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看着平躺着的封衡。
内殿微弱光线泄入半开的幔帐, 男人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阖眸的样子, 从侧面去看,鼻梁山根挺拔,再往下是微抿的唇。
他身上外袍褪去了, 一袭白色中衣褪去了素日里的凛冽和戾气。
如此一看,还是个清隽的年轻郎君。
他每次脱了衣裳之后, 都是衣襟大敞,风流又疲态, 可今日前胸和脖颈都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春色。
三日未见, 虞姝想他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男人脸上的轮廓,可真别说,虽然封衡平日里表面肃重威严,可脸上肌肤却是白皙细滑。
虞姝自打有幼时有记忆以来, 她就从没有期盼过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深知姨娘跟随父亲来到京都之后的苦楚。
甚至于觉得,若是姨娘留在乡野之地, 挑一个农夫嫁了,也远好比过在将军府饱受委屈。
可此时此刻, 她静静的看着封衡,想着腹中的孩儿, 竟然破天荒的冒出要独占这个男人的荒谬想法。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野心震惊到了。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会做出诸多见不得光的事。
也就有了弱点。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这天底下最愚蠢, 也是最累的事。
虞姝的手指微滞, 从男人脸上移开,她就那么看着封衡,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冷松香,又安抚自己:莫要多想了,先过了眼下的难关再说。
无论如何,她要让孩子安然出生。
虞姝睡着时,封衡睁开了眼,他侧过头来,因背着光,一双漆黑的眼眸更加深邃凝滞。
两人面对面躺着。
这还是第一次躺在一块却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静静的互不干扰。
可饶是如此,封衡也觉得,这几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
他的昭昭,大抵是上苍派过来拯救他的。
不然,她又岂会一次次将他从无尽深渊拉上来。
这一刻,封衡比任何时候都想渴求一个太平盛世。
接下来的路,他只能赢,不能输!*虞姝醒夜时,封衡已经不在榻上,只有褶皱的床铺预示着男人不久之前躺过这里。
今晚是墨画值夜,听见动静立刻走了过来,娘娘可是醒了?时辰尚早,外面还没天明呢。
虞姝借着微弱的光,看了一眼沙漏——才将将酉时。
封衡是子夜过来的,也就是说,他都不曾睡够一个时辰。
其实,虞姝很清楚,封衡之所以夤夜才来重华宫,是明显不让旁人知晓。
他这个节骨眼下,大抵背负了太多吧。
虞姝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她一介妇道人家,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帮衬。
墨画见虞姝黯然伤神,问道:娘娘怎的了?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虞姝望向棂窗外的苍茫天际,喃喃说,从明日开始,每日准备汤盅,以便皇上过来服用,切记莫要太过油腻,皇上喜欢清爽的口味。
虞姝应了一声,总觉得修仪娘娘对皇上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
开始牵挂了呢。
*这是今夜楚香忍受沈卿言的第二个时辰了。
这厮……话竟然这样多!不过,也亏得沈卿言,让楚香在一夜之内得知了整个京城贵圈的私密。
比方说,萧太妃和逆贼封奕奕的缠绵过往;礼部侍郎的心头白月光竟然是安阳侯府的少夫人;御史台张大人的小妾早已红杏出墙,还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定远侯为了心爱的表妹,宠妾灭妻……闺房的火烛已经燃了大半,案桌上茶壶见底,瓜子、花生等零嘴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满桌狼藉。
楚香打了哈欠,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听沈卿言说话,就像是听故事似的。
眼下,楚香觉得自己对整个京都城的达官贵人都已了如指掌。
不过,纵使,她再怎么喜欢听故事,可时辰已经不早了。
