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2025-03-22 08:20:19

从辰王的卧房出来, 封衡就带着虞姝回到后院。

广陵的凛冬虽不酷寒,但入夜之后有一种刺骨的湿冷。

进了卧房,如豆的烛火之中, 两人对视上的瞬间,有什么旖旎的气氛陡然而生。

白日里尚且没有觉得不妥,可一旦独处, 又是夜深人静,就总有一些诡异。

虞姝睡下后, 封衡小心翼翼,行径上无半分僭越之处, 他侧躺着,指腹摩挲着虞姝的下巴, 只觉得这小下巴又细了一些,不免拧眉,嗓音清冷,三弟没给你吃些好的滋补么?真是越瞧越是清瘦。

虞姝也狐疑了。

她自诩对封衡已经算是了解,但今日的封衡, 仿佛是戴了一张面具,可虞姝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尤其是封衡提及三弟二字时, 言辞之间总有几分冷意。

倒不是虞姝替辰王说话,这一路, 辰王当真是尽心尽力照料她。

她下巴有些吃痛,伸手握住了封衡的小指, 两人的手掌截然不同的大小,虞姝抓着封衡的小指, 正好合适。

皇上, 王爷不曾苛待于我。

对了, 京都那边……她很想问问,可转念一想,问了又如何,她现在临盆在即,走路都有些吃力,只能是瞎操心。

封衡知道她问什么,不想让她分了心神。

眼下,一切都以生产为重。

一想到虞姝腹中可能有两个孩儿,封衡初为人父的欢喜竟然莫名其妙消减大半。

他在京都明明嫉妒魏安明有了一对双生子。

可轮到他自己可能一胎得俩了,并无想象中的欢喜。

甚至于隐隐盼着,只有一个孩子即可。

虞姝的肚子看着并不大,但她本身就清瘦,故此,无法凭肚子大小来判定是否是双生。

封衡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又放在了虞姝的小腹上。

他这一碰触,里面的小东西又开始生龙活虎。

封衡拧眉。

只觉得掌心像是被小东西拳打脚踢。

封衡本就是五觉敏感之人,这一感受,更是忧心忡忡,无需等到生产那一日,他又觉得自己几乎能够笃定了。

就是两个小东西!封衡突起的喉结滚了滚,看着虞姝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盘,竟有些愧疚感。

是当初他太禽兽了么?不然为何一次来两个?虞姝愣了一下,皇上,怎么了?封衡到底还是没说。

吓唬自己就罢了,万不能吓着虞姝。

临盆前的休养也甚是重要。

封衡冷峻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淡淡微光,像寒冰逢暖阳,一瞬间,冰雪消融,寒意消散,温润至极,无事,朕只是想你了。

封衡一煽情,虞姝面颊倏然爬上一层薄薄的粉,眼梢带媚,目光躲闪。

封衡喜欢极了她这副小模样。

他突然闭上了眼,一条臂膀搭在虞姝肩头,昭昭,睡吧,朕太累了,别引/诱朕。

虞姝一僵。

见男人当真闭上了眼,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多日未见,怎还胆怯了?再者,她哪里引/诱他了?!虞姝打量了几眼封衡,越看越是觉得,他面容清瘦了不少,五官更是立挺了,他此刻身上只穿着雪色中衣,干净清爽,薄荷与冷松香的气息,似有若无。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男人,虞姝心跳加速。

不得不承认,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无比心安。

这两个多月以来虽是不曾受苦,可每每入夜,总难免觉得孤寂清冷。

可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有种心之所归的感受。

封衡虽然闭着眼,但依旧能够察觉到虞姝的目光,男人的喉结又滚了滚。

虞姝恰好看见了,柔嫩的指尖凑过去,摸了摸封衡的喉结。

可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睁开眼,握住虞姝捣乱的小手的同时,挥袖灭了火烛,以免叫虞姝目睹他眼中的无边/情/欲。

