

他自身已不指望,继而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长子身上。

饭后是吴氏教导碧玉厨艺女红的时候,她细细的指导女儿的针线,碧玉也很聪慧,说过一遍就能领悟。

遇到不懂的地方稍稍点拨一下,就明白了。

碧玉拿着绣了半天的手帕,问道,娘,您瞧瞧这朵梅花,有些不对。

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针线怪怪的,就是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吴氏接过看了看,指着一片花瓣道,这里漏了几针,所以才看上去颜色不均。

顺手帮她补齐,再一看就齐整了。

碧玉困惑的睁大眼睛,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呢?她研究了好久都没看出来,娘一看就查出问题的所在了。

吴氏安慰道,学的时间长了,自然能看出来。

不要急慢慢来,熟能生巧。

碧玉学这针线也没多久,刚刚学会些许针法。

听了这话,她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李四妈端了托盘进来,姑娘,姐儿先喝点茶吃些点心再学吧。

吴氏接过茶水,抿了口道,申哥睡着了?小儿子每天午后都要睡上一小会,但不能让他多睡,免得又像昨晚那样折腾了半夜。

李四妈回道,是,申哥儿睡着了,小青正守在旁边。

到时辰就会把申哥儿唤醒的吴氏满意的点点头,茶点送到外书房了吗?送过了,姑爷和登哥儿都吃了。

李四妈是吴氏的陪房,说话之间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

她和丈夫李有财当年随着吴氏陪嫁到吕家,生了一女小青。

这些年下来帮着吴氏打理家务,甚得吕家上下的欢心。

碧玉拈了块赤豆糕,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吃毕笑道,这个糕味道很好,我要学。

吴氏指指刘四妈道,这是你四妈妈的拿手点心,你可以向她请教。

吕家的三个孩子都是由刘四妈帮着带大的,对她的感情很是深厚,都招呼她四妈妈。

碧玉仰起小脸道,四妈妈,你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可要教教碧玉啊。

刘四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道,只要姐儿想学,四妈妈一定全教给你。

她有一手做点心的绝活,当年在吴家学的。

吕家上上下下都爱吃她做的点心。

不过吴氏做的饭菜可胜过她好几筹的,所以家中三餐都是由吴氏掌勺。

说了些闲话,吃完点心。

碧玉从针线箩里取出还没完成的手帕,细细绣起来。

半响,她有些累了停下手,朝吴氏看去。

吴氏手里拿着一块天青色的缎子专心致志的缝制着。

碧玉凑过去看了看道,这是给爹爹做的衣裳吗?这颜色和款式比较适合吕顺穿。

吴氏道,嗯,等这件做完了,再给登儿做一件。

每天在学堂里也要穿的整整齐齐,不能让人笑话了。

家中众人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制的。

李四妈在旁边的小杌坐着,闻言道,做完这几件,姑娘也给自己添几身新衣裳,过年时见客也好体面点……吴氏瞧了瞧身上的衣服,笑道,我的衣裳多着呢,不用再添。

她身上穿的是套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简单的盘起发,没有任何饰物很朴素。

她一年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做身新衣服,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

吴氏的嫁妆里有一家布店,根本不会穿不起新衣服。

可她就是不肯为自己多做件新衣。

而家中其他人则会时不时的扯上一段料子做一件。

碧玉的衣裳不用她打点,每年生辰时吴家都会送四季十六套衣裳过来的,够她穿了。

也唯有这个时候吕顺才不会拒绝吴家送给碧玉的礼物。

李四妈劝道,姑娘何必这样,以前在闺阁中时衣裳都不穿第二遍。

现在又不是穿不起,何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既然嫁了相公,就要过这种生活。

庄上人家哪有天天穿新衣的道理。

吴氏手停了下来,顿了顿道,再说登儿今年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童试,考秀才,考举人。

那可需要一大笔银子,还有将来他们兄妹三人的婚事,都需要用钱,我们家里这点钱够什么用。

吕登天资聪慧,读书极好。

吕顺夫妻对他抱以厚望,希望家中能出一个举人老爷来。

但路费学费开销打点人情都要花钱的,吕顺对银钱之事不关心,但吴氏却不得不及早打算。

决不能为了短银子而误了孩子的前程。

还有吕登和吕申将来要娶妻,聘礼钱也需要一大笔钱。

女儿碧玉倒还好些,吴老爷子在她出生时送的那块地正好做她的嫁妆。

吴氏千打算万盘算,钱就是不够用啊。

只能精打细算,能节省点就省点。

听这么一说,李四妈不吭声了。

碧玉听了不由笑道,娘,钱不够的话可以把我的那块地卖了,给哥哥考试用。

吴老爷子送的那块地吕家上下都知道,吕顺本来不肯接受,但老爷子说是给外孙女的嫁妆,又不是给吕家的。

他无法只好收了下来,但交待谁也不许动。

吴氏心里极是安慰,这孩子从小就贴心懂事。

傻孩子,再怎么穷也不能卖你的地。

再说我们家也没穷到这种地步,你哥哥的年纪离考试还早了点。

碧玉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哥哥十四岁就可以去考试了,到时一定可以考上的。

吴氏不由露出微笑,你就这么肯定你哥哥能考上?碧玉神气的一仰头,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我哥哥多聪明啊,谁也比不上。

吴氏摇摇头道,傻女儿,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世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可是有多少人知道读书到中举这条路有多艰难?科举分成乡试、会试、殿试三级。

先要通过童试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秀才)才能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通过乡试的才是举人。

举人才有资格参加礼部举办的会试,通过会试的人叫贡士,至此才算是功成名就,入仕为官。

这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被埋没掉。

君不见有多少仕子苦读一辈子,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之时依旧不能黄榜标名。

就是吕顺满腹才华,依旧屡次不中,只能埋没乡间做个学堂教书先生。

吴家舅爷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吕顺的声音传来,娘子,快来看看谁来了?话音刚落,吕顺已领着一个男人进来。

吴氏忙起来迎上去问好,大哥,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事吗?吴家富是吴家的长子,掌管着吴家镇上的生意,平常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空上亲戚家窜门子。

吴家富高高胖胖,常年脸上挂着微笑,十足的富态,此时一脚跨进来笑道,妹妹,玉姐儿呢?大舅舅好。

碧玉从吴氏身后冒出来,甜甜的冲吴家富唤道。

吴家富笑容满面,一把抱起碧玉,我们家玉姐儿又长高了些,想不想舅舅?想的。

碧玉娇俏可爱的扳着手指头道,碧玉想外祖父,想大舅舅,想大舅妈,想忠表哥……吴家富欣慰的直点头,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想着。

过几天来舅舅家住几天,好好耍耍。

碧玉转过头看父母,吴氏上前笑道,大哥,快放下她。

她虽然瘦小,但分量还是有点的,可不要累着了您。

吴家富摇头笑道,不累不累,玉姐儿这么轻,怎么会累着我。

我好久没见她,得好好亲香亲香。

吴氏轻笑道,大哥,别宠坏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太过娇惯不好。

吴家富眉毛一翘道,这又什么不好,你从小也是娇惯大的,现在还不是相夫教子下厨做菜酝酒做衣裳样样能拿的出手,好的很啊。

吴氏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大哥……他们实在是很头痛,碧玉这孩子从小被吴家人捧在手掌心宠爱呵护惯的,真担心被宠坏了。

吕顺忙招呼道,大哥,你先坐下歇歇,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喝杯新沏的洞庭茶。

吴家富坐下,把碧玉抱在他膝盖上,笑道,茶不茶的倒无所谓,不过妹妹酿的桃花酒我可要喝上几杯。

吴氏听了这话,忙站起来道,大哥您等着,我去做几道您喜欢的菜,再开坛新酿的桃花酒,管您喝个够。

每年的三月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而吴氏都要酝上十几坛桃花酒,自家倒不吃,专门拿来走礼用。

她自酝的酒风味独特,就是镇上最有名酒铺的酒都比不上。

左邻右舍的都爱的不行,纷纷上门求方子回去自己酝,可不知为何,就是酝不出那股子味道。

吴家富道,先不急,坐下,把正事说了要紧。

吴氏坐回位子,好奇的问道,大哥,什么事?吴家富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岾子,递给吕顺,这是请柬,一定要提前几日到。

趁此机会在我们府上多住几天。

吕顺接过一看,吴家三子仁哥的婚事,忙笑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吴家富乐呵呵道,同喜同喜。

吴氏问道,大哥,仁哥要娶亲了?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吴家富笑道,是镇上金家的姑娘。

金家在镇上也算是殷实人家,开了家当铺,一家酒楼。

吴氏迟疑了一下道,是金家的女儿,排行第几?吴家富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排行第三的那位。

吴氏不由松了口气,那还好,也不算辱没了我们家仁哥。

过年时大嫂还在张罗这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喜事了。

金家有二子三女,排行第三的是唯一的嫡女。

吴家富解释道,正好金家和我们吴家在县里合开一家当铺,你嫂子见他们家的三姑娘不错,就看上娶来做儿媳妇。

吴氏笑道,原来是这样,嫂子满意就行了。

吴家的长媳钱氏性格风风火火的,直爽脾气,有话就会噼里啪啦的说出来。

吴家富深知妻子的脾气,点头道,你嫂子的性子有些燥,娶个柔顺的媳妇正好。

一直乖乖坐在他怀里听大人说话的碧玉插嘴道,大舅妈的性子很好。

钱氏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会送一份过来,虽然多数都会吕顺退回去,但吕碧玉知道大舅妈疼她。

哟,你大舅妈没白疼你,还知道给她说好话。

吴家富眉开眼笑道,不错,回去说给她听,她肯定高兴坏了。

碧玉睁大眼睛,认真的道,大舅妈心地本来就很好,碧玉是实话实说。

见她认真说话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吴家富摸摸她的头,乐的合不扰嘴,好好好,实话实说,哈哈哈,妹夫妹妹,玉姐儿越来越会说话了,你们教的不错。

吕顺阻止道,大哥,别再夸她了,她年纪小容易当真。

吴家富终于收住笑,眉间还余着一丝笑意,你们呀太谨慎了。

对了,这次可要多住几天。

吕顺为难的皱起眉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这学堂离不了人的。

吴家富对这个妹夫一向尊重,闻言道,这……这也是,那就算了,那妹妹呢?吴氏抿着嘴担心的看了眼丈夫,道,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多陪陪爹爹,可我走了,让顺哥怎么办?吕顺生活起居都是由吴氏一手帮办的,离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上次她去娘看望生病的老父亲,见天色晚了就住了一晚。

结果回去时吕顺没吃好睡好,衣服也拉里邋遢的。

让她心疼坏了,自此就不在娘家过夜。

吴家富见他们夫妻感情好,心情极是高兴,脸上却摆出不耐烦的样子道,行了行了,那让孩子们住几天吧。

吴氏低头想了想道,登哥的学业不能耽搁了,申哥又小,离不了我。

不如让碧玉住几日吧。

这折中的办法既解决了她的难题,又给了兄长的面子,两全其美。

吴家富无可奈何,板着脸不吭声,可妹妹说的都是正理。

不过有宝贝外甥女住几天,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碧玉拉着他的衣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委屈的盯着他,大舅舅,您不欢迎碧玉住吗?吴家富慌了手脚,忙抱着她哄道,谁说的,我们家碧玉最讨人喜欢的,你外祖父一直念唠着你,你大舅妈也想着你,巴不得你天天住着不走呢。

碧玉一下子笑开了,灿若春花,那碧玉多住几日,到时大舅舅再送我回来。

吴家富直点头道,好好好。

都听我们家碧玉的。

小申哥已经睡醒,刘四妈抱着他出来见过大舅舅,吴氏接过抱着逗弄,引的他不住咯咯笑。

说笑了一阵,见天色渐晚。

吴氏把怀中的孩子交给刘四妈,亲自下厨房洗手做菜。

半个多时辰,就麻利的整出了一桌的饭菜,摆好碗筷,再开了坛新酒。

酒气扑鼻而来,引的人垂涎欲滴。

吕顺父子陪着吴家富上桌吃饭,吴氏母女三人正准备去厨房吃。

吴家富笑道,又不是外人,妹妹你们母女也上来一起吃。

吴氏为难的皱着眉道,大哥……以前也是一起吃的,但想着孩子们渐渐大了,也要开始做做规矩。

吕顺见舅爷极为坚持,只好道,上来吧,舅爷不是外人。

吴氏带着碧玉坐在吕顺下首,一家子围坐着吃饭。

吴家富喝了口酒,满足的眯起眼道,我就喜欢喝这个酒,味道香醇浓郁。

吴氏忙道,大哥,走时我给您带一坛。

那敢情好,家中之人都喜欢。

妹妹酿酒的手艺是越来越高明了,别人都酿不出这股子味道。

吴家富夸道。

吴氏谦虚道,这寻常的很,可能步骤里有些差别吧。

我也不会什么,只会做做菜,酿酿酒。

见她一副谦虚小心的模样,又想想她当年在闺阁时的情景,不由取笑道,比起当年已经大有长进了。

吴氏脸一红,忙斟满酒盅,大哥,您多喝几盅,即便喝醉了就在这里歇下,让下人送个信回去。

吴家富满意的笑道,好好,妹夫来,我们一起喝。

吕顺不善饮酒,只是稍稍陪了一盅,就脸色暗红。

吕登见状忙接过酒盅道,我陪大舅舅喝。

他虽然年纪小,酒量却不错,喝了几盅,脸上只稍微有些飞红。

吴家富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登哥像我们家的人,能喝。

吴氏在旁有些担心,不由劝道,大哥,他还是个孩子,不要让他多喝了。

碧玉抿抿嘴偷笑,哥哥的酒量比爹爹好多了。

吴家富拍拍外甥的肩膀,放心吧,妹妹,我有分寸。

登哥这孩子真不错,书读的好又孝顺,比我们家那几个都有出息。

妹夫妹妹,你们以后就有福了。

吴氏心里得意,嘴上却说,孩子还小呢,说出不出息的还早着呢。

忠哥兄弟几个我瞧着都好,大哥,你比我们有福多了。

那几个兔崽子做生意还行,读书却一点都读不进去。

哎,我盼着家中能出个读书种子,可惜没有一个是中用的。

吴氏劝道,大哥……吴家富一摆手,打断妹妹的话,笑道,行了不用劝我了,这些年我早已经想通,家中那几个已经没法子,不过我不是有登哥这个外甥吗?将来他上进了,我这个大舅舅也能沾点光。

吴氏不由笑道,希望承您吉言,他能上进,那我们一生的心血也就没白费。

村长的小孙子吴家富果然喝醉了,当晚就在吕家歇下。

一大早他就匆匆忙忙起来,在吴氏的照应下吃了早点,就赶着回镇上照看生意去了。

万事都要他打点,他没办法在外面逗留太久。

吕家众人送别吴家富后,吕顺带着碧玉兄妹两人去了学堂。

吴氏抱着小儿子回了内院。

碧玉今早起的稍早了些,有些发困。

坐在后排,手里拿着书本,视线不经意的飘到窗外。

咦,李有财(李四妈的相公)带了两个人进来,是谁呢?她定睛一看,是浣花村的村长周立带着一个六七岁白晳清秀的小男孩,身后还背着个大竹筐。

吕登用手捅了捅她,她猛不防转过头,眼睛眨了眨,怎么了?吕登抬抬下巴,示意她朝前看,只见吕顺正盯着她,用眼神指责她的不专心。

碧玉讨好的冲吕顺笑笑,用小手指指外面。

李有财走到门口,并不进来,小声的叫主人出去,有人找。

吕顺微微点头,吩咐小学生自己看书,然后才出去。

见院子中站着的老村长,吕顺连忙迎了过去,村长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快到客厅坐。

周立是地地道道的庄家人,正正方方的脸,黝黑的皮肤,露出憨厚的笑容,先生不要这么客气,老汉就不进去坐了。

今天来是想把我这孙子送过来,请您替他启蒙。

彬儿,快给先生行礼。

周立有一子一女,儿子常年在外面做生意。

只有一个嫁到本村的女儿在身边。

他一生在田里刨食,对读书人非常敬重。

吕顺学问好,人又和善,不是那种抬头望天目中无人的秀才,村里人对他交口称赞,都翘起大拇指道声好。

而这方圆百里只有吕家的学堂不规定要收多少束脩,只要孩子资质好,不拘束脩多寡,有钱的人家多给点,无钱的人家就是给几条鱼几斗米也行。

因此四周的人家纷纷想把孩子送过来读书,不过能进的孩子只有极少数。

虽说这些年周家靠着周立的儿子做生意有了些钱,但周立还是希望孙子能读点书,将来能考上个秀才什么的就心满意足了。

周彬今年八岁,很腼腆的一个孩子,听了爷爷这话,忙恭恭敬敬鞠躬道,先生好。

吕顺打量着这个孩子,微笑道,好,村长,这就是您的小孙子?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村里的?周彬从一出生就跟随在外出经商的父母身边,今年过年时他父母才把他送到爷爷身边。

因此村里人都没见过他。

周立憨笑着搓手道,今年过年时他父母送回来的,让我们老夫妻俩不至于膝下寂寞,老汉想着他的年纪也到了进学堂的时候,这不就带着他来了。

吕顺犹豫了下,道,村长,您这小孙子以前有没有学过?识得字吗?他收学生都是要考核下他们的资质,资质尚可的才收下。

只不过村长对他们吕家一向照顾有加,他不好意思回绝。

村长推了推小孩子,道,彬儿,快跟先生说说。

周彬有些怯生生的道,娘曾经教过我千字文,认得几个字。

他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忽然被送到这陌生的地方,心里忐忑不安的很。

吕顺想了想,点头道,就让他留下吧。

周立大喜过望,不住的道谢。

从身后的竹筐里取出十几条新鲜的大鲫鱼,又从怀里取出几串钱道。

先生,这是束脩。

吕顺执意不肯受,周立则死活要给。

最后还是收下了大鲫鱼,钱则没有收。

周立交待了孙儿几句,就乐呵呵的回家了。

吕顺让李有财把鱼送进内院,交给吴氏处理。

自己带着周彬进了学堂,向学生们介绍了一下,见吕登旁边还有个空位,就让他坐过去。

碧玉和吕登好奇的打量着,把个周彬看的脸红红的。

吕顺清咳了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他身上,才开始继续讲课。

周彬茫然的听着,眼神虚无,根本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吕登有些不忍心,把手中的书递到他眼前,用手指点着吕顺说的内容。

周彬感激的对他笑笑,随即认真的看着书本。

响午时分,小学生都走光了,只有周彬被留了下来。

吕顺看了看他,温和的说道,以后响午回家吃过饭后你再来,我帮你补些基础内容。

周彬大喜道,谢谢先生,我吃完饭马上过来。

吕顺挥挥手让他回去,带着吕登兄妹回后院。

刚进厅里,一股清香的鲫鱼汤扑鼻而来,碧玉大乐,眉开眼笑的跑到吴氏身边,娘,今天吃鱼汤吗?瞧你开心的,快去洗洗手。

吴氏拍拍她的头笑道。

碧玉低头看看自己一手黑黑的墨汁,不由芜尔。

刚才写字时不小心沾上的,自己都没留心。

刘四妈早送上清水毛巾澡豆,碧玉洗又洗,用藻豆搓了搓,用清水洗干净拿毛巾把手擦干。

吕顺父子也洗过手后,才一起上桌吃饭。

一大盆热气腾腾乳白色的鲫鱼汤里飘浮着几许绿绿的葱花,引的人胃口大好。

用汤勺盛了碗鱼汤,汤下面是一层豆腐,碧玉舀了点豆腐送到嘴里,未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嫩嫩滑滑的,真好吃,这道汤是她最喜欢的。

