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2025-03-22 08:20:19

封衡并没有直接去勤政殿上朝。

而是先回了帝王寝殿。

重华宫离着寝殿颇近, 来回甚是方便,不会耽搁太久的时辰。

封衡那日梦见朝露阁被火烧之后,就立刻想到了空置的重华宫。

他的后宫人数寥寥无几, 空置的宫殿自然颇多。

但封衡偏就挑中了重华宫。

原因无他,就因着重华宫离着他的寝宫近。

起初,他也没有故意如此, 甚至于想到将重华宫赐给虞姝,也只是本能使然。

第一反应便想到了重华宫。

对着铜镜照了照, 帝王修长的指尖稍稍掀开了一些衣襟,露出雪色中衣里面的脖颈。

脖颈上有几道新鲜出炉的红痕, 一看就是女子用指甲划上去的。

这天虽热,但皇上马上就要去早朝, 绝不至于热到不顾仪态的露出脖颈。

这分明是故意的啊。

皇上是想向谁展露脖颈上美人留下的痕迹?是给情敌看吧……无疑,是在炫耀呢!王权看透一切,他的眉毛一抖,没有揭穿封衡,担心封衡会觉得失了面子。

封衡性子早熟, 幼时就是一副老气横秋之态,素来不轻易坦露心事, 亦不喜与人交流。

王权都快差点忘了,皇上其实也曾年少风华。

初次动心难免会略有失控。

亏得昭嫔娘娘并不是什么心机叵测的狐媚子, 皇上也不至于因为一时的痴迷而荒废了朝政。

封衡将自己脖颈上的红痕露出来之后,又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 一双狭长凤眸十分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脸。

能孤芳自赏到这个程度,也是因着有绝对的自信心。

看来, 皇上昨个儿夜里与昭嫔娘娘甚是相处融洽, 不然这一大早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要知道, 封衡此前就连命都不在意,又何况是一张脸?当一个人开始在意自己的脸时,那仅说明了一桩事——他/她有了悦己者。

亦不知道昨个儿夜里,昭嫔娘娘如何伺候了皇上,竟叫皇上这般欢喜?王权看向了靠墙长案上的沙漏,提醒了一句,皇上,到时辰上朝了。

封衡站直了身子,亲手从林深端着的托盘上取了帝王冠冕,又亲自戴到了头上,他本就高大颀长,戴上了冠冕之后就显得更是威严持重,叫人不敢直视。

东边天际逐渐露出鱼肚白,天光尚未破晓,帝王大步行走在汉白玉铺制的宫道上,整个巍峨皇宫都仿佛成了他的衬托。

身后一众宦臣一路小跑才能上他。

昨日并未怎么休息,但帝王风姿卓绝、步履如风,风拂过,他身后一阵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细一闻,除却冷松香和薄荷之外,还有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林深鼻子灵,甚是纳闷。

皇上几时用过栀子花露?他愣了一下又反应了过来。

皇上一定是用了昭嫔娘娘的香了!*同一时间,东华门。

红色宫墙、黄色琉璃瓦、白玉须弥座……处处彰显帝宫巍峨。

入宫上朝的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行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自从封衡将五日一次早朝的规制,改成了三日一次,不少年纪大的老臣子们已经逐渐吃不消了。

倒是年轻的新起之秀尚且可以跟上帝王的节奏。

一位勤政的帝王,是万民之福。

但并非所有大臣都能受得住。

帝王一声雷霆,满朝噤若寒蝉。

新帝是当真心狠手辣,且算计颇深,攻于心计,不是什么人都能猜出他的心思。

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员皆不敢太过冒进,纵使此前皆是有各自的势力,也不敢直接与新帝抗衡了。

此时,本朝两大权臣正并肩行走在宫道上。

张相近日来算是在修身养性,心情不错,一只布满褶子的手拍在了太傅的肩头,笑道:哈哈哈!太傅,你的府邸开始重新修缮了?我听说,虞副统领还在贵府四处寻找鬼祟?我倒是认识几个高人,需不需要引荐给你,做几场法事?张相看到太傅吃瘪,就宛若是服用了上好的补药,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个太傅也真是糊涂!新帝都登基三载了,竟还摸不透新帝的性子。