黑暗中,虞姝仿佛听见了男人的喘气声,低低沉沉的,染上了雄/性独有的音色。

片刻,封衡才仿佛恢复如常,昭昭,男子的喉结不可乱碰,否则……他止了话。

虞姝哪里会懂这些。

卫氏此前从未教过她男女之道。

她也不曾经历过其他男子。

但她此刻隐约可以从封衡的嗓音和语气中,感觉到他的异常。

大抵猜出了什么。

脸上再度涨红。

而封衡正握着她的细腕,自是察觉到了美人紊乱的脉搏。

昏暗之中封衡的薄唇微微扬了扬。

他知道,昭昭也是馋他的。

睡吧,朕乏了。

还是安生睡一觉吧,谁也不要轻易招惹谁了。

小别胜新欢,古人诚不欺他。

许久,耳边荡来清浅的呼吸,封衡再度幽幽睁开眼来。

眼下事态紧急,虞姝又即将临盆,他却还在肖想风月之事。

封衡啊封衡,你可真是愈发出息了!外面孤影摇晃,投映在墙上,宛若魑魅魍魉。

封衡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他盯着虞姝的眉心看了几眼,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他素来不怎么休息。

小憩一会已经恢复了大半精力。

眼下,妻儿可以安生睡觉,但他不行。

离开之前,封衡给虞姝掖了掖被角。

其实,虞姝已经十七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为人母是极为寻常之事,可封衡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过于禽兽,才导致虞姝这般年纪就要受尽怀胎生产之苦。

换做是别的女子,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封衡却像是亏欠了虞姝似的,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给她。

来到门外,封衡合上了门扇,他往前迈出几步,这才在庭院中甩出了响指。

封衡立于庭院,双手朝后,不多时,嗖嗖嗖的几道人影出现在了他身后,抱拳道:皇上。

封衡没有回过头,只望着天际的银月,嗓音又轻又冷,衬得他背影如同即将羽化而去的神仙,如何了?他问的是京都,与雍州那边的消息。

这阵子以来,京都与雍州陆陆续续会有信鸽,封衡权衡利弊过后,认为一切依然在他掌控之中,虽有小的变故,但不至于影响大局。

身后影子人抱拳,一一如实禀报:皇上,张相一党果真与封奕奕那个逆贼勾结上了,至于其他世家士族,但凡主动倒戈逆贼的名单和证据,皆已搜罗整齐。

不过,眼下玉玺不在京都,封奕奕暂未登基。

宫里的线人说,太后与萧太妃俱被封奕奕软禁了。

无论是太后,亦或是萧太妃,都是封衡和辰王不在意的人。

不然,也不会将她二人留在京都。

她二人不是心心念念着封奕奕么?喏,给她们机会了。

封衡唇角溢出一抹讽刺,随即就听见了自己清冷寡淡的嗓音,雍州境地呢?可有什么反应?影子人抱拳,回皇上,咱们的人一直在安营扎寨,不曾挨近虎头山,亦未惊动雍州,眼下暂时风平浪静。

不过,京都一直在派人出来寻找皇上下落。

一切皆如封衡所料一样。

他微微颔首,眼眸眯了眯,道:传书信给虞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见朕。

影子人应下,是,皇上。

又是嗖嗖嗖几声,几名影子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之中。

随即,十五和十七被押了过来。

她二人立刻跪地,垂首不敢直视帝王背影。

到了这一刻,十五和十七才明白,皇上今日没有杀了辰王,绝非是他大度,而完全是看在修仪娘娘的份上。

一切兄弟情深,亲缘和睦皆是假的。

十三担心皇上会下杀手,低斥道:你二人也是糊涂!若非是皇上看在修仪娘娘眼下正需要照料的份上,你二人的小命都没了!还不快向皇上谢罪!十五和十七无法替自己辩解,立刻以头点地,皇上恕罪!属下该死!可她们当真没有察觉到辰王有半分不对劲啊。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十五和十七又是武艺高强的女子,留在虞姝身边最是合适。