吴氏捡了块鱼肉,挟到她碗里,笑道,慢慢吃,不要被鱼刺卡到。

嗯。

碧玉点着头,嘴里嚼着入口即化的鱼肉。

这孩子。

见她贪吃的模样,吴氏不由好笑不已。

吕顺疼爱的看着女儿,道,娘子,女儿喜欢吃,明天再做这道汤吧。

反正这鱼还有些。

吴氏应了,挟了块鱼挑去刺,放到小申哥的碗里,李四妈正用勺子细心的喂他。

申哥吃的满嘴都是油,嘴里鼓鼓的,一嚼一嚼的。

吴氏道,吃完饭,盛碗汤给申哥喝下。

这孩子也喜欢的。

李四妈忙应了,把鱼肉辗碎,慢慢喂给申哥吃。

吴氏转过头道,顺哥,这是村长送来的鱼吗?吕顺点头道,是啊,他送小孙子来学堂。

那孩子如何?模样性子随谁?吴氏嫁过来这些年,只见过村长的儿子儿媳几次。

给她模糊的印象那对夫妻中的妻子长的非常漂亮。

不随他祖父。

想想周立的模样,吕顺摇摇头道。

吴氏道,那可能随他娘了。

周立父子长的很相似,一眼就认的出来。

吕顺漫不经心道,可能吧。

他对此没有什么印象。

吴氏有些疑惑道,好好的在父母身边,怎么就送回来了?吕顺喝了口汤,想了想道,可能都忙,顾不上。

也有可能是怕村长老夫妻寂寞吧。

也有可能。

吴氏丢开心中的疑问,道,这孩子资质如何?只学了些千字文,不过我看着挺灵气的。

吴氏愣了下道,那不是要从头教起吗?这些年吕顺收学生极其严格,但凡资质差点的都不收,这不就教着十几个小学生。

别的学堂每年都有二三十名学生的。

我让他下午再过来,帮他补补。

吴氏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明白过来,这也好,这些年承了村长的情,也该还上。

夫妻俩说些闲话,不一会儿,吃完饭。

吕顺父子依旧去了前院,周彬已等在厢房门口。

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去。

招呼他进了书房,吕登自己去书案边练字。

吕顺坐在椅子上,问了他几个问题。

周彬垂手而立,回答的条理清晰口齿伶俐。

吕顺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学生还不错。

让周彬把论语前几篇背诵,熟烂于心。

不懂的地方再给他梳理梳理。

周彬乖顺的在一旁背着书,吕顺转过去看自己的儿子。

吕登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这些日子,吕顺嫌儿子的字不大好,买了几本字帖布置了许多功课,让他必务将字练好。

在考试时,试卷上的文字整齐很大程度上关系到考官的态度。

毕竟谁都喜欢整齐好看的文字。

试想试卷上东歪西倒潦草的字,考官怎么会喜欢?考官不喜欢又怎么会取中这卷子呢?吕顺看了一会儿,觉得登哥的字有些进步了,心中暗想,果然要督促才行,以前不提,那字没长进。

最近练了些日子,这字已有些许神韵。

登儿,这个字不是这样的,收笔不对。

吕顺接过毛笔,写了几个字道,行书是回锋为收,侧锋为放,明白吗?吕登看了他和父亲的字,不由心悦诚服的道,明白了,多谢父亲的教诲。

吕顺接着道,多临摹名家的字帖,为父这次选的赵孟頫的胆巴碑极适合临摹。

时间久了,自然能形成自己的风格。

吕登乖乖受教,不住点头。

周彬在旁边听着,大感兴趣不由自主的凑过头来看。

随着吕顺不停的讲解,两人不约而同的侧头细听。

吕顺心里暗忖,儒子可教也。

孙周氏午后,碧玉自告奋勇的帮李四妈送茶水点心到外书房,两只小手拎着个点心盒子,晃晃悠悠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绕过一道门,就到了书房。

门口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正伸长着脖子朝里看。

碧玉好奇的问道,请问您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放陌生人进来了?李叔怎么回事啊?那妇人转过身,露出张几分姿色的脸来,碧玉眉头轻轻一皱,转眼放开,展颜笑道,孙家婶婶,您怎么来了?哦,对了,您是找周家哥哥的吧。

我帮您叫出来。

这个妇人是村长周立的女儿,嫁给本村的孙家。

碧玉见过几面,只不过很不喜欢这个婶婶。

孙周氏堆出一脸的笑道,是玉姐儿啊,长的越来越水灵了。

告诉婶婶,想要什么东西不?我帮你淘来。

碧玉和她总共没见几面,她却如此熟捻的口吻。

让碧玉感觉不舒服,真是无事献殷情,没安好心。

碧玉虽如此想,面上依旧笑意盈盈,多谢孙家婶婶,碧玉用不着什么。

孙周氏亲切的道,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外人。

谁跟你是内人了?最讨厌乱攀亲戚的人。

我们两家既不是同宗,又不是姻亲,哪门子的亲戚啊。

碧玉腹诽着。

爹爹教过碧玉,不能轻易收别人的礼物。

无功不受禄。

碧玉眨着眼睛道。

孙周氏瞅着这孩子,这么小点就说出这番道理。

肯定是吕大哥教的好,决不是她娘的功劳。

瞧瞧这张小嘴,真会说话。

不愧是吕大哥的女儿。

多谢孙婶婶谬赞。

碧玉笑嘻嘻的走到门口扬声呼唤道,周家哥哥,你家姑姑来找你了。

里面的三人其实早就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是吕顺没发话,都没出去。

听了碧玉这么一叫,周彬走了出去。

周彬惊讶的道,姑姑,您怎么来了?孙周氏摸摸他的头,满脸慈爱的道,彬儿,姑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

周彬有礼的作揖道,我很好,谢谢姑姑挂念。

孙周氏笑道,彬儿进去吧,姑姑在这里等你放学,顺便送你回家。

周彬奇怪的很,姑姑家中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等他放学呢?姑姑请回吧,待会彬儿自个儿能回去。

孙周氏义正严辞道,不行,你还小,姑姑不放心的。

姑姑……吕顺终于出来道,周彬,你随你姑姑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他本想不出来的,让他们姑侄说会子话,就会散了,啰嗦了这么久还没完,不得已只好出面。

孙周氏眼睛一亮,脸上飞上彩霞,声音糯糯的,吕大哥,劳烦您多照顾我们家彬儿。

吕顺认真的点头道,当然当然,村长已经交待过了。

吕大哥,奴家在这里多谢您了。

孙周氏说完弱不惊风的拜了下去。

这个动作如果是大家闺秀做出来,肯定会仪态万千。

可由一个村妇做出来,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吕顺皱了皱眉,双手虚扶了一把,道。

不用这样,快快请起。

孙周氏身体未动,嘴里娇滴滴的道,应当的,彬儿他爹娘都不在身边。

我这做姑姑的应当过来道谢。

吕顺为难的看着,碧玉上前一步,挡在父亲面前,小手挽住孙周氏的手臂,婶婶快起来,周爷爷已经来嘱托过了,您不用再道谢。

孙周氏心中暗恼,脸上却羞答答的道,吕大哥,我们家彬儿就交给您了。

碧玉一肚子火,暗忖:这人永远是这副样子,也不瞧瞧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做出这种羞羞怯怯的形状给谁看呢?就算我爹爹以前差一点跟你定亲了,可不是没定吗?现在男已娶女已嫁,种出这副妖蛾子出来做什么?也不嫌丢人。

碧玉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十分不解。

后来听李四妈背后说起过去的事情才知道有这么一出。

从此对这个女人有了抵触情绪。

周彬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立了半响,才上前拖着她的袖子道,姑姑,我们回家去吧,我肚子饿了。

孙周氏看看面无表情的吕顺,又低头看看可怜兮兮的侄儿,有些犹豫。

周彬揉着肚子道,姑姑,我中午没吃几口饭,现在饿的难受。

孙周氏还是顾惜自己侄子的,依依不舍的跟吕顺道了别,才拉着周彬走了。

吕顺舒了口长气,每次见到她都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吃不消。

幸亏这种见面的机会不多,否则真是人言可畏。

爹爹,女儿给您们带点心来了。

碧玉把点心盒举的高高的。

吕顺连忙接过,怎么是女儿送来的?李四妈呢?碧玉笑道,四妈妈正帮着娘缝制衣服,女儿主动要求的。

因为要去吴家喝喜酒,吴氏忙着赶制出门的新衣裳,实在忙不过来,就让李四妈打下手。

女儿真乖!吕顺摸摸她的小脑袋道。

进了门,吕登站在书案面前,见他们过门,停下笔看了过来。

碧玉仰起笑脸道,哥哥,休息一下,吃点心喽。

吕登走过来,笑道,今天吃什么?碧玉揭开点心盒的盖子,取出一碟杏仁酥、一碟桃酥饼。

这是舅舅昨日带过来的,爹爹哥哥快尝尝。

吕顺皱眉道,又让你舅舅破钞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送东西过来,就是不听。

碧玉笑着拈了块杏仁酥,递到吕顺嘴边,爹爹,这个可好吃了。

吕顺不忍拂女儿的意,张嘴接过去吃了。

女儿吃过了吗?没有,等会回后院再说。

她可不能抢在爹爹未吃之前就先吃。

这里有,女儿也吃吧。

碧玉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桌上的两碟点心,艰难的摇头道,女儿回去吃,娘给备着呢。

吕顺又怜惜又欣慰,取了块桃酥喂她,笑道,吃吧。

碧玉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受不了诱惑,口水要流出来了。

连忙跳了起来,道,爹爹,我先回去了。

说罢,一溜烟就奔到门口,窜了出去,脚步声朝后院远去。

吕顺满脸笑容的摇摇头,真是个傻丫头。

碧玉咚咚的跑回后院,满脸大汗。

吴氏在屋里见了道,跑什么?慢慢走。

碧玉吐吐舌头停下奔跑的脚步,慢慢走进去。

娇声道,娘,我要吃桃酥饼。

吴氏指指左手边的小几道,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快吃吧。

小几上摆了一碟子桃酥饼和一盏清茶。

碧玉欢呼一声走到吴氏身边坐下,拈起一块饼就要往嘴里送。

忽想起些什么,道,娘,您吃过了吗?吴氏拿手帕替她把额头的汗拭去,温柔的道,吃过了,这是给你的吃的。

碧玉吃了块饼,眯起眼睛嘴角翘起来。

这种糕点只有镇上才有,平时是吃不到的。

吃罢,用清水洗了洗手,突然道,娘,那个孙家婶婶来过了。

吴氏的手一顿,眉头皱起道,她来做什么?现在还在吗?碧玉看了眼她道,接她侄儿回去了。

吴氏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回房间玩去,娘这里忙着呢。

碧玉见吴氏和刘四妈十指翻飞,忙着制衣,起身道,我去陪三弟玩会。

也好,小青带着你三弟在厢房里,你去吧。

碧玉点点头,出去找申哥了。

刘四妈忧心道,那个女人怎么又来了?姑娘,是不是……吴氏收敛心神,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衣裳道,她是过来找她家侄儿的,又没什么。

刘四妈紧张的很,朝外面看了看道,姑娘,您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她每次见到姑爷都那副样子,说她没心思谁都不会相信。

吴氏淡笑道,就因为那样,我才不担心的。

见刘四妈大惑不解的样子,吴氏并不解释。

以吕顺那么端庄严肃的性子怎么会看上已嫁的妇人?孙周氏越热情,吕顺越会远避三尺。

更何况当年没看上,如今半老徐娘了,更不会看上。

当初吴氏刚嫁过来时,并不知道这事。

有次去邻家赴宴时,孙周氏对她冷嘲热讽的,酸话说了一大筐,让她很下不了台。

后来才从隔壁的牛嫂那里才知道原由,原来孙周氏当初看上了同村文质彬彬的吕顺,撺掇着她爹周立找媒婆上门提亲。

周立一直非常敬重读书人,听了女儿的话就赶着找人去说媒,可惜被吕老爷子回绝了。

可她就是不死心,纠缠着吕顺,非要嫁进吕家。

闹的村里人尽皆知,吕老爷子恼怒不已,后来干脆替吕顺定了吴家这门亲。

没想到她还没死心,吵着要进吕家做小,最后没法,周立只她将她许配给了村里的孙家,成亲生子后才消停下来的。

哎,怪不得看到吴氏会那么酸。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想不开呢?如今她看到吕顺还有些妖妖娆娆的,不过吕顺只要一见到她就避开,根本不想跟她照面,免得流言蜚语,让所有人都不自在。

喝喜酒前周彬第二天来学堂时,有些别别扭扭的。

但见吕家父子面色寻常,并没有异样之色。

渐渐就放下心,专心读书。

在吕顺的细心教导下,短短时日学业进步神速。

吕顺无意中收到一个天资聪颖的学生,也非常快~慰。

周立得知后欣喜异常,还专门带了些自家种的白花花的大米,送到吕家感谢先生对他孙儿的教诲。

响午时,全家围坐在一齐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不时说些家常。

吕顺想起一事,停下筷子道,明日大舅兄家请客,你先带着三个孩子过去,我响午时分过来。

吴氏点头应了,本想让他把学堂歇一天。

可想想丈夫的脾气,也就没说什么。

午后,吴氏正准备张罗着要带去吴家的礼物,李四妈抱着申哥陪着一起参谋。

碧玉见堆了一地的东西,笑道,娘,您就挑几件外祖父喜欢的东西就行了,舅舅家什么都不缺。

舅舅舅妈不至于会挑这个理。

吴氏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也不能太随意了。

这好歹是我的心意,礼多人不怪。

这些年下来,娘家帮了不少,这次娘家办喜事,她自然要尽份心意。

说到明日的喜事,吴氏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裳,笑道,女儿,这是娘给你新做的衣裳,你看看喜欢不?碧玉接过展开一看,是一套粉红的绫绵裙入手柔软异常,不由欣喜笑道,谢谢娘,女儿很喜欢。

女孩子对好看的衣裳首饰都无法抗拒,不管她是年纪小的还是年纪老的。

吴氏笑道,喜欢就好,明天就穿这件,看着也喜庆。

明日是大哥家的三侄子娶亲之日,场面肯定非常热闹,族中亲眷都会来。

她家生活条件普通,但在场面上也不能显得太寒酸,丢了脸面。

家中每个人都给做了新衣裳,明日好装扮一新去吃喜酒。

碧玉点头道,知道了,娘。

吴氏让碧玉回房休息去,碧玉眉开眼笑的拿着衣服回房间。

想了半天,吴氏选了两套她平时亲手做的衣衫给老爷子,三桶她亲手酿的桃花酒,取了几个自己自制的精致荷包,里面都塞上一个银锞子,再收拾了自家养的鸡鸭若干只。

打点妥当,吴氏有些累了,在红木椅子上坐下。

申哥早已经熟睡,将他放在房中的床上。

李四妈奉上盏金桔茶给吴氏,笑道,我家姐儿穿上那套衣服,肯定会把别的小姑娘比下去。

吴氏喝了口茶道,她还小呢,说什么比不比的,让别人听了笑话。

只要不被别人嘲笑寒酸就行了。

李四妈道,这有什么打紧,姐儿长的招人爱,让别人知道了也好,将来也……话没说完就被吴氏摆手打断,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将来大富大贵。

只求能顺遂一生。

她未来的夫家只要家底过得去,公婆和善好相处,夫婿老实本分就可以了。

李四妈惊讶道,姑娘这是怎想的?世人不是都盼着女儿嫁的越高越好吗?吴氏摇摇头道,门槛越高是非就越多,还不如小家小户的清静。

李四妈想想叹道,这倒也是,别的不说就说近的。

当年的刘家富贵着呢,可就为了妻妾间的闹腾,把个好好的家都折腾败了。

可惜了。

吴氏只是笑笑,不搭理。

话说这刘家曾经是吴家的世交,还曾经上吴家提过亲,结果被吴氏一口拒绝。

李四妈见她不语,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姑娘,今日做什么点心?通常未时三刻都会做些点心送到外书房去,今日却被耽搁住,快要到申时了。

吴氏恍然惊醒,急道。

幸亏你提醒,我差点忘了。

这时辰来不及做繁复的点心,就做白切糕吧。

既省事,他们又爱吃。

是,姑娘,奴婢这就下去做。

李四妈急急忙忙去厨房做点心。

吴氏坐到床头,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儿子,脸上溢出满足的笑容。

碧玉回到房中,小青迎了上来,接过碧玉手中的衣裳歪着头笑道,姑娘又做新衣裳了?真好看。

是啊,娘让我明天穿上去外祖父家。

碧玉坐在书案前,从书架上捡了本诗集,随手翻了几页。

小青听了忙道,那小青拿去熨烫整齐。

碧玉含笑点头,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觉得坐着有些腰酸背疼。

合上书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小青从外头进来,手中拿着个托盘,放着一小碟热气腾腾的白切糕和一壶菊花茶。

姑娘,这是我娘刚刚蒸好的,您快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碧玉接过白切糕,略尝了尝,道,给我留两块,其他的你吃吧。

小青眉开眼笑的谢过碧玉,到一边吃去。

碧玉喝了口菊花茶,味香茶清,回味醇香。

好久没喝到这么新鲜的菊花茶,这些都是自家院子中种的,吴氏亲手采摘下来后制成的。

吕顺除了前面的学堂外,家中其他家务都不管,听凭吴氏处置。

吴氏她倒是真的很能干,极会过日子,总是把家中打理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

第二天是吴家娶新妇的大喜日子,碧玉一早起来梳洗完,就换上吴氏昨日为她准备的粉红衣裳。

小青站在她身后,细细的梳理着丝滑的黑发,慢慢的一个别致的发髻就梳好了,姑娘,要用哪个钗?妆盒内放着十几枝各式的钗,都是她生日时三个舅舅送的贺礼。

碧玉指着那支珍珠钗道,就这枝吧。

小青听了,把这支钗插入发中,侧头看了看效果,笑道,还是姑娘的眼光好。

那支钗上莲花托上嵌了一颗小珍珠,插入发中显的很是雅致清丽,无半点富贵之气。

去上房给吴氏请安,登哥已经坐在那里陪母亲说话。

见妹妹进来,打量一番,笑着道,妹妹这么一打扮,像换了个人似的。

要是在路上,哥哥都不敢认了。

碧玉不由调皮的笑道,哥哥今天这身装扮,妹妹也不敢认了。

兄妹两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

登哥穿了身宝蓝色的衣裳,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虽只有十岁,然已有小大人的模样。

吴氏捂嘴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也不怕让人听见了笑话。

登哥道,娘,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不打紧。

碧玉上前给母亲请了安,才在登哥旁边的座位落坐。

吴氏看了看女儿这身打扮,满意的点点头,既大方又清爽。

她让李四妈把首饰盒拿过来,在盒子里取出一对珍珠耳环道,女儿过来,娘替你戴上。

碧玉道,不用了,娘,我这样已经够了。

吴氏笑道,今天这么喜庆的场合,不能太寒酸了,再添上这个端庄点。

碧玉听母亲这么说,走到吴氏身边,低下身来,让吴氏把耳洞上的茶叶梗取下,换上珍珠耳环。

这么一换,让碧玉硬生生的增了二分俏丽。

吴氏得意的看着女儿,这孩子的小模样越来越像自己了。

碧玉笑眯眯的问道,娘,好看吗?吴氏点头笑道,好看,自个儿照照镜子去。

碧玉在镜子前顾盼,不一会儿,回到吴氏身边坐下,谢谢娘。

吴氏摸着她细细的黑发,道,女儿渐渐大了,娘也要打扮打扮你了。

登哥在旁一直笑嘻嘻的看着,听了这话打趣道,娘最偏疼妹妹。

碧玉拍手笑道,哥哥吃醋了。

吴氏摇摇头笑道,不偏心,娘不偏心,你们都是娘的手心手背。

登哥忙道,娘,我和妹妹说笑呢。

他可不是小心眼的人。

吴氏满面笑容夸道,娘知道,我们家登哥是个爱护弟弟妹妹的好兄长。

说的登哥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笑。

等摆好饭桌,娘几个吃完早饭,就准备出发去镇上。

吴氏吩咐道,登哥,你去前院问问你爹爹有什么可吩咐的,再去看看李叔把车准备好了没?是,娘。

不一会儿,吕登回来条理清晰的说道,爹爹没什么交待的,让我们一路小心,他响午就过来。

李叔已经把车准备好,正候在外面。

吴氏点头笑道,让他进来把东西搬上车去。

心里对儿子的行事举止极为满意。

李叔正是李有财,小青的爹爹。

长的极为高壮,为人很老实本分,当年随吴氏一起陪嫁过来后一直忠心耿耿。

他进来请了安,默默的把地上的东西搬出去。

见搬的差不多了,吴氏拿起一个小包裹姗姗而起。

吕登忙要接过包裹,吴氏笑道,这点东西娘拿得动,你和你妹妹先出去吧。

吕登牵着碧玉的小手,两人开开心心的出去,小青也紧随其后。

李四妈抱着吕申落后三步,跟在吴氏身后。

在李叔的帮助下,吕家众人上了车。

说是车好听了点,其实就是非常简单的一个车厢,破破旧旧的,用骡子驮着。

这还是当年吴氏的陪嫁,这些年下来早就破旧不堪,可吴氏还是舍不得换。

平日又不出门,用不着专门配置。

偶尔过年时走走亲戚,这也够用了。

吴家长媳骡车在乡间小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但并不妨碍碧玉的好心情,她伸出头欣赏一路的田野风光。

