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英国伦敦街头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
灯光是昏黄的,懒洋洋地照在木质地板上,空气里飘散着浓香,混合着芝士的味道。
里头人不太多,悠然地放着怀旧的曲调。
一个戴着黑色绒边帽的男子正啜着咖啡,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他翻看着杂志,即使对面坐下了一个人也未抬头分毫。
他将杂志翻到了尾页,才缓缓放下咖啡杯,抬起眼,翡翠色的眸子闪着暗光,他声音低沉:Jonthen我的老朋友,考虑得怎么样了?被称作Jonthen的男人面颊白净,颧骨很高,眼睛细长,嘿嘿笑了两声。
随即拍了拍手边的考克箱,凑近道:罗德,你的老板,博林家族肯出200万欧元来收买我。
而我这里,有500万欧元。
罗德抬起头,正视Jonthen,但没有做声,像是在等待对方的下文。
只要你能听Alina小姐的话,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Jonthen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这回可别说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够意思哦。
而今情报业生意可不好做,你可好好考虑哟。
私家侦探罗德的视线移向那个黑色的箱子,脸色隐晦莫测。
只是当天下午,何凌希办公室的桌上多了一份资料,其中的内容似乎并不怎么能让这位老板感到开心。
*严沁喻和安行耀下了飞机,领了行李,出口处,远远就瞧见了安之。
看着气色不错,走近才发现,是化了淡妆。
安之迎上前去,接过了安行耀提着的拉杆箱,唤了声:爸,妈。
都说了不用来接我们,这孩子真是。
严沁喻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难掩笑容。
我说,孩子不是好心么。
安行耀责怪地瞥了妻子一眼。
父亲说话仍旧是中气十足,面色也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安之又放心了些许。
在M市还顺利吧?没伤风感冒什么的吧。
寻常的问候语句。
M市那儿可比这里暖和多了,哪能伤风感冒的。
我和你爸真有些不想回来。
今年S市的冬天特别冷。
安行耀接口道,倒是你,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病了?安之在一旁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小感冒。
不如晚上一起在外面吃晚饭,看这开到市中心也快到饭点了,实在不想回去烧饭。
严沁喻提议:女儿你晚上没安排吧。
没。
安之赶忙应道。
一家三口一起吃饭,也是难得了。
安之回国后工作时间一直不定,又住在外头,和何凌希交往后,更是鲜少回家。
虽说父亲患病的概率去了大半,但经历了这么一茬儿,安之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和疏忽。
她在自己身上放了过多的心思,却少去关心生养她的父母。
如若这一次真当是误会,也全然可以算作一种提醒,还为时未晚。
晚餐的饭店做的也是家常菜,三个人边吃边聊,安之实在有些疲累,硬撑着打起精神,也多数当着听众的角色。
席间,她借机提醒父母到市立医院去做个详尽点的检查,一笔将原先的检查给带过了。
索性他们也没有起太大的疑心,答应了安之过两天便去。
饭后将父母先送回家再坐计程车回八区。
安之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雨势稍缓,打在车窗上滴滴答答的。
微微咳嗽了两声,她睁开眼,神色淡漠。
或许是先前神经死死地绷着才一直支撑,而今稍许有些放松,便觉得困倦如洪水一般将自己吞噬了。
她侧着头不多久就睡了过去,到了目的地才被司机叫醒。
付了钱,下车刚没走几步,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拉开包取出手机,却是手滑,手机跌落在了脚边的水塘里,将电池板给摔了出来。
下意识便蹲下身去捡,细密的雨水落在脸颊上,丝丝凉意。
秦劭文手里正拎着楼下饭馆打包了的晚饭往家里走,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瘦腿牛仔裤,白色羽绒服再加上厚实的围巾,安之倒是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见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却掉到了地上,秦劭文叹了口气原打算继续往楼宇走去。
哪知女人站起来身形一晃却是要摔倒。
他下意识便跑了过去,正将她拉进了怀里,阻止她继续下坠。
安之找不到支撑点,正是心慌,却在摔倒前坠入了一个怀抱。
她迷糊地睁开眼,努力辨认眼前的人,无奈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她重心几乎完全倚仗在秦劭文身上,最后竟然昏了过去,显然病的不轻。
秦劭文使劲,将已然双腿无力半蹲的安之拉上来,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前。
女人耷拉着脑袋,灼热的呼吸却偏偏喷在他没来得及裹上围巾的脖颈上,由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低头看着女人病恹恹的样子,秦劭文有些无奈,家里的电脑还没关,他只是饿得不行才下楼买晚饭,没想到就碰上这么个突发事件……莫不是失恋的女人都得这么大病一场?……这真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猜测……思绪还在胡乱游走,秦劭文已然利落地把安之安顿在了后座上。
临了还一手抵着自己额头,一手探她额头的温度,果然是发高烧。
将晚饭扔在了副驾驶座上,启动别克车,他飞也似的朝医院奔去。
拉开眼帘,白炽灯的光亮让安之感到刺眼,侧目,手背上刺入了一根细长的针头……又是该死的医院,她咒骂,却觉得睡得舒坦,轻松了不少。
微微闻到饭菜的味道,瞥眼一看,床头放着个吃得半空的饭盒,估摸着也冷了大半。