封衡自是不会直接弄死她二人。

封衡挥袖,退下!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十五和十七,是与他一块长大,他当真不忍心看着她二人遭遇横祸。

要怪就怪,辰王太过心机阴沉了,伪装的过于细致,叫人真假难辨。

*这厢,沈卿言和楚香二人正躲在别苑的安静角落里揣测纷纷。

楚香一双眼睛炯亮,皇上和辰王竟然没有打起来,啧啧,都是狡猾的狐狸啊!她算是瞧出来了,皇上和辰王皆不是什么善人。

一个比一个阴。

瞧瞧,今日白天装得好似一对手足情深的兄弟呢。

沈卿言用拇指撇了一下鼻梁,对皇上、辰王、虞姝是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甚是感兴趣,恨不能连夜奋笔疾书,撰出一部旷世话本出来。

阿香,你可真好,没给我惹来那样多的情敌。

不然,我可不像皇上那般能忍。

他若是有情敌,那就见一个宰一个。

楚香眼睛一眯,贼笑了两声,你怎知,我在冀州没有爱慕者呢?沈卿言猛然一凛,那你就莫要回冀州!等这一次变故结束,你我就立刻大婚,你便是我沈家的少夫人了。

你也得给我生儿育女。

人家魏大人都生了两个了。

楚香望着天,翻了个白眼,抱着长剑转身就要走,背对着沈卿言,脑后马尾左右摇晃,且等到安然回京再说吧。

她可不要乱世怀孩子。

瞧瞧修仪娘娘,一个弱女子,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即将临盆,从背影去看,却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走似的。

沈卿言莫名心急了。

魏安明当爹了,皇上也即将为人父,同龄的他,就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沈卿言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不能在时间上占据先机,等到日后,他可以在数量上胜一筹,届时多生几个便是……*封衡再度折返内室。

却在上榻之前突然止了步,他催动内力,驱散了身上的凉意之后才躺在了虞姝身侧。

此前一路追踪辰王和虞姝的下落,他夜不能寐。

而今,人已经在自己身侧,且安然无恙,他还是毫无睡意。

盯着虞姝尚有一些稚嫩的眉目看了好一会,封衡才逐渐来了困意。

总归是要养精蓄锐的。

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

封衡睡意极浅,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凛冬寒风萧瑟,他正带着虞姝摘柿子,还特意摘了一只黏在一块的双生柿,昭昭,你看。

封衡正将柿子递给虞姝,可下一刻,却见虞姝的雪青撒花百褶裙上溢出了血渍,她绝望的看着封衡,一个劲的喊着疼。

昭昭!封衡惊坐起。

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身侧的虞姝,时辰尚早,外面天际还未大亮,虞姝这个时候还在睡熟,并没有醒来。

她近日身子很容易疲倦,每日都要睡上七八个时辰才能解乏。

封衡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虞姝的睡颜,见她面颊粉润,虽是闭着眼,可好歹是鲜活的,不像梦中那般面色煞白如纸,也没喊着疼。

封衡吞咽了几下,等待临盆的日子,竟比行军打仗还要令人煎熬至厮。

旁的事,他可以竭力而为。

可生孩子,他着实有心无力,帮衬不上任何忙。

封衡复而再度侧躺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虞姝中衣衣角,表面风平浪静、凝重清冷,内心却是一片焦灼,如同正燃烧的汪洋岩浆。

好生折磨人。

*京都城,大清早。

晨时,冷气氤氲,乌衣巷两侧的歪脖子枣树,已经落尽了枯叶,上面残存的冬枣,颗颗嫣红。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靠了下来,车帘子从里被人掀开,卫氏抱着一只包裹走了下来。

