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羽灵箭是皇家御前箭矢, 在这皇宫之中,若无帝王的允许,谁敢如此造次?!除却帝王之外, 也无人有资格用黑尾羽灵箭!方才,封衡持剑挡去那只箭矢时,人也从龙椅上倏然起身, 动作过于快速,他的绣暗金纹络的广袖拂开一抹凛冽的弧度, 帝王眉心紧拧,目光扫向不远处, 眼底是明显的杀意。
从箭矢出现,到封衡挡去箭矢, 全程不过才两个呼吸的时间,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胆小的柳才人当场尖叫出声,啊——十五和十七如今做宫婢穿扮,方才没能意识到修仪娘娘有危险, 是她二人之过,立刻跪下, 皇上恕罪!封衡薄唇微抿,手中握着的那把寒光森林的长剑, 因着过于用力,手背骨节发白, 剑身似有感应,发出低低的锐利刺耳声。
来人!给朕搜宫!宫里也有那个逆贼的眼线!这一刻的封衡, 既想直接弄死封奕奕, 又痛恨自己的大意。
三年了, 他还没将宫廷清理干净,是他之过!不过……封衡再度看向虞姝,深邃的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欲言又止。
的确是大意了。
昭昭有孕之事,不该这么快就宣扬出来。
他独宠昭昭的事,根本瞒不过那个狗贼!封奕奕是在向他宣战!好得很!十五和十七站起身,护在了虞姝左右两侧,高度戒备。
与此同时,暗处的影子人也如鬼魅一般闪现出来,众人只闻嗖嗖嗖的几声,随即便有数道身型矫健之人,跪在了封衡面前,主人!属下在!封衡素来不太干涉后宫之事,但他自己的身边没有可疑之人,若有封奕奕的细作,必然潜伏在后宫。
封衡下令,给朕把歹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卿言已发出信号,让宫中所有禁卫军进入全力防备状态。
他见虞姝毫发无损,又看了看那根斜射入青石砖块的箭矢,不由得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还真是深不可测啊!换做是他,顶多还是将方才那根箭矢挡掉,但绝对做不到这般程度。
封衡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握,眼底是誓要报复的意决绝。
封奕奕既然敢如此挑衅!还直接拿虞姝当做了要挟!封衡挥袖,看向慕容毓,公主,朕今日原本要给你洗尘,可惜不巧,宫中混入了不该存在的脏东西,朕需要清理门户,还望公主海涵。
慕容毓已经看痴了。
方才封衡一系列的举动,又让她惊艳住了,当初年仅十四岁的封衡,帮衬着她夺了叔父之权,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彻底协助她情理了朝堂。
彼时,慕容毓就在想,倘若能将封衡留在身边,成为自己人,纵使她是一介女流,也迟早有一日能够驰骋天下。
但,她终究留不住他。
慕容毓眉目含笑,皇帝陛下不必客气,且忙你的便是。
言罢,慕容毓看向了虞姝,方才子炎就是为了这个女子挡去了箭矢,慕容毓原本是目中无人的女子,她看不上近乎天底下的所有女子,那些个没有脑子只能依附男子存活的女子,在她看来,就如同物品一样。
可此刻,慕容毓在虞姝脸上看见了超脱年纪的平静,她好像根本不怕,哪怕方才差点被射杀。
慕容毓那双天青色的眸子微眯,带着些许的打量和探究。
女子对自己的情敌,都会格外关注,细细观摩,好奇心甚重。
倒是个美人。
虞姝也看向慕容毓,她并非不害怕,她只是纳闷,为何有人要射杀她。
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么?又见皇上这般劳师动众,可见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下一刻,虞姝对慕容毓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无半分警惕和排斥,不像是女子对情敌该有的态度。
虞姝笑起来,眉目微弯,有种晨光笼照的错觉,温暖柔和,不带有一点攻击性,却又让人觉得她并非只长了一副好皮囊,那双潋滟水眸之中仿佛蕴含着故事。
慕容毓愣了一下。
子炎喜欢这样的美人?唇红齿白、肤若琼脂、纤腰丰胸、美眸含情,倒是个很容易勾起男子欲念的模样。
慕容毓在男人堆里长大,淫/浸权势数年,她深懂男人的心思。
此时,封衡察觉到了慕容毓看着他的昭昭,男人眉目明显掠过一丝不悦之色,低喝一声,来人,护送昭修仪回宫,另外,让太医院的人前去看诊!封衡一声令下,虞姝讪了讪,但也只能屈身告退。
慕容毓这才收回了视线,又看向封衡,她轻易就能想象出封衡在榻上宠爱方才那娇美人的画面,不由得心生醋意。
