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2025-03-22 08:20:19

虞姝出了一身薄汗, 外面秋雨不绝,茜窗稍稍支开了一些,内殿还算凉爽。

封衡足够克制, 慢成了乌龟,他自是不畅快,可对虞姝而言却是恰好合适, 今晚竟然十分的受用。

美人面若夹桃,眼梢染上了一场风/月过后的清媚之色, 香肩隐在碧色薄衾之中,从封衡的角度去看, 宛若亲眼目睹晨花绽放到靡荼,美得惊人。

男人突起的喉结滚了滚, 还得一面顾及着孩儿,只能无奈罢手,埋首深呼吸了许久。

封衡无论是体力亦或是精力,都是惊人的。

大抵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有过人之处。

半晌,他附耳, 唇在虞姝细腻的耳垂上轻轻摩挲,不知为何, 挨近了她,仿佛能够安抚他灵魂深处的孤寂。

虞姝与旁人不同。

要论起美色, 这世上的倾城美人,身为帝王可以唾手可得。

但万千娇花, 他只择这一朵。

男人情浓时,若不能尽情燕好, 那便只能化作绵绵情话, 他附耳低语, 昭昭,朕今晚是不是很令你满意?虞姝的反应,他是也能辨别出来的。

封衡想邀功,却没听见回应,他抬首看向身下美人,却见虞姝已经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上面还仿佛沾染了水汽,她呼吸清浅,面若四月桃花芬芳。

封衡还没彻底收敛情/欲/,他的情/欲/就像是每年汛期的潮水,汹涌滂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退下去的。

封衡,……他以前不喜欢女子,幼时三岁起就开始见惯了后宫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令他对女子厌恶至极。

尤其是美艳的世家贵女。

但他在虞姝身上却是屡次失控。

起初,不过只是念及救命之恩,给予虞姝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他也承认自己一开始只是好奇心使然,被色所迷。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对风月之事难免有所好奇。

谁知,自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今,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单单是搂着虞姝睡觉,也是对自己内心躁郁极好的安抚。

一豆灯火熹微,封衡搂着他的昭昭,一只手掌搁置在了孩儿所在的位置,这头未曾餍足的猎豹也满足的睡去了。

人间总有一束光,敛他半生癫狂。

内殿一静,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反倒成了别致悦耳之音,像催眠曲调儿。

不知过了多久,封衡面颊传来痛感,他这人本就睡意极浅,立刻惊醒。

幼时他与沈卿言相依为命,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他不仅得自保,还得带着沈卿言那只拖油瓶,早就养成了警觉的习性。

封衡狭长凤眸睁开,看见一段雪白的手腕,他目光幽幽。

缓缓侧过脸,正好对上了虞姝惊魂未定的脸。

虞姝摒住呼吸,她噩梦惊醒的刹那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一巴掌拍在了封衡的面颊上。

而此时此刻,无疑,她悔了。

两人四目相对,睡着之前的旖旎暧昧都不见了。

虞姝的手缓缓从帝王的脸上移开,下一刻却被帝王捏住了小手,换做是旁人掌掴了帝王,只怕此刻已经是断臂之人了。

虞姝很想解释一下。

但封衡似乎更加关心另外一桩事,昭昭,到底梦见了什么?虞姝不敢说实话。

她已经摸透了男人的一些习性,跟皇上来硬的,必然是以卵击石,只会得不偿失。

故此,只能以柔克刚。

虞姝微敛眸,仗着自己腹中有龙嗣,她笃定封衡不敢拿她怎么样,嘀咕道:还能梦见什么,无非就是嫔妾失宠了,皇上的心飘去其他姐妹身上去了。

封衡不介意被美人掌掴,虞姝的这点力道,着实算不得什么。

听了虞姝这话,他自行理解成虞姝吃醋了。

封衡轻笑一声,原来昭昭是担心朕会被其他妖精迷惑了去?既是如此,昭昭就应该更加进取。

进取……?虞姝淡淡羞涩一笑,打算揭过这一篇,移开话题,皇上,嫔妾还需要在重华宫待到几时?这话让封衡顿时面色微凝。

男人清隽的眉目之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雾霾,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转瞬,他却温和一笑,昭昭且安心养胎,不必着急出去。