纤陌纵横,青草郁郁葱翠,路边不知名的小花盛开,微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吕登凑过来,一齐趴在窗边看,突然用手指着远方道,妹妹,你看那里。

那里是一片莲花田,这时节已经败落,莲叶掉散。

几个农人正在水田里挖莲藕,路边放着刚挖出来新鲜的白白嫩嫩的藕。

碧玉兴奋的抓住哥哥的手臂叫道,快看,是藕。

她最喜欢吃桂花糖藕和肉未藕饼,每当这时节,吴氏会买上些藕亲手做。

吴氏摸摸她的头,女儿,现在要去你舅舅家,不能买。

嗯,女儿知道。

碧玉乖巧的点点头,抬头恳求道,等从舅舅家回来,娘给女儿做。

吴氏点点她的鼻子,取笑道,小馋猫。

哥哥也喜欢吃的。

碧玉不服的嚷道。

干吗就单说她一个?申儿也要吃。

睁着黑亮大眼睛的申哥听到吃的,立马来了精神。

吴氏满脸慈爱的笑道,好,都吃都吃。

听了娘的话,碧玉又趴回窗口看向外面。

不一会儿突然想起件事,转过头好奇的问道,娘,三表哥娶媳妇,二舅家和三舅家都会回来吗?她这三个舅舅除了大舅舅留在镇上老宅外,其他两个舅舅都在外面做生意。

二舅舅在县里,三舅舅在府里。

都回来的,这种大喜的日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回来?吴氏说到这里,顿了顿,揪了眼碧玉道,怎么你又让他们给你带东西了?碧玉不满的嘟起嘴,怎么是女儿让他们带东西的?是他们硬要送我的。

哪需要她开口,每次他们回镇上时,都会带好多东西给她。

吴氏提醒道,那也不能要,你爹爹会生气的。

碧玉自然知道爹爹的脾气,点头道,知道,女儿不要贵重的东西。

只要些不值钱的小玩艺。

吴氏见女儿这么乖巧,有些不忍心,摸摸她的头道,女儿,不要怪你爹爹。

碧玉仰起头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女儿怎么会怪爹爹,爹爹是为了碧玉好。

你明白就好。

吴氏欣慰的很,她的这双儿女一向乖巧听话,父母说过的话从不违背。

吕顺的性子有些文人的清高,他不喜欢自己的子女接受别人的馈赠。

幸好没有文人的迂腐,没有一棍子打死,不值钱的小玩意倒是可以收下,每逢过年过节送的东西也能挑些收下……吴氏看向正朝外面张望的儿子,吩咐道,登哥,今日有很多人会来,你可不能失礼了。

吕登已满十岁,可以在外院由大人带着交际。

平时礼仪方面她专门教过他们兄妹,一举一动都严格□过。

而吴氏的礼仪是当年吴老爷子专门花重金,请来放出宫回家乡的老宫女教出来的,因此吴氏的言行举止极其端庄高雅,绝不会逊于大户千金。

是娘,爹爹已经嘱咐过儿子。

吕登笑着应下。

你的礼仪是娘亲自教的,娘是放心的。

吴氏对这个儿子一向放心,只是还是叮嘱几句。

不过要和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好好相处,知道吗?几位兄长生的都是男孩子,而男孩子一多,就容易起口角,容易起摩擦。

知道,娘。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镇上,东转一道弯就到了位于同德大街上的吴府。

吴府青砖大瓦,粉墙白恒,在外面看进去,只觉屋檐重重,层层叠叠一望无际。

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的灯笼,喜气洋洋。

吴府的管家早就等候在门口,见吕家的人来了,忙开了侧门,直接进了二门。

整个吴府装扮一新,大红色四处可见,极为喜庆。

正房里,一头银发慈眉善目的吴老爷子坐在首座,四周围坐了些吴家宗族的长辈。

女儿你们来了?老爷子见到女儿一家非常高兴。

吴氏带着三个孩子给在场诸人请了安,才在丫环的搀扶下起身。

吴老爷子招手让碧玉过去,碧玉笑嘻嘻的扑上前,叫道,外祖父,想碧玉了?不理会吴氏在旁边瞪她没规没矩。

碧玉和吴老爷子没大没小闹惯了,反而极得吴老爷子的欢喜。

老小孩老小孩,就是喜欢小孩子跟他嬉闹。

不过所有的晚辈中也只有这个外孙女敢跟他这么闹。

吴老爷子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道,外祖父很想碧玉,可是碧玉不想外祖父啊,都不来看外祖父。

碧玉抱住他的脖子咯咯笑道,娘怕碧玉在这里添乱,不让碧玉来。

吴老爷眉头一扬,道,怎么会添乱呢?别听你娘胡说,我们家玉姐儿乖巧着呢。

这次可要多住些日子。

吴氏原来答应兄长让碧玉多住几天,可现在却有些不放心了。

这孩子在家里斯斯文文的,在这里却有些放纵任性,都是老爷子给惯的。

她还真怕碧玉在这里多住几天,回家时会难以管教。

爹,还是不要让她多住。

吴氏看着这老幼两人互动,心里摇摇头,她呀,还是不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玉姐儿怎么会给我们添麻烦呢?吴老爷子手臂一挥,一锤定音。

女儿,就这么说定了,让她在这里多住几天。

爹爹啊。

吴氏还想劝劝。

吴老爷子打断道,你家相公呢?怎么没来?他左看右看怎么不见人影呢?吴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父亲,生怕他不高兴。

相公放心不下学堂,要到响午后才来。

闻言,吴老爷子满意的点头道,这样好,是个先生的样子。

吴氏放下心来,正想开口说话,外面走进一名丫环禀道,大奶奶请姑奶奶去霞光院说话。

霞光院是吴家富夫妻所住的地方,此次用来交待女眷。

吴老爷子挥挥手道,女儿去吧,你嫂子前几天还念唠你。

那女儿告退了。

吴氏把吕登留下,自己带了碧玉和申哥去霞光院。

内院里小桥流水,阁楼亭榭俱全,曲径幽幽。

吴氏母女三人和刘四妈母女顺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款款而行。

妹妹来了?一脸笑意的吴家长媳钱氏迎了出来,家里忙吗?钱氏是同镇商家之女,与吴家富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自嫁入吴家后生了三个儿子,是吴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

她今日穿了套大红的吉服,头上戴着金头面,手上套着叮叮咚咚的好几只手镯,显得极为富贵。

吴氏和钱氏的感情很好,两人年纪差了一大截,吴氏自幼丧母,钱氏向来把小姑当亲闺女般疼爱,而吴氏对大嫂也敬爱有加。

还好,恭喜大嫂了,娶了房好媳妇。

吴氏笑意盈盈的道。

同喜同喜,玉姐儿快过来让大舅妈好好看看。

钱氏一把抓过碧玉细瞧。

碧玉甜甜的仰着头请安。

有些日子未见了,吴氏母女三人和钱氏很是亲热的叙了会话。

院里一大群女人,穿的花花绿绿,穿金戴银,涂指抹粉的,都是吴家的亲戚,有性子张扬的,有性子怯弱的,有性子温和的,各种都有。

碧玉跟着吴氏一一行礼,谨慎小心的不出一丝差错。

钱氏不由笑道,妹妹,玉姐儿越来越像你了。

模样像,行事也有几分相像了。

吴氏疼爱的摸摸碧玉的头,道,二嫂和三嫂呢?钱氏笑道,她们在东临阁招待客人,妹妹过去见见吧。

过后带孩子们去你二侄媳那边坐坐,她那里静,这里人多吵杂,不要吵了两个孩子。

这里太过喧闹,对才二岁的小申哥不大好。

钱氏有些担心,连忙安排好安静的地方。

东临阁是座临碧水清池的水阁,四周淌亮。

秋风气爽,是个极适合招待宾客的场所。

今日来的人多,怕照顾不周,就分开招呼。

吴氏早就见过大侄媳章氏,但一直没见二侄媳季氏,心中早就奇怪。

这种场合没道理不出席啊。

二侄媳怎么没出来?钱氏脸上乐开了花,她身子不比前了,大夫让她静养。

所以我就让她在自己院里休息。

吴氏听了呆了呆,随即醒悟大喜道,嫂子真是双喜临门,恭喜大哥大嫂了。

钱氏乐的合不拢嘴,我盼这个孩子盼了好久。

钱氏的大儿媳章氏进门三年了,还未有身孕,二儿媳季氏进门也有二年了,肚子一直没消息。

她为了这事愁眉不展,求神拜佛的,银子花了不少,就是不见动静。

她本来是看不惯三妻四妾的,可到了这个田地也没办法,只能准备为二个儿子纳房妾室了。

没想前几天季氏身体不适,请了大夫来瞧,居然查出是喜脉,这把吴家上上下下乐坏了。

因胎儿不大稳,钱氏不敢让她出来走动,生怕有个万一。

吴氏也为他们高兴,吴家盼孙儿盼了整整三年了,这下总算能松口气了。

这件事不仅是吴家富夫妻的心事,也是吴老爷子的最大心病。

难怪刚刚他老人家乐的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

吴家的各房媳妇吴氏带着子女去临东阁见过两位嫂子,见场面太过热闹,不好太过打搅又怕吵了两个孩子,依嫂子之言转身进了二侄媳季氏住的迎风院。

季氏正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淡淡的阳光照的人懒洋洋的,丫环们侍立在一边。

姑奶奶来了。

机灵的丫环早瞧见吴氏,连忙叫道。

李氏忙起身迎接,惊的吴氏上前扶住道,二侄媳,快坐下,别惊了孩子。

季氏脸一红,低下头去,她的年纪有十七八岁,鹅圆的脸,眉毛细细,皮肤挺白晳。

大家相互见过落了座,李四妈手中抱的申哥突然伸出胖胖的小手,嘴里含糊不清的冲季氏叫表嫂,表嫂。

刚刚吴氏让他叫人,他始终闭着嘴不肯吭声,现在反而肯开口了。

季氏本来就喜欢孩子,现在有了身孕,见到肉嘟嘟的登哥更是爱极,满脸笑容的招手让他过去。

登哥挣扎着要下地,李四妈无奈只好放下他,他刚站定就摇摇晃晃的扑向季氏。

季氏弯腰要将他抱起来,吴氏忙道,小心点,这孩子手脚不停,当心他伤了你。

侄媳哪有这么娇嫩,姑姑放心。

季氏将他抱在膝上,笑眯眯的逗着他说话。

碧玉默默的吃着茶几上的点心,喝着茶,不时朝四周看上一眼。

景色很不错,小巧玲珑假山下种了一大丛怒放的鲜花。

吴氏见她这么乖巧,心中很是欢喜。

这孩子,本来还担心她会人来疯,没想到如此规矩。

门口传来清亮的声音,妹妹,你们都到这里躲清静了。

是吴家三媳唐氏。

吴氏站起迎向她,三嫂,你也来了?快进来歇歇。

季氏刚想站起来,就被唐氏伸手制止了。

今天的客人来的差不多了,我也趁机偷偷懒,消停会儿。

唐氏爽朗的笑道。

一边的丫头早就搬了把椅子放在吴氏的上首,两人说笑着落了座。

三舅妈,您累了?碧玉让您捶捶。

碧玉忙转到唐氏身后,伸出对小拳头,轻轻捶着她的后背。

唐氏极为受用,乐的眯成一条缝,妹妹,还是玉姐儿伶俐懂事,真想带她回府里去。

其实碧玉人小哪有什么力道,只不过唐氏心里挺乐呵。

唐氏自个儿生了个儿子,其他妾室也生了三个儿子。

她倒想再生个女儿,只是那年生孩子时伤了身体,无法再生育死了这条心。

她很喜欢女孩儿,对碧玉这个外甥女是疼到骨子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让下人送去吕家。

吴氏笑眯眯道,这孩子有您这么疼爱,是她的福气。

唐氏也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转身握住碧玉的手,有些心疼的道,好了好了,玉姐儿,三舅妈不累了,快歇歇。

碧玉笑着收回手,唐氏抱起她让她坐在膝上。

三嫂,你家勇哥儿呢?怎么没见?吴氏扫了眼院外,不解的问道。

勇哥儿是唐氏生的嫡子,年纪最幼,平时总跟随在唐氏身边不离左右。

那孩子早就跟着几位兄长出去玩了,哪像玉姐儿这么坐得住呢?唐氏摇摇头,亲了亲怀中的碧玉,还是闺女好,贴心。

吴氏心里受用,嘴上却说着,勇哥儿也聪明伶俐,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我还是喜欢玉姐儿,妹妹,要不把玉姐儿给我当女儿得了。

唐氏抱着不撒手,怎么疼也疼不过来。

三嫂喜欢女儿,再生个女儿就行了,怎么抢起我闺女来了。

吴氏话一说出口就已后悔,真是没脑子怎么就没想到那一茬。

唐氏却毫不在意,摸着碧玉的脑袋,就是生不出女儿来,才想抢个闺女回家。

说来也怪,吴家的都是男孩子,别人家都想要儿子,他们家却盼着有个娇滴滴的女儿,可惜始终没有如愿。

唯独吴氏生了个女儿碧玉,吴家人眼馋的不行,老想着拐回吴家养。

儿子好,能防老。

吴氏眯着眼安慰道。

唐氏掩着嘴笑道,那你把玉姐儿送给我吧。

吴氏有些头疼,这三嫂的性子又爽朗又大方,行事极利落。

可总爱开玩笑的提起这事,直接拒绝又不好,为难的要命。

三嫂,你怎么老提这事,被我家相公知道了,肯定跟你急。

想想吕顺那呆板执拗的性子,唐氏不由噤声。

碧玉瞅瞅吴氏,又看看唐氏,笑道,三舅妈,你的手镯好看极了。

哪里买的?府城里聚宝斋买的,他们家只有这么一副,稀罕着呢。

玉姐儿的眼光不错,三舅妈送给你吧。

唐氏说着就直接脱下手镯要给她带上。

碧玉本想引开话题,忘了这个三舅妈豪爽的性子,只要她看的入眼的人,再好的东西也舍得送出去。

何况是她最宝贝的碧玉,还不掏心掏肺的,什么都给了。

碧玉忙摇头,不肯收。

唐氏非得给她套上。

吴氏忙拦着她,三嫂,你就饶过她吧,被她父亲知道了,非得训她一顿不可。

那不要让他知道。

唐氏手一挥。

我可什么事都不会瞒他的。

瞧你这么老实,哪有未出嫁时的精灵古怪。

唐氏又笑又叹,想不通吴氏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吴氏不以为忤,淡淡笑道,出了阁,性子自然会变些。

你呀,幸好你相公还知道心疼你,否则我都替你委屈。

唐氏一直不明白,公公怎么会把小姑嫁到吕家?瞧瞧,好好的富家女子嫁到乡下,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到如今的家务女红样样精通的村庄妇人。

真是太可惜了。

三嫂。

吴氏不依的叫道。

唐氏的想法她心里很明白,但她无法跟别人解释,如今她生活的很开心很满足,比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祥和平静了许多。

唐氏见她不喜,无奈的摇头,好了不说这个,说真的妹妹,等喝完喜酒,让玉姐儿随我们去府城里住段日子,如何?她又在这个问题上夹缠不清了,只盼多说几遍,吴氏一不小心就答应了。

这个……吴氏为难的迟疑着,心中想着用什么借口挡回去。

府城实在是太远了,她怎么放心得下?光想想这个孩子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她都不放心的很。

可直接拒绝也太不给面子,这个三嫂是真心疼爱碧玉的。

唐氏笑道,妹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玉姐儿的。

吴氏忙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已经答应大哥让她在这里住下,陪陪爹爹。

你也知道爹爹很喜欢我这个女儿,提了好几次我都没答应,这次好不容易答应,实在不好反悔的。

听吴氏摆出吴老爷子这尊大佛,唐氏不吭声了,总不能做儿媳的跟公公抢人吧。

碧玉伸出小手抱着唐氏,乐呵呵的道,三舅妈,等碧玉长大些,再上舅妈家玩玩。

唐氏乐了,刮刮她的小鼻子,你这张小嘴就会哄人,是不是吃多了蜜?三舅妈……吉时到了,大家都到前堂去看新人成亲。

一对亲人大红喜服,全身喜气的在主婚人的主持下拜天地。

夫妻交拜后就被傧相扶着进了洞房,碧玉想跟过去看看,听说可以闹洞房的。

被吴氏一把抓住,女儿,闹洞房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去。

碧玉撇了撇嘴,娘,让女儿去看一眼吧。

吴氏板起脸,碧玉知道这事没指望了,只好无奈的被下人送回迎风院。

李氏在房内休息,见碧玉带着小青嘟着小嘴进来,不由问道,玉姐儿,这是怎么了?二表嫂,没事。

碧玉不好意思说,玩着自己的衣袖。

季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色,命下人们端了一个小炉子进来,在炉子上炖了一锅羊奶。

腥膻的味道直朝四处散开。

二表嫂,这个是您要吃的吗?碧玉皱皱鼻子。

季氏神情无奈中带着甜蜜,大夫说羊奶养人,婆婆专门让人从乡下找来健壮的羊,每天挤出锅新鲜的羊奶,煮着吃。

可是这个味道……碧玉捂住鼻子有些不适应。

味道那么腥,怎么喝啊?难闻也要喝。

季氏摸着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碧玉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杏仁?有的,玉姐儿想吃吗?季氏忙让下人去厨房拿。

杏仁拿来后,碧玉将杏仁放下羊奶中,等煮开,用调羹和筷子捞起杏仁,把羊奶倒入青花薄胚碗中。

她把碗递给季氏,二表嫂,您尝尝。

季氏接过小心喝了一口,不由大为惊奇,玉姐儿,怎么会一点味都没有呢?碧玉得意的笑道,这是娘教过我的,杏仁可以掩盖住羊奶的腥味。

姑姑懂的真多,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小秘方。

季氏懊恼的看着碗里的羊奶,苦笑道,早知道,就不用喝那么多腥味的羊奶了。

碧玉眯起眼笑道,现在您知道了,总比永远不知道强吧。

季氏听了大乐,这孩子说话有条有理,有依有据的,特别好玩。

这话又是谁教的?是我爹爹教的。

碧玉小脸一抬,满脸骄傲,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季氏忍不住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怨不得府里上上下下这么疼玉姐儿。

她刚嫁进来时,见那么多人疼碧玉,脸上虽也摆出一副疼爱有加的神色,肚里却暗自嘀咕,哪有这种理的。

后来时日久了,才知道原委,这吴家跟别家不一样,稀罕女孩儿。

不过她这胎要是也生个女儿,那是不是也这么受宠?不行,她还是要生儿子。

儿子才是她最可依靠的,也是在吴家立稳脚跟的凭仗。

第一胎生了儿子,后面再生儿生女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吴家的男孩子们陪着季氏说些闲话,碧玉始终笑意盈盈,文文静静的,让季氏大为怜爱。

平时两人接触的机会比较少,碧玉偶尔来一次吴府,也是让吴老爷子和吴家富夫妻给占着,难得有这么近距离的相处。

季氏惊奇的问道,玉姐儿,你爹娘还让你念书?碧玉笑眯眯的点头,嗯,爹爹说念书可以明理,让碧玉读些书也是好的。

自从她六岁时闹着要去前院念书,吕顺立马点头同意了,吴氏一向以夫命是从,自然不会有二话。

真好,难怪你小小年纪,这么懂事。

季氏羡慕不已,她娘家有几个钱,只不过家里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无用,所以没让她念书。

如今嫁到吴家,已察觉不识字的不便之处。

二表嫂,宝宝会动吗?碧玉转而对她肚中的孩子感兴趣。

记得申哥在娘肚子里时,她还曾亲手摸过,在她手掌下动来动去的。

还早呢!玉姐儿喜欢侄女还是侄儿?季氏抚着小腹满脸慈母的光辉。

碧玉看了眼她,甜甜笑道,都喜欢,不过碧玉更喜欢小侄儿,二表嫂给碧玉生个小侄儿,好不好?季氏心中大喜,嘴上却口不对心的道,这真真是孩子话,哪有想生什么就生什么的理。