楚香客气的笑了笑,开始驱客,沈大人、沈公子,你看要不……要不,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屋内已是灯火如豆,再过一会就要熄灯了。
沈卿言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时光流逝之快,他猛然惊觉一事,和厌恶的人待在一起度日如年,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却是觉察不到时光流逝。
沈卿言挠挠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香。
他今晚过来是有要事,却是被耽搁了。
他的话,怎就这样多呢……?他自己以前却是不曾意识到。
沈卿言觉得自己应该为皇上分忧,应当早日娶了楚香,与冀州达成真正意义上的联盟。
从今晚踏足这间屋子开始,他总算是言归正传了,他从锦杌上站起身,神色肃重,看着楚香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玉戒指,递给了楚香,阿香姑娘,这枚戒指是我祖父当年赠于我祖母的。
唯有我们沈家明媒正娶的新妇才有资格拥有。
我父亲战死之后,母亲就将这枚戒指给了我。
阿香姑娘,我今日就把它赠给你。
你我的婚事,你考虑的如何了?过阵子到了深秋,京都城会凉快下来,很适合操办婚礼。
楚香目瞪口呆。
她还没说答应,沈卿言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准备大婚了?京都城的贵圈不是很在意三礼六聘嘛?楚香脑子里一团乱。
扪心自问,她对沈卿言并不反感,甚至于两人很能聊得来,还可以时常切磋武艺。
她再也找不到比沈卿言还要合适的男子了。
楚香正犹豫,沈卿言循序渐进,又说,阿香姑娘,反正你这次来京都,是一定会嫁人的,既是选别人,还不如选我。
不是我自夸,整个京都城适婚的男子,就无一人能比得上我,就连皇上在某些方面也不及我。
对不住了皇上,为了早日娶上新媳妇,只能把你拉出来踩踏了。
楚香并非是什么纯情女子,闻言,耳根子一红,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浮想联翩。
楚香,你……哪有这么自满的人?!沈卿言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戏文里说得没错,男子的嘴骗人的鬼,他胡扯了一大箩筐的话,还有些止不住,催促道:阿香姑娘,新上任的钦天监与我是好友,我已让他夜观天象,算出明日就是好日子,那我明日就入宫请求皇上赐婚!一言至此,沈卿言往前迈出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在楚香面颊上啄了一口,顺势将戒指戴在了她手上。
以免被拒绝,他索性不给楚香反驳的机会,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女子闺房。
楚香愣了好半天,面颊上火辣辣的灼烫。
再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楚香试图拔下那枚戒指,却发现,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楚香,……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此时,从将军府翻墙回到沈家宅院的沈卿言,在内心默默夸赞了自己。
他可真机智!亏他观察了好几日,瞄准了阿香姑娘哪根手指头最粗。
他得让她拔不下那枚戒指!如此,事情定会是事半功倍!*翌日,沈卿言就入宫,单方面告诉封衡,他已经求婚成婚了,一脸炫耀道:皇上可以下赐婚圣旨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封衡端坐在龙椅上,望向沈卿言春意阑珊的一张脸,大抵知道,事情是成了。
这个榆木脑袋,不成想,婚事上倒是没让自己太过操心。
封衡当场下旨,来人,宣恒庆王夫妇入宫,朕既打算赐婚,卿言又是朕的手足,朕自然要与恒庆王夫妇当面商榷大婚之事。
封衡的这一步棋,算是稳了。
沈卿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联姻成功这桩事上。
而是专注着朕的手足这几个字上。
他一阵飘飘然,顿时后悔近日来对封衡的埋怨。
皇上还是记着他的!他和皇上的确亲如手足!沈卿言离开御书房之前,还想询问一下虞姝的情况,可他还没开口,封衡似一眼看穿,帝王眸光凛冽,一记刀子眼射了过来,不该问的别问,你可以走了,晌午宫廷设宴,你再过来见恒庆王夫妇。
沈卿言,……哦。
他就不能关心一下虞家妹妹?孩子当真没了么?他要不要留下来安抚一下皇上?沈卿言再度张嘴时,封衡已经垂眸,只冷冷道:王权,送沈大人出去。
王权两撇花白的眉毛轻挑,走向沈卿言,沈大人,请吧。
沈卿言,……皇上岂能这样对待手足?*恒庆王夫妇被召入宫。
楚良、封衡、沈卿言三人,在御书房谈事。
