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
玄月如钩, 夜风微醺,葳蕤宫木之中,时不时闪烁着几只萤火虫。
此时, 凤藻宫内灯火通明,阵阵带着隐忍的低泣从大殿之内传出,又被夜风吹散。
凤藻宫外面的暗影浮动之处, 几名宫人对视了一眼,心想着, 淑妃娘娘今夜恐怕又会闹上一阵子。
但凡皇上宠幸旁的嫔妃,淑妃都会失控。
此前皇上鲜少踏足后宫, 淑妃情绪还算平稳,而今, 皇上中意于虞美人,淑妃这失控的次数是愈发频繁了。
走吧,回去告知王公公,今夜没必要再守下去吧。
也好。
不出意外,凤藻宫的宫奴今夜遭殃了。
皇上的眼线遍布后宫, 看似踏足后宫的次数极少,可后宫的每位嫔妃的性子和习惯, 以及是否与宫外联络,皇上都了如指掌。
这些娘娘们自以为甚是聪明, 可孙猴子再怎么厉害,也逃不了如来的手掌心。
*淑妃披头散发, 身上只着兜衣与亵裤,狂躁令她郁结烦闷, 今年的三伏天就宛若是把人置身火炉之中, 她一腔怒气无处可撒。
手里的绣花针沾了血渍, 跪在她面前的大大小小宫奴共一二十人,就连小厨房的宫奴也没能幸免。
这十二余人皆被扒了上衣,露出白花花的膀子,淑妃用绣花针一个个刺过去,看着宫奴们惊魂未定,受痛却只能百般隐忍的卑微模样,淑妃心里舒坦多了。
可这种舒坦仿佛也有瘾,就像是吸食了米囊(罂/粟),叫人欲罢不能。
淑妃咬着唇,刺人的动作十分麻利,她虽是不擅女红,但捏着绣花针的姿势倒甚是标准。
呜呜呜……几个经受不住的小宫女低低呜鸣,紧缩脖颈,对淑妃畏惧至极。
见此景,淑妃身心愉悦,仿佛终于得到了满足,她将宫奴们当做虞姝,一想到自己心悦的男子沉迷于虞姝,她甚至于可以想象出细节,当真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可发泄过后,她又不仅仅嫉恨虞姝,更是对虞贵嫔深恶痛绝。
不愧是蠢货!去年害她小产,而今又害她失宠!虞若兰是她的克星吧!绣花针即将刺向晓云时,晓云抬首,双眼赤忱的看着淑妃,娘娘!您且冷静些!来年开春就要大选,区区一个虞美人不足为惧,您眼下的关键之事,是要怀上龙嗣啊!日后不仅有虞美人,还有赵美人、李美人……这后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皇上只不过暂时在兴头上。
过了这阵子,虞美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可娘娘不同,您到底是太傅大人的掌上明珠,还与皇上是同门师兄妹,单单是这一层情分在,您便是独一份的存在啊!娘娘切不可因小失大!晓云的话让淑妃宛若梦中惊醒。
但稍稍清醒之余,又万般惆怅。
是啊,除了虞美人,还有张美人、李美人、王美人……她心悦的男子是帝王!是天下之主!饶是有了这个认知,淑妃还是难以平复滔天醋意!淑妃停止了用银针扎人的行径,近乎歇斯底里,爆喝道:御书房那边停了么?今晚又叫了几次水?!这都什么时辰了?那妖精为何要缠着皇上?!淑妃就要快气疯了。
晓云被淑妃的言辞吓到了,忙出言提醒,娘娘慎言呐!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会认为淑妃娘娘粗鲁蛮横。
晓云见淑妃已临近崩溃,忙又说,娘娘,您快些歇息吧,免得坏了容色,太医亦说,过子时不歇毁容貌矣。
这话终于说动了淑妃。
她指尖一松,绣花针落地,随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她厌恶极了后宫的莺莺燕燕,她除却身份之外,最宝贵之物就是她的容色了。
皇上眼下痴迷虞姝,不正是因为美色么。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淑妃泛红的眸子看了一眼靠墙长案上的沙漏,一看清时辰,当即一怔,立刻就道:来人!伺候本宫睡下!等等!把雪燕端来,本宫要服用,再点上皇上御赐的安神香!接下来,凤藻宫一片混乱,但又在半刻钟之内安静到针落可闻的境地。
安抚好了淑贵妃,晓云长叹了口气,她看着凤藻宫外面的苍茫夜色,只觉得心有余悸,毕竟,淑妃像今夜这般发了疯似的失控还是头一次。
她折返内殿,取了笔墨很快就写了一封手笺,再绑在了信鸽脚下,将信鸽抛向夜空。
淑妃娘娘太傻了,皇上就连自己的亲生母后都能当鱼饵,皇上还会在意谁?皇上真正所爱,唯有他自己,还有这大翰江山。
淑妃也罢,虞美人也好,无非都是皇上一时消遣的女子。
杏儿得通知楚太傅,早做对策。
*朕说过,朕不会放你走!你走到哪里,朕都能给你捉过来!虞姝胸腔憋闷,一股强大的窒息感袭上心头,将醒未醒之余,她逐渐看清了自己身上男子的脸,他一手掐着她的脖颈,那双凤眸眼角充斥血丝,眸中是滔天怒意。
嘶……虞姝惊梦醒。