安之于是不得不思考它的来源,回忆倒带想起昏倒前似乎是扑进一个人的怀里了……抬手抚着额头……大抵是个好心的路人甲……能在医院醒来总比被弃之不管好……有些饿了……她的思维似乎还没有完全清晰过来,有些跳跃。
瞥眼窗外,黑得深邃,应当是半夜里。
还没待她继续理清思路,脚步声便渐次而来。
你醒了啊。
秦劭文的声音略带惊讶。
安之闻声转过头来,一见眼前穿着黑色羽绒服长相斯文温和的男人,愣了一愣,才开口道:秦劭文,怎么是你。
他在病床边坐下,拿起筷子扎了扎全冷的饭盒,微微叹了一口气。
饭冷了硬了,而他已经饿过头了没食欲了。
你该庆幸是我,你昏在犄角旮旯里都没人管你。
他将饭放到一遍,身子往后一仰。
安之见他一副食不果腹而阴郁的样子,竟然笑了出来,而且一笑还止不住了。
笑得厉害,都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随即连她自己都无法克制住胸腔的颤抖,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大石放下了一半,她才有些失控。
秦劭文便又给她这个神经兮兮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坐起来拍她的背。
又拿起边上的一次性杯子给她倒水。
喝口水,喝口水。
他越发觉得自从见到女人憔悴的模样后,她愈发地不正常了。
安之吃力地接过水,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
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叫道:我的手机呢?!你轻一点。
这是在医院。
秦劭文按住某人插着针管还胡乱挥舞的手,直直地看着她,柔和地绽开一个笑:掉水塘里,电池板摔出来,进水了,坏掉了。
有些人不笑也罢,笑起来,就由内而外的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安之思路总算开始清晰了一些。
秦劭文把包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她。
安之翻出手机企图开机,最终失败告终。
她记得那时候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何凌希……那个时候应该是八点,按照英国时间,就是早上四点……是出了什么事了么……还是说,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隐隐的担心又陡然而生……秦劭文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忧,变幻莫测的表情,不免说道:有必要嘛,不就是感情问题。
干吗这么折腾自己。
安之还沉浸在关于买手机的打算里,好一会儿才回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再说一遍?秦劭文挫败地说:没什么。
看你那么活跃,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就先回去了,医药费什么的,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就要走……等等。
安之拉了床头的按钮,叫来护士,一边对秦劭文道:可不可以麻烦你稍我回去。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赶紧换了手机回电话给何凌希,家里应该还有一个机子备着。
早知今日就该把他的电话给背出来才是……你烧还没退,没挂完水就要回家,拿自己看玩笑呢。
秦劭文语气有些不悦,前面晕过去的人到底是谁啊,就算失恋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而且等下午也能来挂水。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心里有事,她即使住在医院里也不安生,况且要陪父母去医院,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还不能完全地放下心来。
见她一副坚定的表情,秦劭文只得走回床边,又坐了下去。
我不走,把水挂完,我送你回家。
对于自己这个过分善良的决定,他只是默念,自己只是好人做到底罢了。
待到五点左右,安之才被放行出院。
发烧的人总是感觉冷,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一阵阵泛鸡皮疙瘩。
秦劭文不由分说,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往她身上一盖,安之彻底就成了一团行动迟缓的生物。
安之怪不好意思地推托,秦劭文只说着实看不下去她那得瑟的模样。
安之也无力争辩,就裹着两件羽绒服钻进了秦劭文的车里。
一路上,安之仍旧迷迷糊糊地靠着车窗,醒醒睡睡,谁说也就一刻钟的车程,她也梦了三四回。
雨又落了下来,打在车窗上的声音煞是恼人。
秦劭文下车打了伞,便跑到副驾驶座边上,开门扶安之下来。
送她到大楼门口,便有顶棚遮盖住密集的雨水。
真的谢谢你,麻烦了你一个晚上。
安之欠了欠身,夹杂着咳嗽的声音。
你还是好好养病吧,记得去挂水。
秦劭文仍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看开还是需要靠她自己。
嗯,那再见。
再见。
两人道了别,秦劭文便举着伞往自己家走去。
安之摸索着钥匙开了大楼的铁门,双手拉开门,侧身进入的那一刻,她镇住了。
视线的那一头,分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打伞,立在雨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不断低落,他与她对望。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一瞬间,心脏突突地跳的厉害,脑海里再无别的念想……她无意识地,走了出来,雨水打湿了头发,脸颊,衣衫,每一寸,她寒冷地牙齿打颤,可她一步步地朝他走过去,越来越快……可是越走近,越能感到他的气息,冰冷得近乎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