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应下之际, 虞若兰已彻底失态,瘫软在了席位上,她看向那个被宦臣死死摁住的秀气假太监, 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贪生怕死的焦灼。
可他半点挣扎不得,像砧板上的鱼肉。
可与此同时,看着这一幕, 虞若兰也仿佛能预见自己的死期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低呜声, 呜、呜……不!她不要这样的结局!父兄归京,她又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 皇上定会看在父兄与家族的份上给她无上帝宠。
她身边藏着个男子,也是为了争宠啊!她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皇上?!不会认输的!绝对不会!虞若兰脑子转不过来了, 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不远处的假太监。
她应该早一步弄死他!将他推入鳄鱼潭毁尸灭迹,如此,世上就无人知道她做过什么!虞若兰的失态,被虞家父子看在眼里,纵使武将再怎么不细心, 此时也瞧出了端倪。
再看向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却见他在唇齿含笑间, 似有挥兵起杀戮的阴鸷,这世上竟有人能在淡淡轻笑之间就释放出瘆人的威压。
虞将军两条浓郁剑眉紧拧,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新帝的狠辣。
这小子, 还真是不能小觑!虞将军征战数年,又曾与先帝数次把酒言欢, 是先帝的左膀右臂, 就连先帝都敬重他几分, 虞家的侯位世袭罔替,他自诩已经是世家之中的头等权贵,又手握实权,封衡在他眼里,算是个晚辈。
但嚣张不过片刻,虞将军逐渐没了气势。
不知是新帝释放出来的威压过盛?还是宫廷的酒水熏烈,他无意识的数次吞咽。
虞威的处境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说二妹得宠么?这又是哪一出?!虞威天生大力,但谋略上欠缺,只适合打战,却不适合领兵,他头上的军功绝大多数都是从虞铎身上抢来的。
他简单的脑子,又哪会揣度出眼下的状况?在场诸人各怀心思之时,林深已经来到了假太监面前。
讲道理……他这个真太监还真有些嫉恨、仇视呢!林深没有手下留情,甭管这厮是谁人,又是否有苦衷,他胆敢霍乱后宫,就已经是死罪!林深双手抓住假太监的裤/腰,用力一拉,将外面的长裤与里面的亵/裤一并拉了下来。
顿时震惊全场。
那丑陋/之物露出的瞬间,在场众人俱是惊愕。
但封衡已经用他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扶住了额,挡住了视线,半点没看,免得污了他的龙目。
虞若兰面若死灰。
虞将军到了这一刻,还不肯相信自己的揣测,看向封衡,皇上,这、这究竟是何意?虞威已是目瞪口呆,一双铜铃般的瞪得老大,竟还反反复复打量了假太监正颤抖的丑陋之物,脱口而出,难道是二妹妹她……话说一半,虞威才猛然回过神,立刻止了话。
这情况,他从未遇到过,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封衡轻笑一声,虞爱卿,这男子是虞二姑娘在后宫的姘/头。
朕今日就将人交给你,你自家的家务事,自己料理即可。
对了,朕三年前出宫遇刺,恰逢被昭昭所救,朕念及其有救驾之恩,遂宣见她入宫。
可谁知,虞夫人却是狸猫换太子,把二姑娘给朕送来了。
朕念及虞爱卿忠军报国,守边多年,不计较这桩欺君之罪。
但虞夫人此举,却是堪堪耽误了朕与昭昭三载,害得有情人不能朝夕相伴。
如今,朕与昭昭这对鸳鸯算是终成眷属了。
朕从未碰过虞二姑娘,今日,就见二姑娘交还给虞爱卿。
封衡此言一出,虞家父子二人双双如坠冰窟。
他二人在边陲历经艰辛,只为守住虞家这份恩荣,可虞夫人母女两人倒好,胆大包天,把欺君罔上、偷梁换柱、淫/乱后宫之事都做了个遍!虞将军深知,这次虞家是难逃一劫了。