她竟梦见皇上要掐死她,她不记得梦中具体场景,却隐约知道她在梦里逃离了皇宫。
嗯……当真是个古怪的梦,她岂会逃离皇宫呢?她可不想拿小命开玩笑。
虞姝睁着眼,乌溜溜的桃花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头顶的雕祥云横梁,她眼中惊色未消。
茜窗泄入晨光,照亮了内殿缓慢浮动的颗颗细微尘埃,有鸟鸣声传入,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天明了。
内殿安静如斯,檀香燃尽,软塌上仅她一人,她身侧皱褶的被单预示着封衡昨晚在这里躺过。
虞姝支起身子,这一动作,似乎就唤醒了身上的一切记忆,酸痛顷刻间席卷而来。
身上一凉,她垂眸就见兜衣都不见了踪迹。
虞姝,……皇上好像有独特的偏好。
可淑妃身形纤细,容貌美艳,瑰姿丽色,却是胸脯平平呀,皇上不是照样宠爱她。
虞姝一边揣测帝王喜好,一边寻思着昨日种种。
她、帝王,还有辰王昨日一块用晚膳了。
皇上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打消宫内的流言蜚语么?虞姝不敢笃定自己猜对了。
但经过昨日的晚膳,想来后宫再不会轻易嚼她与辰王的舌根子。
皇上非但没治她的罪,还帮了她。
三名宫婢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摆着衣裳与首饰,为首宫婢恭态度恭敬道:美人主子,皇上让奴婢们服侍您洗漱更衣,皇上还交代,美人主子的兜衣不合身了,日后就穿这几件。
闻言,虞姝的眸光落在了托盘上的几件小衣上,或紫,或粉,或绿……皆是明艳的颜色。
色泽明艳也就罢了,那兜衣上绣着的花/苞着实叫人想入非非,料子更是轻薄,薄薄一层,根本遮不住什么。
虞姝小脸一红,帝王御赐,她自是不能推辞,唯有硬着头皮穿上。
她没有看见封衡,也没有询问宫婢有关帝王的下落。
打听帝王行踪是后宫的禁忌。
在后宫生存,她至少要保持表面上憨傻的模样。
从御书房离开之前,林深端着一碗参汤侯在殿外,见虞姝过来,立刻走上前,美人主子,这大补汤已温了,正好可以服用呢。
虞姝一看见这浓郁的大补汤,胃里就有些不适。
她昨晚已经服用了一碗,皇上到底是有多担心她会怀上孩子,这又命人给她送来。
虞姝眸光一闪,似是震惊不已。
莫不是昨晚趁着她沉睡之际,皇上他又……难怪她今晨那般乏力。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当真好体力啊!虞姝接过参汤,一脸苦涩,有气无力,有劳林公公了。
片刻后,一碗大补汤下肚,虞姝出了薄薄一层细汗,整个身子都有些热意,按理说避子汤是极寒之物,可她每次服用之后,倒是浑身热流翻涌。
虞姝也没有多想。
眼下,还不是渴求孩子的时候。
*虞姝回到朝阳阁,萧才人和柳才人仿佛是踩点守在朝阳阁大门外。
这下,就算虞姝还想闭门谢客,也是拒绝不了。
她入宫仓促,本就不在计划之中,对后宫的嫔妃们并不是都了解,但她曾经见过萧才人与柳才人,不过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她被姨娘从小教导循规蹈矩,又被主母和嫡姐们打压数年,每次出府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倒是在上元节花灯会上见过御史台家的萧大小姐,和兵部侍郎柳大人的千金。
想当初,年纪尚且还小的虞姝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萧、柳两位千金大小姐,见她们可以骑马观花,众星捧月,还好生艳羡呢。
她可从未体验过。
姨娘对她的教导过于苛刻,可谓是严格。
以前虞姝只以为是姨娘胆怯,畏惧主母。
而今,她却是幡然大悟。
是姨娘在护着她。
娇花盛开的越早,就越是危险,以她和姨娘在将军府势微的处境,可想而知,张露头角会有什么下场。
弱者在羽翼不丰时,躲在自己的壳里才能自救。
她从年少开始就留了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小半边脸,姨娘见她出落的一天比一天水灵,从不允许她穿花哨衣裳,能遮多久是多久。
可她还是被老太君与主母盯上了,硬是被逼着入宫。
她现在甚至怀疑,二哥的伤势究竟是从边陲带回来的?还是回将军府养伤之后,又被别人动了手脚?!此时此刻,看着自己曾经艳羡的萧、柳二人,虞姝只觉得宛如隔世。
原来,人的身份地位一变,一切都变了。
比方说此刻,萧才人与柳才人见着她,还得上前盈盈屈一礼,给美人姐姐请安。