没关系,碧玉都喜欢,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都会喜欢的。

碧玉抿抿嘴瞥了眼她,哎,难怪娘说大人大多都是口是心非的,明明极想生个儿子,脸上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钱氏的贴身丫环冬雪带着几个老婆子拎着个大漆盒进来,上前请安后道,这是大太太命奴婢送过来的,请二奶奶带着姐儿一起吃。

今日开宴席,时辰有些晚了,多吃些不要饿着了。

还说了,想吃什么尽管派人去说,姐儿年纪还小,不要拘着她。

季氏恭恭敬敬站着,听罢忙应了。

碧玉道,我娘和我弟弟呢?好半天了,娘怎么还不来看她?冬雪福了福道,姑太太陪着客人,申哥儿在老太爷房内休息,姐儿不要担心。

钱氏本想让小姑带着两个孩子在迎风院内休息,不过吴氏见二侄媳有孕,怕惊了她。

只把乖巧听话的碧玉留在这里。

而申哥儿太过好动,有些不放心,就抱到吴老爷子院中。

我爹爹来了吗?姑老爷午时到的,现正在前院。

碧玉点点头,笑道,冬雪姐姐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们吃?冬雪揭开盖子,取出几样菜来摆好饭桌,才请两人入坐。

季氏和碧玉对坐,桌上有水晶肴肉、猪蹄冻、清炒虾仁、炝腰花、爆炒牛肉、板栗烧鸡、三鲜汤。

碧玉眼睛一亮,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看来是大舅妈特别为她捡的。

季氏见她垂涎欲滴的盯着菜,不由笑道,玉姐儿,这些都是你的,不会有人跟你抢的。

碧玉不由赥然,忙坐直身体,二表嫂,碧玉又不是小猪,哪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您怀着小宝宝才应该多吃点。

季氏见她一本正经的像小大人,又是好笑又是好玩。

挟了块牛肉给碧玉,快吃吧,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

碧玉接过冲她笑道,谢谢二表嫂。

碧玉吃了几口,见季氏只稍稍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

不由抬起头道,二表嫂,您怎么不吃?我刚刚喝了碗羊奶,并不饿。

你吃吧。

碧玉看了看菜,挟了块猪蹄冻,浅笑盈盈道,您尝尝这菜,特别好吃又软又糯。

入口即化。

而且对大人小孩子的皮肤都特别好。

还有这种说法?季氏惊讶的问道。

嗯,这菜吃了,皮肤会很滑很嫩,而且还可以补血健腰腿哦。

季氏将信将疑,却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态度,把块猪蹄吃了。

还别说,这味道的确很好,不由勾起了食欲。

她让丫环盛了半碗饭,拌了点汤。

就着这些菜,丰丰盛盛的吃了一顿。

碧玉抿着嘴笑笑,默不吭声的吃完饭。

吃罢漱了口,洗了把脸。

碧玉刚刚贪嘴多吃了几口,现在只觉肚里撑的慌,站起来走了几步。

刚走到院门口,外面哗啦啦的跑进来几人,对着她冲过来,碧玉连忙朝左退了一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吕登和几位表兄弟。

表妹好。

表姐哗啦啦一帮子人扯开嗓子。

除了已成亲的三位表哥,其他几位义、礼、智、信、志、勇表哥表弟都来了。

碧玉笑意盈盈的一一见过各位表哥表弟,他们虽然不常见面,但感情很不错。

三舅舅家的勇哥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他的年纪最小,比碧玉还小上一岁。

平日里大家都让着他,不过他却喜欢粘着这个表姐。

表姐,你来了怎么还躲起来?勇哥嘟着嘴道,都不来见我们!碧玉啼笑皆非的摇头道,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

你们都去玩了,就扔下我一个孤零零的,没人陪我玩。

勇哥急了,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如果早知道早就来找你玩了。

他们中间最大的义表哥点头道,是啊,给姑姑请安时,才知道你在迎风院,这不,就急急的来找你了。

信表哥道,表妹,你都不出去,害的我们都以为你没来呢。

登表哥也没说,真是的。

智表哥嘀咕道。

大家围着碧玉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他们这辈只有一个女孩子,别说大人们稀罕,小一辈也稀罕着呢。

我哥哥也不知道我在这里。

碧玉出言维护,看向一旁始终微笑不语的吕登,哥哥,你们都吃过饭了吗?我们吃过了。

吕登点头道。

表妹,陪我们一起去玩吧。

二表舅家的信表哥长的虎头虎脑的,花园里可好玩了。

可娘不让我乱跑,让我乖乖待在这里陪二表嫂。

碧玉为难的看着大家。

没关系的,到时姑姑骂你的话,我帮你。

义表哥拍拍胸脯道。

就是就是,表姐,我会帮你的。

勇哥也在一边嚷嚷道。

不要,你们去玩吧。

碧玉想了想,拒绝诱惑,我在这里玩。

几个半大的小伙子愣了愣,道,那我们都留在这里玩吧。

你们不用陪我的,快出去玩吧。

碧玉知道他们都顽皮的紧,哪受得了拘束。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哪比得上这里好玩。

勇哥转了转眼珠道。

就是,我们就在这里玩。

就是,就是。

众人纷纷附议。

扑哧旁边的吕登再也忍不住笑出来,引的大家都瞪着他。

碧玉忙转移话题,免得他们吵起来,笑眯眯的道,那我们小声点,不要吵到二表嫂。

她是来陪季氏的,可不是来吵她的。

季氏现在情况特殊,可经不起半点意外。

几个愣小子这才想到季氏,连忙纷纷上前见礼。

季氏站在屋檐下忙笑道,今日难得几位表弟来我们院中,表嫂可要好好交待你们。

二表嫂不用招呼我们,你累了回房休息吧。

义哥许是知道些内情,忙赔笑道。

季氏有些犹豫的看着他们,拿不定主意。

吕登笑道,二表嫂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个玩。

有什么事会吩咐下人去做的。

吕登一向稳重,季氏是知道的。

见他这么说终于放心下来,告了罪才进了房间。

表妹听说你要在这里住几天?是啊,怎么了?义哥笑了笑,心中暗暗想着该如何劝父母让他在这里多住几日。

表姐,这个给你。

勇哥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

我专门从府城里带来的。

碧玉接过,打开看,是把极精致的有香味的扇子。

忙笑道,这个我喜欢,谢谢表弟。

勇哥仰起头乐呵呵的傻笑,得意极了。

智哥把他推到一边,也拿出一件玩物,放在手里去推它,怎么也不会倒下,是个不倒翁,样子极为滑稽。

表妹,这个送给你玩。

他可是淘换了许久,才淘到了这件东西,赶紧拿出来献宝。

碧玉见这个不倒翁是乌纱玉带白帽,活脱脱一个官样子。

满心欢喜的道,谢谢表哥。

吕登失笑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在几个表兄弟的围绕下,玩着他们送的礼物。

他这个妹妹啊,从一生下来就占尽便宜,不仅招的外祖父舅舅们都这么疼爱她,这些表哥表弟时时为了讨好她,挖空心思用尽法宝,还时不时的斗上一斗。

真是幼稚。

哥哥,你笑什么呢?快帮我拿东西。

碧玉两只手拿满东西,没办法只好找哥哥求助,伸着手要让他把礼物取过去。

怎么让我拿?你自己收着。

吕登没好气的摇头,每次都这样。

哥哥,帮碧玉拿一下嘛。

碧玉撅着小嘴,不满的看着兄长。

她都拿不下了,哥哥就不能帮她一下?吕登见她可怜兮兮的盯着他,只好无奈的接过东西。

哥哥最好了。

碧玉不由眉开眼笑起来。

下不为例啊。

吕登头痛的很,这句话他好像说过无数次了。

知道了,哥哥。

碧玉的头点的飞快。

再有下次,还让哥哥帮她,嘿嘿。

大丫环冬雪吴氏对着碧玉千叮嘱万嘱咐的,很是放心不下。

这孩子除了上次和她一起住在吴家照顾生病的吴老爷子,还从来没有单独在外面住过。

钱氏笑道,妹妹,玉姐儿住在这里,你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万事有我呢。

她有些担心小姑是不是打算改变主意啊。

她住的屋子我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她去住呢。

吴氏到嘴的话硬是吞了下去,嫂子,你多费些心,这孩子如果闹的慌,就送她回来。

放心吧。

吕顺有些不舍的摸摸女儿的头,心中直想着,要不就带回家去吧。

可转眼想想早就答应好的事情,可不好反悔。

妹妹,你住两天就回家吧,等你回家我让娘做你最喜欢吃的藕饼。

吕登依依不舍的道。

嗯,哥哥,到时我们一起吃。

李四妈拉着小青在旁边叮嘱着,小青不时点着头。

看着吕顺夫妻带着登哥申哥和李四妈夫妻回家去的背影渐渐消失,碧玉鼻子一酸,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前跟了几步。

钱氏一把抱住她,哄道,玉姐儿,大舅舅家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等你玩够了吃够了再让你舅舅送你回家。

碧玉委屈的睁大泪汪汪的眼睛,真的?真的。

钱氏心疼的摸摸她的小脸,玉姐儿来,跟舅妈进去瞧瞧你住的地方。

碧玉终究还是个孩子,被钱氏一哄,过一会儿就开开心心的有说有笑了。

吴家老宅是七进的大房子,前二进是诺大的前院,后五进是生活起居的内院。

平日里就吴老爷子和吴家富一家人住,有些冷清。

如今办喜事,所有出外的人都回家了,将个吴府挤的满满当当。

吴家富夫妻住在后院的第一进,老爷子和吴家长孙忠哥夫妻住在第二进。

而次孙孝哥夫妻和新婚的仁哥夫妻住在第三进。

后面二进是吴家贵一家子和吴家荣一家子住的。

钱氏将她安置在自己住的咏菊院,院中菊花开的正艳,风姿嫣然,姹紫嫣红。

左厢房内早就安排妥当。

一明二暗的三间房间。

明间是书房,银红纱窗下放着一张花梨木的书案,书案上墨砚纸笔样样俱全,一边的书架上堆着半架的书籍。

中间用淡黄纱帐幔隔开,放着两把花梨木靠背大椅,桌上放着瓶炉三事,墙壁上挂着斗大的清水芙蓉图,博古架上放着各种小玩意。

这是用来平常坐立的地方。

最内间用一架八扇的琉璃屏风隔开,纱窗下放着一张花梨木的雕工精致的拔步床,床上笼着绣着花草的嫩黄色纱帐,枕被都是崭新的。

对面有张贵妃榻,又宽又大,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躺上去。

碧玉站在琉璃屏风面前细看,每扇都是一角风景,连在一起就是全副完整的嬉春图。

图中人物的发型、神情、动作、衣服折子都清晰毕露,可见有多么栩栩如生了。

玉姐儿喜欢吗?钱氏笑道。

很喜欢,多谢大舅妈。

喜欢就好,有什么缺的就直接跟舅妈要,不要客套。

碧玉微笑应了,舅妈不要光顾着我,府里有那么多事,都需要大舅妈照应。

钱氏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办,婚宴虽结束了,但收尾事情还得由她这个女主人打点。

只是惦念着这个外甥女,怕她离开家不自在,这才抽空亲自过来安排。

那大舅妈先去处理事情,等忙过了这些,再来陪你。

临走还把冬雪留下照顾她。

碧玉见冬雪必恭必敬的站着,笑道,冬雪姐姐,有小青陪着我,你去忙你的事吧。

那可不行,大太太专门留下奴婢服侍姐儿,这是奴婢的福气,哪能离开。

不亏是钱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环,把话说的漂亮极了。

碧玉歪着头想了想,那冬雪姐姐陪碧玉说说话。

让冬雪坐,她不敢,只敢侧坐在小板凳。

碧玉喝了口小青送上的金橙蜜饯茶,我那几位表哥都娶亲了,二位表嫂人都很好,不知道新表嫂为人如何?必竟年纪小,心里好奇嘴上就问了出来。

冬雪陪笑道,那自然没说的,大奶奶挑了许久才选中的。

吴家在镇上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富,在县里府里都有产业,许多有待嫁之女的人家都瞄上了吴家。

大儿媳章氏和二儿媳季氏家中都是有些家底的,但不算大富。

两个媳妇都是钱氏选的,她挑的人都是温顺听话,极守规矩的,家境不能太差。

这个三表嫂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听说这金氏家中妻妻妾妾闹的挺欢,不知这人如何。

当初上门提亲的女方有很多,大舅妈怎么就选中那家的?对于这点,不止碧玉好奇,吴氏也很好奇,曾在家中嘀咕过几次。

毕竟比金家条件好的人家不是没有。

冬雪犹豫了下,见她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知道这位姐儿虽不姓吴,但在吴家说的话比谁都管用。

不敢瞒她,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原来钱氏为了两个儿媳没有生育而忧心忡忡,经常去各家寺庙烧香拜佛。

那日一时天热钱氏有些不适,在寺庙的后院休息。

事有凑巧,金家这位三姑娘也在后院,她随身带了些消暑的药品。

见状就送了份给钱氏。

钱氏心生感激,让下人请来一叙。

没想到这姑娘人漂亮性子又极为温柔敦厚。

钱氏心中一动,存了想让她做儿媳的念头。

回来后让人打听下来,这姑娘品性好对父母又孝顺,真是百里挑一。

极为满意就派了媒婆上门求八字。

八字合下来,天作之合好的不行。

就这样,将金氏娶进了门。

碧玉听了不住惊叹,心中却觉得怪怪的,可说不出哪里怪。

这倒真是有缘,难怪了。

碧玉笑道,明日就能见到三表嫂了,听说长的很漂亮,我定要仔细瞧瞧。

人长的漂亮倒是在其次,听说对父母孝顺的不得了。

冬雪吱吱赞叹道。

碧玉睁大眼睛道,这又是怎么说的?听说金家老爷有一年生了场重病,三奶奶发下宏愿,只要爹爹病好起来,愿一生菇素。

就为这个,金老爷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

也因这个缘故,金太太没有嫡子,却生生坐稳了正房的位子。

冬雪一脸仰慕。

那三表嫂到如今还一直吃素吗?碧玉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跟菩萨发的愿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冬雪跟在钱氏身边,也读了半本书,用词有些文雅。

碧玉不接这茬,转而问道,金家太太没有嫡子?是啊,只有三奶奶一个嫡女。

难怪家里不安生,正房没有嫡子,那些生了儿子的妾室哪个不伸长的脖子算计着。

还不争得头破血流的想脱颖而出继承家业。

他们家有几个庶子?碧玉来了兴趣,眼睛发亮的追问。

冬雪挣扎了下,这样在私下道人长短,不太好。

被大太太或者三奶奶知道了……没等她细想下去,碧玉偏着头道,冬雪姐姐放心,出了这间屋子所有说过的话我全忘了。

她料准了这种事情钱氏肯定打听的一清二楚,身为她的贴身大丫环的冬雪自然知道。

平日冬雪虽知道这位姐儿乖巧可爱,没想到会这么聪慧。

更不敢得罪她,忙讨好的道,姐儿的话,奴婢自然信的。

虽说这种话不宜乱传,但姐儿不是外人,自然可以听的。

这话既讨好了碧玉,又表明了自己不会乱传话的态度。

又表示了对碧玉的亲近之意。

碧玉心中暗叹,能做个得宠的大丫环也需要些手段。

瞧瞧这个冬雪就知道了,最起码这张嘴要会说话。

冬雪将金家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来,这金家一妻三妾,除了正妻只有嫡女外,其他都有庶子。

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这份家业,各出计策花招百出。

闹的家中鸡犬不宁,被外面的人笑话不已。

而金家太太没有嫡子,反而坦然自若,没有参与这场战斗,只作壁上观。

那三房妾室对她母女百般讨好,只求将儿子过到她名下,好得个嫡子名分。

只是这些年过去依然毫无反应。

未了,冬雪叹道,金家太太也真是可怜,没有个儿子傍身。

不过从这些庶子中挑个好的也算完了事,也不知为何没个动静。

兴许拿不定主意吧。

碧玉淡笑道。

冬雪忙点头道,姐儿说的是,这种大事自然要郑重些。

万一挑个不好的,一世都没好日子过。

说了些闲话,碧玉捂住肚子道,冬雪姐姐,我肚子饿了。

冬雪忙起身请罪,奴婢一时忘了时辰,请姐儿责罚。

哪能怪你,是我拉着冬雪姐姐说个不停,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碧玉笑眯眯的道,劳烦冬雪姐姐了。

一根筋的小青天色渐渐暗下来,前面的宾客都尽兴而归,只剩下些很近的亲戚等着闹洞房。

晚饭都安排下去,只有碧玉的晚饭钱氏发话,让冬雪到了饭点去厨房,拿专门为碧玉准备的食盒。

一是吕顺夫妻回家去了怕没人照应她,二是怕人多吵到她。

冬雪下去张罗晚饭,碧玉软下身体,趴在扶手上。

姐儿累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小青,上前帮她捶着后背。

有些,小青你累不累?小青不累。

她边捶着边好奇问道,姐儿,您说那位金家太太真的是拿不定主意吗?你说呢?碧玉头也不抬,声音中有些漫不经心。

小青不知道。

她本来没怀疑,只是服侍碧玉时间长了,对自家姐儿了解的很,刚刚见到碧玉那副淡笑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说真话。

姐儿跟小青说说吧,否则小青又要犯老毛病了。

碧玉扑哧一声笑开了,这个小青就是一根筋,遇上不解的事定要问个明白,否则就要睡不着觉。

碧玉此刻的笑容看在小青眼里,觉得此刻才是她们家姐儿最真心的一面。

刚刚在外人面前笑的太假了,不过只有她这个最亲近的人才看的出来。

你呀。

碧玉笑够,才敛起笑容为她解惑,那位金家太太才是最聪明的人,只要一日未挑出挂名的嫡子,家中的各房妾室就被她拿住了短处,那谁也不敢动到她的头上。

小青歪着头想了想,那是不是说,那些人都要听她的话。

对,就是这个意思。

碧玉笑道。

小青这个话虽然简单,却是大实话。

小青脸上露出一丝同情,那金家太太也好可怜,没个儿子只能将所有的家业交到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手上。

这种事也不稀奇,你以为别人都跟我们家似的。

碧玉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吕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吕顺只娶了吴氏为嫡妻,三个儿女都是出自吴氏肚子。

李四妈也只生了小青一个女儿,李有财也没说什么。

不过吴氏有个从宫里出来的师傅,宫里的勾心斗脚尔虞我诈比起任何一个家族都要来的残酷血腥。

而吴氏也将这些事情都讲给碧玉兄妹听,教懂她们里面的弯弯绕绕。

吴氏一向认为将来都要靠孩子自己,她能做的就是将她所懂的东西都教给他们兄妹,将外界的复杂展现给他们看,不让他们成为无知的孩童。

因此碧玉兄妹没有像一般同龄的孩子那般单纯,许多复杂的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吕登也没有变成只知读书不通世务的呆子,虽然只有十岁,但场面上的交际已经能应付自如。

这光靠吕顺的教育可做不到,吕顺本人就是个只知读书不通世务的人。

吴氏认为读书不是光会做文章就行了,还要懂人情练达交际应酬,有时跟儿子说这些,定会让碧玉在旁边听着。

这样下来,他们兄妹的心思深沉了许多,只是外表都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这倒是,听说外面的人家都闹的乱哄哄的。

光这金家就听的让人够头疼的,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小青扁扁嘴道。

只要活着就要斗着闹着,这金家太太恐怕也不会这么简单坐以待毙。

碧玉轻敲扶手,我猜这次三表嫂的嫁妆肯定够丰厚的。

姐儿您真聪明,还真让您猜着了。

小青在迎风院时,听到院子里的姐姐们正在议论三奶奶的嫁妆,听说丰厚的很,可能把金家一半的家产都带过来了。

果然如此,金家太太的确不是省油的灯,这个三表嫂肯定也不简单。

居然能哄得金老爷把金家一半的家产当成嫁妆光明正大的带出来,不简单啊,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不过这表嫂简不简单也不关她的事,只要她不来犯自己,就相安无事。