还是说,昭昭一门心思担心朕会扩充后宫?又招惹其他女子?虞姝,……皇上想多了。

她可从不担心皇上会被其他美人勾走,她自入宫起就做好了娇花开败的打算,这世上就没有不败的花儿,她之所以有意一问,是想知道这一次的危机会持续多久。

若非是遇有危机,或是棘手之事,封衡不会将她困在重华宫。

此前,封衡瞧上去根本不像是喜欢孩子的男子,可近日来种种迹象看来,他又似乎是个护犊子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只喜欢他自己的骨血。

皇后、陆嫔的孩子又是谁的?这后宫看似没几人,但还真是叫人意外极了。

虞姝寻思了片刻,一只手无意识的从封衡面颊缓缓落在了他的胸膛。

她没有意识到什么,封衡却有敏感之处,他低头看向被虞姝的手掌盖住的红色茱/萸果,眉梢泄出一抹风流,昭昭,你摸朕这里,究竟是何意?虞姝一愣,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如被雷击,立刻收手,可目光却总是能轻易瞥见,面颊倏然就涨红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对。

皇上故意说荤话,是在为了转移话题,看来前朝当真出事了,不然后宫不会突然发生大变故。

虞姝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天地良心,她此刻对帝王的美色当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三分违心,七分糊弄说,皇上乃天人之姿,嫔妾多看看,也能沾点龙气,对孩儿也有好处。

两人都在故意避重就轻。

可龙屁听了就是令人身心舒畅,封衡把人搂紧了些,好,那朕就成全你,让你多沾些龙气。

虞姝默不作声了,心想着:究竟即将发生多大的事?皇上才不允许她踏出重华宫半步?而且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两人各怀心思,内殿再度陷入安静之中。

不多时,虞姝又睡着了,封衡听着清浅的呼吸,睁开眼时,眼底深沉如海。

封衡轻手轻脚下榻,自行穿衣。

来到外殿时,特意叮嘱了知书和墨画,侍奉好修仪,从今日起,戒备警惕,任何人不得踏足重华宫半步,修仪有任何闪失,你们通通陪葬!年轻帝王丢下一句,从王权手里接过水墨画油纸伞,大步往外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雨幕之中。

*皇宫,地牢。

外面秋雨潇潇,地牢内的墙壁上湿气冲天,火油燃烧产生的气味和血腥味杂糅在一块,令人恶心作呕。

火光微晃,仿佛在墙上倒映出了牛鬼神蛇。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会有种身处地府的错觉。

十三迎上前,面无他色,抱拳道:皇上,那几个细作都招供了,皆是太傅指使,妄图射杀修仪娘娘,从而迁怒于皇上,让皇上怀疑到楚王头上去。

其实,不管宦臣细作是否招供,封衡早已知道真相。

封奕奕那厮虽是奸诈可恶,但不会暗地里行事。

封衡此时就站在太傅所在的牢房外面。

十三的话,太傅也听得一清二楚。

封氏皇权愈发聚拢,世家的利益就会趋于削减。

尤其是封衡,他登基之后大有扶持寒门崛起的意思。

世家士族想要搅乱皇室,让皇室内斗,以延续他们自己手握权贵与资源的最长期限。

一旦九品中正制改成了考核入仕,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根本考不过寒门。

若是寒门能崛起,那世家士族的百年积攒岂不是一个笑话?!凭什么千百年的家族传承,要输给一朝科举考核?!世家士族,自是不能忍!权,就是他们的命脉!太傅镇定如初,似乎根本不把方才听到的话当回事。

他似是笃定了封衡不会将他如何。

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是说推倒就能推倒的。

封衡侧过身,看向盘腿而坐的太傅,灯火半明半昧,他的脸也从高挺的鼻梁开始一分为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衬得眼底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这时,封衡清冷磁性的嗓音在死寂般的地牢娓娓道来。

朕当初在北地,见过一种炊饼。

据说那种炊饼口味极好,一旦尝过,就再也吃不下旁的炊饼。

还据说,那炊饼是用二十岁以下的人/的/肉/做成的。

北地黑店诸多,朕年少时也差点也成为那种炊饼的馅料。

这下太傅有口福了,既然细作都是太傅的人,那朕还是将他们还给太傅。

帝王的嗓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诉说这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而此时,太傅的神色明显骤变,眼底有惊骇。