虞姝晃神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落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生根发芽,正如初春逢雨露的茅草,正蓬勃生长。
她体验到了帝宠带来的最真实的感触了。
再不用卑微俯小做低。
萧才人和柳才人都是此前东宫的老人,但封衡鲜少来后宫,也就忘却了给嫔妃们晋升一事,以至于她二人一直在才人的位份上熬着。
虞姝年纪最小,但圣宠加身,再怎么年轻,也让人不敢轻视,她莞尔一笑,如枝头初绽海棠,两位小姐姐不必多礼。
她年纪小,喊一声小姐姐,也不为过。
萧才人和柳才人站直了身子,皆对虞姝笑了笑。
萧才人道:今日可真是赶巧,我与柳才人沿着石径赏花,恰好碰见了美人姐姐呢。
柳才人也附和,可不是嘛,当真是巧,对了,美人姐姐,你前阵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柳才人这是明知故问。
虞姝都连夜侍寝了,身上哪会带病?但她的确有些不适,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总之浑身酸胀,没甚精气神儿。
但面容娇艳,眼角还有残存的媚态,犹若病弱西子却又胜了几分。
虞姝又笑笑,我已康复,多谢两位小姐姐牵挂,若是不嫌弃,入内喝杯花茶吧。
人都堵在了朝阳阁门口了,虞姝实在没法逐客。
屋内闷热,西花厅倒还是有徐徐微风,虞姝就让墨画在花厅下面煮茶。
虞姝落座之际,纤细的身子一僵,差点尖叫出声,知书眼尖反应快,以最快的速度给她在石杌下面垫了一只薄薄的垫子。
萧才人与柳才人见状,不由得狐疑对视一眼。
这虞美人昨夜侍寝,后臀为何会疼……?虞姝也顾不得体面了,先让自己舒坦下来再说,至于萧才人与柳才人的打量,她也不当回事,好像除却在帝王面前,她都不会娇羞。
刚煮沸的茉莉花,幽香四溢,花厅下很快飘散浮香,四周摆放着葱绿盆景,另有清泉潺潺,这座朝阳阁的确是顶好的住处。
萧才人环视四周,露出艳羡之色,美人姐姐有所不知,这座朝阳阁是先帝的宠妃所居呢。
虞姝只是个美人,当然不能把自己比作宠妃,她只是淡淡笑过,两位小姐姐,我这里的点心糕点一般,你二位可莫要嫌弃。
柳才人摆摆手,哪里的话,美人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一言至此,柳才人与萧才人对视了一眼,这才道:美人可知,虞贵嫔近来如何了?我怎听闻,虞贵嫔已连续数夜梦魇,夜间路过翠碌轩的宫人时常能听到她的吼叫声呢。
柳才人一副受惊吓的表情。
萧才人知道一些有关将军府的后宅阴私,自是也知道虞家嫡庶姐妹不和,附和了一句,还是美人姐姐心地善良,这人呐,就是不能做太多恶事,会遭报应的。
虞姝轻噙了一小口花茶,只是笑了笑。
看来,萧才人和柳才人今日是特意来投诚的。
虞贵嫔大抵是爬不起来了。
她们是想拉拢自己,毕竟她正得圣宠,与她走近了,或许还能碰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上。
虞姝打了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眼底湿漉漉的,像靡荼小鹿,疲态之中透着些许娇态,两位小姐姐,我有些乏了,不如咱们改日再聚吧。
虞贵嫔那一胎如今正在生死关头,但无论如何都是龙嗣,她可不想掺和一脚。
萧才人与柳才人只能暂时作罢,她二人起身离开时,林深正好过来,他身后带着一众宫奴,宫奴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金丝软烟罗、烟罗紫轻绡、金罗蹙鸾、累珠叠纱,样样都是顶好的料子。
无疑,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
萧才人与柳才人结伴走在路上,她二人在闺中做姑娘时并不和睦,但后来入了东宫,又成了后宫嫔妃,位份一直齐平,也都不受宠,久而久之,不知从哪儿养出来的姐妹情深。
柳才人频频回头张望,艳羡之人难遮难掩,你说,这虞美人还能得宠多久?总不能压过淑妃吧?人人都以为,淑妃是独一份的存在,是皇上的心头白月光,是不可取代的朱砂痣。
可淑妃得宠那会儿,也没这股劲头。
萧才人很怕封衡,她虽然想得宠,可同时也惧于帝王的威压,帝王那样的男子,寻常勾引人的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很纳闷,虞姝究竟是如何得宠。
萧才人神色一变,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语气倏然冷了下来,皇后都得给淑妃面子,她一个虞美人,岂能与淑妃娘娘相比较?一言至此,萧才人眸光掠过一丝异色,回过身对自己的贴身宫婢,道:阿巧,你不是与凤藻宫的晓云有几分交情么?这会子便去寻她唠唠嗑,在她面前提及皇上对虞美人的赏赐。