他也终于看出了新帝的心思。
在无边愤恨、恼怒,和怒其不争之下,虞将军从席位上起身,酒意上来了,让他眼眶微红,所有感触被放大了数倍,行至御前,撩袍跪下,臣……恳请皇上恕罪!臣愿意上交兵权!新帝算计来算计去,哪里是为了什么有情鸳鸯终成眷属?!无非是杯酒释兵权呐!虞将军的嗓音中气十足,但透着明显的轻颤。
他活到这把岁数,从未在战场上胆怯过,可这一刻,却是在新帝面前,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了。
短短片刻钟之内,虞将军这匹烈马,只能选择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从新主。
他原本是风光无限的班师回朝,还打算明日在府上大办三日流水宴,现在可好,一回京,他就成了丢盔卸甲的丧家之犬!封衡朗声一笑,修长的指尖稍稍做出一个动作,王权立刻会意,道:虞将军,皇上当初册封的女子是贵府的三姑娘,并非是二姑娘,故此,二姑娘至今还是个庶人,并非后宫嫔妃,还请虞将军今日就将二姑娘领回去吧。
封衡的一只胳膊抵在案桌上,身子稍稍前倾,有股少年人的年轻气盛,轻笑了一声,虞爱卿,朕心疼昭昭,不能再让昭昭忧心你这个老父亲,又正好虞二公子在此次江南道赈灾立了大功,想来虎父无犬子,朕打算重用虞铎。
虞爱卿可放心将虞家兵马交到他手上。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反正,掌兵之权还在虞家人手里。
封衡这是给了虞将军一个下台的机会。
要知道,虞夫人和虞若兰所犯之罪,若是往大了说,足可以灭门了。
事到如今,虞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无话可说!仿佛是哑巴吃了一口的黄连,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这一刻的虞将军几乎要憋出内伤了。
他甚至怀疑,一切都是新帝的计谋!可他无计可施。
封衡指尖一挥,王权立刻端着一只空托盘,行至虞将军面前,笑着道:将军,交出虎符吧。
虞家父子,……能不交么?!自是不能!虞将军终于明白,难怪京都城不少旧友会寄书信去边陲,向他诉苦,说新帝残暴阴鸷,是个阴晴不定之人。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虞将军完全没有考虑的机会,更是无暇应对,眼下这个状况,唯有上交虎符。
不然,将军府、发妻、次女,都是死路一条!好、好!臣,遵旨——虞将军颤抖着嗓音,从怀中掏出一枚纯金打造的虎头纹的腰牌。
这正是调动三十万虞家军的虎符!虎符离手的刹那间,虞将军有种命不由己的错觉,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便是,次子会继续执掌虞家兵权,这虎符最终还是会落入虞家人手里!虞将军也只能如此不断的自我安抚。
封衡拿到虎符,并没有留虞家人吃饭,而是将虞若兰和那名假太监一并交给了虞将军。
他即将荣升为父亲了,自是不能随意杀生啊。
*乌衣巷,将军府。
一声惨烈的男子叫声从将军府传了出来,这嗓音却又在两个呼吸之后戛然而止,就像是叫声的主人突然离开了人世一般。
大院内,众仆从皆被屏退左右,守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无人敢靠近。
老太君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
虞夫人跪地,紧紧搂着同样跪地的虞若兰。
母女二人皆是如丧考妣。
亏得虞艳和恒庆王暂住府上,这才免了虞青山一剑砍了这对母女。
恒庆王虽是面上在劝说,但也没想到小姨子会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且还是掉脑袋的事出来!岳母也是个糊涂人!若非封衡不是寻常人物,不会在意一个女子的贞洁,只怕整个将军府也要遭殃。
恒庆王将虞艳拉到一侧,对她使了一个狠厉的眼色,不允许她继续替虞夫人说话。
虞艳担心母亲与妹妹,可也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她不能跟着一起胡闹。