子炎啊子炎,本公主心心念念你七年,难道就不如一个区区娇软美人?她虽不及美人鲜嫩,可她有谋略、有智慧、有权势,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甚至于只要子炎愿意,她可以让北狄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宫宴突发变故,所有人屈身行礼退下,接下来,整个后宫免不了一场大清洗了。
太后、皇后,以及众嫔妃们皆是面色各异。
藏着秘密的人,自然开始着急了。
可这后宫里头,谁又没有秘密呢。
太后离开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根斜插入青石砖块的黑尾羽灵箭。
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尚在闺中,与闺中手帕交们出门踏青,却突然遭遇一群流匪袭击,关键之时,黑尾羽灵箭射了过来。
这可是代表着皇家天威的箭矢,流匪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是四散而去。
那黑尾羽灵箭的主人,骑着一匹雪色汗血宝马而来,面容清俊秀丽,宛若上古遗留下来的上等美玉,让人挪不开眼。
少女情窦初开,对少年郎一见倾心。
可惜了,这天下哪有什么天定良缘?后来的后来,太后才知晓,那天的一切都只是个局。
是封奕奕安排他自己的人假扮流匪,他再出手英雄救美,骗了十五岁懵懂少女的她,也骗了她半辈子。
大梦初醒时,太后明知一切都只是假象,可她还是时常沉浸在谎言编织的美梦里。
她在后宫,贵为先帝的皇后,却还牵挂着小叔子,替小叔子一步步在后宫布局,等到棋局散去,她也成了棋子。
姑母,怎么了?皇后轻唤了一声。
太后回过神来,浑身一寒,然后看向皇后,同为赵家女子,太后猛然惊觉,这个侄女的命数竟和自己一般无二。
太后吞咽了两下,漠然回过神,神色无光的往前走,走出好几步远,才道了一句,皇后啊,你我姑侄二人,遇到封氏皇族的男子,就是一道劫。
皇后一愣,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是福还是劫?她也说不清了。
这一身的滔天富贵,如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过吸引人了。
*封衡和慕容毓在御书房单独见面。
沈卿言在御书房外的廊下来回踱步。
才将将入秋,盛暑残热尤在,沈卿言额头溢出薄汗,上回皇上不允许旁人踏足御书房时,是和虞家妹妹耳鬓厮磨,可眼下……北狄长公主是不是太老了些?沈卿言有些焦灼,他知道皇上眼下内忧外患,但绝对不可为了大业而出卖了自己啊!北狄长公主生性风流,身边幕僚无数,难保没有蓝颜知己。
沈卿言担心极了封衡。
生怕蛮夷的老白菜会祸害了自家的猪。
沈卿言挠挠头,踱步的幅度更大了起来,王总管,皇上为何还不出来?他与慕容毓究竟在谈些什么?本官为何不能进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旁的王权,……沈大人,你到底在忧心些什么?以皇上的身手,哪个女子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大可不必如此啊!沈卿言扬长了脖子,探头往御书房里面望去,焦心竭虑,王总管,你是皇上跟前的人,可千万不能让皇上误入歧途。
王权,……沈大人,还请慎言。
北狄长公主虽是年长了些,但也是个美人,皇上要睡谁,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沈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沈卿言欲言又止,继续在殿外候着,禁卫军和影子人还在宫中搜罗,暂无消息。
沈卿言一时半会不能出宫,只能干等着。
*同一时间,御书房内,慕容毓再度表明心意,子炎,我说过,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情,我都会替你办成。
今日有人在宫里胆敢对你的爱妃动手,足可见是对方故意激怒你。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四下无人,慕容毓就喜欢喊封衡的字。
慕容毓打算来京都之前,封衡之所以没有制止,他是看中了北狄的兵力。
封衡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凡可以谋划到的一切资源,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就如封奕奕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然了,封衡不会使出美男计。