新帝他几时被人威胁过?太傅竟设计要烧死新帝的宠妃。

这不是找死么?!眼下,新帝正沉迷那女子,太傅的举动无疑是触了帝王逆鳞。

这不,新帝依葫芦画瓢,给了太傅一次重创。

亏得新帝没有赶尽杀绝,不然,太傅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了。

太傅沉着脸,被宿敌如此嘲笑,他没有直接被气厥过去已经是万幸。

太傅,哼!相爷近日不是在操持次女大婚么?等到大婚之日,我必然登门祝贺相爷嫁女。

相爷位高权重,只是可惜了,竟是断送了张家香火,再无后继之人!太傅此言一出,张相的脸色也沉了。

没有儿子,是张相此生最大的败笔。

饶是官拜丞相之职,权柄煊赫,但对时人而言,无子便是无后。

张相明面上再无纳娶,民间皆以为是相爷对亡妻感情甚笃。

可实际上,是张相年轻时候坠马受过伤,再无生养之能。

一辈子只娶一妻,只是遮掩他身子有损的弥天大谎。

太傅如今沦落这种惨状,嘴巴上自然毫不留情。

张相气到腮帮子鼓动,绣云纹广绣用力甩开,拂袖而去。

太傅也冷哼了两声。

二人斗了大半辈子,早已不顾及彼此颜面,如今这把年纪了,虚与委蛇都显得多余。

沿途的文武官员们亦不敢靠近他二人,更是不敢看热闹。

权臣打架,搞不好就会殃及池鱼。

*御前大太监唱礼,文武百官分开两列入朝。

帝王端坐龙椅,额前流珠微晃,破晓天光从天窗泄入,映入帝王深邃的眼,他扫向整个大殿,所有人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高呼声停下,帝王磁性低醇的嗓音在大殿之内响起,众爱卿,平身。