那假太监的尸体上还有残温,一剑封喉,血液直涌而出,不消片刻,就染红了一大片青石地面,风卷着血腥味,吹到各个角落。
虞青山握着长剑的手死死握紧。
他算是虞家这一代子嗣之中出类拔萃的一个,战功赫赫,英明神武,可一世英名却毁在了妻女手里!说!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虞青山爆喝出声,眼眶赤红,想当年在战场上红了眼才会这般,而此刻却是活活被气的。
就因为跪在他面前的这对母女,他丢了一个武将四十年的荣耀和光芒,更是丢了虎符!他这辈子都没法再在新帝面前抬起头来了!虞若兰已经宛若失了魂,眼中毫无焦距,半日之内苍老了十岁。
虞夫人崔氏抱紧了女儿,心如刀绞。
她明明处处替女儿考虑,有任何好事都会替女儿谋划,可为何结局会如此?!她不甘心呐!眼看着数年未见的夫君当真会砍杀女儿,虞夫人连忙哭着道:侯爷,再无其他事瞒着你了!若兰还小,是我没教好她,你莫要吓坏了孩子!虞青山眼底布满血丝,只觉得无比讽刺。
还小么?这么大的世家女子都已经为人母了!他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老太君早就知道虞夫人的所作所为,当初也是鬼迷心窍,贪图富贵,的确纵容了些。
事到如今,只能及时止损了。
二丫头再也不能以虞家二姑娘的名义存活于世了,皇上不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自今日起搬去城外庄子里住吧。
老太君说了一句中肯话,皇上只是对外宣称,说虞贵嫔暴毙了,已经是给咱们虞家留颜面。
皇上虽然给了虞家退路,但不代表他会无条件纵容。
若是虞家不把事情处理干净了,只怕皇上会怪罪。
虞青山也恢复了些许理智,睁开眼时,没有看跪地的母女二人一眼,也只能如此了!此时,虞夫人突然抬起头来,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去乡郊庄子里孤苦一生,她就要失控一般,大喊:侯爷,这一定是卫氏和虞姝那个小蹄子在被背后捣鬼!若非虞姝在皇上身侧吹枕边风,皇上又岂会查得那么清楚?!虞青山错愕的看着发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反省?!虞青山可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上前就是一脚踹过去,你这个贱妇!自己干了欺君之罪,还怪上旁人了?!起初,你若不李代桃僵,又岂会有后面的事?!到了此刻,虞青山不再顾及恒庆王夫妇在场,直接怒喝下令,来人,把崔氏给本侯押去庵堂!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本侯休妻!虞夫人吐了一口血,瘫软在地,虞若兰被婆子直接拖走,她则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一场做局,到头来,败得惨不忍睹啊!虞艳被恒庆王半搂着,不允许她往前走一步,更是不准她劝架。
扪心自问,换做他是岳丈,必然会休妻!岳母这种的女子,真正是祸害满门而不自知!*下雨了,秋雨延绵,疏疏淅淅。
落在人身上,像春蚕吐出来的丝一般稠密细柔,空气里弥漫湿气。
将军府的前院已经乱成一锅粥,卫氏这边却是一无所知。
天凉了,卫氏正给一双儿女缝制冬衣。
虽是没机会见到女儿,可听说到了年底就能有机会入宫一趟,她得事先将披风、披帛,还有护膝等物做好。
儿子眼下在江南道,亦不知几时能归来。
如今,卫氏已经鲜少会想到虞青山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寻常时候都是做女红,或是晒香包,仿佛与外界格格不入。
若是虞夫人崔氏不找茬,她几乎安静到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这些年,她与主母崔氏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崔氏寻她麻烦,她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字的性子,也让崔氏一度气急败坏。