也不会出卖自己的色相。
这是他与封奕奕的区别。
虽说封氏皇族男子的容貌足可骗尽天下女子,但封衡自幼痛恨封奕奕,故此,男子以色侍人这种事,是他最为不齿的。
封衡面色冷凝,到了此刻,他端起杯盏的手,还有微微的轻颤,但被他完美掩盖住了。
不敢想象,不久之前他稍稍慢一拍,昭昭会不会已经……思及此,封衡眸光更加凛然,一片深沉如海的眸子,如有刀光剑影闪过,朕的确需要公主办一桩事,事成之后,朕可以许诺北狄一年所需的丝绸绫罗,当然,若是不够,你亦可以开个价。
慕容毓闻言,有些暗然失神,她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英气又不失妩媚的脸。
三十一岁的年纪,是成熟女子独有的大气温婉,也有政客的杀伐果决,无疑是个强大的女子。
慕容毓单刀直入,问道:子炎,你……喜欢今日那名稚龄女子?除却美貌之外,她可有其他过人之处?慕容毓不像一般的吃醋女子,倘若封衡真心心悦之人,她也不会故意去伤害。
稚龄女子……封衡的唇角微不可见的猛地一抽。
那稚龄女子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了。
封衡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禽兽,强调了一句,昭昭快十七了。
北狄女子更是早熟,十三四岁就有为人母的,故此,听到虞姝已经十七岁,慕容毓稍稍一愣。
封衡又说,她曾两次救过朕的性命,她的确与旁人不同。
他每次望入虞姝的眼,就像是看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他和她之间就宛若是历经千年时光之后,又在这个时空有缘重逢了。
一见如故,大抵就是如此。
又或者,就是因着见色起意。
可又有什么紧要的呢?他在意虞姝,想让虞姝给他生儿育女,想与她执手,共赏繁华三千。
旁的,一概不重要。
慕容毓眼底掠过一丝艳羡,忍住三年以来对封衡的相思,言归正传,道:子炎想让我如何做?我定会竭力相助。
封衡唇角微微扬了扬,好。
……又过了好片刻,慕容毓才从御书房出来,她这次入京都,暂住宫廷,由宫婢领着她去歇息的宫殿。
沈卿言站在廊下瞥了她一眼。
慕容毓眼神更是肤浅的回望了一眼,冲着他眨眨眼。
沈卿言,……北狄长公主这是挑衅!沈卿言大步迈入御书房,见封衡全须全尾的坐在龙椅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封衡哪能看不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帝王长长叹了口气,何事?沈卿言抱拳,愤愤然,皇上,臣不能忍了!不如直接全城搜捕吧!封衡抬眸,眼底是看尽一切的深沉,朕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他封奕奕。
沈卿言撇撇嘴,可是臣气不过。
封衡,那便忍着。
沈卿言张了张嘴,又道:那修仪娘娘呢?狗贼明显知道皇上宠爱修仪娘娘,也知道修仪娘娘怀上了皇上的骨血。
封衡持笔的动作突然滞住,天窗落下的光线笼罩在他脸上,但眼底神色依旧晦暗不明。
朕已有打算。
*虞姝回到重华宫,服用过御医开的汤药之后就开始恹恹欲睡。
她亦不知所服用的究竟是什么药方子。
但御医盯着她喝下去之后这才离开。
足可见御医的重视。
正当白日,虞姝的睡意原本很浅,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她仿佛是昏睡了过去,沉沉入梦,且梦境幽深,似是梦见了太多,可又似一团迷雾,什么都瞧不真切。
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虞姝小腹隐隐作痛,下面的湿润让她猛然一凛,瞬间瞌睡全无。
虞姝火速支起身子,掀开薄衾,被映入眼帘的刺目鲜红色吓到了,她怔住,那一瞬间,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知书赶来一看,也是眼前一黑,差点没绷住,娘娘,这……!须臾,重华宫乱作一团,知书是个谨慎的,立刻命人去请了太医,还派人送了消息去御书房。
太医轮流给虞姝看诊时,封衡大步而来,帝王身上还穿着今日在宴席上的玄色锦缎长袍,他面容清冷,如从腊月凛冬走来,即便不言一词,一个眼神也仿佛言尽一切。
如何?帝王嗓音清冷。
虞姝躺在榻上,不敢轻易动作,闻言,她愣了一下,只觉得皇上此刻的眼神与语气有些生疏。
女医看了一眼帝王,立刻垂下头去,她的手轻颤,但接下来的话,就像是照着手笺念一样流利,皇上,微臣方才仔仔细细探查了修仪娘娘的脉象,竟察觉并非是喜脉,修仪娘娘之所以出血,是因着月事来了。
虞姝在一片茫然中愣神了。