碧玉暗忖着,住几天就要回家了,哪来的时间跟这位三表嫂有任何的交集。

小青,这些话千万不要说出去。

是,姐儿。

碧玉放心的点点头,小青这人虽然一根筋,但嘴挺紧的,只要她交待的话绝不会违背。

正想启齿说些什么,就见冬雪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送晚饭进来,忙掩嘴不说。

草草吃过晚饭,碧玉本想去吴老爷子院中。

冬雪拦道,姐儿,老太爷已歇下。

碧玉一急,外祖父是否身体不适?姐儿不用担心,今日客人多,应酬的有些疲倦,才会早早歇下。

碧玉放下心来,笑道,那我也不乱跑了,早点休息。

大舅舅和大舅妈那里你替我说一声。

今天这么忙乱,还是不要到处跑为好。

冬雪忙应了,服侍碧玉漱洗换好衣裳才退下。

外面有守夜的老婆子,碧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小青,你睡了吗?没有,姐儿是不是要喝水?小青蹭的从床踏上爬起来。

不喝,你上来睡吧。

姐儿,这……上来睡,我一个人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小青听惯了碧玉的话,忙爬上床,碧玉朝内靠分了一半的被子给她。

姐儿是不是不习惯?小青的声音有些担心。

李四妈离开时,还再三叮嘱她要照顾好碧玉。

我想爹爹,我想娘了。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女孩子此刻抱着被子想哭。

听到碧玉声音有些变样,小青急了轻拍她的肩膀,姐儿别哭,老爷和太太肯定也很想你,他们知道了会心疼的。

他们真的会想我吗?当然,他们那么疼你。

听了这话,碧玉的心情好了许多,小青,你不想爹娘吗?想是想,不过住几天就能回去见到了。

小青的话直率坦白。

碧玉不由笑了,跟小青说说话,果然好多了。

小青,你爹爹真的不在意你是个女孩子吗?以前碧玉从来没注意这种事,傍晚的事情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问了出来。

嗯,不在意。

小青笑道。

从小爹爹就很疼她,没嫌过她不是男孩子。

为什么呢?碧玉追问道,很少有这种人,全然不在意男丁。

吴氏要不是先生下登哥,恐怕不会那么顺当的得到公婆的欢心。

小青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爹说过一次,生男生女是老天爷的安排,他不强求。

碧玉抿抿嘴,李叔倒是个好的,想的这么开。

姐儿,你平日里上课不累吗?小青也很奇怪,碧玉早上老起不来,但还是坚持每天去前院念书。

明明有时眼睛都睁不开,她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不累,我喜欢念书。

碧玉笑道,小青,你想不想念书?如果想念,我去跟爹爹说。

小青一口拒绝,我不要念书,那些字看的人眼晕。

念书可以长许多见识的,还能懂许多道理。

碧玉极力劝道。

小青还是摇头,不要,我只要看到那些字,就犯困。

好吧,不念就不念。

碧玉没办法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都睡去。

第二天天色大亮,透过银纱窗照射进来,将一室染红。

小青先醒过来,看了看天色连忙推醒碧玉。

碧玉揉揉眼睛,茫然的看着她。

姐儿,辰时了。

她推开被子跳下床。

碧玉愣了一会儿,连忙弹了起来,糟糕,我们起晚了。

别急,先把衣裳穿好。

小青快手快脚的拿起床边的衣裳替碧玉穿上,心中暗自庆幸,这衣裳昨晚就准备好了。

否则还得费找衣裳的功夫。

穿妥衣裳,小青才拉开房门。

冬雪已经带着两名小丫环捧着脸盆毛巾等在屋檐下。

姐儿醒了?冬雪进屋请了安,指挥着小丫环上前服侍。

冬雪姐姐,我今日起晚了。

大家都起了吗?碧玉有些脸红,第一天就起的这么晚,还是在做客。

真是的,早知道昨晚就不说这么多话了。

冬雪笑道,姐儿别担心,昨日大家都有些累,几位小少爷都还睡着呢。

那就是说,大人们都起了。

碧玉心里大为着急,可转眼一想脸上恢复了镇静自若。

碧玉梳洗好后,坐在梳妆台前,小青正想拿起梳子。

冬雪抢先一步上前替她梳起头发,姐儿的头发又黑又亮,真是极少见的。

碧玉笑笑不语,冬雪看样子替钱氏梳惯的,梳的力道轻重正好,柔柔的让人放松。

冬雪姐姐,只要梳两个辫子就行了。

冬雪应了,照她的意思梳了两个辫子,用两个大红的结子扎好,再拿朵小小的珠花插在辫中。

碧玉将辫子放在前面,拿在手里把玩着。

冬雪姐姐的手真巧。

冬雪陪笑道,不当姐儿夸,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新妇敬茶碧玉在冬雪和小青的围绕下去了吴老爷子住的院子。

吴老爷子一身深蓝袍子,坐在正厅里。

下首坐着吴家的三子和三个孙子,三个媳妇侍立一边。

碧玉快走一步,笑着上去一一行礼请安。

等一圈行完礼后,才回到吴老爷子跟前。

玉姐儿,快过来坐。

吴老爷子满脸笑容的将她抱在膝盖上,昨晚睡的好吗?睡的很好,大舅妈安排的屋子太舒服,害的我今早都起晚了。

碧玉这话说的真是漂亮,把自己起晚原因归到钱氏身上,不动声色的变成了赞扬。

吴老爷子满意的看了眼钱氏,钱氏的心里别提多美了,这孩子真给她涨面子啊。

这才好,住在外祖父家就要跟住在自个家里一样自在,千万不要拘束。

碧玉笑眯眯的点头道,嗯,我想到要吃什么就来跟外祖父要,到时外祖父可不要舍不得啊。

舍得舍得,玉姐儿要什么外祖父都舍得。

吴老爷子笑的眯起眼睛。

外祖父最疼我了。

吴老爷子被碧玉哄的老怀大慰,摸着她的头不住开怀大笑。

吴家富见状,心里十分安慰。

留下这丫头的确是个好主意,最好能多留几天。

三表嫂呢?怎么没见?还没起吗?碧玉扫了眼周围,不由惊讶的问道。

吴家富笑道,你三表嫂由大表嫂陪着下厨做早点,玉姐儿待会可要尝尝味道。

原来如此,他们这一带的风俗是,新媳妇第一天都要下厨房做早点给公公婆婆吃。

那我可要多吃一碗饭。

话声刚落,章氏和另一名少妇端着托盘进来,下人们忙接过摆起饭桌来。

碧玉忙从外祖父怀里爬起来,冲着章氏问好。

章氏脸上堆笑,表妹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这时辰还早啊?碧玉有些无语。

钱氏忙介绍起那陌生的少妇,玉姐儿,这是你三表嫂。

碧玉福了福,乖巧的叫道,三表嫂好。

金氏见眼前的女孩子眉儿弯弯,嘴角上翘,十分讨喜。

又是坐在吴老爷子怀里,状似得宠之人,不敢怠慢,这就是姑姑家的玉表妹吧,长的真好看。

碧玉扬起笑脸,三表嫂可以叫我表妹,也可叫我玉姐儿,这是我的小名儿,大家都这么叫。

玉姐儿又亲切又好听的很,那三表嫂就不客气这么叫了。

嗯。

碧玉打量着她,杏脸蛾眉,琼鼻红唇,的确是大美女。

只不过眼中带笑,眉宇间坚毅,应该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下人们来请吃早点,吴老爷子带着儿孙们一桌,只不过把碧玉叫到他的下手坐着。

钱氏带着女人们一桌。

桌上六菜二粥一点心,黑米粥和碧梗米粥,小笼包,胡萝卜炒鸡蛋、薄切腊鸡肉片、油炸小鱼、凉拌黄瓜丝、糟鸭腿片、腌菜心。

玉姐儿要吃什么?吴老爷子低头问道。

外祖父,我要吃梗米粥和小笼包。

吴老爷子挥挥手,侍立在身后的丫头忙布上她要吃的东西。

见吴老爷子动了第一筷子,碧玉才拿起筷子挟了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她小心的咬了个口子,将里面的汤汁倒在调羹里,等凉了才咬下去。

吴家荣见这孩子吃个饭也这么斯文,不由笑道,玉姐儿,这吃饭的规矩是谁教的?当然是我娘了。

碧玉从百忙中抽出空瞥了眼笑的正欢的吴家荣。

这个三舅舅最喜欢捉弄她,也不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

(这小丫头真是人小鬼大)怎么了?太斯文了不好,吃饭就要大口大口的吃。

吴家荣喝了一大口粥道,这才香。

说完还用瞧不起的眼光看着她。

碧玉转了转眼珠,笑眯眯的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三舅舅再大口吃个小笼包吧。

边说着还站起来使劲挟了个递到他碟子里。

吴家荣愣了愣,看了看碧玉,又低头看了看小笼包,为难的皱起了眉。

碧玉扬扬眉道,怎么了?三舅舅怎么不吃?是不是嫌不够烫?那让下人再取一屉滚烫的出来吧。

嘿嘿,让你捉弄我,没门。

扑哧旁边的吴敬仁再也忍不住,喷笑出声。

见吴家荣恶狠狠的眼神扫向他,连忙用手捂住嘴。

吴敬忠和吴敬孝拼命忍住,脸憋的通红。

吴老爷子不由拍着桌子放声大笑,三儿,你又输了。

见他带头笑了,这桌上的人再也憋不住都笑出来。

吴家荣脸红红的,摇摇头无可奈何极了。

这个外甥女实在太精怪,每次都被她将一局,脸面都丢尽了。

可再有下一次,他又犯贱的迎上去。

钱氏那一桌,见这桌笑的人仰马翻,忙让下人过来打听。

听完后,女人们不禁都笑开了,只不过都是捂上嘴笑的,不敢笑出声。

唐氏捂着嘴笑的最起劲,相公也真是的,在外面做生意一向长袖善舞,混的风生水起。

可就是被这个外甥女制的死死的,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玉姐儿正是相公的克星。

按说吃了一两次暗亏,也就罢手了。

他却偏偏还要再捉弄她,惹的她再弹回来,一来二住的不消停,可每次还乐在其中。

真是的。

吴家荣在家中是么子,挺受宠的。

从小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如今娶妻生子好了许多。

但别人都不能落了他的面子,否则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可这个外甥女每次都落他的面子,可他却半点都不记仇。

依旧是他的心尖尖,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让唐氏送到吕家。

见吴家荣脸涨的通红,碧玉忙挟了筷菜甜甜笑道,三舅舅,是碧玉不好向您赔不是,这个油炸小鱼是您最喜欢吃的,碧玉给您挟。

嗯,还是我们家碧玉最乖了。

吴家荣见碧玉给了他下台阶,心里舒坦了。

吴敬仁脸上的笑意刚刚收回去,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要笑,被吴家荣一个阴恻恻的眼神吓回喉咙里。

三叔,不带您这么偏心的。

明明是玉姐儿惹了您,您怎么拿我出气呢?仁哥不敢吭声,心中却在大吼。

他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吼吼,嘴上是打死他也不敢说的。

整个吴家就只有吴老爷子和碧玉不怕吴家荣,其他人都怕。

想想任何正常的人都会怕个睚眦必报的人吧,得罪了他,一不留神就会被整的很惨。

安抚住了吴家荣,碧玉慢悠悠的吃着饭菜。

还别说,这饭菜的滋味还真不错,粥熬到火候恰当好处,菜咸淡正好,清淡可口。

这个三表嫂看来在厨艺方面下过一番苦功的。

等她吃完,漱了口,抬眼见吴老爷子还没吃完,就在一边等着。

吴老爷子眼角瞥到碧玉的举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多有规矩多贴心啊。

吃完早点,吴老爷子携着碧玉去上房坐,其他人也照着刚才的座位坐好。

吴老爷子道,你们三个儿媳妇也坐吧,让孙媳妇们侍候。

下人们搬来三把椅子放在左侧,钱氏几个告了罪才依次坐下。

金氏端了茶盘,先在吴老爷子面前跪下,老太爷请喝茶。

吴老爷子拿起茶杯,抿了口,就在茶几上。

从侍立的下人手中接过一个红包,放在茶盘上,要恪守妇道,孝顺公婆,体贴夫婿,为我们吴家开枝散叶。

金氏恭恭敬敬应了,再跪到吴家富面前敬茶,吴家富倒没多说什么,稍微喝了一口,递了个红包过去。

再依次一个个敬过来,所有长辈都敬完了,才站起身。

接下来是吴敬忠,因为是大伯,不用跪着敬茶,只站着敬茶即可。

敬忠、敬孝都敬过了,金氏的视线转了一圈,定在钱氏脸上。

钱氏说道,给你大嫂也敬杯茶,以后她是长嫂,你要多听听她的话。

不用了,婆婆,我就不用了。

章氏怯怯的摇头。

要的大嫂。

您快坐,让我敬大嫂一杯茶,我年纪轻不懂事,您以后可要多多教导我。

金氏满脸笑容的扶着章氏坐好,取过茶杯递给章氏。

大嫂请喝茶。

章氏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的接过茶,喝了一大口。

早有下人递上红包,章氏接过,满脸通红的递给金氏。

这所有的一幕都落在碧玉眼中,脸上仍旧挂着笑脸,心里早就叹了好几声了。

总算都敬完茶,众人都散开,各做各的事去。

钱氏携着两个儿媳妇下去谈些家务。

碧玉依然陪着吴老爷子,外祖父,我给您沏茶喝。

好,你娘又教给你一样本事了?嗯,娘说您最爱喝她沏的茶。

碧玉招来下人端来茶具和新茶,站着沏茶。

她的手势流畅无比,如同演练过无数次。

倒去第一泡的开水,在茶杯里注入第二轮滚烫的热水。

洁白的茶杯里绿茶慢慢下沉,汤泽明亮茶香四溢。

小心翼翼的捧给吴老爷子,您尝尝有没有娘沏的味道?吴老爷子轻轻啜了一口,双眉舒展点头微笑,不错,有你娘的六成功力了。

碧玉歪着头道,那碧玉还要多练练才行。

堂兄弟间的争锋吴老爷子喝了几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你娘教了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嫌累吗?不累,这些东西都挺有趣的。

碧玉浅笑道。

小小年纪,你娘也真舍得让你们学那么多东西。

吴老爷子有些心疼的看着外孙女。

吴氏教给儿女的东西,别人不知道然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吴氏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

娘说艺多不怕压身,多学点总是好的。

碧玉调皮的眨眨眼睛,笑的极为可爱。

哎,我现在都有些后悔请梅姑来教你娘了。

吴老爷子轻声嘀咕。

虽说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但很枯燥很辛苦的。

梅婆婆?碧玉眼睛一亮,满脸仰慕,我真想见见她老人家。

娘的本事都是她教的,她肯定很厉害。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梅姑,但从吴氏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梅姑是极有本事的。

厉害有什么用?这都是从血泪中得出来的经验。

吴老爷感触颇多,拧着眉心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们都用不上。

娘也是这么说的。

碧玉附和道。

吴老爷子不由放开心中的感叹,伸手捏捏碧玉的小鼻子,取笑道你都八岁了,怎么还老是像个奶娃娃般三句不离娘的,羞不羞?碧玉身体一侧,嘟起小嘴道,那只有怪外祖父了,都是您引我说的呀。

如果不是他老问这些事,她怎么会老提到娘呢?这些都是娘教的啊。

你这孩子,精怪成这样。

吴老爷宠溺的笑道,将来不知哪个倒霉的家伙被你遇上?外祖父,您说什么呢?碧玉红着脸不依的跺着脚。

虽然只有八岁,但这种事已经有些懵懵懂懂,知道不好意思了。

好了,不说这个。

吴老爷子拍拍她的手,安抚的笑道,说说,你那三表嫂如何?反正他也没有什么事,就考考这个外孙女打发时间吧。

不好说。

碧玉眨巴着眼睛,托着下巴。

怎么?吴老爷子扬扬眉头,在这里说说不要紧。

碧玉想了想,笑道,光看一面怎么知道她的品性,不过我瞧着,人聪明的紧嘴巴又会说。

大表嫂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也知道吴老爷子的用意,就顺着他说些吧。

吴老爷子轻抚着花白胡子,你大舅妈这次倒选了个厉害角色。

他倒很满意这个孙媳妇,很适合做当家主母。

您不担心吗?碧玉好奇的问道。

当家的女人总要有些城府的,厉害些也应该。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女人,翻不了天去。

吴老爷子倒并不担心,女人的心不大生了孩儿,总会为这个家考虑。

他早就对钱氏挑的媳妇人选有看法了,都是那种软叭叭柔顺没主见的女人,怎么可能当好这个家呢?吴家需要个能干的孙媳妇,将来也好接手吴家当家主母的位子。

只不过他好奇的是,这次是钱氏看走了眼呢?还是她想到了这个问题,才挑了个厉害的?还是外祖父更厉害。

碧玉听懂了他的话,翘起大拇指夸赞,吴老爷子才是吴家最厉害最深藏不露的人。

吴老爷子得意的笑道,你呀,还要跟你娘多学学。

碧玉这孩子聪明又懂掩饰,但还是年纪小,看的不够远,想不到深处,还需要多看多学。

吴老爷子暗忖道。

外祖父,您当年为什么要让娘学这些?娘又不嫁到大户人家去。

碧玉好奇这个,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机会问。

就像如今,吴氏就算明白有些东西,他们兄妹用不到,还是要教给他们。

你娘她学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小,那时谁知道会嫁到哪家去。

我只是担心她,怕她出嫁后吃亏被人欺负。

这才请了梅姑过来教她些东西,学些总有备无患。

吴老爷子摸着她的头,轻笑了几声,再说你娘虽然没嫁到大户人家,如今这些东西也用上了。

她不仅能干的把家收拾的妥妥当当,还把吕家上上下下收的服服帖帖,你爹爹也只听她的话。

这样不是很好吗?吴老爷子中年得女,妻子又因产后不调去世。

上面三个都是儿子,家中没有人可以教导吴氏。

他将女儿视若珍宝,自然想让她平安顺遂。

见她日渐长大,忧心益深。

就想尽办法请来了刚出宫的梅姑,除教些女红管家礼仪之类,还教些世故人情,各种立足世上的手段。

这倒是,碧玉听说去世的爷爷奶奶开始时挺瞧不起出身商户的娘,可到后来却把娘当成亲闺女般疼的,讨人喜欢这也是一种本事。

碧玉明白了。

午后休憩片刻,碧玉就被几位表兄弟带到花园玩。

秋风送爽,风轻云淡,园中花木扶疏,错落有致。

不远处几株桂花开的繁茂,枝叶上乳白色的娇嫩花朵,似雪如烟,暗香浮动。

亭子边站了七八个穿青祅红裙的丫环,亭子外有个红泥炉子上煮着茶,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在旁边看着。

石桌上摆了十几碟各式点心,四五种新鲜果子。

凉凉的石凳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义哥兄弟几个散坐着。

碧玉趴在亭边看着一汪碧池,池中三三两两的五彩锦鱼不时出来冒个泡。

表妹,给你这个。

信哥将手中的鱼食递给她。

碧玉笑吟吟的接过,随手抓了把扔出去。

那些小鱼儿被喂食惯了也不怕人,纷纷跳出来抢食。

看的她目不转睛,咯咯直笑。

家里没有地方可以养这种鱼,她只能趁此时玩个够。

勇哥也趴过来道,表姐,我家也有个大大的池塘,比这个还大,池里放着的锦鱼比这个好看多了。

哪天你去我们家,我带你去看。

使劲撺掇着碧玉去他家玩。

碧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吗?比这个还好看?勇哥骄傲的抬起头,对啊,特别好看,比这个好看十几倍。

表姐什么时候去我家玩?碧玉摸摸小鼻子,撅了撅嘴道,这个恐怕……我去不了,娘不会让我去的。

她自知吴氏让她在吴家住几天已是极限了,不可能放她去更远的地方玩。

为什么去不了?我去跟姑姑说。

勇哥大包大揽打保票。

笨蛋,说了没用。

一直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义哥讥笑道,姑姑才舍不得让表妹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今年十三岁,是这些人中年纪最长的,懂些人情世故。

