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2025-03-22 08:20:19

封衡的画像就挂在了虞姝床榻对面的墙壁上, 她只要入睡、起榻,轻而易举就能看见。

真真是无处不在。

其实,封衡当真是极好的容貌, 虞姝也并非不喜欢看他,哪个女子不喜欢俊美无俦的男子呢,她就是俗世小女子, 也不能免俗。

但这种方式叫她好不适应。

哪有好好的大活人的画像挂墙上的……封衡是天子,紫微星降世, 虞姝有些话亦不敢多言。

为缓解一下气氛,虞姝岔开了话题, 皇上,这丹青可是出自魏大人之手?嫔妾入宫之前就听闻过魏大人是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呢。

魏大人可真是个良人。

对待魏少夫人温柔体贴, 还会作画。

平日里定然没有少给少夫人画画像。

封衡幽眸微微眯了一下,眼底有什么异色一闪而逝,魏卿是朕一手栽培,昭昭若是觉得他画的好,日后就让他给你画。

虞姝, ……那倒也不必。

她暂时可不想被人挂在墙上。

虞姝无视案几上补汤,帝王握着她的肩头时, 隔着薄薄衣料就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热度,足可见皇上根本不需要滋补。

淑妃已变为庶人, 此事在后宫掀起一阵大浪,虞姝虽是好奇, 但也没有开口多问一个字。

皇上,时辰不早了, 可要小憩片刻?虞姝问道。

以虞姝现下的状况, 封衡不宜挨她太近, 灯下美人,绵柔的像一汪千年古酿,让人一口则醉,封衡又是正当男子初初动情时,难免有些热切。

一个无情之人,若是哪一天突然有了情。

他的这份情,会比一般人更加浓郁热烈,像休眠数载的火山,迎来了喷发,威力与后劲都是可怕的。

昭昭,朕……甚是想你。

封衡长臂揽过美人,一条臂膀就几乎将虞姝整个人抱在怀中。

虞姝今日一直在揣测淑妃被废之事,倒是没多少精力去想封衡,但被封衡抱着,她有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倒也甚是喜欢。

窗棂拂入夜风,花香缱绻,灯火摇曳,交叠的人影映在白色墙面上。

知书只抬眼瞄了一眼墙面,又立刻垂下头去。

她曾经是御前之人,从未见过皇上这般黏人。

修仪娘娘眼下可不宜侍寝呀!不多时,封衡稍作洗漱就上了榻,他与虞姝面对面躺着,封衡将沈卿言与楚香的婚事,告知了虞姝。

你在意的沈家哥哥,要成婚了。

男人这话甚有歧义。

亏得虞姝知道,沈卿言在皇上心目中有一定分量,不然一定担心皇上会想岔了。

她稍作寻思,说:皇上看中的人,嫔妾也看中。

沈大人陪同皇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嫔妾感激他都来不及呢,他即将成婚,嫔妾也是欢喜的。

瞧瞧,美人嘴,就像抹上了蜜糖一样。

难怪古人言,美人关,英雄冢。

封衡心中一下就舒坦爽快了,虞姝的字字句句都是透露出对自己的爱慕,就因着对他爱慕,这才对沈卿言另眼相看。

封衡心思一动,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他是个天生的学习高手,任何事情都是天赋异禀,行军打仗、朝堂谋略,事事皆是愈发进益,在这风月之事上,封衡也有独到见地,每一次都能比上一回领悟更多。