封衡抬手,轻轻甩出了一个响指,动作雅致,来人,当着太傅的面,将太傅的人统统做出炊饼馅料,再烤成炊饼以供太傅细细品尝。

人/血/馒头,乱世遍地都是。

既然他们这么想吃,那就吃个够吧。

一直在观望的楚悦儿听到这里,当场吓晕了过去。

而太傅已经明显开始觉得恶心。

封衡转身,迈开腿离开,就连背影也是从容优雅的,像一头巡视草原的雄狮。

刚走出几步,封衡又侧眸,眼眸幽深不见底,太傅几时给朕想要的名单,朕几时送太傅上路。

否则,就这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下去吧。

一个人真正绝望的处境,不是面临死亡。

而是就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封衡走出地牢,身后是刀斧砍碎骨头的声音。

外面疏风稀雨,夜色苍茫。

封衡站在地牢口,迎面吹着风,似是想冲刷掉这一身的血腥与杀戮。

时代的每一次革新都会是血流成河,无一例外。

可总要有人开头的,他便做那个开拓之人!但封衡知道,终有一日,在这一片尸骸之上,可以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盛世,届时,寒门亦可考核入仕,世家士族不再是掌控皇权富贵的舵手,真正的正义才会来临,而不是嘴上喊着的仁义道德。

他自幼孤苦,人间赠他万千苦难,他却想以太平盛世回报。

要说他是个善人么?封衡自己都不信。

善人,是成不了事的!*封衡站了许久,直到地牢内又传出/剁/肉/的声音,他才迈腿往前走。

宫灯已快熄了。

今夜的风微凉,雨也凉。

王权跟在他身后,道了一句,皇上,时辰尚早,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天明,可要回重华宫?封衡没回头,只道:不了。

他这一身煞气,会扰了他的昭昭和孩儿。

回到帝王寝殿,封衡第一桩事便是泡澡,来人,备水,朕要沐浴。

林深会意,如今已经大致了解了皇上的喜好,还特意提了一篮子花瓣过来,里面是各色花卉。

为了添加香气,还专门准备了晒干的桂花 。

这一下,皇上比后宫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香喷喷了。

林深如是的想着。

*这后宫之中,雨夜不眠之人,不仅仅是封衡一人。

张贵妃捏着一张信笺,指尖发白,久久没有回过神。

灯火之下,她的眼底布满暗青,分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像是历经了世事沧桑。

她身为贵妃,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渴望而不及的地位,享受着所有女子都奢求的荣华富贵,可她不开心!她从不开心。

无盐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轻唤了一声,娘娘,到底怎么了?可是相爷又有新的任务?张贵妃却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肆意放大,眼睛里一片晶莹,呵呵呵……随即又是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我终究是成了棋子。

她不再自称是本宫。

仿佛贵妃的头衔,就是一副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

内殿没有旁人,只是心腹大宫女。

无盐有些怕了,娘娘?娘娘!张贵妃没有对无盐隐瞒,她年少就没了母亲,父亲也并非爱女如命,更不是为了亡妻而一生不娶,只是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罢了。

她曾经还期望父亲会重视二妹。

毕竟,父亲就只有她和二妹两个女儿。

张贵妃无力的苦笑,父亲让我找机会刺杀皇上。

无盐顿时僵住了。

若是刺杀成功,张贵妃会被皇上身边的禁卫军杀了。

若是失败,她也是死路一条。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去送死啊!无盐噗通跪地,泪落如雨,娘娘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张贵妃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似是做好了打算,明日把二妹叫入宫,我要见见她。