我家又不远。

勇哥不服气的白了眼,用手挥了挥。

坐马车……嗯……坐一天就能到了。

一天?还是坐马车?那要好远啊!碧玉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她连县城也没去过。

等我再长大些娘就会让我去了。

她笑着安慰道,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那怎样才算长大呢?勇哥疑惑的抓着头发。

碧玉被问住了,咬着青葱般的纤白手指,眼珠转来转去。

最起码要像三堂哥那么大。

信哥帮她解围。

三堂哥那样?他那么老。

勇哥撇撇嘴道。

那还玩的动吗?碧玉扑哧笑开,仁表哥这年纪已经算是老了?哈哈哈,太好笑了。

在场的人都笑的前俯后仰,连丫环们都憋红了脸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难道说错了吗?勇哥脸涨的通红,不满的瞪着他们,他都娶妻了,不算老吗?得了,在他眼里,娶妻的人就是老头。

碧玉擦去笑出来的眼泪,表弟,这种话千万不要当着三表哥面前说。

仁表哥有些老相,额头上有几条智慧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上五六岁,最忌讳别人说他老了。

就算说了他能把我怎样?他头一仰,小脸抬的高高的。

因为是吴家排行最小的,又是吴子荣唯一的嫡子,大家都宠着他,难免有些骄纵。

除了碧玉这个表姐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他肯定要揍你一顿,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信哥冲他怪笑道。

瞎扯,他才不敢。

勇哥极为得意的笑道。

怎么就不敢了?信哥平日里还让着些他,如今他处处跟自己抢表妹的注意力。

实在让人恨的牙痒痒。

可碍着他那个小心眼的爹,不敢直接修理他。

不如就让别人来收拾他吧。

三堂哥才不管你是不是老小,他不会让着你的。

仁哥的性子有些爆燥,一激动就会容易不管不顾。

哼,他敢。

敢不敢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信哥故意激他。

你敢不敢试?好啊,怎么试?勇哥这年纪是最不能激的。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义哥摇摇头,也不理会他们。

至于其他智、礼、志三人则跟桌上的点心较上劲,吃的不亦乐乎。

碧玉咬了口水梨,吃的满手都是汁。

眼角不时扫过那两人,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不乖的小孩被胖揍刚成亲的仁哥心情格外的好,娘替他挑的妻子不仅漂亮,又温柔体贴而且对他这个夫君更是百依百顺,让他稀罕的不行。

本想多陪陪新婚的妻子,可被爹爹硬是拉去铺子打理生意。

哪有这样,才新婚第二天,就让他出去干活的,他在心里不住嘀咕。

可父命不敢违,他只好百般不愿的离开新房。

妻子却半点不恼,笑盈盈的送了他出门,还给他准备了一匣子点心,让他饿时填填肚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快黑了,才急不可待的回家。

暮色蔼蔼,他在花园中穿径过桥,分花拂柳,想起妻子温柔的笑脸,他满心全是喜悦。

那位老先生,请等等。

仁哥从遐想中惊醒,什么声音?老先生,老先生……清脆的童声不依不饶的叫着。

这是叫谁呢?他左盼右顾,这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啊。

叫的就是你,你还转来转去做甚么?什么?老先生?他?他脑中的一根弦绷断。

是谁?是谁这么不长眼?老先生,老先生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那声音还在叫。

是谁?给我出来。

仁哥觉得这声音熟极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堂弟?桂花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瞧,是三叔家的勇哥。

你在叫谁老先生啊?仁哥咬牙切齿的问道。

哎呀,是三堂哥啊。

勇哥装模做样的擦擦眼睛,眉间全是狡猾的笑意,瞧我这眼睛,居然看错了,太不应该了。

死小子,你的眼睛大概是个摆设吧。

看着他这副样子,仁哥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心头的火蹭蹭的朝上冒。

三哥这不能怪我,天色这么暗,看错也情有可原的。

他虽然嘴上这么解释,脸上却挂着大大的坏笑。

情有可原?你怎么没有看错别人?仁哥咬紧牙关,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这小子的爹可不好惹。

这不是……不是你看上去比较像嘛。

勇哥火上浇油,不怕死的加了句。

很好很好,此刻仁哥的怒火已冲向大脑,所有的理智都被烧的干干净净。

一把拎起他,对着他的小屁股就是 劈里啪啦 一阵胖揍。

死小子,看你以后还敢没大没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勇哥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刚开始还愣住了没反应,被打了两三下痛感到达脑神经,才哭爹喊娘的,像杀猪般狂哭。

这番动静早惊动了所有人,吴家荣闻讯急急赶过来,就见自己的儿子被打的屁股尿流,泪流满面,正歇斯底里的求救。

他登时心疼,抢上去一把救下儿子,嘴里喝道,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打起勇哥来,你都是娶媳妇的大人了,怎么好意思打小孩子?护短的性子一览无余。

勇哥见到大救星,一把紧紧抱住他,哭的稀里哗啦。

见到吴家荣,仁哥怒火狂燃的脑子被一盆冷水浇醒,全身发冷。

嘴上却不肯服输,三叔,您先问问勇哥做了什么好事?吴家荣狠狠瞪着他,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事,你做堂哥的好好教他,怎么可以打他呢?他……他……仁哥气的抓狂,话都说不利落。

吴家富夫妻和吴老爷子都赶过来,看到这么混乱的局面,不由头疼的很。

闹什么呢?吴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道,这么晚了还这么闹腾,也不怕人笑话。

爹……吴家荣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闭嘴,都给我进屋子。

吴老爷子说完就率先离开。

等众人都随吴老爷子离开去了上房,桂花树后面转出碧玉和义哥两个人来。

都给我下来。

义哥抬起头叫道。

躲在桂花树上的几个小子纷纷跳了下来,小脸不约而同的皱成个包子。

信哥满脸不安的道,四哥,这可怎么办呢?他们两个是亲兄弟,虽然是异母的,但感情一直很不错。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义哥头痛的捂住脑袋,斜看了一眼,要不你去坦白?四哥,刚刚三叔好凶,我怕。

信哥吓白了脸,狂摇头。

信哥懊恼不已,本不过想捉弄下骄傲的小堂弟,怎么会闹的这么大?那个笨小子,明明嘴上已经占到便宜,还不见好就收。

偏要火上浇油,现在可好了,全完蛋了。

我们先跟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就主动坦白,尽量争取少吃点苦头吧。

义哥无奈的苦笑,也怪他不好,明明知道这两个小子交头接耳的没打好主意,却坏心眼的想看好戏,这才没阻止他们的。

礼哥满脸惶恐,四哥,我们能不能当做不知道?礼、智、志三人是吴家荣的庶子,在家中远没有勇哥得宠。

这次不仅没有照顾好弟弟,还在一边看热闹。

被爹爹知道了,一顿责罚肯定跑不了。

义表哥,要不让礼表哥他们先回院子?碧玉拉拉义哥的衣袖,软语相求。

义哥从礼智志三兄弟紧张不安的脸上扫过,无奈的点点头。

他们三人的立场的确很为难。

见他们三个还直愣愣的站着不敢走,碧玉扬扬手道,快走,回自己屋子去。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那些丫环们……智哥犹豫的问道。

刚刚恶作剧时,把丫环们都支开了,不知道她们心里是否有数,会不会乱说?你们就说在后面假山玩,无论谁问你们,都这么说。

义哥推了把智哥,催道,快走,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三人感激的谢过义哥和碧玉,匆匆回屋。

信哥羡慕的眼神追逐着他们的背影,那我们怎么办?四哥,要不也回屋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转过头来无助的看着兄长。

勇堂弟被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义哥想了想,苦笑道,如果被罚的话,我们也好出来替他求求情。

说到底,是他们不对。

总不能一跑了事吧。

可……可……想想三叔的脸,信哥心里直发毛。

别担心,到时看情况再说。

义哥拍拍弟弟的头安慰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就不要吭声,我来出面。

他倒是不担心碧玉,她又没做什么,再说家中人都宠着她。

四哥。

信哥感动的眼泪汪汪。

上房内,下人们都被打发出去,只有吴家的人站在一边,不敢大喘气。

仁哥跪在吴老爷子面前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吴老爷子静默片刻,看向躲在金氏怀里的勇哥,你三哥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样的?勇哥抽抽噎噎的点头,嗯。

他的屁股好疼,可心里更害怕。

爷爷的眼神让他的小心肝扑突扑突的跳。

金氏张了张嘴,却无声的咽了下去。

吴老爷子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知道错在哪里吗?勇哥想了半天,小小声的道,我不该取笑三哥,不该捉弄他,更不该没大没小不尊敬兄长。

早知道会这样,打死他也不会跟信哥打赌。

如今却不能把信哥也拉下水,只能自已全认了。

吴老爷子把视线转到地上,仁哥,你呢?你错在哪里?仁哥低垂着头,我不该打他,毕竟我比他大,不该动手的。

他是太冲动了,被人一撩就冲昏头脑。

再怎么说,勇哥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

吴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既然这样,你们俩就去祠堂跪一晚。

各打五十板,看他们以后敢再胡闹?一点点小事就闹的鸡飞狗跳全家上下不得安宁,不好好教训一顿是不行了。

吴家贵见这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忍。

爹,他们都知错了,就不要罚他们。

嗯?吴老爷子厉眼一瞪,立马消音。

爷爷,就饶了他们吧。

义哥跪下求情,他刚刚听了半天,听到这结果只好出面。

义哥,这次不关你的事,别给他们求情。

吴老爷子肃穆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做错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否则下次永远记不住教训。

义哥闭上眼睛,狠狠心道,爷爷,这次的事我也不好,我没有制止勇弟,您就罚我吧,放过他们俩个。

怎么?我说的话没有用了吗?吴老爷子有些恼了,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轻重呢?既然你这么想受罚,陪着他们一起去祠堂吧。

爷爷,我也不对,我也去跪祠堂。

信哥见大家都受罚,心里不好受,顾不得哥哥的警告,也蹦了出来。

碧玉的手刚伸到半路却没拉住他,心里不住喑叹:真是个傻子。

外祖父的话已经说出口,自然不会轻易改变。

否则他在这个家中哪有什么威信可言。

吴老爷子大手一挥,都给我去祠堂。

吴家富想求情,见老爷子板着脸,不敢开口。

吴家荣是不怕其他的人,但对老爷子还是怕的,愣是没敢出声。

那是从小被打出来的血淋淋的教训,吴老爷子教育孩子实行的棍捧底下出孝子政策,当然女儿要娇养。

虽说如今老爷子把生意都交给他们兄弟几个,百事不管自个儿静静的修心养性。

但这些年的震慑让他还是不敢轻易违背父亲的命令。

跪祠堂堂兄弟四个人被关在祠堂罚跪,开始时各跪各的,谁也不理谁。

过了半个时辰,最小的勇哥首先憋不住,三哥,对不住,这次是我不好。

哎!仁哥长叹一声,无奈的很,你今日好端端的干吗捉弄我?想想就丢人,都成亲的人还和这群小家伙一起跪祠堂。

也不知新婚妻子会如何看他。

这个小堂弟一直在府城长大,只有过年过节婚丧喜事之时才会随父母回老宅。

两个人年纪相差的甚大,并不亲近。

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是我不好,硬是要和勇哥打赌。

信哥怯怯的开口,反正都是难兄难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怎么回事?他此时怒火已退,反而有心情听原由了。

信哥索性噼里啪啦把事情详细说了下,旁边的智哥不好意思的傻笑几声。

听罢,仁哥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啊。

以后不要这样了。

两个小家伙忙不迭的乖乖点头,哪敢有下一次啊。

我肚子好饿。

勇哥摸着扁扁的肚子,光顾着瞎闹,连晚饭都没吃上。

义哥无奈的安慰道,忍忍吧,我们都没吃晚饭。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垂头丧气。

看来要饿一晚上了,这几个向来衣食无忧的人愁的眉头皱紧。

仁哥突然想起装点心的匣子,从怀里拿出来瞧了瞧,只剩下两块芝麻酥。

犹豫了下递给两个小的,你们吃吧。

智哥忙摇头递给义哥道,四哥吃吧,我不怎么饿。

勇哥把点心都递到嘴边正张口要咬,听了这话缩回手。

万般不舍的还给仁哥,三哥你自己吃。

吃吧,三哥是大人不怕饿肚子。

见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仁哥摸摸他的头有些不忍心。

不不不……几人推来让去的,都没舍得吃这两块点心。

平日里谁都看不上这点心,如今却……外面咯噔一声,四人被吓了一跳,仁哥喝道,是谁?这可是阴森森的祠堂。

是我啦。

碧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从门口闪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小竹篮。

玉姐儿,你怎么来了?义哥忙问道。

我当然是给你们带吃食喽。

碧玉蹲下来,把竹篮的盖子打开,翻出十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一罐清水。

都没吃饭吧?有包子。

勇哥一声欢呼,顾不得烫抢过来一个就啃。

碧玉笑道,慢点吃,当心烫到。

把包子先递给仁哥,再是义哥,最后是信哥。

大家正饿的前胸贴后背,一时大块剁颐,风卷残云的一扫而光。

勇哥吃完了最后一口包子,喝了几口清水,在衣袖上擦了擦嘴。

仰起笑脸道,表姐最好了。

玉姐儿,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没人吗?仁哥吃饱喝足,总算有空关心这些问题了。

祠堂外面永远都有下人守着,一般人都走不来的。

这不钱氏她们都没有进来,都被挡在外面。

有,不过我请他们吃包子,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碧玉笑嘻嘻的歪着头道。

其实是那些下人都睁只眼闭只眼,这些都是主子,哪敢真的得罪。

至于钱氏她们几个进不来,是因为时候不对。

当着那么多人,尤其吴老爷子也在跟前,下人怎么敢放她们进来?所以她才会在所有人散开后,去厨房拿了吃食再过来。

仁哥几个将信将疑,不知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还有这个,给你们。

碧玉也不多说,从身后拿出一卷东西,解开系绳。

这是软垫?义哥惊讶的睁大眼睛。

对,地上凉。

碧玉把软垫递给他,垫在膝盖下面会好过些。

这个……被爷爷知道了,会被骂的。

义哥不敢接,这不大好吧。

怕什么?天亮时收起来别让下人看见就行了。

碧玉硬塞给他,翘起嘴角道,就算被外祖父知道,你们就推到我身上。

把余下的都分给他们。

这种小事吴老爷子才不会怪罪碧玉,当面挑战他的威信是一回事,暗地里帮他们又是一回事。

吴老爷子的性子她清楚的很,分寸之间能把握好。

那可不行,我们可不能害表姐。

勇哥头一梗,不肯要软垫。

外祖父不会骂我的,放心。

碧玉将垫子放在他面前,转身收好竹篮罐子笑道,我在这里待的够久,外面的人该着急了。

可是……勇哥动了动嘴。

碧玉不等他说完,拎起篮子朝他们摆摆手,一溜烟就小跑出了屋子。

表姐。

勇哥不敢大声叫,转过头道,这个会不会……义哥将软垫铺在膝盖下,才抬起头道,你不用替她担心,你什么时候看见过爷爷对她大声说过话?爷爷偏疼姑姑和小表妹,他早就知道。

物以稀为贵嘛,这个道理他懂。

不过他也从来没有嫉妒过,因为她们不仅没有恃宠而娇张狂不可一世,而且对他们吴家上上下下都很尊重很关心。

这不小表妹怕他们饿肚子冒着被爷爷发现的风险给他们送吃食来了。

这样招人疼爱的女孩儿他也满心疼宠,哪会有一丝一缕的嫉妒呢!勇哥使劲想了想,露出笑容。

这倒是,爷爷最疼表姐。

安心的抓过软垫垫好,不错,果然舒服了许多,没有凉嗖嗖的感觉了。

守在外面的小青忙迎上来,接过篮子。

姐儿,您总算出来了。

小青都快急死了。

急什么?碧玉看了看四周,北叔在不远处默不吭声的站着。

她冲他笑了笑,转身朝咏菊院走去。

小青紧跟其后,喳喳呼呼的道,虽然北叔让您进去,可万一被别人看到就糟了。

碧玉在鹅卵石的甬道上慢悠悠的走着,不会有人看见的。

就算看见,也会装没看到的。

姐儿……深秋的夜晚已经凉丝丝的,让人浑身不由自主的起鸡皮疙瘩。

晚上起风了,我有些冷。

碧玉快走几步,小青快点。

两人静悄悄的进了咏菊院,正房的灯已经灭了。

这些天事多忙乱的很,吴家富夫妻累的早歇下了。

冬雪还在等她们,见她们进来,忙迎了上来脸上堆笑道,姐儿回来了,快坐下歇会。

喝口热茶,奴婢让小丫头取热水给姐儿洗脸洗手。

她一盆火的张罗着,小青插不上手有些迷茫的站在一边发呆。

碧玉在下人的服侍下漱洗完钻进被子里睡觉,冬雪带着小丫环们下去了。

小青睡在床踏上辗转反侧,老毛病又犯了。

小青啊,有什么话你就问吧,不要这么翻来覆去的。

碧玉无奈的笑道。

本来有些睡意,被小青这么一搅睡不着了。

姐儿,呵呵。

小青傻笑了两声,您有没有发觉今晚冬雪姐姐越发热情了?有吗?碧玉抿着嘴反问,小青这时才发现,果然迟钝。

小青在黑暗中点着头,一想屋子里这么暗姐儿看不到,才开口道,有啊,刚刚我们回来时,特别热情。

她的声音里有股酸意。

冬雪以前也挺热情的,但没刚才这么像盆火似的朝前面赶,她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碧玉捂在被子里偷笑了会,才清清嗓子道,可能大舅妈又对她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照顾我们。

是这样啊。

小青相信了碧玉的解释,想通了事情心里舒服了,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碧玉却在床上眨巴着黑亮的眸子,无法安眠。

这个冬雪应该知道她晚上出去做甚么的。

突然表现的特别热情,真的是大舅妈叮嘱的吗?还是她对那被关在祠堂里的某个人特别关心呢?唉,越大越麻烦,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么复杂的事轮不到她来操心,还是睡觉睡觉。

这样一想不一会儿也睡的人事不醒。

第二天大家都像没发生什么事般,各干各的事。

碧玉也同平常一样,晨起梳洗好后就去吴老爷子院子请安。

一大早,吴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打着一套拳,动作慢悠悠的不知是什么拳法。

碧玉站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不时也跟着划两下。

吴老爷子打好拳收势,一转头就见外孙女双手双脚比划着,笨手笨脚的特别滑稽,不由开怀大笑。

碧玉忙站好,不满的鼓起双颊,外祖父,您怎么能取笑我?她在学他老人家打拳,他怎么可以打击她的热情呢?吴老爷子捏捏她的脸,外祖父哪会取笑我们家玉姐儿,只是今日天气真好,我见了心情舒畅高兴。

碧玉朝天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很。

听着吴老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好跟他争个明白。

她是小孩不要跟个长辈争论,免得他气出个好歹,就当是她的孝心吧。

她在心里不住提醒自己。

她撅了撅嘴,外祖父,您吃过早点了吗?我正等着你过来陪我一起吃。

吴老爷子牵着外孙女的小手朝饭厅走去。

饭厅里已摆好早点,三菜一粥。

吴老爷子喝了半碗粥,才漫不经心的问道,昨晚去祠堂了?嗯。

碧玉也漫不在乎的点点头,她就知道吴家发生的大小事都瞒不过这老狐狸的眼睛。

外祖父这不是您默许的吗?吴老爷子停下筷子,瞅了眼她扬扬眉道,我什么时候默许的?碧玉撇撇嘴,我可不认为厨房里正好有一笼热包子,也不认为北叔会听我的命令。

厨房里有热包子这不足为奇,也有可能是吴家的其他人吩咐的,但看守祠堂的北叔是什么人啊,吴家上下他可是只听吴老爷子一个人的话,连如今当家人吴家富的话他也只听一半扔一半的。

吴老爷摇着头眉宇间全是笑意,用手点点她的小鼻子,鬼丫头。

碧玉扬扬眉,跟刚才吴老爷子的动作如出一辙,还不是您教的好吗?哈哈哈……得意的大笑声在屋子里飘散开来,引的外面的下人们心中暗想,还是这位姐儿会哄人,瞧老爷子笑的多开心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吃完早饭碧玉刚回到屋子,就被金氏派人请去咏梅院。