技巧、力道、方式,都会大大提升。

虞姝鼻端充斥着男人身上的冷松香,她半睁着眼,看见男人微皱的眉心,整个人混混沌沌,像风浪四起的海面上,一叶起起伏伏的小舟。

可怜又无助。

好半晌,封衡放开了虞姝,埋首深呼吸许久。

虞姝与他相处有些时日了,知道他这已经是足够隐忍。

虞姝不明白,后宫的嫔妃,哪一个不是好容色,皇上没有必要在她这里当苦行僧的。

封衡的一只手掌一直搁在虞姝小腹上,仿佛时时刻刻观察着孩儿的动静。

其实,他也知道,眼下孩子还没成形,但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

他一边丈量小腹,一边缓缓上移,总觉得到处都需得丈量清楚,才能满意。

只有母体康健,他的孩儿才能康健。

虞姝气急,摁住了封衡的手,皇上!封衡的力气,是虞姝远不及的。

他唇角似笑非笑,眼梢风流尽显,片刻才说,兜衣又不合身了。

朕明日命尚衣局重新赶制。

已是夤夜,虞姝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眼下整日就是吃吃睡睡,可封衡不同,明日等待他的,又将是堆积如山的政务,淑妃被废,太傅一党岂会善罢甘休?虞姝催促,皇上,睡吧。

封衡不紧不慢的平躺了过去,捉住了虞姝的一只手,握在掌中捏了捏,像是在泄愤,他闭上了眼,幽幽一声长叹,昭昭也睡吧,莫要招惹朕。

虞姝,……又来了!每回都说是她先招惹。

内室灯火忽明忽暗,虞姝是侧着身子躺着的,她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不知是方才被封衡亲久了?还是夜已太深?虞姝看着画像陡然生出一种宛若隔世的熟悉感出来。

这画中景象,好生眼熟。

*楚香打了哈欠,又听了半宿的故事。

她这几日明显精神不振,她知道是因着沈卿言扰了她好觉的缘故。

再这么下去,她会精神萎靡的。

可又忍不住继续听沈卿言说下去。

此时,半开的茜窗突然吹入一阵夜风,如豆的灯火灭了,屋内光线全无,好在外面月华如练,泄入丝丝微光,坐在桌案上的两人四只眼在昏暗之中格外炯亮。

原本气氛甚好,可灯一熄,就陡然诡谲了起来。

楚香知道自己应该逐客了,可她还没开口,沈卿言就先一步道:阿香姑娘,你怕么?可需要我留下来陪你?楚香,……这叫什么话?!换做是以往,楚香定会骂回去。

可眼下不同了,仿佛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显得暧昧不清。

不了,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楚香直接拒绝。

昏暗中,沈卿言一双手摁住了膝盖,突起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心有不甘。

但楚香既然开口了,他好像找不到理由留下,反正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要成婚了,沈卿言闷闷道:那好,我这便就离开。

你若是害怕,可以去隔壁寻我。

沈家宅院就在隔壁,楚香可直接翻墙而过,的确很是方便,可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

沈卿言离开之后,楚香恍恍惚惚。

她一个姑娘家,为何要半夜去隔壁找他?!老天啊,她到底找了一个什么古古怪怪的未婚夫?!沈卿言,是斯文败类么?!楚香的面颊火烧火燎,上榻之后连滚了几圈,睡意全无。

另一边,沈卿言轻车熟路就翻墙回到自己的别苑。

贴身小厮备好了宵夜,沈卿言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整日政务繁忙,食量有些大。

以前跟着封衡在北地饿怕了,回京都之后,每晚都会吃上一份夜宵。

但今夜,沈卿言却对撒了香葱的阳春面毫无胃口,拿下去吧,本公子今夜不吃。

贴身小厮诧异极了,就闻沈卿言背对着他,道:抬两桶冷水进来。

小厮,……都入秋了,再用凉水沐浴怕是对身子不利吧。

*翌日,无早朝。

这是曾经的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庶人楚悦儿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

封衡问鼎帝位之后,后宫一直不丰,楚悦儿是第一个入住冷宫的女子。

她在后宫嚣张横行了三载,目中无人,对皇后和张贵妃也甚是不敬,突然落了这么个下场,后宫诸人却没有幸灾乐祸,反而人人自危。

尤其是有秘密的嫔妃。

总觉得,下一刻遭殃之人,就会是她们自己。

太后被困在长寿宫静养,嫔妃们无需去请安。

皇后和陆嫔结伴来了长寿宫。

重华宫那边被禁卫军围困,皇后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自己的女儿,她心急如焚,昨日淑妃又突然被废,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叫人不安。