她脖子僵硬,一宿未睡,这个时辰反而不困了,就是有些乏力。

太后和萧太妃还真能折腾,愣是拉着她打了一宿的叶子牌。

卫氏亦不知,为何太后和萧太妃会突然拉拢她。

是因着昭昭么?卫氏近日来一直在忧心封衡和虞姝,但封奕奕派人过来请她入宫,她不得不去。

眼下,全京都城禁严,到处皆是封奕奕那个逆贼的眼线,卫氏毫无他法。

好在,昨夜也只是打叶子牌。

不过,卫氏依旧心有余悸。

她昨日出门之前,甚至还特意佩戴了一枚锋利的堑金玫瑰簪子,一旦有任何意外,她就自刎。

总之,当然不能给儿女,还有女婿,蒙羞。

若是封奕奕妄图从她身上得到女儿女婿的下落,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她已经置生死不顾,可想而知,眼下又能回到将军府,她自是劫后余生的。

必然是疲倦不堪,身心疲乏。

本想回院泡个澡,再好生睡一觉,她需要压压惊。

可谁知,这才刚踏足府门,便有一股煞气迎面而来。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虞青山。

卫氏屈身,淡淡道:侯爷。

这便直接往前走。

虞青山见她浑身无力,低喝道:站住!中年男子的嗓音,浓厚十足,中气甚强。

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怒意。

卫氏吃了一惊,她本就胆子小,又担惊受怕了一夜,得不到安抚就罢了,还被这般吼叫,自是拿不出好脸色了。

侯爷有何事?虞青山眼底有暗青色,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

他眸中布着血丝,肝火过旺。

你就没什么要坦白的么?!虞青山继续低喝。

卫氏白了他一眼,自是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

她是被封奕奕的人宣见入宫的,昨日也不见虞青山阻挡,更是没有护着她。

她被困在皇宫过了一夜,太后和萧太妃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拉着她打叶子牌。

她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会记牌,还赢了好些银钱。

至于封奕奕今晨为何又放了她归来,卫氏自己也捉摸不透。

此刻,她只想回房沐浴睡觉。

天知道,昨日被带上马车,眼前目睹虞青山不作为之后,她有多么绝望和后怕。

哪怕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也知道,京都城眼下乱了。

卫氏唇瓣干涩,笑了笑,侯爷想让我坦白什么?可曾是被楚王觊觎上了么?既然侯爷还在意我,为何昨日不阻止?眼下昭昭生死不明,侯爷为何半点不作为?一言至此,卫氏突然冷笑,也是了,侯爷又不止昭昭一个女儿。

虞青山被寥寥几语,就堵得哑口无言。

眼下,全京都都在监视之中,他如何能直接反抗封奕奕?难道以阖府安危为重,以大局为重不对么?!卫氏继续往前走,虞青山本能的伸出手,试图挡住她,却不想正好拦下了卫氏怀中的包裹。

哗啦一声,金银珠宝首饰落了一地。

这些都是卫氏昨夜从太后和萧太妃手里赢来的。

卫氏坦荡荡。

虞青山却是浮想联翩出一副活/色/生/香的苟且交易。

他语气顿时更加严厉,捏住了卫氏的手腕,指着一地的财物,说!这些都是哪里来的?!你果然还是贪财啊!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是么?你昨天晚上究竟在宫里做了什么?!卫氏天生是个美人,没甚力气,哪怕出生乡野,也是小姐的身子,奈何只是丫鬟的命。

她哪里能够抵抗虞青山?既然抵抗不了,索性就不抵抗了。

卫氏无力笑了笑,侯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下,你可满意了?虞青山太阳穴直跳。

他需要一句话来安抚。

可卫氏偏就不说。

如此,虞青山更是狂躁羞愤,眼中血丝更加明显,近乎咆哮,武将不愧是武将,就像是炸了毛的刺猬,每一个字都甚是扎人,阿琴,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之所以答应降妻为妾,是不是因着贪图京都的富贵?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如今我失权了,你又想攀高枝?!竟还是封奕奕那个风流鬼!卫氏手腕吃痛。