帝王嗓音掷地有声,仿佛在大殿之内产生了回音。

他一人之声,可抵数百人高呼。

封衡的目光在辰王身上扫过,不知在想什么,凤眸微眯。

接下来,便是轮到百官觐见。

然而,除却太傅一党格外安静之外,张相的势力也没有发言。

封衡唇角含笑,安静之中,笑了几声,呵呵,爱卿们,难道无本可奏?轰!群臣震惊。

皇上竟然在大殿之上笑了。

大臣们不由自主的后背冷汗涔涔。

要知道,帝王素来不苟言笑,上一次大笑出声时,还是昨年命辰王挥兵北上,踏平了蛮夷之地。

无人应答,大臣们垂眸看着自己的皂靴脚尖。

封衡又是一声呵笑,这笑声仿佛带有穿透力,当真无本可奏?仍旧无人应答。

大臣们都在揣测,皇上为何发笑。

仿佛帝王之笑,必然寓意着什么深沉意味。

封衡从龙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所有人。

这一刻,无疑,他爽快了。

看来,上次雷击太傅府,给了群臣不小的震慑。

多亏了他的小昭昭,给了他依葫芦画瓢的灵感。

若非太傅先对付虞姝,封衡也想不到那般精妙的报复手段。

既是无人上奏,那便退朝吧。

封衡淡淡启齿,嗓音却故意掺杂了内力,有股威压之感席卷整个朝堂。

他所想要的,便是面前这副绝对服从的画面。

三载了,那些老家伙们终于学会了闭上嘴!退朝之际,辰王抬眸看了一眼,目光恰好落在了封衡的脖颈上,虽只有一瞬,但他还是看清了封衡脖颈上的红痕。

辰王垂于广袖下的大掌颤了颤,他转过身,跟着百官退出大殿,耳畔是文武官员的窃窃私语,但他什么都没听见,晨风拂面而来,他只觉得此生宛若丢失了一样最在意的东西。

*下朝后,沈卿言去了御书房。

他宛若是封衡的眼睛,会将暗中查来的一切如实禀报。

魏安明也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子红鸡蛋。

他是帝王亲手提拔上来的,当初大婚之事,封衡还赐了贺礼。

故此,喜得爱子之后,魏安明觉得很有必要给皇上送红鸡蛋。

尚书阁那边的新龙案还没赶制出来,封衡今日暂时就在御书房外面的石案上批阅奏折,正好也能吹吹晨风。

看着魏安明送来的红鸡蛋,封衡微微拧眉。

沈卿言是个大嘴巴,生怕皇上不知道魏家添了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道:皇上,魏大人的双生儿子甚是可爱,臣瞧了都觉得心痒痒呢!那对双生子一般大小,长得一模一样,臣昨日还登门了魏府,亲手抱过呢。

魏大人实在是厉害,昨年刚结婚,今年就有了两个儿子。

不像礼部左侍郎,为了生儿子纳了足足九房小妾,但可笑的是,那九房小妾就连一只鸡蛋都没下出来。

哈哈哈哈,皇上,你说,好不好笑?可惜,臣尚未娶妻,无法生养孩儿。

可是皇上,你……沈卿言自顾自说到这里,顿时僵住了。

啊呸!他是不是说错话了?!此时,封衡眉目清冷,本就寡欲的脸上,更像是淬上了一层冰渣子。

九房小妾……这个数量有些耳熟。

他的后宫是不是也有九位嫔妃?他已经记不清了。

封衡眸光直直看着沈卿言,从编花篮子里拿出一只红鸡蛋,随手砸向沈卿言,滚!沈卿言徒手接住了红鸡蛋,但还是被这股大力击退了好几步,他挠挠头,立刻解释,皇上!臣什么都没暗示!臣当真没别的意思!真是越描越黑!一旁的王权脸都黑了。

子嗣是皇上的心头大忌讳。

亏得今日冒犯皇上的人是沈大人,若是换做旁人,已经身首异地了。

沈卿言当真滚了。

他一边走,一边暗暗侥幸的想着——以他和皇上的交情,按理说,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吧?!他又没直说皇上不能生孩子!其实嘛,太医院岐黄高手比比皆是,皇上若是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还得早些治疗啊。

*沈卿言那厮终于离开了。

封衡凤眸扫过红鸡蛋,从石杌上起身,甩袖朝后,长身玉立,内心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王权和林深也不敢插话,更是不敢提及子嗣的事。

任哪一个男子都不想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可偏生,皇上非但顶了,还不仅一顶。

封衡垂眸,又看了红鸡蛋一眼,魏大人倒是很能干,一次喜得两个儿子。

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王权暗暗深呼吸,心想着,皇上若是不挑剔,十个儿子也有了啊。

封衡突然吩咐,来人,开朕的私库,将今年新进贡的蜀锦送去重华宫。

昭嫔过于素淡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苛待后宫嫔妃。

王权,……是,皇上。

虞姝昨日侍寝了,按着规矩,今日的确应该赏赐。

但先帝在位时,每年进贡之物,都是交给后宫执掌封印的娘娘,再统一分配的。

皇上却只赏赐了重华宫,这难道不是苛待了其他娘娘?罢了,王权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下多言一个字。