真要是个厉害的妾室,崔氏指不定还能斗上一斗。
可遇到卫氏这样的偏房,崔氏只能自个儿气到跳脚,对方通常时候都是低垂眼眸,亦或是一脸哀伤的看着她。
无论打骂,卫氏亦是不还手,不吭声。
气到崔氏毫无法子,又不能直接弄死她。
虞青山大步走来时,透过半开的茜窗,就看见卫氏正手持针线,仔仔细细的绣着花儿。
因着天阴了,她盏了灯,那一豆灯火轻轻摇曳,将女子衬得像是画中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虞青山还是能被这个女子惊艳。
卫氏,无疑是个美娇娘。
岁月让她比曾经更为温和绵柔,侧脸俏丽白皙。
虞青山虽是铮铮铁汉,但再硬的心肠也需要柔情来安抚,他大步迈入廊下,直接推开了门扇。
卫氏抬首,两人四目相对,男子见色起意,女子却一阵茫然与生疏。
原本,卫氏是爱慕虞青山的。
可这一次,儿子差点被害死,女儿又被逼入宫,让她对虞青山的爱慕消减大半。
她痛恨走投无路之时,这个男人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倚仗。
此刻,男人归来,她并没无想象中的欢喜。
陌生和茫然,让她开始重新考量了这一份情的价值。
卫氏脸上没有就别重逢功的欢喜,她看着虞青山一步步走来,镇定冷淡的不像是她了。
虞青山却是喉结滚了滚,目光如炬。
男人需要情感的依托,在崔氏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他便想着从卫氏身上索取。
虽是中年男子,但也是血气方刚,又旷了这样许久,虞青山走上前,拉起了卫氏,将她一把抱入了怀中,温软幽香的美人,让他立刻领悟到了温柔乡的美妙滋味,阿琴,我回来了。
卫氏喜洁,虽日子拮据清贫,但屋子和院子都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她闻到虞青山身上的味道,蹙了蹙秀眉,在这气氛旖旎之际,很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侯爷,你多少日不曾洗澡了?虞青山,……他本想扑入温柔乡,先解一下相思之情。
他这辈子有过的女人,就只有崔氏与卫氏,自诩还算是个痴情郎君,前一刻还有些把持不住,闻言后,好面子如他,猛然一怔。
他放开了卫氏,低头看着卫氏依旧姣好的面容,继续煽情,阿琴,我让你受苦了。
卫氏是个极容易悲春伤秋的主儿,寻常时候又无人说知心话。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要的,是最爽快的风/月事。
可女子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润情感。
故此,当卫氏哭哭啼啼诉说着一双儿女的遭遇时,虞青山有些不耐烦。
他低头过来,正要一亲芳泽,却是被卫氏推开了,风韵犹存的卫氏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梨花带雨的怒嗔虞青山。
倘若因着妾身之故,而害了铎儿和昭昭,那妾身还不如自请离去!这是卫氏与虞青山相识以来,说过的最重的话。
她以为,是主母针对她,才百般害她的儿女。
虞青山沉了沉脸色,休得胡说!如今铎儿被器重,昭昭又是后宫的嫔妃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抬你为平妻,阿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真心……?卫氏以前还真以为,她与虞青山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而今,她却是怀疑了。
卫氏看着虞青山,一字一句问道:你将铎儿的军功,都算在了大公子头上,又是何意?嗯?她微微歪着头,第一次质问虞青山。
虞青山顿时哑口无言。
长子无能,他只能想方设法先把长子扶持起来。
至于次子,他必然不会亏待。
他做错了么?虞青山脸上的迟疑,让卫氏很不喜欢,她伸手指向了微雨连绵的院外,侯爷,你……你出去!妾身暂时不想见到你!虞青山,……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卫氏,好像也不太好哄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才几年没有回家,一切都超脱了他的掌控。