这后宫里头,嫉妒足可以杀人。
她不能将虞姝如何,但是淑妃可以啊!阿巧立刻明了,这便去照做。
柳才人装作没听懂,只是笑了笑,萧姐姐,今日去我那里打马吊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她反正不会正面与后宫嫔妃对抗。
像虞若兰之流,就是个傻子。
*虞姝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时依旧一片茫然,仿佛睡了几生几世,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缓和了许久才稍见清明。
知书端着兑了花露的清泉水过来,美人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午膳早已送来。
虞姝胳膊肘支起身子,随即一股熟悉的暖流从体内流出,她神色一讪,震惊于这无穷尽的龙子龙孙。
又来了!再取一件干净的亵裤过来。
虞姝嗓音轻柔,像四月仲春的飘絮,有气无力。
知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也红了红脸,奴婢这就去取。
待到知书折返床榻,她一双眼睛金亮亮的,像是对未来颇有期许,道:美人主子,下回侍寝过后,可用枕头垫着腰,如此可方便受孕。
帝王雨露恩泽于一身,若是不趁机怀上龙嗣,今后是否能够再有机会就难说了。
虞姝微微怔然,她打量的看了一眼知书。
没猜错的话,知书必然是皇上的眼线,她宫里头的香料都是知书从殿中阁拿回来的。
可虞姝却在沉水香中闻到了一些异样香气。
但知书要点香,估计是皇上的意思,故此,虞姝从未制止过。
她一直以为沉水香有问题。
难道皇上没让知书谨防她有孕?虞姝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知书见虞姝打量她,问道:美人主子,你这是怎么了?虞姝摇头轻笑,并未多言。
她这才一朝得宠,决不能自以为是,往后的路还得更加小心翼翼。
知书对自己尚且忠心,可她真正效忠之人,却是封衡。
虞姝在知书面前,该说的,不该说的,自是分得清。
洗漱换衣过后,墨画从外间一路莲步走来,还没挨近虞姝,就压低了声音,美人主子,凤藻宫那边出事了。
虞姝一凛,示意墨画继续说下去。
墨画眉飞色舞,道:淑妃娘娘今日惩戒了凤藻宫的所有宫婢,一二十号人都在烈日底下,挨个学着蟾蜍跳呢。
虞姝,……难怪淑妃和虞若兰一直不睦,这二人的性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知书噗嗤笑出声来。
虞姝想到淑妃这惩戒人的手段,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叮嘱道:你们几个若是碰见虞贵嫔身边的人,立刻躲远些,可若是碰见淑妃娘娘,那就要躲更远。
我如今位份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护不了你们。
知书和墨画点头称是。
*接下来两日,封衡没有踏足后宫,亦没有宣见任何嫔妃。
三伏酷暑持续燥热,蝉鸣声也似是缠上了愤懑,比往年这个时候叫得欢哨。
内殿若是不放冰鉴,根本没法入睡。
这一日,知书去内书阁取冰块,恰好长秋宫的掌事大宫女无盐也来了。
无盐在宫里的资历,比知书高出了一截。
又加上张贵妃的位份在虞美人之上,故此,无盐无视知书,一脸傲然,对内书阁的掌事公公张德胜,道:张公公,贵妃娘娘身子不虞,昨个儿冰块不够用,害得贵妃半宿没睡,今日我得过来取两份。
张贵妃常年服用助孕参汤,身子早就丰腴,一入夏就热得受不住,又何况是像今年这般数年难遇的酷暑天?张德胜面露为难之色,又多看了一眼知书。
后宫的娘娘就这么几位,哪位娘娘身边的仆从,他自是记得一清二楚。
新帝登基之后,宵衣旰食、内政修明、明章之治,国库用在后宫的用度少之又少,每位娘娘均下来每月也就那么一点用度。
京都旱灾,皇宫冰窖里的一大半陈冰,都被沈大人运去宫外各大医馆,以缓解京都各处的中暑百姓病况,哪里还有多余的冰块?除却皇上那里,后宫每位娘娘每日只能领取一块陈冰。
张德胜在宫里服侍了三位帝王,就连他也觉得,新帝……过于抠门了些。
张德胜为难道:这……怕是不行吧,今日后宫的冰块用度就仅剩两份,虞美人那边的冰还没领走呢。
眼下之意,张贵妃和虞美人都只能领一份。
又是虞美人!无盐瞪了一眼知书,就仿佛是虞美人害了她家贵妃娘娘没有足够的冰块降暑。
知书谨记虞姝的话,碰见后宫嫔妃身边的大宫女,就要躲远点。
面对无盐的横眉冷对,她只淡淡一笑,遂敛眸不搭腔。