皇后一脸愁容,姑母,皇上究竟是何意?就连太傅一党,皇上他也不顾及了么?按理说,逆贼如今已经潜入京都城,皇上最应该做的,是稳住朝堂才是。

可封衡的举动,却恰好相反。

这可不符合帝王的权衡之术。

皇后想不通明白。

太后的鬓角又白了一缕,忍受着偏头疼,倚着软塌,神色恹恹,皇帝又会将谁放在眼里?!他早就翅膀硬了!一旁的陆嫔一直揪紧了帕子,失魂落魄,那、那淑妃……嫔妾是指楚悦儿,会被治罪么?私藏狐媚惑主的香料,那可是要杀头的。

太后突然抬了抬眼,看向状若胆小仓鼠的陆嫔,一脸嫌恶,你在怕什么?给哀家打起精神来!近日少去皇上跟前晃悠!陆嫔被太后一顿怒吼,浑身紧绷,脸色更是苍白,垂首应下,是、是……太后!太后索性又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她原本以为皇后是个聪慧的,毕竟是她亲手教养长大,可谁知皇后和老五的事,会被封衡知晓。

而今,皇后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太后原先之所以挑中了陆嫔来辅佐皇后,是因着她老实、无脑、顺从。

而今看来,陆嫔也是个无用的窝囊废!太后自以为精心布局的一切,眼下却发现,只是一潭死水。

这时,长寿宫的掌事大太监急急忙忙走来,因着动作过急,被掀开的珠帘来回大幅度晃动。

太后娘娘,出事了!太傅大人被皇上囚禁在了皇宫地牢!闻言,太后几乎是顷刻间惊坐起。

什么?!太傅被囚了?以何罪名?!一国太傅,更是权柄在握的权臣,麾下幕僚无数,掌控半边朝堂。

太傅若是被囚,皇上这是要大换血么?还是说,帝王他试图打破眼下的朝中平衡?目的又是什么?平衡一破,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于此。

掌事大太监一听闻消息就过来禀报了,哪里会知道太傅所犯何事?奴才亦是不知。

不久之前太傅入宫给废妃求情,可不知怎的,就激怒了皇上,皇上立刻命禁卫军押了太傅去地牢。

眼下,皇上也在地牢内,正亲自审问呢。

闻言,陆嫔已吓到不能吱声。

皇后缄默着,只盼着能早日接回女儿,至于帝王的爱,她已不敢奢望了。

而太后却是眸色沉沉,似是正寻思着什么。

当真是古怪!皇帝登基才三载,就算是已经理清了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可也是羽翼没有彻底丰满,皇帝为何这个时候拿太傅下刀?!封衡越是如此行径异常,皇太后就捉摸不透,总觉得封衡是在设圈套。

想不通!捉摸不透啊!太后问道:重华宫那边可有任何动静?掌事太监如实回复,回太后娘娘,重华宫依旧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御膳房的人也挨近不了,重华宫已单独开了小厨房。

太后突然一阵冷笑。

按着规矩,只有妃位才有资格开小厨房!太后咬着牙,愤愤然,皇帝还真是用心良苦!她现在都快怀疑,虞姝并非是假有孕。

皇帝是打算做什么大事么?近日来这一系列的动作,着实叫人看不明白了!*皇宫地牢。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地牢,还掺着湿意,黏腻又令人作恶。

死亡与绝望的气息无处不在。

太傅并没有被苛待。

他所在的牢房干净整洁,陈设了一床一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粗瓷杯盏里盛了半盏温茶,可这温茶也似是浸透了鲜血,毫无茶气。

对面的牢房挂着那几个被毒打的宦臣,眼下生死不明,唯有嘀嗒、嘀嗒、嘀嗒……宛若某种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死一般的寂寥之中,帝王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朕需要一份名单。