虞青山是个很要面子的男子,自是不会做出强迫之事,只好讪讪离去。
眼下,卫氏母子三人,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还真不能得罪了。
虞青山一离开,卫氏就趴在桌案一通大哭,可哭了稍许,她又猛然抬起头来,好像……也没什么可伤悲的。
她茫然望向窗外的秋雨,过了片刻,这便又开始给她的铎儿和昭昭缝制衣裳。
*将军府隔壁的沈府上院。
梧桐叶茂,遮挡了绵绵细雨,这个时节,廊下烹茶,别有一番雅意。
听了楚香栩栩如生的说了一通,沈卿言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后宫的娘娘私藏了/姘/头在后宫。
皇上他,又一次绿云罩顶。
这……沈卿言一边心疼封衡,一边以拳抵唇,因着强忍着笑意,他肩膀轻颤。
母亲时常夸赞皇上,而把他贬低到了尘埃了。
可皇上也有不如他的地方啊!噗嗤——哈哈哈!沈卿言终是没有忍住,捧腹大笑。
楚香噙了口刚刚煮好的老君眉,斜睨了沈卿言一眼。
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吧?不过,真的很好笑啊。
楚香一口香茶下腹,也跟着朗声大笑。
两人俱是欢快的不行。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无声无息,疏雨延绵之下,皇宫宛若笼罩在一笼笼薄烟之下。
淑妃变为庶人,虞贵嫔暴毙,这两桩事,让本就安静如斯的后宫,变得更为寂寥。
表面上去看,人人都窝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实则都在暗暗搓搓揣度帝王的下一步计划。
重华宫,廊下斜风微雨,微寒的空气里掺杂着桂花芬芳,芭蕉尚存几分翠绿,在天青色的雨幕之下,显得格外葱翠。
时辰尚早,但阿贵和东生已经陆陆续续掌灯。
浮光之下,放眼望去,一片烟雨朦胧。
帝王便就出现在了这朦胧之中,他嫌王权不够高,步子也不够大,索性自行撑起一把山水画墨色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光之下,泛着玉的光色。
恭迎皇上圣安。
阿贵和东生上前行礼。
封衡直接广袖一挥,拂来一些水气,不必通传。
待阿贵和东生站起身,只见帝王已经迈入大殿,从背影去看,皇上当真生了一副好腰,修韧匀长,单是看上去就十分有力道。
虞姝正要歇下,她没想到封衡今日会这么早就过来。
是因着下雨天,后宫无人走动么?所以,皇上也就不用避讳了?虞姝披了一件月白雪纱霓裳,看不出有孕之态,可封衡的手掌搁置在她小腹上,已经能够感受到隆起的小腹。
封衡身上有湿气,还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崽儿,这才捏住虞姝下巴,问道:今日可乖乖观摩朕的画像了?此事很重要。
封衡今日见了虞家大公子,着实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随了那副容貌。
虽然男子有才即可,但容貌亦是重要。
虞姝违心应答,嫔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她可不得听话嘛!虞若兰说暴毙就暴毙了,没有一丝丝征兆。
天知道,下一个暴毙的人会是谁。
一豆烛火之下,美人的脸温润细腻,墨发没有梳成发髻,仅用了一根灵芝竹节纹玉簪固定在身后,腰间系着的掺金珠线穗子宫绦,衬的腰肢依旧纤细。
封衡的指尖从虞姝的下巴,移到她的耳垂上,指尖轻轻弹了弹她耳垂上的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
仿佛对虞姝身上的一切细节,都甚是感兴趣。
虞姝正想着虞若兰暴毙的事,封衡却没来由的道了一句,昭昭,你说,朕与你是不是许久之前就见过?这一点,虞姝可以笃定,并没有。
除却三年前那日,她再未见过封衡。
其实,封衡也明白,他七岁就去了北地,而七岁之前,虞姝还是个奶娃娃,他与她怎可能是旧相识呢。