恒庆王妃虞艳得了入宫的机会,这便去了翠碌轩,见她的胞妹。
虞艳虽然拎得清,可对虞若兰才是真正的怜惜和疼爱,虞姝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她充其量就是不去得罪。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见到虞若兰时,虞艳愣了一下。
她出阁那年,二妹还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落别几年未见,却见二妹眼底一片混沌,仿佛凝聚了无尽怨恨和阴霾,虽然脸上用了脂粉,可还是可以看见眼角的细微褶子。
二妹妹,你……虞艳当场就红了眼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虞若兰。
虞若兰却十分镇定,并没有姐妹二人久别重逢的欢喜,长姐,你哭什么?我虽是没了孩子,可迟早还会得宠的,这后宫没几人能入皇上的眼,而我不同,我的父亲可是威远大将军。
虞若兰自以为聪明,她也知道皇上眼下处境不妙。
皇上需要兵马,离不开虞家的助力,自然也就不可能摒弃自己。
虞艳一怔,缓缓放开了虞若兰,看着一脸冷漠的虞若兰,她只觉得十分陌生,二妹,你可万不能再惹皇上不悦了,对了,听闻三妹妹假孕争宠,此事可是真的?闻言,虞若兰唇角溢出一抹讽刺。
旁人小产,皇上都是命人送些补品就罢了。
可虞姝是假孕,重华宫外面却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的线人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这无疑让虞若兰很是不安。
长姐,你会帮衬我的对么?那个庶出的玩意儿,凭什么跟我争呢?!虞若兰除了不服气,还是不服气。
曾经不如自己的卑微庶妹,如今摇身一变,位份却在自己之上了,怎叫她不气愤呢?!虞艳被虞若兰的神色吓到了,二妹呀!你可不要执迷不悟了!我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你与母亲合计好,顶替了三妹妹入宫,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的!这可是欺君呐!封衡一开始点名索要的,就是虞姝。
可虞夫人崔氏鬼迷心窍,诓骗了帝王。
虞艳一阵心惊胆战。
真不知自己的母亲和二妹哪来的勇气?!这是要权,不要命么?虞若兰突然推开了虞艳,神色激动,长姐,你难道不想帮我?你总不会也想去巴结那个庶出玩意儿吧?虞艳发现无法与二妹沟通。
她心中一阵心疼不已,一手捂着胸口,好片刻才长叹一声,父亲用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至于皇上为何这个时候让父亲归来,只怕还有其他打算,你在后宫好生将养着身子,莫要再生事了。
虞若兰一听到父亲即将回京,又开始利欲膨胀。
突然就变了脸色,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长姐,眼下形势一片大好,你不要再杞人忧天。
我会得宠,皇上也迟早会摒弃虞姝!一个庶出的玩意儿,卫氏是乡野之妇,哪来的靠山?不像她,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崔氏贵女,皇上是个傻子才会偏宠虞姝!虞艳还想劝说一句,宫人便过来请人,说是午膳要开席了。
虞艳只得暂时离去,临行之前红着眼眶,拉着虞若兰的手,二妹妹,长姐见你这般光景,当真心疼。
你可要切记,莫要听从母亲的任何安排,也不要与三妹妹闹出任何罅隙了,保命才是要紧。
虞若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突然甩开了虞艳的手,冷冷道:长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虞艳,……虞艳走出翠碌轩,一脸愁容的回头频频张望,心痛如绞。
二妹妹,能有个善终么?她不能笃定了。
偏执的人,迟早会毁了自己。
*虞若兰坐不住,再度走出了翠碌轩。
夏荷担心她会去贸然去御花园的宴席处。
夏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皇上可不愿意见到贵嫔娘娘。
夏荷,娘娘,晌午日头烈,你可莫要晒坏了,这是要去哪儿?虞若兰美眸一凛,直直望向花木葳蕤的宫道。
此前,那条巨鳄是她命人放出来的。
她想让虞姝也尝尝被巨鳄咬成尸首两地的惨状。
可惜啊,那样都弄不死虞姝!老天当真不长眼。
虞若兰幽幽道:本宫当然是去探望三妹妹,到底是姐妹一场,如今三妹妹落难,本宫才不会漠然处之。
夏荷顿时神色慌张,身怕虞若兰会失控。
到了重华宫大门外,当即就有禁卫军挡在了外面,肃重道:这位娘娘且留步,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踏足重华宫半步!禁卫军根本不认得虞若兰。