太傅比谁都清楚,名单上都是哪些人,太傅若想平安出宫,就不要让朕失望。

太傅一双老眼微眯。

到底是老姜狠辣,纵使被押入地牢,也毫不动容,仿佛胜券在握。

可他不知道的是,封衡已从他紊乱的心跳中察觉到了他的慌张。

就像是落入猎人手中的猎物,明知接下来的绝路命运,却还佯装镇定。

而猎人,早已看穿一切。

太傅与年轻的高大帝王对视,纵使他浸/淫/朝堂数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是明显缺了气势。

太傅明明见过封衡幼时的样子,可此刻,他无法将面前的年轻帝王与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联想到一块去了。

才短短十几年,封衡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太傅让自己沉住气,试图以三朝元老的气势,和帝王对抗,皇上,老臣今日入宫,是为了给悦儿求情,纵使皇上不念及竹马情谊,可看在老臣是皇上恩师的份上,老臣恳请皇上放过小女。

太傅对名单一事只字不提,试图翻过这一篇。

封衡却笑了,恩师?太傅倒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朕的哪一处学识是太傅所授?当初,太傅知道封衡不受宠,顺应先帝之意,对他处处打压,更是寻了机会制造出一场封衡乃克星的流言,导致封衡被直接流放北地。

太傅面色一僵。

封衡素来不喜欢废话,下令,来人,呈上证据!此前,太傅府被雷击中,虞铎奉旨在太傅府搜罗邪物,实则是在暗中寻找太傅不忠的证据。

但,太傅看似半点不畏惧。

禁卫军抬上了几只防水的木箱子,打开时,里面俱是叠放整齐的张张白纸。

太傅挑衅意味十足,哈哈哈哈!这些该不会就是你找来的证据吧?老臣为何什么也没瞧见?若是无凭无据,纵使是皇上,亦不可治老臣的罪。

若是让外界知道,皇上对自己的恩师下毒手,只怕会对皇上的名誉不利。

封衡狭长的眸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他面庞年轻俊朗,可幽眸扫射之处,宛若疾风过境,寸草不生。

封衡很快就将太傅的嚣张彻底辗轧,唇角轻轻一扬,是上位者对蝼蚁的蔑视,是么?太傅难道忘了,朕在北地待了十多年,中毒数次,也曾数次亲自爬上山崖摘草药,太傅不会以为,朕活到今日全靠着祖宗庇佑吧?封衡的三分笑意,饱含着十足的冷意,让太傅心头咯噔了一下。

下一刻,封衡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响彻牢房。

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甩出响指的动作,多多少少带着些许痞意。

林深立刻呈上一只大漆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碗不知名的墨色汁液。

随即,林深又从木箱子里拿过一张白纸,递给了封衡。

此时,太傅的脸色已经煞白如纸。

封衡看着他,目光如同一把利刃,能够刺穿太傅。

封衡一边用白纸沾染上墨色琼花汁液,一边淡淡启齿,似笑非笑,朕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可朕就喜欢看到人在临死之前的恐惧之色。

随着封衡的动作,那原本白色无暇的纸张上,逐渐出现了字迹。

太傅身子轻颤,摇摇欲坠。

他原以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纵使,太傅府密室里的东西皆被抬走,封衡也奈何不了他!此时此刻,太傅看着封衡的眼神,不亚于是看着一个心狠手辣的罗刹,皇上,你、你……是不是早就知晓?封衡做每一件,都喜欢提前好几步想好步骤。

旁人计划好的一切,他就已经提前想到了。

如此,就能处于不败之地。

封衡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轻挑眉目,他的神色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又介于肃重上位者与痞态疯子之间,轻笑,朕方才说过,朕可不喜欢杀人,更是不会为了通敌卖国之罪,而处死区区一个太傅。

一言至此,太傅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

却见封衡倏然转了脸色,那嗓音宛若从九重地府传来,但是!因太傅之过,害朕之百万子民,边陲数万将士的生死于不顾,朕不能饶恕!这千疮百孔的王朝,落入他手上时,他便暗暗发誓,会让黎民苍生有衣可穿,有栗可食,有屋可住!守卫着王朝的,并非他一人。