无盐再度看向张德胜,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子,张公公,你就行个方便,贵妃娘娘身子矜贵,若是热伤了,张公公可担待不起。
张德胜头皮发麻。
张贵妃热坏了,他的确担待不起。
可若是得罪了虞美人,他就能担待起了?这后宫谁人不知,虞美人正得宠呢。
张德胜搬出了帝王口谕,无盐姑娘有所不知,皇上下令禁止宫廷奢靡风气,就连皇后娘娘的景元宫每日也就只有一份陈冰呀,咱家都是奉皇上旨意办事。
张德胜搬出了帝王,饶是无盐还想继续争取,却也只能作罢。
她带来了两名长秋宫的太监,用不着内书阁的人送冰块,便自行带上冰块离去。
轮到知书时,她笑着道:劳烦张公公了。
张德胜在这座紫禁城待了大半辈子了,又无后,对权势钱财的渴求并不大,难得有人敬重他们这些阉人,遂对知书也有几分好脸色,还特意吩咐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送了知书回去。
张德胜望着外面的晨光,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
似乎这后宫之中,谁能走到最后,都是有定数的。
人若狂,必灭亡。
*知书回到朝阳阁,虞姝赏赐了内书阁的两名小太监。
内书阁的小太监离开之后,知书将碰见无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美人主子,长秋宫对咱们的敌意已经甚是明显了。
虞姝折了一颗狗尾巴草,正斗着水池中的小乌龟,闻言,她似是并不吃惊,只是唇角轻扬,今后咱们面临的敌意会更多,凡事皆要小心谨慎,切记,这皇宫的主人是咱们皇上,无论外界敌意如何,只要咱们忠于皇上,自会得到庇佑。
知书默默记下了。
不知为何,她瞧着虞美人明明稚嫩娇憨,但有时又清媚深沉。
不过,她跟在虞美人身边,觉得甚是踏实。
低调内敛,的确是保命之举。
主仆两人正说着,林深提着一篮梅子在朝阳阁外面求见。
虞姝自是立刻命人将林深请了进来,此刻虽然还是上午,但日头一出来,晨光也灼人。
这个时节梅子正好熟了,若是拿来做酸梅汤,亦或是冰镇,皆是酸甜可口,甚是开胃。
虞姝笑着说,林公公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做了冰碗,劳烦公公给皇上带过去。
皇上两日没有召见她,虞姝一直在静等,她从前日就开始每天做冰碗,冰块敲碎,撒上煮烂的红豆和切磋的瓜果,再泼上一层牛乳,一份冰碗就做好了。
林深看着卖相极好的冰碗,愣了一下。
要知道,皇上啃过树皮,挨过饿,却是从未吃过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但虞美人一片心意,他自是要向皇上传达。
以免冰碗融化,林深搁置下酸梅之后,就提着食盒往回走。
知书好奇一问,美人主子,你每日准备冰碗,是知道皇上一定会过来么?虞姝也不会那么高看了自己。
她只是一想到封衡那样清隽冷漠的男子,会在她身上那样失控,便觉得至少目前为止,皇上还没腻了她。
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很难说清,但可以感觉到。
虞姝只是笑笑,皇上来或不来,我都会给皇上备好冰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皇上待我好,我自要报答。
这话虽是说给知书听。
但虞姝希望,会通过知书的嘴巴,传达到封衡的耳朵里。
日后等到后宫一批一批的新人进来,她自然不能以美貌宠冠六宫,但可以做最特殊的那一个。
不求一辈子圣宠不衰,但求浮生安稳。
*御书房。
沈卿言正汇报要事。
林深一路疾步走到御书房,身上蓝色宦臣服饰已被汗水沾湿大半,他半点不拖延,将食盒中的冰碗取出,奉上御前。
林深刚从朝阳阁回来,封衡不用问也知道,冰碗是出自虞姝之手。
封衡从不食这种黏糊糊的玩意儿,他懂事早,七岁离宫之后更是体会人间疾苦,而今登基为帝,伙食方面一向清寡,寝宫更是单调简易,赏赐后宫嫔妃的御赐之物皆是每年的进贡,亦或是从先帝的库房里拿出来的。
旁人可能不知,但王权和沈卿言却了解封衡的习性。
可别看封衡生了一张惊为天人的风流面相,却是个能过小日子的帝王。
一旦苛刻清廉起来,整个皇宫跟着吃斋。
然而,此刻,却见封衡接过了银勺,素来薄凉的唇微微一扬,朕的虞美人倒是生了一双巧手。
沈卿言内心呵笑一声,他虽忠于帝王,但封衡在他眼中不亚于是一头豺狼。
可怜了虞家妹妹了……羊入虎口,哪还能剩下个渣渣?明知虞家妹妹是被逼无奈入宫,皇上还真能做到将计就计!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好皇上啊!沈卿言忍不住又是一番腹诽。
封衡吃了几口,愈发满意。
冰碗甜而不腻,红豆入口即化,再配上切成花瓣的鲜果,真正是味蕾享受。