*翌日尚未放晴。

这场秋雨像是无穷无尽。

就连巍峨富丽的皇宫也仿佛褪成了暗灰色。

张珺瑶一早就被接入了宫。

姐妹两人上次不欢而散,此次一见面,张贵妃愣住了,只见张珺瑶神色恍惚,身形消瘦了一圈,眼神躲躲闪闪,时而傻笑两声。

但她又看不出哪里不太对劲。

张珺瑶羞羞答答一笑,长姐见我是有何事?我还得回去伺候王爷呢,我与王爷大婚不久,婚房不能空着的。

张珺瑶身后的王妈妈红了眼眶,对张贵妃轻轻摇了摇头。

张贵妃抓住了张珺瑶的手臂,掀开她的衣袖,一颗朱红守宫砂赫然醒目。

张贵妃的手一抖,可旋即明白了一切。

还真是命运相似的姐妹二人呐!张贵妃闭了闭眼,到底没有哭出来,她早就知道辰王心中没有二妹,辰王与二妹的婚事也来得不光彩。

张贵妃拉住了张珺瑶的手,一度哽咽,你我姐们二人算是都栽在了封氏皇家男子的手里,你放心,长姐不会让你成为父亲的棋子。

其实,真正害了她们的,不是封家的男子们,而是她们的好父亲!这一点,张贵妃心里很清楚。

张珺瑶只顾着傻笑。

张贵妃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单独与王妈妈说话。

王妈妈抹了泪,一五一十,说道:娘娘放心,王爷不曾对二姑娘不利,反而命人照料好二姑娘,萧太妃亦是不干涉二姑娘。

可自从大婚那日起,二姑娘受了刺激,这便一直活在梦里一般,整日幻想她与王爷恩爱逾常。

王妈妈又说了实在话,娘娘,辰王爷不是个恶人,可他的心不在二小姐身上,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张贵妃已经后悔莫及了!她要是能够早一点清醒,那该多好啊!她不仅自己需要清醒,也应让二妹及时醒悟。

而今……终是迟了!张贵妃见了张珺瑶,确保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又交代了王妈妈一些事,这才将张珺瑶送回辰王府。

张贵妃没有拖延,直接去见了封衡。

她此前就深知封衡不是儿女情长的男子,更是不喜她。

她也鲜少在封衡面前露脸。

今日,算是张贵妃第一次踏足御书房。

见到封衡时,张贵妃大大方方的看着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无情帝王,她也曾经爱慕过的。

可她硬生生压制下去了这份爱慕。

因为她知道,爱而不得,终会疯魔。

封衡昨夜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此刻,神色清冷,贵妃有何事?张贵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既然来了,那自是是有事。

张贵妃跪了下去,皇上,臣女……要与皇上谈一桩交易。

她以臣女自称,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拿自己当做后宫嫔妃了,不再自称臣妾。

封衡凤眸微眯,继续说。

张贵妃当然不会全盘托出的,她是个聪明谨慎之人,而今更是清醒。

坦露了一半之后,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皇上,臣女想用情报,换取臣女与二妹以后的生路。

封衡一直都知道,张贵妃是张相的眼线。

他只是没料到,张贵妃会背叛家族。

甚好。

封衡,好。

张贵妃磕了三个响头,臣女,谢皇上隆恩!她不能指望父亲与家族了。

她要自救!只希望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错。

离开御书房时,张贵妃回头望了一眼,倏的就释然了。

人为何总是到了最后关头才能醒悟?幸好,她醒了。

不然,下场必然会比淑妃、虞贵嫔,还要惨。

张贵妃笑了笑,上了轿辇,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张贵妃一离开,沈卿言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走了出来,挠挠头道:皇上,张贵妃的话,可以信任么?封衡薄凉的唇噙着一丝丝笑意,丞相,迟早会众叛亲离。

沈卿言是个嘴巴没把门的,将隔壁将军府的事,说了一通。

当然了,他特意避开了皇上遭虞若兰背叛那一段。

他可不忍心伤害他的皇上。

封衡突然抬手,就在沈卿言表达欲最强之时,封衡下令,林深,你去传朕旨意去将军府,抬卫氏为平妻。

抬高了卫氏,就等于让虞姝和虞铎摆脱了庶出身份。

更有利于虞姝的名誉,以及虞铎日后的仕途之路。

林深应下,这便拿着已经写好的圣旨,退出御书房,亲自去一趟将军府。

这厢,沈卿言看似还想继续唠嗑,封衡垂眸看奏折,对他摆摆手,冷冷道,出去。

沈卿言,……皇上为何总这般?半点不如阿香姑娘体贴!*虞将军府。

虞夫人崔氏眼下正在禁足之中,林深送达圣旨时,便由老太君、虞青山,以及卫氏接旨。

听着林深宣读完,卫氏跪趴在青石铺制的地面,双手触地,额头贴着她的手背,仿佛听清楚了圣旨内容,可又似根本没有听清楚。

她……被抬为平妻了?竟是新帝赐了她这等荣耀,而不是自己的男人。

卫氏一阵恍恍惚惚,她本就是不太聪慧的女子,反应总是会慢了半拍。

她原本就与虞青山拜堂成过亲,至少在梨花村那会,她与虞青山就是结发夫妻。

她之所以不在意名分,是不想让虞青山难做,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也知道主母崔氏会是虞青山的助力。