天大的欢喜仿佛顷刻间消失,就好像美梦醒来,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御医跪了一地,皇上,修仪娘娘的确不曾有孕。
此前给虞姝看着的老太医也愣在了当场,打算再上前重新给虞姝把脉时,却被封衡制止住了。
帝王挥袖,飒气凛然,如同所有的上位者一样,是那般冷酷无情,且罢,既是如此,诸位爱卿退下吧。
老太医一脸困惑,只能跪下,皇上,老臣……有罪!众人皆跪地垂首,唯有虞姝这个时候凝视着帝王,她看见封衡突起的喉结滚了滚。
封衡明明察觉到了虞姝的视线,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对老御医,道:周大人,朕念及你年事已高,侍奉了三代帝王,特给予致仕,不追究罪责,今日起离宫吧。
周老太医双手触地,老臣……多谢皇上恩典!直到众人都退下,周老太医一路走在宫道上,还在一边走一边叹气,当真奇怪啊!明明就是喜脉。
他是不可能诊错的。
怪哉,怪哉。
*女医被单独留了下来,封衡在外面的西花厅见她。
女医跪地,垂着脑袋,汗流浃背,颤抖嗓音,道:皇上,微臣给修仪娘娘开的药,大抵会出血两日,造成月事来的假象,幸好修仪娘娘此前服用过大量补汤,身子骨尚且能接受,但从大后日开始,就必须要止血了,以免伤了龙胎。
她可真是吓惨了!第一次对有孕女子下这种药。
这万一龙胎有任何闪失,她就是阖族也不够砍头的。
封衡面上不显声色,捏着茶盏的手捏紧,指甲发白,好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嗓音喑哑,好。
临了,他起身刚要走,突然又止步,若有任何意外,保修仪。
女医明白了,倘若修仪娘娘和龙嗣之间需要做一个抉择,就选娘娘。
女医突然觉得,皇上并非是外界所传言的那般心狠无情,站在女子的角度,谁不希望碰到一个将自己视作比子嗣还要重要的良人呢?皇上也是个柔情之人。
就在虞姝轻抚着小腹,感怀自己那个不曾真正到来的孩子时,一道圣旨下达,又给了她一记重创。
可知书却捏紧了她的手,娘娘,这假孕争宠不过只是说辞,你可别往心里去。
知书担心虞姝情绪波动太大,忍不住暗暗提醒。
虞姝又愣了一下。
从今日早晨开始,一切都变得十分诡谲,她好像正身处棋局之中,旁人都清醒,唯有她一人糊涂。
接下来,整个重华宫被困成了水桶,里一层外一层,与其说是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更像是不想往外面人的进去。
虞姝一直躺在榻上静养,倒也不焦灼。
她只是心中存了太多的困惑。
皇上没有过来对她解释一个字,她也不去叨扰皇上,半点不纠缠。
老老实实、安安分分。
安静的不像是即将失宠的妃嫔。
*长寿宫那边,太后一心以为虞姝当真没有怀上孩子。
毕竟,虞姝大出血了。
众多太医也都没有诊出喜脉,唯一一个诊出喜脉的周老太医还当场致仕了,种种迹象表明,虞姝的胎是假的。
要知道,假孕争宠是后宫的大忌讳。
太后年轻时候,就曾有过后宫嫔妃假孕争宠,结局便是打入冷宫,永不复宠。
这是一个机会!太后想趁机将小公主要到自己身边来。
太后知道她这个亲生母亲在封衡眼里,算不得多么重要。
故此,太后也没有不识趣,她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而不是将封衡召见到长寿宫。
封衡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太后过来时,他没有给出一丝丝好脸色。
内殿已经掌灯,仙鹤缠枝纹的烛台上,烛火摇曳,浮光笼在男人脸上,显得葳蕤孤冷。
太后站在殿中,面对着这样的帝王,她竟然硬生生愣了一下。
这……当真是她的亲儿子?!也是了,她从不关注他。
七岁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去北地,那日凛冬寒风瑟瑟,七岁的孩童一双眼眸倔强到了极致,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向马车,那一眼仿佛是在诀别。
封衡抬眸,眼神清冷,母后,何事?寥寥四个字,语气无半分波澜。
太后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对这个儿子,她都开始有些畏惧了。
她知道,封衡一旦狠起来,那是真的会六亲不认。
太后为了小公主,硬着头皮,颔首道:皇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哀家如今既已回宫,就不能让后宫再无章法。
祖宗规制摆在眼前,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就对规矩视而不见!为了给自己壮胆,太后提高了嗓门,皇帝包庇昭修仪,但是哀家不能!假孕偏宠这种事,必须杜绝!哀家提议,将昭修仪打入冷宫,以儆效尤!太后的嗓音在内殿回荡。