沈卿言,……能让皇上一口一大勺的冰碗,绝对是一碗有故事的冰碗。
他能尝尝么?沈卿言轻咳了一声,他不久之前才入宫,身上真真燥热。
封衡只淡淡抬眸,来人,给沈大人续茶。
沈卿言,……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一起在北地啃一根玉米棒的沈郎了?如今一份冰碗都不能割爱了么?苟富贵,勿相忘啊!林深笑着续上凉茶,沈大人,请用茶。
沈卿言已被赐座,他是坐着的,但矮了龙椅太多,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封衡微微扬起的唇,还有轻挑的剑眉。
简直没眼瞧!沈卿言没给封衡安心吃冰碗的机会,神色肃重道:皇上,京都有那个人的消息了,但不知真假。
过几日就是萧太妃的生辰,辰王府会大办酒席,届时不知那人会不会出现。
另外,那人派人暗中联络了张相,张相这几年一直不满皇上拢权,不知他会不会与那人联手?封衡吃冰碗的动作果然一滞,但并未停止,依旧一口一勺,直到冰碗即将见底。
男人抬眸时,墨色眸底深幽,看似平静,实则一片刀光剑影。
御书房陷入片刻的安静。
沈卿言等待着帝王指示时,封衡下令,来人,研磨备圣旨,朕要给辰王与张二姑娘赐婚。
沈卿言一愣,紧锁眉头,可是皇上!如此一来,辰王就成了张相女婿了,届时张相万一……一言至此,沈卿言硬生生卡主了。
不对!皇上并不担心张相会反。
反而是担心张相一直在暗地里行动,不方便直接铲除。
当初皇上夺嫡之时九死一生,张相将其长女塞入东宫,才没有拉下封衡。
但张贵妃一直不得宠,空有位份,更无子嗣。
张贵妃已逐渐成了张相的弃子。
可若是辰王成了张相女婿,那张二姑娘再生个一儿半女,届时难保蛰伏这么多年的张家没有其他心思。
一旦张家露出狐狸尾巴,别说是张相了,就连那人与辰王也逃不了。
皇上真绝啊。
沈卿言豁然明了,皇上,此举会不会冒险了些?封衡眸光幽冷,淡淡启齿,你怕了?沈卿言一噎。
他曾经是封衡侍读,与封衡同去北地,可谓是历经磨难,沈卿言震惊于自己活到了今日。
每次冒险,封衡都是一句话,你怕了?沈卿言自诩是个铮铮汉子,幼时怕过,但也咬牙挺过来了。
而今,皇上要铲内贼,他自是没有害怕的道理,起身抱拳,郑重道:皇上,臣定会肝脑涂地,为保皇上大业,臣必当……封衡抬手,制止了沈卿言的激情言辞,语气清冷,行了,朕已知晓。
沈卿言,……皇上对他,是愈发没有耐心了。
*黄昏已至,落日余晖倾洒在碧叶连天的御花园荷塘之上,晚风醺热,吹得人心浮躁。
除却还在静养之中的虞贵嫔,后宫八位嫔妃都到齐了。
这可是皇上头一次破天荒的召集了所有人一块赏荷。
皇后坐在上首的位置,倒还算镇定,至少面上看不出任何焦灼之色。
但淑妃、陆嫔几人却是心急如焚。
皇上再不来,脸上的妆都要化了。
封衡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命人知会了各宫,嫔妃们自是不敢怠慢,匆忙上妆过后就来了御花园。
这大热天的,虞姝本就不喜用妆,今日更是没有在脸上涂抹,但饶是如此,依旧觉得甚是黏腻,仿佛即便什么都不做,没一会儿功夫就会汗涔涔。
时下贵圈盛行低领束腰装,在三伏天,没人愿意裹住脖颈,众嫔妃清一色的低领束腰装,如此就很轻易比较出身段了。
虞姝肤色白皙,宛若凝脂,面颊微热,以至于粉面桃腮,嫩得能够掐出水来,纤长脖颈之下是一片雪腻肌肤,胸脯傲然,再往下更是弧度惊人的腰肢。
她端坐在宫人搬来的圈椅上,一手持着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向皇后、张贵妃、淑妃、陆嫔四位比她品阶高的嫔妃行礼过后,她就一直安安静静坐着。
时不时能感觉到有人投过来的目光,虞姝皆没有给予眼神对视。
她对前朝之事了解不多,但总觉得在后宫不可拉帮结派。
淑妃看了一眼虞姝之后,又反反复复打量了几眼,越看越是烦闷不堪。
皇上那般天神一般的男子,岂会中意虞姝这种狐狸精似的女子?!徒有其表!不过就是空皮囊!淑妃的目光太过明显,虞姝想不注意都难。
虞姝,……淑妃娘娘犯不着这般瞪着她吧?虞姝轻叹气。
淑妃的性子,是明显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大抵是想弄死自己吧。
后宫的女子,除却虞贵嫔和自己之外,皆是此前东宫的旧人,后宫一直不曾进新人,此前是封衡以先帝三年孝期未过为由,不曾大肆选秀,后宫人数少了,牵扯的前朝世家并不多,明争暗斗并没有那般明显,以至于人人疏于心机。
目前为止,除却皇后让人捉摸不透之外,虞姝暂未察觉还有哪位嫔妃的心机高深莫测。
虞姝终于抬眼,望向淑妃。
本想笑一笑,以示友好,可谁知淑妃一记冷眼给她,又迅速挪开视线,似是眼不见为净,哼!虞姝,……御花园的小径上,一身着玄色帝王常服的男子款步而来,他步履如风,身后跟着王权几人随从,像是刚刚从御书房的方向而来。