然而,她只是一动也不动的怔在原地。

她这些年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汤,竟一直以为,她与虞青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她突然又笑了笑,十分无力又无奈,嗓音又轻又稳,嗯,侯爷说得是,我的确是贪图权贵,才看上了侯爷。

我对侯爷从未有过真心,我只是爱慕京都的繁华。

如今,侯爷不过如此,我已不再奢望从你身上得到太多的富贵了,那……眼下可以和离了么?她一直盼着成为他的妻。

而今,抬成平妻没多久,她就想着和离了。

你……虞青山要被气煞了。

卫氏手腕用力,趁着虞青山失神之际,就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不顾落了一地的金银珠宝,转身就径直走开。

虞青山要面子,都快被和离了,他岂会上前哄人?遂也甩袖而去。

春桃是卫氏的贴身婢女,她一直以为卫氏对虞青山情根深种,而今两个人闹成这般,她也捉摸不清,一路劝说道:夫人,侯爷是大将军,火气难免大了些,您让让他就好了。

卫氏一边往后院走,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昨夜一开始她也是心惊肉跳,生怕会出事,一回府就被虞青山这般质问,也是蓄了一腔愠怒。

她已好一阵不曾睡好,一心记挂着一双儿女,心思不再放在虞青山身上了。

不过,方才说出和离的话,她竟然莫名爽快。

他虞青山既然认为是她贪上了权贵,她便认了吧。

左右……是当真没有情了。

来到自己的偏僻小院,卫氏诧异的发现,她院中长了十几年的海棠树竟然枯死了。

这棵海棠,是当初虞青山亲手所植。

那时,树下的年轻郎君,满目含情,对她说,阿琴,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你。

而今……徒剩唏嘘。

卫氏看着枯败的海棠树,呆了呆,自言自语,我以前看见侯爷,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可如今,为何看他却是那般寻常无奇。

一言至此,卫氏回过头,问道:春桃,你说,这是为何?春桃缄默。

大抵,情,真的会消失吧。

*得知封奕奕为了一个妇人,竟然故意设计挑拨人家夫妻之间的关系,张相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王爷他,到底想作甚?!风流成性就罢了,还看上了一个乡野之妇!张相气不打一处来,怒其不争!心腹道:相爷,眼下皇上毫无行踪,这难道不奇怪么?为何皇上不去雍州?辰王亦不知所踪。

原本,封衡就没打算去广陵,故此,张相等人也绝对想不到,封衡等人会在广陵落脚。

越是找不到人,张相心中就越是不安,他长叹一声,皇上这一次,当真不按常理出牌啊。

心腹又说,相爷,咱们为何非要让楚王登基?辰王和五皇子难道不是很好的人选么?那楚王就是一个老纨绔。

只要是封氏皇族的人,就算是谋反,亦可以名正言顺。

张相哼笑一声,老纨绔将来才好掌控!封衡迟早会吞了树百年来建立的庞大世家士族们,你且看看,尚存的望族还有几个?!封衡就是一头独狼,岂容旁人分享江山?封奕奕自是最好掌控。

辰王已让张相失望至极,他自己都不奢望皇权,还指望着别人将江山抢来再塞进他手里么?若是封奕奕扶不起来……那就迎五皇子回京都!张相眼下最担心的,是封衡会突然使出什么阴招。

然而就在这时,陆陆续续几名仆从送来了消息。

报!相爷,有皇上的下落了,眼下正在姑苏一带!报!八百里加急!皇上他已抵达雍州!不好了相爷,皇上去了冀州!相爷!皇上近日在北地出没!……一天之内,前前后后送来十几道消息。

所以……皇上他究竟在何处?!张相原本还狂喜,但到了这一刻,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如此,他更是怀疑封衡在暗中部署什么。

奈何,他眼下就是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张相眸色沉了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来人,把独眼龙叫来!让他亲自出马,去寻皇上下落!张相也有自己的暗部,独眼龙因着缺了一只眼,才因此得名。