换言之,就算是皇后,亦或是淑妃来了,也照样是这样的待遇。
兵刃在日光下泛着寒光,禁卫军半点没有让步的意思,虞若兰无法硬闯,只好作罢。
果然没猜错啊。
虞姝,根本不是失宠!哪有失宠的妃嫔,被帝王这般重视?!还特意调遣了禁卫军看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重华宫藏了什么宝物!虞若兰折返,如若失神般的走在宫道上,竟迎面撞见了老冤家。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淑妃。
封衡的后宫没几位嫔妃,这几年明争暗斗最厉害的两人,也就只有虞若兰和淑妃。
两人同样的刁蛮性子,谁也不让着谁。
狭路相逢,宿敌两看互相厌。
淑妃一如既往的穿扮华贵,上身是锦绣双蝶钿花衫,搭配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发髻上戴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她从日光处走来,整个人宛若会闪闪发光。
扑面而来一股艳俗之气。
说实话,虞若兰此前艳羡过淑妃的容色。
可如今,自从虞姝入宫之后,虞若兰却又觉得淑妃的容色虽艳,可过于俗气了些。
虞若兰直到淑妃靠近,这才缓缓屈身,嫔妾,给淑妃姐姐请安。
淑妃身段娇小,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虞若兰是将门之女,自是高挑不少。
淑妃过了片刻,才摆摆手,轻蔑一笑,贵嫔妹妹,平身吧。
本宫瞧着你也是可怜,一副好棋却是替她人做了嫁衣,你可悔了?淑妃虽是面上含笑,实则痛恨极了虞若兰。
蠢东西,引狼入室!这下可好,有了虞姝,她们谁也不会好过!这几日,不仅仅是虞若兰再打听虞姝的消息,淑妃也在到处打探。
如今,淑妃已是彻底撕破脸皮。
虞若兰站直了身子,往淑妃面前迈了一步,试图已高挑身段压制淑妃,她也疯了,不想忍了。
淑妃轻蔑,她则更加轻蔑,淑妃姐姐,你是不是想骂我愚蠢?淑妃噗嗤一笑,妹妹,你怎突然认清你自己了?虞若兰死死盯着淑妃,若非当初是为了防备淑妃,她也不会将庶妹弄入后宫!虞若兰突然冷笑,淑妃,你才是真正的蠢货!你难道就不好奇么?当初太医每半月就要给后宫嫔妃请脉,可为何就没查出你有孕?又为何那日你我游园子,恰好拱桥就断了?你小产之后,皇上只是罚我禁足一月,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闻言,淑妃愣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起疑过。
可真相太伤人。
她也不想听见,也不愿意听见。
虞若兰看到淑妃眼中的恐慌,她很满意,继续说,那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的皇上不允许你生下龙嗣!哈哈哈!你与我,谁也没有赢过谁!虞若兰的话,就像是魔咒,一阵阵,一遍遍,让淑妃头昏目眩。
梦醒时分,是最痛苦的时候。
可,既然是梦,迟早要醒。
淑妃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纵使自己不愿意承认,可又能如何呢?虞若兰轻笑着,扬长而去。
*不远处,周御女目睹了一切,她笑了笑,转身对身侧心腹道:给那人寄书信,就说他交代的事,很快就会一一办成。
真不枉她这几日天天在虞若兰面前煽风点火。
终于,淑妃就要熬不住了!这后宫马上就要变天。
*御花园宴席处,封衡、楚良,和沈卿言三人,甚是愉快了定下了婚期。
原本,沈卿言打算越快越好。
他已经习惯了每晚去楚香的闺房中,若是能早日娶了楚香,就省得他每天晚上翻墙。
但楚良舍不得妹妹,强调说,皇上,臣想多花些时日筹备吾妹的嫁妆,婚期在年底倒正好合适。
封衡不关心沈卿言究竟几时能抱得美人归。
他要的是,契约与忠诚。
婚事一定,冀州与恒庆王就是他的一股势力了。
婚期一定下,宴席散去,沈卿言就迫不及待出宫,去找楚香。
如今,还真是半日不见,思之深切。
恒庆王夫妇前脚刚离宫,林深手持拂尘,疾步而来,皇上,淑妃娘娘一定要见您。
封衡已经回到御书房,闻言,剑眉倏然一凛。
他看向林深,眼神晦暗不明。
林深立刻明了,道:不久之前,贵嫔娘娘与淑妃见面了,是贵嫔娘娘挑唆了淑妃。
奴才猜测,淑妃是过来向皇上讨说法的。
一言至此,林深立刻垂首。
皇上虽不是渣汉子,也不像封奕奕那个逆贼一样桃花无数,但也是个心肠狠辣的,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封衡眸色冷沉,宛若一个毫无感情的尘世之外的人,又像是修了无情道的修行者,谁的真心也不会当回事。
让她进来。
封衡一声令下,王权对一旁的立侍们使了眼色,皆退开了稍许。
林深立刻走出殿外。
不多时,淑妃就迈入御书房,她依旧一派华贵,锋芒毕露,走路的动作让鎏金步摇微微晃动,华美的就像一只七彩的孔雀。