虞姝摇摇头,皇上,可用过晚膳了?封衡是专门过来陪美人用饭,当然还不曾吃过。
虞姝便让小厨房着手准备。
晚膳之前,封衡捏住了虞姝的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是炽热又强烈的情/欲,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虞姝将信半疑。
真有什么好消息么?未及美人询问,封衡附耳,低醇的嗓音独具暧昧,朕听太医说,你如今已有三月多的身孕,胎相已稳,不妨碍床/笫之事,只要朕不过火就行。
虞姝的耳蜗一阵痒痒,温热的湿气,洒在她耳边,换做以往,她定会被封衡蛊惑。
可今日才刚听闻虞若兰暴毙,再者,为人母之后,她对封衡就不像之前那般迷恋了。
于她而言,还是腹中的孩子最重要。
再者,她可见识过封衡的可怖,决然不会相信,那事不会伤及孩子。
虞姝双手抚着小腹,浑身戒备,被男人盯视着,她讪讪笑了笑,皇上近日来忙于政务,还得仔细着身子才好。
封衡,……男人狭长凤眸细细眯了眯,在美人脸上看出了不情愿之意。
怎么?他在她眼里,已经没甚吸引力了么?封衡可是记得真真切切,但凡是能见到他的女子,都恨不能往他身上扑过来,他自诩是天子,能力出众,对自己的一身皮囊也很有自信。
封衡暂时按捺住教训一番虞姝的冲动。
他的昭昭,真该多亏了如今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然……封衡收起獠牙,面上笑了笑,朕先陪昭昭用晚膳。
虞姝,……皇上这笑意怎么看都不善良啊。
不多时,知书和墨画端上晚膳,用了银针试毒,这才开始给帝王与修仪娘娘布菜。
板栗烧鸡、鲍鱼燕窝羹、赤枣乌鸡汤、桂花鱼条,四样菜虽看着简单,但做法十分讲究,皆是滋补菜肴。
虞姝这几天食欲尚可,干呕迹象逐渐消失了,可封衡却阻止了她继续添饭,还一副颇懂的样子,说教道:昭昭要少食多餐,不然会不利于生产。
等到月份大了,朕再每日领着你四处走走,更是要隔三差五行燕好之事,为了朕的孩儿,昭昭要尽量配合。
一言至此,帝王清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风流笑意,眼神直直望着虞姝,朕询问过太医,也翻看了古籍,昭昭要相信朕。
虞姝,……是么?她为何觉得皇上都是谬言呢。
民间富贵人家,一旦主母有了身孕,家主就不能近身了,通常都会纳妾,亦或是收通房。
她虽不懂宫里的规矩,可也知道有孕的嫔妃是不能侍寝的。
虞姝看着封衡的目光,充满了怀疑,总觉得皇上居心不良。
她懵懂又可人的模样,逗笑了封衡,令得他食欲大增,来人,给朕再添一碗。
于是,还没吃饱饭的虞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衡慢条斯理的用晚膳,他吃相儒雅,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用晚膳,可美男子就连吃饭也呈现出格外不同的雅致韵味。
虞姝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她真想再尝尝烧鸡里面的板栗,熟透的板栗子软糯香甜,一口一个。
宫廷用碗,小巧精致,描金花边,宛若价值连城的稀品。
一碗饭根本没有几口,虞姝方才也才吃了两颗栗子。
她原本不是嘴馋之人,可看着封衡吃饭,就不由垂涎三尺。
皇上,嫔妾晌午没有食多少,还能再吃一点。
虞姝怎么都想不到,身为帝王宠爱的嫔妃,还需要讨饭吃。
封衡一口拒绝,不可。
见虞姝失落,封衡继续道:昭昭有所不知,女子生产要像走一趟鬼门关,万不可贪嘴。
若是长胖了,会容易难产。
朕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虞姝,……她本就清瘦,有孕也不太显怀,这样都不能多吃些么?封衡搁下竹箸,用了沾了花露的帕子擦拭唇角,眉眼之中宛若坠入了一条银河的万千星子,过一会,朕再陪你吃。
古籍上说少食多餐。
必然是没错的。
封衡又神色认真说,昭昭,朕还学了一些妇人生产吐纳之术,一会在榻上教你。
虞姝,……不、不必了吧。
皇上,还真是博学多闻呢。
外面天色渐黑,秋意渐浓,封衡命人在内殿多燃了几盏火烛,他看向虞姝,只觉得眼前一切宛若让人身处四月仲春。