还要那些千千万万的边陲英杰们。

多少人背井离乡,直到死都不能归家,白骨埋入黄沙之中,无人祭奠!若不能杀尽天下佞臣,封衡觉得,他无颜面坐在龙椅上,无资格被称之天子!他来这人间一趟,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封衡的嗓音掺和着内力,太傅当场鼻血不止。

封衡步步紧逼,再度道:太傅,你若将名单交给朕,朕就只杀你一人。

可若是你不交,朕就灭你九族!所谓九族,只是一个称呼。

真正的灭族,起码牵连整个族人,少则十几族,多则全灭。

太傅跌跌撞撞,鼻血像决堤江河往外溢。

太可怕了!他一直知道新帝阴鸷城府,但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玩转权术大半辈子,却是输给了他当年差点杀死的孩童!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该下手!这时,地牢传来脚步声,是宫奴押着废妃走了过来。

楚悦儿一看见封衡,就站在原地,眼神痴痴,到了这一刻还渴望着这个男人能爱她。

谁得了帝宠,谁就能得到一切!不是么?!封衡甩袖,目不斜视往前走,他步履甚疾,似是根本没有看见楚悦儿。

直到封衡走远,楚悦儿被押入太傅隔壁的一间干净牢房,她双手握着栏柱,歇斯底里,父亲,您当初就不该给女儿灌输这滔天皇权究竟有多好!皇上他……一早就什么都知道!给我的圣宠一直以来都是假的!假的!太傅嫌聒噪,索性闭上了眼。

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

不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全盘托出的。

那份名单,是他保命的关键!楚悦儿哭着嚷嚷,父亲!你说话!你倒是说话呀!呜呜呜……我知道了,就连父亲也是利用我,父亲与继母所生的二妹妹,倒是嫁给了良婿!她当初要是没有被父亲说服,该有多好。

她若不曾鬼迷心窍,已经是余家少夫人了。

余公子待她极好,对她言听计从,还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悦儿低低呜鸣。

人大彻大悟之后,原来真的会哭到抽搐。

*入夜,秋雾弥漫半城。

灯火之下,整个京都城仿佛笼罩在一片烟雾水墨画之中。

封奕奕刚从浴桶出来,他衣裳半开,露出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结实胸膛,靠着这副好身段,他可是迷倒了数位权贵女子。

侍女已经备好棉巾、香炉。

封奕奕一落座,便有侍女上前给他擦拭长发,他仰着面,由侍女在他脸上涂抹了一种珍珠粉、鸡蛋清、花蜜混合在一块的粘稠物。

除却长发、脸之外,他的一双手也是保养的十分精致。

婢女正跪地给他修剪指甲。

黑色斗篷男子忍了又忍,他已经静等一个时辰,却不想这花花美男子还有使不完的花招。

一个大男人,成日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也难怪三年前逼宫失败了!但眼下除却封奕奕之外,黑色斗篷男子也寻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封奕奕有野心,又掌雍州军政,更是先帝胞弟,日后成事,可以事半功倍,亦容易说服朝中大臣倒戈。