院中还是一片喜气的景象,大红色到处可见。

丫环迎着碧玉进了小花厅,厅里金氏、章氏、季氏三人团团围坐,正说的热闹。

玉姐儿来了。

金氏满脸笑意的起身,上前拉着碧玉的手,我们就等你了。

碧玉上前见过礼,笑盈盈的道,各位表嫂这是……一大早的,这些表嫂怎么就聚在一起呢?还把她请来做什么?你三表嫂请我们过来一叙,都成了一家人本应联络联络感情。

季氏笑道,我们想着,可不能把你给忘在一边,就派人来请你过来。

碧玉在金氏左侧的位子上坐下,表嫂们刚刚正说些什么?让我也听听。

我们正赞三弟妹的手巧。

章氏指着桌上的东西微笑道,玉姐儿你看,这些都是三弟妹亲手制的。

碧玉定晴一看,檀香木的圆桌上堆了些手帕、荷包、汗巾、扇络之类的东西。

伸手取了个荷包细看,绣活果然鲜亮。

她不由点头赞道,三表嫂果然心灵手巧,不仅厨艺了得,绣艺也是高明的很,真让碧玉拜服。

金氏用手帕捂着嘴笑道,玉姐儿快别取笑我了,姑姑的绣艺才是真正的高明。

听说是宫里的嬷嬷教出来的,我这点微未之艺根本无法相比。

真是了解的够清楚的,连这个都知道。

碧玉忙为自家娘亲谦虚了几句。

季氏笑道,大家都不要这么客套,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二嫂的话是正理,亲亲热热的才是长处之道。

金氏指着桌上的绣活道,我也不客套,你们如果看得上这些小玩艺,就挑些吧。

季氏一脸欢喜笑道,我倒是很喜欢,那就不客气了。

玉姐儿你最小你先挑。

二位表嫂先挑吧。

碧玉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长者为尊,哪有小辈先挑之理?表妹先挑。

章氏轻声道。

她不大插话,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

推让了一番,碧玉却不过情面只好先选,扫了眼桌上的绣件,偏着头想了想,随手挑了个雪缎翠竹的荷包,一个大红描金的扇套。

并不出众也不算太差。

季氏挑了块云锦丝手帕,上面绣有嫣红的梅花。

还有一条碧青色的汗巾。

章氏挑了一条紫红的汗巾,一个压金线的荷包。

金氏嘴角漾起浅笑道,大嫂的眼光真好,这个荷包可是用云州绮罗制的。

云州绮罗一匹价值千金,极少有人舍得用来制荷包。

是吗?那……章氏犹豫了下,有些不舍的将荷包递给碧玉,表妹,这个给你吧。

多谢大表嫂的好意,我有这个就够了。

碧玉摇头不肯受。

她不喜欢夺人所爱,大表嫂这么喜欢这荷包,她怎么可能会要。

再说家中吴氏给她做的荷包还有好几个没用过呢!那可是吴氏为她精心做的,碧玉还是比较稀罕那几个。

收拾好桌面的东西,丫环们将点心送上。

四人边吃边聊,金氏极会说话,永远让你感觉亲切温和,说话又轻声细语慢条斯理。

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

金氏问道,玉姐儿,你家中还有一兄一弟?对啊。

她眼中有丝羡慕,你哥哥名叫登哥?他肯定很疼爱你吧。

嗯。

说到家人,碧玉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哥哥可好了,等过年时您就能见到他。

听说登表弟对父母孝顺读书又好,将来也必是好的。

哥哥年岁还小,如今哪能说得上好不好的。

听别人赞自家的兄长,碧玉心中高兴,笑眯眯的道,三表嫂家中有几位手足?金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二个哥哥,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你们家真是人丁兴旺,平日里一定很热闹吧。

这些多的兄弟姐妹,可比他们家热闹多了,不知道平日里会不会吵架?还好。

碧玉见金氏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也不再多问。

转移话题,三表哥呢?昨晚跪了一夜,够他受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她还没来得及让小青去打听呢!你三表哥去铺子帮忙了。

碧玉张大了嘴,吓了一大跳,今日还要去铺子?怎么连休息的时候都不给他呢?是谁这么狠心啊。

三弟妹,三弟怎么去了铺子?怎么不休息一天?季氏也很吃惊,昨天的事情吴家上上下下皆知,她就算关在房中静养,也得到了消息。

是啊,三弟妹,怎么不劝三弟休息一天呢?章氏也道。

金氏淡笑道,在家也没什么事,还是去铺子转转。

听相公说前些日子接了张大订单,人手不够都忙不过来。

所以公公才让他去帮忙的。

听到是吴家富的意思,章氏她们都闭紧了嘴巴,不再说下去,那不是她们做儿媳妇该说的。

碧玉倒没有这个顾忌,蹙起眉道,可也得让他休息一下啊。

大舅舅也太狠心了,也不想想三表哥昨晚跪了一晚上,没有休息片刻,就抓他去铺子。

啧啧啧。

相公年轻偶尔熬一夜不会有事的。

金氏依旧淡淡的笑着,看不出其他的内容。

再说婆婆已经让人熬了补汤送来给他喝了。

婆婆的汤滋补着呢,喝了就没事了。

季氏摸了摸圆乎乎的脸笑道,婆婆也总是为我熬各种补汤,我都胖了一大圈,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呢,二嫂肚子里可怀着吴家的长孙。

婆婆多费心也是应该的。

金氏满脸堆笑,让人觉得她非常的真诚。

二嫂身体还好吧,可有不适的地方?季氏极力掩饰那丝得意,嘴上说道,别的还好,就是这孩子老让我犯恶心,吃不下饭。

这可不行,饭可一定要吃。

金氏一脸的着急,这孩子金贵着,二嫂你就算再难受也要吃饭。

我会的,再不想吃也得吃下去。

季氏脸上的得意是掩盖不住,摸着有些显怀的肚子,这孩子可不仅是我一个人的,这可是整个吴家的宝贝。

章氏的脸色一白,而金氏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随即就松开。

如果碧玉不是一直盯着她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碧玉也插不上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们。

金氏热情的道,那嫂子更该为整个吴家保重身体,平平安安的生下吴家的宝贝金孙。

我晓得。

对了。

金氏想起些什么,朝内室看了一眼,我这里有些血燕窝,二嫂取些回去每天吃上一盅,比任何补药都强。

季氏的手始终没离开小腹,摇摇头道,这个可不敢要,婆婆已经为我备了许多补品,燕窝也是有的。

金氏抿嘴笑了笑,血燕窝可不同于一般的燕窝,那可要珍贵上百倍。

这血燕窝有这么珍贵吗?季氏惊讶的睁大眼睛,见金氏郑重的点头,那……我厚颜收下了,真是怪难为情的,老是收你的东西。

二嫂多心了,哪有什么难为情的。

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嫡嫡亲的的侄儿。

金氏转头扬高声音唤道,梅香,去我房内取些血燕窝送到二奶奶院中。

那多谢三弟妹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热闹无比。

碧玉托着下巴脸上挂着浅笑,不时喝上口茶,吃块点心的。

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章氏和季氏才先后离开,碧玉也起身准备告辞。

金氏忙一把拉住她,玉姐儿稍坐坐,三表嫂有东西给你。

三表嫂的东西我已经收了。

碧玉睁着一双不解的眼睛,怎么还有?金氏让人取来一个盒子,微笑的递给碧玉,这是给姑姑姑父,还有表弟们的礼物。

玉姐儿回去时帮三表嫂捎给他们。

碧玉忙摇头推让道,三表嫂,您不用这么客套。

要的要的,这是礼数。

家中上上下下我都备了礼。

金氏满脸堆笑,硬要塞给她,姑姑也是一家人,岂能漏了?见金氏非常坚决,碧玉也没法只好收下。

那我替他们谢谢三表嫂了。

碧玉把盒子递给小青,向金氏福了福。

玉姐儿不用这么多礼。

金氏忙一把扶住她,嘴角含笑道,顺便替我向两位长辈请安,向两位表弟问好。

碧玉含笑应了,再说了几句闲话,才转身离开。

回到房中,碧玉洗了洗手从小青手里接过盒子翻开盖,拿出来细瞧。

是二匣子文房四宝,一匣子八个各式的绣花荷包,一个小孩子戴的金项圈,一对金手镯。

看了半响,碧玉勾起嘴角笑笑。

姐儿,有什么问题吗?小青见姐儿笑的古怪,不由问道。

文房四宝是出自府城的八宝斋,绣花荷包都是苏州绣娘的手笔。

这些虽不是稀罕之物,但也算是少见了。

碧玉眯起眼睛,拎起金项圈把玩,只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的吉祥话,这个三表嫂不简单啊。

送礼不是应该送最好的吗?这有什么奇怪的?小青二丈摸不着头脑,我瞧着三奶奶极想跟姐儿亲近的,人也是极周全的,连送老爷太太的礼都考虑到了。

碧玉扔下金项圈又拿起金手镯,漫不经心的解释道,送的太贵重爹娘不会收,这些嘛,不算太贵重但又都是他们喜欢之物。

爹娘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还讨了他们的欢心。

送礼也是一门学问,不是最贵最好的就能讨了被送礼人的喜欢。

送礼也要投其所好,要让人满心欢喜的收下。

这个三奶奶的心眼还真多。

小青翻了个白眼,这些人整天心里弯弯绕绕的,也不嫌累。

那这金项圈是送给申哥儿的,那金手镯呢?文房四宝爹和哥哥一人一份,荷包是送给娘的。

碧玉扬扬眉笑的灿烂,剩下的自然是我的。

不是刚才送过了吗?小青有些诧异,转眼挥了挥手,算了,想那么多干吗?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过几日我们就走了。

是啊,管她那么多。

碧玉将金手镯扔到盒子里,闭上眼睛休息,那些事情她也懒的理。

吴家毕竟是她的舅家,不是她该多管闲事的地方。

小青麻利的收拾好东西,静了片刻心里痒痒,肚子里的话憋不住,姐儿,难道您不想去外面逛逛吗?难得出来一次,又没大人盯着,不出去逛逛真是可惜了。

当然要去逛。

碧玉蓦的睁开眼睛,满脸兴奋,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怎么能错过呢?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出家门,当然要趁此机会玩的开心点。

那怎么出去?偷溜出去吗?小青凑上去轻声问。

这架式真像是要去做贼的。

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偷溜?碧玉撇了撇嘴,转了转眼珠,已经想到办法了,我们当然是光明正大的出去。

逛街热闹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店铺一家接着一家,小伙计们在门口热情的吆喝着。

小贩手中拿着各式货物走在路上贩卖着。

义哥牵着碧玉的手不时替她挡开人流,信哥和勇哥乐呵呵的跑在前面,窜来窜去开心的像出笼的小鸟。

碧玉满脸新奇不住的东张西望,小青手提着一包刚刚买的东西跟在后边也好奇的张望着。

玉姐儿累不累?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义哥问道,都逛了两个时辰了,这几个孩子还这么有精神,脸上丝毫没有累意。

再说出来这么久,不知道家里发现他们不见了没,他还真有些担心。

碧玉原想再逛逛,抬头见他担心焦急的脸,不由的点头道,义表哥作主吧。

她今日穿着一身男装头发束成一个髻,看上去像个清秀的男娃娃。

义哥四处扫了圈,见左前方有家豆腐铺,我们去这家坐坐。

碧玉含笑点头,随着义哥进了铺子。

铺子里的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外面的那张桌上没人。

义哥让她在那桌边坐好,才跑到外面将两个不安分到处蹦跶的宝贝疙瘩拽了进来。

四哥,这有什么好吃的?义哥有些不乐意,撅起嘴。

义哥点了五碗豆腐脑,转过头笑道,别看他们家的豆腐脑不起眼,味道却是最好的,你们都尝尝。

四哥,真有这么好吃吗?智哥疑惑的问道。

另一张桌上吃的不亦乐乎的人抬起头笑道,你们吃过就知道了。

看来是个老食客。

趁他们说话的间隙,碧玉盯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只见她掀开盖子,麻利的从桶里舀出白花花的豆腐脑,分放在几个碗中,放上点调料洒点炸菜丝最后浇上芝麻油,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豆腐脑就端了上来。

碧玉深吸了口气,好香,自家炸的芝麻油那股子独特的香味扑入鼻中,不由让她咽了下口水。

坐在她身边的勇哥早已呼拉拉的挖了块,放下嘴里,唔唔,好吃好吃。

吃的停不下嘴,全然忘了刚才还嫌弃这摊边小吃呢。

小青用手帕擦了擦调羹,这才递给碧玉。

碧玉接过尝了一口,又滑又香又嫩的豆腐脑让她满足的眯起眼睛,这种美味要是天天能吃就好了。

五人默不吭声的埋头苦吃,难得的静悄悄,不一会儿就吃的碗底朝天。

四哥,我还要一碗。

智哥叫道。

真好吃啊!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没味道。

义哥拍拍他的头笑道,我们去吃别的东西。

不要,四哥,我还没吃过瘾呢。

勇哥将调羹舔的干干净净,抬起头叫道。

义表哥,我也要。

碧玉也没解馋,一碗怎么够呢?义哥见这三个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盯着他,无奈的又点了几碗。

难得陪他们出来一趟,就让他们吃个够吧。

勇哥一声欢呼,嘴上像抹了蜜道,四哥最好了,你怎么就不是我亲哥呢?那样的话就能天天让你陪我出来玩。

你想的美。

义哥一掌拍过去,要不是玉姐儿想出来逛逛,我才不带你们这几个捣蛋的小子出来。

带着他们几个调皮的小家伙都是累啊,一不留心就跑的不见人影,让他提心吊胆的。

吃过午饭他刚想休息会儿,碧玉就跑来要他带着她出去玩。

这小表妹难得有个请求,他也不好拒绝。

找了件信哥的衣服让她换上,准备带着她出门。

没想却被两个机灵的小子发现,缠着要一起出来。

最后他只能投降答应,这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累身累心,自己根本没敢放心的玩,就怕出点岔子,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们就不用领你的情了,只要谢表姐就行了。

勇哥听了朝天翻了个白眼……表姐,下次再带我出来啊。

他是个墙头草。

豆腐脑送上来,他率先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模样真像没给他吃饱饭。

天知道,刚刚还吃了一个糖葫芦、一张芝麻甜饼、一个米饼、二块油炸糕、二个果子。

你不是就要回家了吗?智哥撇撇嘴道,怎么还能和我们一起出来玩呢?让你对我哥哥翻白眼,哼。

(其实小家伙是朝天翻的,呵呵)说到这个,勇哥一下泄气了,有些委屈的道,我真不想走。

在这里无拘无束,父母也不会多管他,陪他玩的人又多,还有个最喜欢的表姐陪他玩,他有些乐不思蜀了。

有什么不想走的,你不是说你们那里好玩好吃的东西多的是吗?如今怎么不想走了?智哥糗他,前几天还在他面前吹嘘府里有多么好玩多么热闹,让他气的牙痒痒。

这里虽然比不上府城,不过这里陪我玩的人多啊。

勇哥扁扁嘴,突然瞪了他一眼,你们不是也要走了吗?嗯。

智哥也有些闷闷不乐了,回到县城的家里,又要被逼着天天念书了,真是没劲。

还是这里好,不用念书,还能天天和表兄弟们一起玩。

义表哥,你们什么时候走?碧玉从碗里抬起头问道。

听爹爹说后天就走。

义哥道,取出手帕帮她抹去嘴边的白色豆腐渣。

怎么这么快?碧玉感激的笑笑,还是义表哥最好。

那边的生意不能耽搁。

义哥倒不嫌她是个小孩子,仔细解释给她听,这些日子住在老宅太久了,爹爹怕会出漏子。

义表哥也要天天念书吗?碧玉想起智哥的话,不由抿嘴笑道。

嗯,不过爹爹已经答应明年就让我学着做生意。

做生意?碧玉有些奇怪,怎么义哥这句话有解脱的感觉呢?念书和做生意哪个比较轻松?对我而言,生意更轻松些。

我不是念书的料,还是早些学做生意吧。

他们二房就只有两个儿子他又是嫡子,生意总要他来继承的。

迟早要学还不如早点学吧。

那我怎么没觉得我哥哥念书辛苦呢?碧玉疑惑不已,其实她也没觉得念书辛苦,怎么这几个表哥都对念书避之不及的模样呢?表弟不同,他生来就是读书人。

自然不会觉得辛苦了。

义哥对吕登这个表弟向来是服气的。

别看登哥他年纪小,书不仅念的好行事又大方。

碧玉眨巴着眼睛,还是有些不解,但也不再追问。

咦,那是卖什么的?怎么那么多人排队呢?义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笑道,这些都是买点心的人。

这么多人?是不是特别好吃?碧玉对吃食最感兴趣。

他们家的千层酥是镇上的一绝,每天只卖到响午,过了响午就没得吃了。

义哥对这小镇上的情况了解的很,这里毕竟是他的老家。

那我们也去买点。

勇哥听到这么好吃,立马垂涎三尺。

义哥看了看这四个人,有些不放心,还是算了,要真想吃,下回让家里的下人来买。

不嘛,我现在就想吃。

勇哥开始耍赖,要不是怕在表姐面前丢脸,他早就在地上打滚了。

勇弟,别胡闹。

义哥敲了敲他的头。

可我想吃。

义表哥,我也想吃。

碧主眼睛不落的盯着队伍,越发觉得那千层酥好吃了。

这样吧,我去排队,你们在这里等着。

哎,算了。

义哥见一向乖巧的碧玉都这么说,舍不得拒绝,你们别乱跑,我去排队。

四哥,我们一起去吧。

智哥随着他一起站起来。

那里人多,会挤到你们的。

义哥就是不放心他们几个,万一有个闪失,那……不要紧,我们不和别人挤站在一边看着。

碧玉也站了起来,吃完了赶紧给别人腾地方,别老占着座位。

义哥拿这几个小孩子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们一起过去。

瞧着前面还有三十多人的队伍,义哥苦笑道,你们就在旁边玩会儿,不要跑远。

好的。

碧玉乖乖点头,仰起小脸,义表哥你多买些,也带回去给外祖父他们尝尝。

你不怕他们骂我们啊?怕什么,是我要出来玩的,不会怪到你们身上的。

碧玉眯起眼睛,样子可爱的不行。

再说他们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

就算他们刚出来时没发现,这个时辰肯定发现了。

所以他们就买些好吃的东西带回去拍拍马屁,也能少挨些骂。

你呀。

义哥无奈的摇摇头,在家里时也是这样吗?姑姑姑丈就不说你吗?明知别人发现他们偷溜出来了,还这么不慌不忙的,还想着多带些点心回去。

做错了事当然要说了。

不过她的撒娇本事可是无敌,家里人都吃这套。

碧玉甜甜的想道。

边说着话边排着队,倒也不觉得枯燥。

轮到他们时,正好是最后一屉。

干脆都打包了,每个人手里都拎了两个油包。

正要转身离开,一个人满头满脸都是汗匆匆忙忙的跑来,给我一份。

店里的小二道,对不住,今日已经卖完,明日请早。

小二哥,求求你卖一份给我吧。

真的没有了,明日你早点来自然能买到。

那人着急了,低声下气的求道,小二哥,家母生病了,就惦记着这口吃食,你就行行好吧。

我们铺子是没办法了。

伙计为难的皱起眉,突然指着碧玉他们,不过你可以向那几位匀一点,他们买了好些。

那人听了忙转过身,见他们手里的确提了好多。

作了个揖求道,几位兄弟,你们能不能匀出一份给我?家母实在想吃。

勇哥头一摆,心里不乐意。

可我们家里也想吃,这些东西还不够我们家里人吃的。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求求几位了。

碧玉刚才在旁边已经听到了原由,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这人年纪不大,比自家哥哥大上一二岁左右。