宦臣尚未唱礼,嫔妃们就发现帝王过来了,一个个翘首以盼,恨不能伸长脖颈。
皇后先一步站起身,众嫔妃也纷纷起身。
皇上驾到——随着王权唱礼,众嫔妃福身行礼,恭迎皇上圣安!天色已晚,但日头迟迟落不下去,皇上今日邀众嫔妃过来赏荷,晚上会让谁侍寝呢?淑妃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封衡。
封衡扫了一眼,眸光落在了低眉敛眸的虞姝头上,随即目光又掠开。
人人都看着他,虞美人倒是足够低调!封衡眸光一沉,似是不悦,随即落座。
皇后笑意缱绻,皇上,姐妹们今日能陪伴皇上赏荷,都高兴着呢。
风一吹,是皇后身上的伽南香,封衡摒息,示意众人落座。
为掩身上的汗味,嫔妃们皆是涂脂抹粉,又撒了香露,可不是各种香气混账么。
封衡五觉惊人,嗅觉更是异于常人。
帝王拧着眉,幽深的眸晦暗不明。
萧才人、柳才人,以及刘宝林和周御女四人从未侍寝过,以至于位份一直卡着不动,来年开春就要选秀,她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还不得趁着新人入宫之前得宠?!故此,这几人难得今日可以见到封衡,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衣领能低则低,眼神有多赤忱便有多赤忱。
封衡浓郁的眉目清冷,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但他素来如此肃重神色,众嫔妃并没有察觉帝王的不悦。
封衡挥手,来人,赏。
帝王话不多说,一挥手就是东海明珠。
王权命小太监端上托盘,笑着解释,诸位娘娘,这些都是今年刚进贡的明珠,皇上体恤娘娘们,让老奴给娘娘们一一分配。
东海珍珠,大若婴儿拳头般大小,在浮光之下呈现淡淡的姿色,一看就不是凡品。
虞姝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珍贵之物。
王权喊着赏赐名录,皇后娘娘赏,十颗东珠。
淑妃娘娘赏,十颗东珠。
张贵妃赏七颗东珠,虞美人七颗……听着王权报赏赐,虞姝愣住了,她竟然也得了七颗,与张贵妃是同等赏赐。
陆嫔则是五颗,其余嫔妃俱是仅一颗。
淑妃终于得到安抚,露出欢喜之色。
虞姝观察到了这一点,淑妃再得宠,也只是在妃位,却与皇后得了同样的赏赐,皇上是故意行安抚之事么?如此,淑妃果然像是逐渐收拢爪牙的猫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乖顺了。
好心机的皇上啊。
淑妃被拿捏的死死的。
再看皇后,她神色并未变化,仿佛半点不介意。
但张贵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白。
虞姝揣测,是不是皇上故意让张贵妃难堪。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儿,皇上倒是用的顺溜。
虞姝按捺住内心震惊。
封衡显然对赏荷没甚兴趣,赏赐结束,就站起身,看向虞姝,你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虞姝又成了靶子,她无奈,只能从圈椅上起身走向封衡,被封衡捉住了小手。
皇上起驾——王权唱礼,众妃嫔一应目光幽冷的盯着帝王握着的那只手。
待到封衡与虞姝走远了些,淑妃一面觉得皇上赐她十颗东珠,是将她视作与皇后一样重要,可亲眼看着封衡牵着虞姝离开,淑妃又觉得双目刺痛。
皇上可从未这样对待过她。
年少时两人在一块习武,她还被封衡打到脸贴地……淑妃揪着手中帕子,她不敢当面针对皇后,却是能让张贵妃不堪,淑妃看向张贵妃,冷笑,贵妃姐姐有所不知,皇上啊,他最是喜欢女子的小蛮腰,贵妃姐姐整日喝着滋补汤药,还不如练练腰呢。
瞧瞧虞美人,近日来有多得宠。
张贵妃神色晃了一下,沉稳老练如她,在后宫之中一直稳如泰山。
此刻却是心慌了。
皇上,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她的父亲可是当朝宰相!皇上却在为了虞姝报复她!她堂堂贵妃之位,岂是一个美人可以抗衡的?!打击了一下张贵妃,淑妃的心情终于愉悦了。
她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可谁知,一惯仿佛不闻窗外事的张贵妃,却接招了,也是一声冷笑,本宫记得,淑妃妹妹起初嫁入东宫,便以细腰美人自称,而今正得宠的虞美人,也生了一把纤柔柳腰,只是不知,皇上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呢?张贵妃直戳淑妃的痛楚。