以他的经验来看,皇上的心情又不好了。

林深去开帝王私库,王权特意交代了一句,你小子要记住,昭嫔娘娘深得皇上心意,日后仔细伺候着。

林深立刻应下,义父,儿子省得了。

在王权眼里,封衡比他的命都重要。

他见过封衡出生第一天的模样,看着封衡一天天长大,以及封衡年幼时所受的每一处伤,他都记得。

封衡如今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上了心,王权自也瞧出来了。

倘若昭嫔娘娘敢背叛皇上,王权第一个不答应!辰王算个什么东西?!谁被精心呵护时,不是温润如玉?倘若辰王经历过皇上所经历的一切,他未必能有皇上如今的心性。

*重华宫这一边,虞姝昨夜过于劳累,起榻时有些迟了。

如今太后已经回宫,只要太后没有特殊交代,嫔妃们则需要每日前去晨昏定省。

她洗漱匆忙,林深过来送赏赐时,虞姝来不及细细清点,赏了一袋银豆子给林深,这便带着知书和墨画前去长寿宫。

直觉告诉虞姝,太后也不是好应对的主儿。

她不能叫太后寻到错处。

虞姝目前还在嫔位,是没有资格在后宫乘坐轿辇的,除非是在帝王御赐的情况之下,否则她只能徒步走到长寿宫。

昨晚封衡折腾的厉害,还换了新花样,虞姝生得娇弱,很难跟上封衡的节奏,今日早晨难免有些身子不适。

长寿宫大门外,张贵妃、淑妃几人已经陆陆续续乘坐轿辇过来了。

虞姝走得匆忙,身上出了薄汗,本就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宛若晨间初绽的芙蓉花,嫩得能掐出水来。

瑰姿丽色的容貌也就罢了,婀娜有致、纤秾玲珑的身段更是叫人遐想连篇。

细腰、丰/胸,如天鹅颈般的脖颈,简单的盘云髻上插了一根流苏玉簪子,天然去雕饰,愣是将旁人衬托成了胭脂俗粉。

淑妃一看到这副画面,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封衡如何宠爱虞姝,她撇开眼,不想看到虞姝,冷言冷语,贵妃姐姐,你与本宫都是老人了,可比不得某些嫩生生的妹妹。

也难怪,皇上就独宠那一朵娇花。

张贵妃不受挑拨,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并不在意,笑道:淑妃妹妹说哪里话,在本宫看来,淑妃妹妹也是一朵娇花呢,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雨露均沾。

提到雨露均沾四个字,淑妃就来气。

帝王的偏宠,已经过于明显了!皇后管不得,太后总得管管!淑妃不再搭理张贵妃,气呼呼的迈入长寿宫。

虞贵嫔缓缓走来,脸上涂了浓郁的脂粉,遮去了一切疲倦之色,明媚如初。

她勾了勾红唇,走到虞姝面前,眸光极冷,嘲讽一笑,妹妹呀,不是姐姐打压你。

你如今虽然得宠,可这后宫之中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盛宠不衰。

淑妃当初就是独宠一身,可如今呢?你自己也看见了,皇上几乎不再召见她了。

咱们姐妹一场,姐姐好心劝告你,可千万莫要高兴的太早。

丢下最后一句,虞贵嫔也甩着帕子往前走。

浓郁的香气扑入鼻端,虞姝蹙了蹙秀眉,还没彻底喘过气来。

她的好二姐哪里是劝告她,分明是警告吧。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个道理她自是明白,用不着旁人提醒她。

刘宝林凑了过来,给昭嫔姐姐请安,才一日不见,姐姐又好看了呢,姐姐这里是……刘宝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指着虞姝衣领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这里可是皇上弄上去的?虞姝低头一看,就见低领宫装遮住的胸脯之处,一朵红梅清晰可见。

倏然,她脸色更红了。

今日早晨过于匆忙,她选错了衣裳,应该穿高领衣裳,眼下只好伸手拉了拉衣襟。

刘宝林有些好奇,又凑近了些,昭嫔姐姐,皇上每回宠幸,都会如此么?虞姝愣了一下,与后宫嫔妃探讨帝王的床/笫之事似乎有些古怪。

她也好奇了,因着与刘宝林还算关系融洽,遂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侍/寝时,皇上不这样么?刘宝林一讪,她性子开朗,也没觉得难为情,就如实说,昭嫔姐姐,我从未侍过寝。

虞姝,……作者有话说:封衡:朕也想给群臣发红鸡蛋,一人一篮子……哦不,一人两篮子!沈卿言:有病得治啊。

虞姝:(⊙o⊙)…——————宝子们,今天迟了一些,晚上还有一更,会给大伙发中秋红包哦~PS:没有侍寝的嫔妃,以后会放出宫另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