容貌俊秀,脸色白晳,自在一番气度,虽然苦苦相求,但并不让人感到卑微。

只是衣裳不显眼处补了几个补丁,看得出家境并不好。

我这两份都给你吧。

碧玉将手中的油包递给他,她最欣赏孝顺的人。

如果换成自己的娘病了想吃什么东西,她也会想尽办法给弄来。

谢谢小兄弟,我只要一份就够了。

那小少年行了个大礼,碧玉淡笑着避开。

他伸手接了一份,碧玉干脆的将手中的油包都塞给他。

碧玉朝他笑了笑,拉着义哥他们转身就走。

后面的那人急叫,钱,给你钱。

不用了,快带回家给你娘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碧玉回头嫣然一笑。

不行,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少年手忙脚乱的在怀里掏钱。

下次遇到再给我吧。

碧玉不在意的挥挥手,拉着小青小跑步的离开。

义哥他们也跟着跑的无影无踪。

少年想追上去,可看了看手中还热乎乎的油包,犹豫半响,跺跺脚回家。

惯孩子的家长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回家时已经东窗事发了。

刚从后门偷偷进府,就被等着的下人带到正房。

吴老爷子高坐在首位上,绷着张脸。

钱氏侍立在一边低眉顺眼的不吭声。

家中的男人都出去了,唐氏和蒋氏被其他府的女眷邀去,只剩下钱氏看家。

只不过家中琐事繁重,她忙的脚不沾地。

碧玉他们几个溜出去玩都没查觉。

直到许久之后才发现人都不见了,家里才焦急起来。

上上下下在府里找了个遍都没找到。

还是吴老爷子沉得住气,不慌不忙的命人在所有的门口把守着,一旦他们几个回家就带过去。

吴老爷子扫了他们一眼,威严的拧紧眉心,你们好大胆,也不带上几个下人就自个出去玩了?也不怕危险吗?不过碧玉这丫头穿上男装还是蛮像男娃娃的,粉雕玉琢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碧玉刚想张嘴说话,义哥抢先一步跪下去请罪,爷爷是我不对,是我带他们几个出去玩的。

家中最大的就是吴老爷子,所有人都怕他。

他也不能例外,还是先求饶为妙。

不是四哥,是我们硬要出去的。

智哥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勇哥犹豫了下,也跟着跪下。

碧玉本已张开的嘴巴闭上,他们的性子都这么急居然抢了她的话。

你们倒是不怕责罚,偷溜出去玩的这么久。

吴老爷子冷冷的说道,心里其实并不恼,能撺掇着义哥偷溜出去的人必然是碧玉,不过呢这丫头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

(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强烈鄙视)但是该教训的话还是要说,该吓唬的话也是不可少的,免得他们以后没着没边的尽闯祸。

上次还没得到教训吗?碧玉听了这话,忙从小青手里取过一个油包,拿出热气腾腾的点心递到吴老爷子面前,外祖父,请你吃千层酥。

吴老爷子正想好好教训一顿,却被她的话堵住,面色稍霁,你们出去就为了吃这个?对这孩子不能太凶了,免得以后不肯亲近他,他就这么一个不怕他的外孙女。

嗯,听说这点心特别好吃。

碧玉笑眯眯的点头,我们想着搜罗回来给外祖父尝尝。

吴老爷子见她闭着眼睛说瞎话,哭笑不得,这孩子。

碧玉拈了块千层酥递到吴老爷子嘴边,外祖父,您先尝尝,不知道味道还好吗?吃下去就表示不生气了,嘿嘿。

你还没吃吗?吴老爷子没有张嘴,在她脸上扫了几眼。

嗯,我们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这些。

怕凉了不好吃,跑着回来的。

碧玉抬高手中的点心献宝,您看还热着呢。

的确还有白烟在冒。

那为什么自己不先吃?吴老爷子心中一软脸上有丝松动。

这是为您买的啊,您还没吃,我们怎么能先吃?碧玉将点心塞进他嘴里,一脸期盼的问道,好吃吗?吴老爷子心里早被这一席话说的开怀不已,这孩子有孝心,脸上再也绷不住,不住的点头笑道,好吃好吃,玉姐儿也吃吧。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同时舒了口气,没事了。

义哥想着,玉姐儿这张嘴比谁都厉害。

明明是自己贪玩,却说成了出去为爷爷买点心。

更绝的是,爷爷明知道是假话,还是乐的笑眯了眼。

这个本事得学起来,有用着呢。

吴老爷子吃了块点心,瞧了瞧地上的孙儿,挥挥手道,都起来吧,不是不让你们出去,而是出去要带上下人。

他们三个爬了起来,站在一边乖乖应了,下人们送上椅子,他们几个依次坐了,听吴老爷子训话。

碧玉将另一油包送到钱氏面前,睁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大舅妈,您吃。

大舅妈肯定着急了,说不定还被外祖父说了几句,碧玉心里有些歉疚。

钱氏摸着她小小的脑袋,脸上溢满了笑意,玉姐儿真乖。

出去还想着给她带东西,好孩子。

全然忘了刚才心急如焚的心情。

(哎,没见这么惯孩子的)等吴老爷子训够了,再温言安慰了几句,大家才散了。

钱氏携着碧玉回院子,在小花厅坐着。

还怕碧玉在外面受了委屈,一把抱进怀里,嘘寒问暖的,哄着她说话。

碧玉口齿伶俐,说话条理清楚,将外面所见所闻说的极有趣,听的钱氏不住捂住嘴笑。

她最后还把点心铺发生的事也说了一遍。

钱氏笑道,玉姐儿怎么想到送点心给那孩子?碧玉漫不经心的歪着头,他家家境应该不是很好,我们又有许多,就分些给他。

钱氏逗她,瞧这孩子心善的很,你就不怕他是个坏人吗?碧玉眨巴着眼睛,使劲摇头道,他是个孝子,不会是坏人。

钱氏摸着她的头夸赞道,玉姐儿真聪明,居然能想到这个。

不是我想的,是娘说的。

碧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不管是不是小姑说的,我们家玉姐儿能自个儿想到这点就是聪明。

瞧瞧这话,太宠孩子了。

大舅妈,什么时候送我回家?提到娘,碧玉有些想家了。

钱氏捧着她的小脸,有些担心的问道,玉姐儿在这里不开心吗?是不是她太忙疏忽了碧玉,让别人欺负她了?开心,不仅外祖父舅舅舅妈们都对我很好,各位表哥表嫂表弟对我也很好。

碧玉点头道,可是我想爹娘了。

该吃的该喝的该玩的都试了一遍,如今挺想家里人的。

钱氏松了口气,努力挽留她,玉姐儿再多住几日,等大舅妈闲下来带你到处去做客好吗?小孩子都喜欢热闹的,也让别人家瞧瞧自家的外甥女。

叶家那婆娘以前使劲显摆她家的女儿,如今可要让她显摆回去。

不好。

碧玉把头摇的拨浪鼓,我想回家。

那我带你上街买东西,我们家的铺子里有好多新鲜玩意,我们去瞧瞧。

可是……玉姐儿乖,多陪大舅妈几日,大舅妈最喜欢我们家玉姐儿了。

我也最喜欢大舅妈了。

碧玉软软的道,还在钱氏脸上亲了下。

真的吗?钱氏心中大乐,赶紧笑道,那多住些日子。

碧玉只好点点头,再住三天好了。

不知道爹娘哥哥还有三弟有没有想她?钱氏满意了,乐呵呵道,大舅妈忙的时候,你可以去找你几位表嫂玩。

她这些日子的确太忙了,都顾不上这孩子,可能这孩子觉得孤单才想着要回家。

不如让几个儿媳妇多陪陪她,等她闲下来,就能陪她了。

表嫂们?还是不要了。

碧玉眯了眯眼,扳着手指头,二表嫂有了孩子,不能太过打扰她。

你二表嫂不方便,还有另两位表嫂呢!钱氏拍拍她的小脸提醒道。

碧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章氏人是不错,不过太闷了。

跟个一棍子打不出句屁话的人有什么好玩的,难道两人对坐无语吗?金氏瞧着心眼挺多,可不要一不小心被算计去了。

跟个心思太深沉的人相处太累。

哎,都不是好人选啊。

如果你不喜欢和表嫂玩,你可以找义哥他们几个玩。

钱氏见她不说话,猜想着可能不太熟碧玉不喜欢找她们几个,转而建议道,只不过他们过两天就要走了。

嗯,我还是跟表哥他们几个玩。

碧玉坐直身体,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面呢?也对。

钱氏摸摸她的头发,瞧着发型不顺眼,帮她把髻打散,让冬雪去碧主屋子里取了件衣服过来给她换了。

用梳子将碧玉的头发梳的直直的亮亮的,才替她梳了个漂亮的包包头。

端详了半天,从首饰盒里取出个珍珠发饰,尾端小小的珠子散落开来,好看极了。

将珍珠发饰插在发间,若隐若现的珍珠光泽极显眼。

碧玉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道,大舅妈,这个我不能要。

钱氏越瞧越欢喜,女孩子就是要打扮的。

怎么不能要?这个是你大舅舅铺子里的货,看着好看,其实不贵。

碧玉有些不舍的摸着头饰,可是爹爹会骂的。

钱氏眼睛一瞪,骂什么?我做舅妈的送点小玩意给外甥女,这也要说话?大舅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碧玉抱着她的脖子笑着解释。

钱氏抱着她亲了亲她的小脸,别怕,玉姐儿。

大舅妈挑的东西不贵重,你爹爹不会骂你的。

碧玉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的确很可爱很漂亮。

又看了看钱氏,犹豫了半天,才笑道,谢谢大舅妈。

大不了爹爹发话了再还回来,先戴几天过过瘾。

钱氏满脸笑容的点头道,这才对。

你爹爹也太古板了,我们送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收了?还退回来?真是……大舅妈。

碧玉撅起嘴有些不乐意了,那可是她爹爹,最疼爱她的爹爹。

好好好,不说不说。

钱氏忙止住话题,转而笑道,过几日大舅妈亲自送你回家。

她也有些事要和吴氏商量一下。

好啊,我让娘做好吃的饭菜请大舅妈吃。

这是个好主意。

你娘做的饭菜味道的确比家里的厨子还要好上几分。

钱氏抑制不住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没想到小姑也会有这么一手。

大舅妈说些娘以前的事给碧玉听吧。

碧玉听钱氏的语气,怎么这么奇怪呢?不禁好奇起来。

好。

钱氏捏捏她的小脸,徐徐说起未出阁时的吴氏许多往事。

碧玉听的嘴巴合不拢,娘未出嫁时居然是这样的。

家中的小霸王,父亲手掌心上的明珠,兄嫂眼中的宝贝。

我娘以前真的把花园中的芍药都拔了?碧玉吃惊的眼珠都快要掉落下来。

是啊,就因为别人说她长的像芍药,一生气就全拔了。

钱氏如今只要一想起还乐的不行。

这样就生气了?还拔掉了所有的芍药花?别人的话也不算是坏话,好似夸赞她貌美如花吧。

碧玉实在无法相信钱氏嘴里的人是她那个温柔娴淑的娘亲,这不可能。

接碧玉回家住了几日,还没等吴家富夫妻送碧玉回家,吴氏就带着吕登上门接人。

碧玉正陪着吴老爷子喝茶下棋,听到娘和哥哥来了,茶不喝棋也不下了,跳起来就急匆匆的朝门外冲去,吴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这孩子平时挺稳重,此刻却毛毛燥燥的。

碧玉小跑着直往院门口冲,正好和要进院门的吕登撞了个满怀。

哥哥。

碧玉退开一步,眉开眼笑的唤道。

吕登小心的扶着她,打量她全身,没事吧,有没有撞疼?没有。

碧玉摇着头,拉着他的手,娘呢?吕登见她确实没事,松了口气,正陪着大舅妈说话,马上过来。

碧玉心情大好的抬起小脸,哥哥,你想我了吗?不想,你不在家里不知道有多清静呢。

吕登故意逗她,小丫头在这里还住上瘾了,也不知道回家。

这些天她没在家,家里冷清清的。

父母都念唠着她,他也记挂的很,就连小申哥也口口声声的要找姐姐。

碧玉听了不由的撅起嘴,低着头放开登哥的手,手指使劲揪着衣袖,脚在地上无意识的划着。

妹妹,妹妹。

吕登心中一慌,不会是哭了吧,赶紧拉起她的小手,哥哥跟你闹着玩呢,我们可想你了,都等不及上门来接你了。

真的?碧玉闷闷的声音响起,心中委屈的想哭。

真的,那是哄你的玩笑话。

吕登心疼了,摸摸她低垂的脑袋,你怎么当真了?我们不想你的话,怎么可能来接你呢?吕登好话说尽,才哄的碧玉心里欢喜起来。

抬起头,扑闪扑闪着明亮的眼睛,哥哥,你以后不可以再骗我。

好好,是哥哥的错。

哥哥再也不这样了。

吕登放下心来,这会儿就算要他抽自己两个耳光他都答应。

嗯。

碧玉嘴角露出几丝笑意。

乖女儿。

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碧玉突然觉得眼眶热热的,心里发酸,转身冲进吴氏的怀里,小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娘,我好想娘。

尾声都有了一丝颤音。

吴氏心里一酸,摸着碧玉的头发,娘接你回家。

我以为爹娘不要女儿了,呜呜呜。

碧玉被吴氏这么一说,眼泪哗啦啦落下来,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傻孩子,爹娘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爹娘的心肝宝贝。

碧玉的哭声让吴氏的心揪成一团,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乖,不哭啊不哭。

碧玉抽抽噎噎,吴氏哄了好半天,才止住泪水。

好端端的怎么闹这出?钱氏好笑的看着,这孩子也会有哭的时候?是不是在大舅妈家受委屈了?不是的大舅妈,我……碧玉这时才有些羞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会这么委屈?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大嫂,你不要多心。

吴氏笑着看了女儿一眼,这孩子眼睛红红的,真让人心疼。

碧玉这孩子是在撒娇呢!知女莫若母,碧玉的心思她清楚。

娘,大舅妈,可能是我刚刚说的话有些不防,让妹妹伤心了。

吕登在旁边看了半天,心中着急万分,可插不上口。

你说什么了?吴氏笑道,怎么让妹妹伤心了?这两个孩子又闹什么?吕登刚张口,就被碧玉抢过话来,没什么事,哥哥跟我闹着玩呢。

哎呀,外祖父定是等久了,我们快去请安吧。

碧玉小手拉着吴氏进了正房,吴氏好笑的摇摇头。

正房内吴老爷子对着一盘棋聚精会神的盯着。

他对棋道很是痴迷,经常一坐半天,两耳不闻窗外事。

爹爹。

吴氏上前请安,吕登也跟在后面行礼。

女儿来了,快坐吧。

吴老爷子猛然醒过神来,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登哥也来了,过来,陪外祖父下棋。

吕登看了眼吴氏,吴氏点点头,他这才上前在吴老爷子对面坐下。

外祖父,您是在和谁下棋?吕登看了眼棋局,不禁在心里摇头,执白的输定了,而且很惨。

喏,跟玉姐儿下。

吴老爷子扫了眼倚在吴氏怀里的碧玉,怎么哭了?眼睛这么红。

她的棋不行,还是你来陪我下吧。

碧玉的棋艺不行,还老悔棋,让他头疼不已。

跟她说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起手无悔大丈夫之类的话。

她根本不理会,辩说自己是小孩子而且是女孩子,不是什么大丈夫,当然可以悔棋了。

听着她这些夹缠不清的歪理,真让他哭笑不得,又反驳不了,郁闷的不行。

不过吕登这孩子的棋艺不错,棋品也很好,最起码不会说那些话。

吕登盯着棋局看了半响,才抬头笑道,外祖父,这盘已经输定了,我也没有回天之术。

不如重新下一盘吧。

吴老爷子见他说的有理,点头同意,两人重新摆好棋子。

吕登笑道,外祖父,您可要让我三个子,我可不是您的对手。

好。

吴老爷子一口答应。

看着这一老一小埋头苦战,钱氏拉着吴氏母女去自己院子。

进了碧玉住的屋子,在起居室里坐下,吴氏打量了几眼笑道,让大嫂费心了,这孩子这些天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我还巴不得她永远住在这里呢。

钱氏爽朗的笑了几声。

住在这里还不得翻了天了。

吴氏心知碧玉在这里有多受宠,光看这屋子就知道了。

满脸笑意的道,她这几日有没有给你添乱?没有,玉姐儿乖着呢。

那就好,我还担心她在这里让你们头疼,急急的赶过来接她回家。

吴氏看着此时温顺的坐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心中充满的怜爱。

你哪是担心?是想女儿才是真话吧。

钱氏一语戳穿她真正的心意,两人感情非常好,说话直来直去,没有藏藏掖掖的客套话。

大嫂。

吴氏有些不依的唤道,在钱氏面前她半是小姑半是女儿。

好了。

钱氏笑了几声,也不再取笑她,小姑,我本想亲自送玉姐儿回去,同时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钱氏看了眼碧玉,笑道,玉姐儿,这里有些你爱吃的桂花香糕,拿点去给你哥哥吃。

碧玉眨巴了下眼睛点头应了。

小青跟在后面,手拎着点心盒去正房。

见碧玉离开,吴氏笑道,大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钱氏开门见山直言说道,前些天仁哥婚宴上叶家的老爷见了登哥赞不绝口,回到家中就让叶家娘子过来探探口风。

探探口风?是有联姻的意愿?吴氏脑海里念头翻飞,不住的想着叶家的情况。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不由惊讶的问道,叶家?哪个叶家?还有哪个叶家?就是朝中有人做官的叶家。

钱氏指指东北方向,他家有个女儿,跟登哥年纪相当,正好匹配。

吴氏奇怪的问道,他们家不是只有二个儿子吗?并没有和登哥年纪相当的女儿啊。

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说起这叶家在镇上算是书香世家,族中不时有子弟进学,在这个小镇上是独一无二的大家族了。

刚刚提起的叶家老爷是如今叶家的族长,家中妻妾甚多,不过只有二个儿子。

钱氏一脸神秘的凑过头来,这个女儿是外室所生的,这些年都养在外面,听说去年外室病死了,才把女儿接进来的。

这个……吴氏拧紧眉心,外室的女儿?我也知道名声不好听,可是他家亲侄儿在朝中做了个……我也说不清楚。

钱氏挥了挥手,反正听说是大官,我琢磨着将来登哥要进学的话,会大有帮助。

吴氏犹豫了半响,才道,这个要问过他爹爹。

自然要问过妹夫,我就是先跟你说一声。

这个也是个好机会,叶家的底子很不错,朝中又有人。

还有二个儿子,将来都会是助力。

钱氏细细的分析给她听。

这事她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跟吴氏说说。

至于成不成,还要他们做父母的决定。

别的倒还说,这个出身太……吴氏摇摇头,我估计相公不会同意。

其实不看这些,那女孩子倒不错的。

钱氏偏着头想了会儿笑道,人我见过,温温顺顺说话斯斯斯文文的,绣活也不错,我倒是很喜欢。

这听上去是大嫂想要的儿媳妇,可惜大嫂只有三个儿子。

吴氏见她这么说,不由心中好笑,要是再有个儿子,倒可以娶过来。

可娶媳妇不光娶人家女孩儿,还要看家世背景。

他们家娶儿媳妇虽然并不十分研究,但最起码背景要清白,这叶家的女儿……将来会让人在背后嚼舌根的。

跟你说正经事,你倒是打趣起我来。

钱氏不满的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回去好好跟妹夫商量一下,如果看得上,就给我个回话,也好把这事给定了。

知道了,嫂子。

吴氏侧过头躲过嫂子的手指,笑道,倒是我们家女儿,大嫂帮我留心着。

玉姐儿还小呢,这么急做什么?钱氏不满的看了眼她。

再怎么小也要嫁出去的,早点留心着,也好细细察看。

吴氏解释道,不用到时候急急的赶着办,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那不是害了她吗?碧玉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巴不得女儿嫁的好,嫁的舒心。

这话也是。

钱氏心里却不舍的很,我这三个儿子的年纪跟玉姐儿差的太大,要是正合适,我也不用在外面找了。

玉姐儿给我做儿媳妇,我想想就觉得开心。

这种美事还是少想吧,先帮我看着。

吴氏恳求道。

钱氏认识的人家多,不像她只在家里活动,顶多就走走娘家,根本不接触外面。

放心吧,玉姐儿也是我们的心尖尖,哪能让她将来遇人不淑受了委屈?钱氏满口答应,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定给她挑几家合适的好人家,让你细细的选。

那我先在这里谢过大嫂了。

谢什么呢,我们都是一家人。

见你如今这么规规矩矩的样子,没有半点当年的风采。

钱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玉姐儿听了我说的那些事,都不敢相信呢。

想想小姑以前多活泼多会撒娇啊,如今却一板一眼的真无趣。

钱氏心里嘀咕几句,虽说嫁人了要端庄些,可变化也太大了。

吴氏愣了愣,不由苦笑道,大嫂好端端的说起那些事做什么?那么久的事,我都忘了。

钱氏撇撇嘴,喝了口茶才道,做女儿的想知道娘亲的事,我能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