从此,夜幕之后,他的心,便有了归处。
虞姝捧着一册话本,坐在圈椅上,不肯上榻,生怕会被封衡拉着去做什么劳什子生产吐纳之术。
封衡也不逼她,命人将奏折也搬来了。
他自己每日沐浴,喜洁的毛病改不了,去净房之前,还特意交代,昭昭,朕去好好洗个澡,你莫要心急。
虞姝捏着话本的手一紧。
洗澡就洗澡吧,何为强调好好洗个澡?她又为何要心急?虞姝表面上镇定的点了点头,直到封衡迈入净房,她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话本上,可好巧不巧的,正好翻到了/淫/诗意词,白纸黑字都在描写一个活色生香的美男子……虞姝立刻合上书册。
可不知为何,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让她重新将书册翻开,到底不再是未尝人事的懵懂女子了,话本的精妙之处,着实让她流连忘返,不多时就被彻底吸引了进去。
一旁的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皇上让她们给修仪娘娘找来这些话本,还真是心机颇深呐!修仪娘娘是个机灵的主儿,可哪里是皇上的对手?又被皇上算计了,却还不知呢。
封衡从净房出来时,知书和墨画很识趣离开了内室。
虞姝做贼心虚一般合上了话本,搁置在了一册,又用了一本兰谱盖上。
她的小动作,被封衡尽收眼底。
但封衡没有揭穿。
他衣襟半敞,今晚穿着一件宝蓝色绸缎中衣,衣料半黏在身上,衬出修韧结实的肌理,真真是肩宽腰窄腿长。
虞姝原本没什么兴致的,可看了片刻话本之后,此刻再面对封衡,她猛然惊觉何为秀色可餐。
板栗烧鸡,哪有帝王可口?美人眸光躲闪,两人好一阵子没有亲热,虞姝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封衡喜欢步步布局,就连这事也不例外,来到美人身侧的圈椅上落座,胳膊肘支撑着桌案,身子前倾,露出一大片惊为天人的胸膛,哂笑一声,昭昭,你的脸怎么红了?朕瞧着你媚眼如丝的模样,还以为你对朕也有心思呢。
虞姝立刻紧张,瞪了帝王一眼。
请皇上注意言辞!但她到底没有说出来,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虞姝端起一瓯杯盏,里面是温热的羊乳,她小口小口嘬着,心跳加速。
封衡感觉到了她紊乱的气息。
男人一双炯亮的眸子眯了眯,挑了挑剑眉,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昭昭该是先去榻上吧,莫要扰朕。
行行行!她这就走。
虞姝哦了一声,起身后头也没回的往榻上走,上了榻,她往里侧躺了躺,背对着封衡,面对里侧。
内殿浮香缭绕,是从净房的方向飘出来的。
无疑,皇上是个精致的男子。
虞姝的一只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在想,等到自己生产之后,她与皇上在容貌上会不会差距变大?来年开春就要选秀了吧,届时,便有不少鲜活年轻的姑娘要入宫了。
她知道,皇上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都会喜欢的。
她将来会面对太多太多的情敌。
思及此,虞姝的旖旎心思就消减大半。
过了片刻,正要迷迷糊糊睡下时,她耳畔传来温热,听见了男人的低低附耳声,昭昭,你不用动,一切交给朕就好。
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与孩儿。
虞姝的睡意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叫人酥酥/麻麻的悸/动。
她沉沦之时,还默默的想着,这事于她与孩子究竟有何好处?作者有话说:封衡:朕什么都会,包括妇女疑难杂症,23333~虞姝:(⊙o⊙)…沈卿言:那个,实不相瞒,当初我的衣裳也是皇上给缝缝补补的,→_→——————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啦,咱们明天见哦~祝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