他是张相的暗部首领,手段阴损骇人。

但凡被他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活口。

*半月后,广陵。

被封衡连续喂了半月的黄莲,辰王的舌尖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伤势恢复大半,至少外表看不出负伤了。

如此,虞姝也放了心。

辰王可以感觉到虞姝逐渐不再关心他,他敏感又细腻,虞姝一个眼神亦或是一句话,都可能在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这一日,风和日丽,封衡又带着虞姝四处转悠,不为旁的,就为临盆那日,可以发作的快一些。

寻常时候多多走动,生产也能顺利。

广陵人杰地灵,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虞铎已经抵达广陵好几天,他带了一些人马过来,又听从封衡的吩咐,派了人前往了四面八方,到处造谣皇上就在那处。

眼下,估计京都那边要忙疯了,必然正在四处派人寻找封衡。

谁又能想到,皇上眼下正在悠闲的陪同虞姝待产。

就算事实被张相和封奕奕知晓,他们也决然不会相信。

众人从别苑启程,一起行走在长街上,感受着江南风情。

大抵是个好日子,竟然当街碰见了吴员外家的千金抛绣球征姻。

长街人来人往,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封衡瞥见虞姝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很感兴趣。

他也是心生一计,对几步开外的沈卿言使了眼色。

鬼使神差的,沈卿言竟然一下就明白了帝王的意思。

就在绣球抛下来时,沈卿言纵身一跃,长腿抬起,将绣球提向了辰王。

辰王俊脸瞬间就黑了。

又将绣球提向封衡。

封衡长臂一挡,却给挡了回去。

辰王经历半个月的洗礼,已明智的选择不再与封衡正面抗衡,他又将绣球提向沈卿言。

楚香脸色一冷,也纵身一跃,那只可怜的绣球再度落入辰王胸口。

辰王,……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封衡不是个好的,他身边也没一个好东西!站在秀楼上的女子,是吴员外的千金,生得浑圆目痴,已克死数名未婚夫。

封衡故意让他接绣球,这分明是寒碜他!到了这个时候,虞姝也瞧出端倪来了。

她藏在滚兔毛披风之下的手伸出,悄悄捏了一把封衡的腰肢。

因着在外面,也改了称呼,凑到封衡身侧,道:夫君,小叔一表人才、惊才绝艳,你何故如此?封衡这半月来的无数小手段,虞姝起初毫无所觉,但不知不觉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好歹,封衡和辰王没有动真格,暗暗搓搓使坏,总好比过真刀真枪的厮杀。

可这姻缘之事,当真不能马虎。

辰王在京都已经娶了张珺瑶,哪能再娶妻?虞姝很是嫉恨像她父亲那样的男子,娶了一个又一个,看似深情,其实负了两个女子。

封衡不过就是给辰王一点难堪。

也没真的让辰王留下来当上门女婿。

一场闹剧结束,辰王一直绷着脸,也懒得再做戏,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在一家茶楼歇脚。