淑妃看着龙椅上的男人,眼神之中透着诸多情绪。
有浓浓痴慕,也有绵绵恨意。
站定时,淑妃直言,皇上,臣妾来了,皇上可欢喜?封衡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他不是什么情圣,也不像封奕奕那般,惯会利用女子的情。
封衡语气清冷,说吧,见朕有何事?淑妃没有行礼,她心中一阵阵钝痛,今日若是不问个清楚,她大抵余生都不会安稳。
动了动唇瓣,她心意已决,皇上,你究竟……有没有心悦过臣妾?臣妾当初的孩子是不是皇上……所害?淑妃一阵哽咽。
美人落泪,明明如雨打栀子,那般楚楚动人,可封衡毫无动容。
到了这一日,也没什么好隐藏。
封衡就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无,心悦?淑妃,朕几时给了你这样的错觉?淑妃身子突然一晃,她不信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淑妃摇着头,不!臣妾不信!皇上是心悦臣妾的,不然又岂会册封臣妾为淑妃?臣妾难道不是皇上的青梅么?淑妃是四妃之首,仅次于张贵妃之下。
坊间都在传言,淑妃与新帝是青梅竹马,二人两小无猜。
可封衡七岁就去了北地,他与淑妃之间又哪来的青梅竹马之情。
封衡不欲多言,每一个眼神都是极冷的,像凛冬夜空的银月微光,冷到骨子里,淑妃,你本有未婚夫,是你自己当初亲手杀了你的未婚夫,却又设计朕,让全天下都以为朕做出夺/人/妻/之事,朕便依了你。
你的孩子,不是朕动手,至于是后宫谁人所为,朕并没有彻查。
他不在意的事,自是不会去查。
淑妃怔在当场。
封衡的话,字字如刀,将她刀刀凌迟。
原来啊,皇上他什么都知道!淑妃不可置信的看着龙椅上的男人,她眼底是一片绝望,不住的摇头,不是的……皇上,你明明心悦臣妾,你难道忘了,你幼时与臣妾一块习字读书,那个时候你对臣妾可是言听计从的!好一个言听计从!封衡眸光乍寒。
他当初不受宠,随时会被推下太子之位,就连区区一个贵女也敢欺辱他!淑妃大抵是忘了,她当初是如何仗势欺人!封衡已无奈心继续与淑妃周旋,索性就让她彻底死心,淑妃,你爱慕之人,并非是朕。
当初你爱慕余家长公子,是因他惊才绝艳,他亦对你百般呵护。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朕夺权之后,就杀了你的未婚夫。
你真正所爱的,只有你自己。
至于朕为何将计就计,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朕可不是什么善人,朕需要你父亲来权衡朝堂,便将计就计。
但朕从未主动过,一切皆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就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可以随手杀了,让朕如何高看你一眼?这些女子当真是虚伪至极。
果然,嘴上的爱,都是轻若鸿毛的。
不像他的昭昭,句句不提爱,却能拿命相护。
他此生负谁,都不会负昭昭。
原本,封衡没打算这么快就处理了淑妃,可她自己找上门来了,封衡也觉得是时机了,当场一声令下,来人,淑妃曾试图用迷香魅惑于朕,朕不该再继续袒护,给朕搜凤藻宫!淑妃突然觉得魂魄被人抽走几丝,她缓缓瘫软在地,双手撑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仰面望向龙椅上那个冷漠如神祇般的男人,绝望至厮。
倘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该多好?她怎么好像活成了一个笑话?!一场算计,到头来,摊开双手,空空如也。
*当日下午,禁卫军从淑妃的凤藻宫搜罗出了大量合欢香,还有迷情香。
淑妃最喜用香料,所有胭脂水粉里面都掺了合欢香,别说是皇上了,就是一头公牛也招架不住,亏得皇上素来寡欲。
一时间,后宫再度掀起一阵波澜。
人人都在揣测淑妃的下场。
不过,眼下,淑妃只是被关押。
封衡那边暂时没有任何旨意下达。
*虞姝虽然被困重华宫,但消息还算灵通。
听闻淑妃一下子就被贬为庶人,她实在是太过震惊。
要知道,淑妃一直以来,都算是在后宫最为得宠的嫔妃,就算她素来嚣张跋扈,皇上也从未将她如何。
就算她犯了大错,充其量是禁足,亦或是吃斋念佛,突然贬为庶人,便再也不是嫔妃了,就宛若是民间的女子被夫君休弃了,她再不是皇上的女人。
虞姝愣了好半晌,一手轻拍着胸口,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步了淑妃的后尘。
皇上啊,还真是心狠。
她昨晚竟然对皇上改观了。
要不得,要不得……作者有话说:虞姝:皇上可真无情。
封衡:???沈卿言:宝宝终于脱单了,求撒花,求表扬,233333~————————宝子们,今天的第一章奉上,晚上还有一更,咱们晚上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