可让黑色斗篷男子看不惯的,是封奕奕这过分爱美的习性!王爷,太傅无故被抓,还被关押在皇宫地牢,外界任何人无法接近,皇上亦没有给出任何理由,这事着实蹊跷啊。

黑衣斗篷男子明显就要坐不住了。

封奕奕却扬唇轻笑一声,可又担心会弄坏了脸上的东西,又憋住了唇角的弧度,怕什么?大不了本王再逼宫一次。

有了三年前的经验,这一次必定可以成功。

黑衣斗篷男子总觉得封奕奕不太靠谱,催促道:那恳请王爷尽快联络旧部!旧部是封奕奕安插在京都的人。

他岂会轻易联络?只会等到最佳时机,再一举攻入皇宫。

封奕奕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黑色斗篷男子离开。

他这脸上的东西,也不能弄乱了,此刻,不宜多言。

黑色斗篷男子,……*这一天夜里,封衡又来了重华宫。

虞姝等他过来,人是醒着的。

封衡先是询问了虞姝的起居和膳食,细致到今日吃了多少东西,都要问上一问。

虞姝身子有些重,已经上了榻。

封衡身上有花香的气息,不久之前沐浴时特意用了花露。

封衡抓住了五指姑娘,暗暗戳戳想表达那个意思,可虞姝不久之前睡了一觉,四肢无力,着实没有力气。

他又太能持久,没一个多时辰根本不会消停,虞姝有些害怕。

封衡看出了她躲闪的神色,男人倒也不是不能忍,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这个父亲可以继续修行。

昭昭,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虞姝来了精神,她一整日都闷在重华宫,人都快发霉了,双眼一亮,什么好消息?封衡可不是什么好人,把自己的一张俊脸递到了虞姝唇边。

这意思昭然若揭。

虞姝暗暗叹气,只好亲了一口。

是以,封衡才算满意。

他道:你兄长在江南道的一切都很是顺利,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下月,你父亲就要归来了,朕会送你一份大礼。

虞姝隐隐猜出了几分,但她表现出懵懂无知,宛若根本不关心前朝之事。

后宫不涉政,她时刻谨记。

好呀,那嫔妾就静等那日了。

两人都是侧躺着,面对着面,可以看见彼此眼中的隐隐烛火。

此情此景,封衡只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捏着虞姝的手,放在自己下巴处,摩挲着已冒出来的暗青色胡渣,昭昭,你就没话想对朕说?不想朕么?朕听说,外甥多像舅,以免朕的儿子会随了你的兄长,你还是多看看朕为妙。

虞姝哑口无言。

她有时觉得皇上像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

可有时皇上又仿佛成了幼稚的少年郎君。

处于两个极端。

虞姝反驳,嫔妾的二哥难道不好么?她二哥可是一个美男子呢。

封衡却道:那你长兄却是个五大三粗的野蛮汉子。

朕的儿子,万不能像那般。

虞姝,……她就没见过比封氏皇族男子还要重视美貌的人!封衡的目光落在了美人朱唇上,突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不知在想什么,索性就闭上了眼,阖眸道:朕乏了,你若是睡不着,就多看看朕的脸,朕先睡了。

虞姝,……*十月深秋,虞姝的小腹微微隆起了,也终于可以诊出喜脉。

女医甚是诧异,娘娘,您这脉象来看,已有三月的身孕,可竟然才将将能诊断出来,该不会是双生子吧?虞姝一愣,一手抚着小腹,错愕的看向女医,何出此言?为何会是双生子?女医也不能笃定,遂只道:娘娘有所不知,微臣的母亲也是双生胎,可当初也同样诊断不出任何喜脉,直到三四个月之后,开始显怀了才有喜脉。

微臣也只是揣测,娘娘莫要当真,听听就罢了。

虞姝怎可能不当真呢。

若是双生就好了。

她喜欢孩子。

不过,这事没有定论之前,还是莫要让旁人知道的好,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皇上。

万一让皇上知道了,他又拿来画像让她时时刻刻加倍观摩,可如何是好?虞姝对美男子已经开始产生视觉上的疲倦了……知书撩了帘子过来,入秋之后,珠帘换成了绒布帘子,桂花香气愈发浓郁,整个重华宫到处荡着幽香。

知书,娘娘,虞将军和大公子入宫了呢。

闻言,虞姝脸上没多少喜色。

父亲和大兄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存在。

正好,她眼下还在禁足之中,也免得去见上一面了。

知书又道:皇上在御花园设宴,将贵嫔娘娘也宣过去了。

虞姝端起温热的羊乳,小嘬了一口。

如果没猜错,皇上这次一定会设计夺兵权,皇上让虞若兰入席,是作甚呢?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以虞姝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必然会干出一桩叫人瞠目结舌的事出来。