烛火摇曳的更加厉害了,倒影在墙壁上的火光,犹如诡魅。
一旁的王权心中暗暗腹诽:太后要惩戒昭修仪是假,想借此与皇上拿乔才是真的吧。
一旦皇上有把柄在太后手里,太后就能要回小公主了。
可皇上又岂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太后,终究还是白白宫斗了这么些年!果不其然,一直冷漠无温的封衡开口了,呵呵……他轻笑了两声,嗓音低低的,哑哑的,透着无尽冷意。
他就仿佛是在黑暗中而生。
封衡看着的太后,视线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是么?朕真没想到,母后这般为了朕考虑,既是如此,那赵家诓骗子嗣,试图蒙混过关,是不是也该满门屠尽?轰!太后如被雷击。
封衡轻松一招,就直接虐杀太后。
是啊,要说假孕争宠是个过错,那么太后和赵家就是欺君大罪了!封衡又给了皇后一击,母后今日此行的目的,是想要回那个小/野/种,不是么?朕现在就可以直接告诉母后,朕的修仪若有任何闪失,母后的孙女便陪葬吧。
正好,昭修仪很喜欢那孩子。
太后身子一软,竟直接瘫跌在地,一双眸子惊恐不已。
王权又暗暗腹诽:太后这又是何必呢?以皇上有仇必报的性子,没人能在得罪了皇上之后还能高枕无忧。
可偏生太后非要硬碰硬。
太后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封衡眼不见为净,他已经足够烦闷,太后却在这个节骨眼下过来给他添堵,岂不是寻死么?封衡低喝一声,下令道:来人!太后身子不适,这阵子就在长寿宫静养,后宫嫔妃不得前去叨扰!太后是被强行拉起身来的。
好一个不得前去叨扰!这是直接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让人无人寻虞姝的把柄!看似是让太后静养,实则还是在护着虞姝!皇帝把他的心肝疙瘩,护得可真紧!*太后回到长寿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偏头疼却犯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遂把心腹叫到跟前来,哀家要见楚王,与他谈一笔交易。
心腹愣了一下,可……太后娘娘,楚王爷的行踪不定,未必能寻到人。
寻不到人?!封奕奕,他欠了她的!他必须帮她!太后,混账!寻不到,也要给哀家寻!心腹只能应下,是,太后。
太后靠在软椅上,许久没有彻底晃过神来,封衡太可怕了。
他有朝一日真的会灭了赵家满门的。
他是个地府里的罗刹,他没有心!她的慎儿,也该是时候回来了。
有封衡一直压着,太后明白,她的次子永无翻身之地,甚至于这辈子回京的机会也无了。
*重华宫被围困的当天晚上,封衡召见了魏安明、沈卿言,以及六部的几位年轻官员入宫议事。
因着时辰太迟了,索性留了几人在值房过夜。
官员们有苦难言。
除却沈卿言之外,其余都是有家室的人,或许娶了娇妻,又或是新添了丁,总之,不能回府,当真是折磨人。
魏安明一心记挂着一对双生子,晚上见不到儿子,委实想念的很。
夤夜之时,大臣们才到了值房歇息。
魏安明实在忍不住,就问沈卿言,沈大人,皇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沈卿言仰面,望着屋顶的横梁,悠悠一叹,仿佛千言万语也不够他说的,于是,他就娓娓道来,魏大人,咱们皇上其实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世人对皇上的误解太大了,你且细细听我说……好半晌过去,魏安明仿佛听了许多,可又似乎没有一句是重点。
他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沈卿言,阖眸开始睡觉。
明日卯时还要起榻上朝呢。
沈卿言还想继续说时,几位大人都不约而同背对着他,纷纷闭上了眼。
说来也是奇怪,沈大人好端端的一个如玉公子,怎就这般聒噪?!接下来两日,魏安明、沈卿言和几位年轻官员一直被封衡困在了宫里。
夜夜长谈政务,帝王孜孜不倦,官员有苦难言。
魏安明本想借口回府换衣,封衡却直接命人去魏府送了口信,让魏府小厮送了换洗衣物入宫。
总之,封衡不松口,谁也别想离开皇宫。
直到第三日,影子人和禁卫军联手抓住了几个可疑之人,帝王终于放了几位大臣回家,他自己亲自前去皇宫地牢严刑逼供。
离宫之前,魏安明松了口气,但也不免忧心帝王,拉着沈卿言,特意交代,沈大人,你无家室,皇上就交给你了。
沈卿言原本是打算继续留在宫里,一日不抓住封奕奕,他一日不安生。
可听了魏安明这话,他为何会感觉到自己被内涵到了?没有家室怎么了?不过就是早晚的事,他迟早会有家室,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沈卿言不耐烦的摆摆手,魏大人要走便走,我可不像你,我会一直陪着皇上。