淑妃以前也得宠,可封衡一年才来后宫几次?!哪像如今这般?!仿佛是毛头小伙初尝鲜似的!淑妃一下又没了好心情,气鼓鼓的寻不出话来反驳。
张贵妃沉着脸,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御花园,她手心俱是汗。
她心里很清楚,她这一次算是得罪皇上了。
*皇后一路上还算神色如常,可一回到景元宫,整张脸立刻拉了下来。
陆嫔跟着皇后一道来了景元宫,她有一个大皇子傍身,却也仅得了五颗东珠!自是愤愤然。
皇后娘娘,这后宫不能再多出一位淑妃了啊!陆嫔是指虞姝。
皇后手中把玩着婴儿拳打大小的明珠,由宫人给她扇风,片刻才看向陆嫔,目光幽幽:再多一位淑妃……她稳居后位,皇上暂无动她的心思,无论是张贵妃,亦或是淑妃,她们都不适合当皇后。
皇上对张、楚两家甚是忌惮。
那虞美人身后可是虞大将军府,虞家大姑娘嫁给了恒庆王,是恒庆王妃。
虽是异性王,却在冀州拥兵自重,虞贵嫔基本上是废了,虞美人就算是被扶持起来,也不过是如淑妃一样的玩意儿。
皇上是个聪明人,岂会养出一个强大外戚,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顶多……就是用来制衡张贵妃与淑妃。
皇后没有同陆嫔说太多,这个女子过于愚笨,嘴巴没个把门儿的。
皇后幽幽一叹,虞美人的确清媚美艳,皇上眼下痴迷了些也实属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陆嫔只能作罢,还是娘娘明智,是嫔妾浅薄了。
这时,林深过来求见。
他是御前之人,皇后自是会见他。
林深进入内殿,言简意赅,笑着道:皇后娘娘,过两日萧太妃生辰,皇上打算带娘娘出宫,给萧太妃贺寿。
另外,皇上让娘娘挑选一位嫔妃一道跟随出宫。
皇后眸光一眯。
让她来选?皇上好心机!还能选谁?!自是皇上眼下最疼的宝贝疙瘩!皇后收敛神色,笑道:既是如此,那本宫就选美人妹妹吧,她性子温和,与本宫很能谈得来。
皇后一言至此,自己都快要吐出来了。
她真是小瞧了虞姝!帝王拉着虞姝一只手的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林深笑道:那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皇上,就说是皇后娘娘已经挑好人了。
皇后内心冷笑。
皇上自个儿不明说,毕竟,虞姝只是个美人,身份够不着,不适合带出宫去。
可若是让皇后带头,以皇后的名义带出去陪伴凤驾,那就合适了。
皇后突然觉得心悸,一手捂着胸口,快……拿护心丸来!陆嫔被挥退了。
好片刻过后,皇后才喘过气来,目光望着殿外,似是出神,咱们的这位皇上啊,半点敷衍不得,事事顺着他、唯他是从方可。
他要宠着虞美人,本宫也只能帮着!杏儿给皇后顺着气,正要劝慰,皇后问道:五台山可有消息了?姑母还是一意孤行么?杏儿答话,回皇后娘娘,五台山的消息封锁了,咱们的人也挨近不了五台山。
皇后一阵偏头疼,姑母出身金贵,精明一世,怎就被楚王那个油嘴滑舌的浪荡子给蛊惑了呢!皇上最嫉恨之人莫过于楚王!姑母当真糊涂!亏得皇上是姑母亲生,不然,当真会害死本宫的全族!一声哀叹过后,皇后又吩咐,传书信给家中,让父兄做好一切应对之策,但凡出现楚王党羽,亦或是他本人,立刻抓捕!是,娘娘。
杏儿也暗暗心惊,楚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叔父,年轻时候便已是不羁放荡生性自由,更是生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俊脸,花言巧语更是出口成章,据说,但凡被楚王撩拨过的女子,至今还没有将他忘情的。
不是疯了,就是痴了。
*虞姝被带到帝王寝宫。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此前都是在御书房的内殿过夜。
寝宫素淡的超乎了虞姝的意料,除却一张黑漆千工床,便是靠墙的书架,墙上挂着一张江山水墨画,另有一把佩剑悬在床柱。
其余,再无修饰。
与皇上的寝殿相比,她的朝阳阁可称得上是奢靡了。
她正打量寝殿,身后一道磁性低醇的嗓音传来,朕赐的衣物,你可穿上了?闻言,虞姝本能的一凛,下一刻,只觉得后脖颈传来丝丝缕缕的酥麻。
是帝王在她脖颈处深呼吸。
虞姝身子微微一僵,她怕痒。
一身汗味,有甚好闻的?她突然想起封衡两日前赐给她的兜衣,那几乎清透到什么也遮不住的薄薄衣料……作者有话说:PS:粗长章节奉上,感谢姑娘们的支持,咱们明天见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