看来,她一开始的路子就是对的,绝不拉帮结派,而是仅仅忠于皇上。

这宫里,手段最厉害之人,便是皇上了。

*御花园,秋风萧瑟,日光倒是和煦,满园望去,一大片如火的枫叶,灿灿灼灼,竟比春日百花盛放还要壮观。

这是虞将军第一次面见登基之后的封衡。

虞将军年轻时候,容貌俊朗,有股豪杰风度,是闺中女儿家都会中意倾心的男子。

不然,当年卫氏也不会迷了心窍,一颗真心枉付。

虞大公子,虞威却没有遗承好容色,而是随了崔家的娘舅,生得粗矿,国字脸,浓眉大眼衬得整个人更是一副凶悍模样。

宴席处,虞将军自是要拜见新帝。

在边陲久闻新帝传言,今日一见,还真是气度不凡,但这张脸未免太过好看,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实力。

在虞将军看来,封氏皇族的男子,除却一张脸之外,好似也没甚过人之处。

先帝昏庸,楚王风流,其他几位亲王不是玩物丧志,就是一心扑在了修仙悟道之上。

故此,虞将军起初并不畏惧封衡。

甚至于,很想给封衡一个下马威。

他直来直去,不绕弯子,道:皇上,老臣数年不在京都,不成想,老臣的两个女儿都被拐入后宫了。

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从虞将军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质问。

虞威附和,是啊,皇上,末将的两位妹妹既然都入宫了,那今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了。

王权心里一番嘀咕:这虞家的男子都虎的很呐!不愧是先帝的旧臣!太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了!何为自己人?难道虞家还想分享江山不成?王权以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封衡,却见年轻的帝王,唇角挂着淡淡笑意。

这……王权明了了。

皇上每次露出这种神色,便是要下手的意思了。

这时,虞若兰从宫道上一路逶迤而来。

之所以来迟了些,是因着她听闻消息,立刻梳妆打扮。

父兄归来了,她就有靠山了,她一心以为,这是她重新得宠的机会!虞若兰一脸笑意,走到酒馈处,给封衡屈身行礼,美人浓妆艳抹,透着一股子风尘气息,是寻常男子最爱的调儿。

可封衡不好这一口,他独爱那一抹清雅沁甜的小兰花气息。

嫔妾给皇上请安。

封衡挥手,示意虞若兰平身。

虞若兰又给父兄见礼,这才入座。

此时,虞将军发现,案桌上只摆了酒坛子和杯盏,并无下酒菜,已无任何糕点。

他已经露出不悦之色,认为是新帝怠慢了他。

桀骜不驯的将军,总是很难服从新主的。

任何烈性十足的骏马,在认新主之前,都会被狠狠抽打一顿。

封衡亦不恼,啪嗒一声,甩出一个震耳的响指,姿态潇洒风流,来人,把那厮押上来。

虞家三人不明所以。

直到翠碌轩的那名秀气太监被人押过来时,虞若兰先认出了此人,立刻面上煞白,差点瘫软在席位上。

但虞将军父子依旧一脸茫然。

虞将军,皇上,这是何意?封衡低低一笑,呵呵,朕想着,虞将军在边陲屡次受伤,而今虽然还不算年衰,可朕念及虞将军劳苦功高,想让虞将军早些歇息了,这京都城在朕的治理之下,如今很适合养老。

虞将军,……他先愣了一下,下一刻,手中捏着的杯盏立刻碎裂,皇上,这是何意?!封衡指向林深,去,把那人扒光,给虞将军好好看看,虞家二小姐在朕的后宫都做了些什么事。

林深吞咽了几下,他入宫这样久,还是第一次扒人家衣裳,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是,皇上。

皇上为何不提前吱一声呢?作者有话说:太傅:皇上,真坏啊!虞将军:新帝,太坏了!虞姝:是呢~是呢~——————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咱们明天见啦~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