魏安明,……*皇宫地牢,建成已有数百年之久。
纵使秋老虎甚烈,一旦迈入地牢,就宛若置身寒冬。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掺和了血腥味的冷意。
这个地方纵使不关押任何人,也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常年经久不散。
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随着封衡的靠近,被绑在绞刑架上几名宦官睁开眼来,看着封衡逆光而来,犹如看见罗刹来临。
十三迎上前,皇上,这些人恐怕是先帝在世时的旧部,已经找到证据,但他们暂未开口承认。
封衡眸光隐在一片昏暗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他伸出一只手。
十三了然,将沾了盐水的藤鞭递到了封衡手上。
不多时,鞭子抽打血肉之躯的声音,一声声传荡开来。
啪、啪、啪——以免宦臣们咬舌自尽,十三提前堵住了他们的嘴。
血肉裂开的声音,鞭子声,血液滴落在地之声,杂糅在一起,让地地牢仿佛成了人间炼狱。
沈卿言看了几眼,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眸,他捏紧了锦袍下摆,有些无措。
该不该劝一劝呢?罢了罢了,这些人该死!谁让他们背叛皇上?皇上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封衡没有让人揭开宦臣口中塞着的布团,一顿抽打之后,手中鞭子断开,他的手一松,那断裂的鞭子落地,他自己则接过湿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动作儒雅泰然,像刚刚饱餐一顿的草原猎豹。
不要让他们死了。
等苏醒过来,就接着打。
一直到他们肯点头招供为止。
封衡淡淡启齿的吩咐。
十三吞咽了一下,这才道:是,皇上。
这些宦臣的嘴是堵住的,皇上根本不想听他们解释,今日一顿毒打,大概也不会问出个所以然来,唯有让宦臣们绝望到极致,他们才会坦白从宽。
封衡从地牢走出来,沈卿言走在他身后。
君臣二人,默契的保持缄默。
彻底迈出地牢,沈卿言似乎闻到迎面吹来的血腥味,大抵是皇上身上的味道,他猜。
王权和林深一行人默默跟在后面,谁也不敢吱声。
众人皆知,皇上这几天都在隐忍。
逆贼赶在宫中对皇上有孕的爱妃下手,这无疑就是当面挑衅。
皇上能忍到现在,也是他足够阴鸷深沉。
不知不觉,来到了重华宫外,封衡止步往重华宫望了一眼,王权为了让皇上开心些,提议道:皇上,要不要歇在重华宫?封衡却抬步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一句,朕要回去换衣。
他身上的污秽之气,岂能带到昭昭面前去?!自是不能的。
*虞姝是被痒醒的。
她不知道几时了,但内殿的烛火已经燃到只剩下一小半。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碰触她的额头,她一睁开眼,就望入了封衡幽深的眸子里,还闻到了男人指腹的皂胰香气,他是特意洗过手的。
三日不见了,君颜如旧,可总有些憔悴之色。
虞姝眨了眨眼,睡意全无,喃喃了一句,皇上,可是累了?累了么……封衡眸色一滞。
人人都看着他御极,权势滔天、无边富贵的外表,却无人问他这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究竟累不累。
封衡没说话,埋首在虞姝脖颈间,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嗓音轻柔,褪去了一切戾气,温柔的不行,朕无事,朕会给咱们的孩儿一个太平盛世。
昭昭,你要相信朕。
朕定会做到。
孩儿……虞姝愣神时,封衡握住了她的手,一起缓缓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它还在。
下一刻,虞姝一手捂唇,喜极而泣……孩儿还在啊,可真好!作者有话说:魏安明:想回家看儿子们~沈卿言:拒绝997!谈恋爱的时间都没了,QAQ~其他官员:打工人的忧桑~王权:没有过节假日,我说什么了么?→_→——————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晚安~祝好梦~(作者菌一会仔细捉虫)PS:葳蕤一般形容草木旺盛,但是作者菌也在一些书里看见这个词形容容貌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