辰王兀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仿佛喝得不是茶,而是怨气。

二哥,你待我可真好!封衡似笑非笑,三弟,我是担心你身边没个知心人,迟早会变成孤独老者。

辰王被气笑了,那有何妨?不是还有二哥么?待我老去,便缠着二哥就是!沈卿言正喝茶,闻言,愣是咳了出来。

辰王真是被气伤了,不然,怎会这般口无遮拦。

虞铎挑挑眉,他见虞姝面色红润,眉眼含笑,倒也放了心。

但愿一切都能顺遂。

虽然他听从封衡之言,命人去了各处散播消息,可虞姝一日不生产,他就得担心一日。

再者,他今晚就要启程去北地了,封衡将虎符交到了他手上,他便是虞家军的正统首领。

从此,肩头重担再不能忽略。

思及此,虞铎郑重道:我今晚就要启程了,望诸位好生照料吾妹。

封衡和辰王的脸色倏然肃重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不再玩笑了。

仿佛,虞姝即将临盆,成了所有人忧心之事。

*当晚,虞铎就与众人辞别。

他看着虞姝如今依旧是娇小一只,难免心疼不已。

在他眼中,妹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待我归来,就能抱上外甥了。

昭昭,为兄走了。

虞铎对封衡、辰王几人点头示意,这便调转马头离开。

他要尽快赶去北地,彻底征服虞家军。

封衡接下来的计划之中,少不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办成封衡交代之事。

只有封衡安然回京都,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也才能无恙。

月垂柳稍,巷子里起了白雾,琉璃灯火下,水汽氤氲。

众人回到庭院,正打算各回各屋,却在这时,虞姝的步子一顿。

封衡立刻警觉,因着一直以来他都十分谨慎,故此,虞姝的动作,他一下就察觉到了。

昭昭,你怎么了?辰王也是立刻走了过来,哪里不舒服?沈卿言和楚香二人也眨眨眼,一动也不动的怔在原地。

虞姝吁了口气,我、我亦不知……她从未生产过,哪里会懂呢。

封衡倒是反应极快,昭昭,你可是腹中一阵阵疼痛,后腰发酸?虞姝握紧了他的手背,连连点头。

封衡仿佛立刻了然,来人,端催产汤药去屋内!快!因着临盆的日子将近,催产的汤药一直都备着。

封衡将虞姝打横抱起,大步往内院走。

辰王愣了一下,也立刻跟过去。

楚香拉了拉沈卿言的胳膊,皇上懂得可真多。

沈卿言一脸与有荣焉,那是。

皇上当初还给母马接生过。

楚香一噎,斜睨了一眼沈卿言,立刻又觉得封衡没那么高大伟岸了。

*不消片刻,女医、稳婆、老幺,皆来到了虞姝的卧房。

因着老幺是男子,就隔着一方屏风,静等被召唤,以防修仪娘娘有任何意外。

辰王在廊下来回踱步,沈卿言被他晃得眼花。

楚香听着屋内的跌宕起伏的尖叫声,小脸有些发白,对生孩子这种事隐隐产生了抵触。

封衡一直守在虞姝床榻边,他握着虞姝的手,这个时候纵使他有浑身本事,也是帮不上半点忙,昭昭,朕……封衡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慌了。

同一时间,影子人皆守在别苑暗处。

他们都知道,修仪娘娘腹中的孩子对皇上而言太过重要。

极有可能是下一位储君,是他们的少主。

众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摒息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风起,树枝摇晃,习武之人立刻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不好!有杀手!十三一声惊呼,不由得捏了汗。

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众人立刻警觉。

两个呼吸之后,极致的死寂之中,突然出现数百只箭矢,如骤雨般飞射而来。

保护主子!立刻防守!辰王的人,以及影子人们顷刻间进入战斗状态。

巷子外,一独眼的清瘦男子勾了勾唇,仅有的一只眼中溢出一抹冷意,对身侧心腹道:立刻调人过来!全部都过来!就在此处了!还真是让人好找啊!别苑中,女子因为生产而发出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独眼男子又笑了,看来,来得正是时候!*别苑被围攻的消息传到了辰王耳朵里。

辰王拔剑的动作一滞,随即眼神锐利如鹰。

他就是豁出性命,也定保昭昭和孩子!沈卿言和楚香也当即拔剑,所有人进入高度戒备之中。

产房内,封衡那双狭长凤眸猛然一挑,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一切。

这一刻,他发誓,但凡昭昭和孩子有任何损伤,他会让所有始作俑者阖族尽灭!寸草不生!谁也别想活!作者有话说:封衡:不要逼朕黑化,朕黑化起来,自己都害怕!辰王:已黑化,了解一下~楚香:太可怕了,不生孩子!沈卿言:(⊙o⊙)…————————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