所以,她一直只图虞青山的人,旁的一概不在意。

而今,让她重新变成虞青山妻子的人,竟然不是虞青山。

却是一道圣旨!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这一刻,卫氏猛然惊觉,是否是平妻,又是否是妾,已经不重要了。

正妻名分,她在情浓时就不在意。

而今,好像更不在意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卫氏抬起头来,笑着站起身接旨。

老太君命人打赏了林深。

林深笑了笑,咱家还得回宫复命,这便就此别告辞。

老太君命管事将林深送到了府门外。

这厢,卫氏捧着圣旨,看向面前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她的脊背不知不觉的挺直了。

瞧瞧,她不是妾了!这可是皇上的圣旨。

虞青山神色复杂,卫氏发现他并没有多高兴。

这个人呐,看来并不是很期盼自己成为他的妻。

是她自己长久以来执念了。

卫氏突然又笑了,尚有几分少女的纯真,她长达十多年不怎么踏出屋子,肤色白皙细嫩,看上去比同龄的女子年轻许多,又不喜欢施粉黛,还带着最初时候的娇憨。

卫氏,侯爷,夫人更需要你,妾身还是喜欢一个人过日子。

她今日高兴,是因着再不是卑微之人,并非是因为面前这个男子。

虞青山拧眉,阿琴,你在胡说些什么?今日这等好事,你难道不欢喜么?虞青山的手伸了过来,试图握住了她的双肩,卫氏身子一斜,避让开了,侯爷……罢了,与你也说不通。

说了,你也不会懂。

虞青山,……她不说,他又岂会懂?卫氏向老太君屈身行礼,这便抱着圣旨离开了前院。

老太君见卫氏走远,这才对自己的儿子使了眼色,母子两行走在廊下,一边走一边说话。

老太君倒也直接,侯爷啊,今日非同往日了,那个卫氏还真是好命!年轻时候上山采药,见到了身负重伤的你,还与你成了婚。

她的一双儿女皆是庶出,却还能攀上新帝!这人啊,一旦走好运,老天也挡不住。

虞青山丢了虎符,心情尚未好转。

老太君眸色一凛,又道:侯爷正当中年,算不得年老。

大郎,扶不起来。

可二郎他的心不在家中,日后若是另立门户,那可如何是好?虞青山一僵。

老太君出谋划策,你得尽快再生育几个孩子。

总不能日后就指望着二郎支应门庭。

孩子越多,出息的可能就越大。

虞青山眉心更蹙。

他不想再要孩子么?可崔氏那性子,他还没挨近她,崔氏就先变成扎人的刺猬了。

卫氏也不喜他近身。

他跟谁生去?*四个月的身孕已经开始真正显怀了。

虞姝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她穿着的翡翠烟罗绮云裙,正好可以松松的束着腰,而今,总算是可以看出一些孕态。

虞姝对自己这副模样并不嫌弃,就是有些陌生。

她从未想过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此前所不敢奢望的。

封衡过来时,正好看见虞姝在对着铜镜孤芳自赏。

倒不是封衡看不上虞姝的容色,这万一看多了美人,生出女儿来可如何是好?女儿迟早要嫁人的。

可凭什么呢?他的女儿,他来养大,为何要嫁去旁人家中去?以免造成任何令人郁结之事,索性就不要生女儿。

儿子就不同了,又很好养活,长到七岁就能随手丢到校场去。

打骂几顿也无所谓。

封衡走上前,挡在了铜镜面前,直接下令,来人,把这铜镜搬走。

虞姝对帝王的突然出现,以及这突如其来的行径是茫然的,为何?皇上又要闹那般?人人都说有孕的女子情绪波动大。

可她怎觉得,皇上的情绪波动更大?!阿贵和东生很快就照办。

封衡这才算满意。

外面细雨如绵,他身上沾染湿气,语气里掺杂了冷松与薄荷的气味,再一定神细闻,他身上还有悠悠花香。

虞姝又一次感慨,皇上的确是个精致又喷香的男子。

可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却又是骨节分明,带着丝丝深秋凉意。

封衡垂眸看着面前的弱女子,他即将做的事,太过危险,成败就在年末了,原本他无所畏惧,可眼下……他当真有些害怕,男人喉结滚了滚,昭昭,朕……罢了,无事,朕只是近日来有些情绪不宁。

你就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生产之前少照镜子,多看看朕的画像。

作者有话说:封衡:孕期情绪大,请体谅一下~虞姝:???——————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咱们晚上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