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025-03-22 08:20:24

荷风花厅位于侯府后花园的莲池旁, 依水而建,分为左右两厅,中间以游廊连接, 空间开阔, 另一边还紧邻着一大片开的正好的紫薇林, 一面是碧波涟漪,一面是落英缤纷, 不时还有清爽的微风从四面吹来,景色甚是好看。

虞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多人的宴席大多还是男女分席,赏花宴也是一样, 男客安排在西花厅,女客则安排在东花厅。

这会儿人还没来齐, 先到的人都三两分散着站在廊边赏景。

云舒璃安静的坐在侍女为她引的席位上,看着泛着涟漪的湖面微微出神。

方才薛沉说的那几个字仿佛还回荡在云舒璃耳边。

不要再单独会见别的男子了,可以么?我会吃醋……诚然,一向寡言的薛沉口中说出这两句话的威力极大,以至于一直到了花厅,云舒璃都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甚至都忘了自己当时答了什么。

好在那句话之后, 薛沉便没在说话, 将云舒璃送过来后, 嘱咐了几句,便去了西厅。

自然, 薛沉到底嘱咐了些什么, 云舒璃同样没听清。

耳边回想着那句话, 云舒璃咬了咬唇, 蓦地抬手捂住了有些发烫的脸。

其实她那句疑问,本也是脱口而出,也没指望薛沉真的给她一个理由,毕竟就算薛沉不说,云舒璃也没打算再见贺启宁。

只是她没想到,薛沉不仅回答了,答案还如此出乎云舒璃的预料。

连带着之前那句以往在云舒璃看来带有强硬的管制或干涉意味的话,都莫名带上了一丝别的意味,让云舒璃的心跳都不住快了几分。

而且……吃醋?这难道不应该是……的人之间,才会有的情绪么?薛沉竟然会因为她与别的男子见面而吃醋么?莫非……云舒璃摇摇头,制止住自己越飘越离谱的思绪,伸手拍了拍自己越来越热的脸颊。

一旁的瑞儿看着自家小姐从进来后便只顾着出神,也不说话,不禁担忧地凑近了些,道:小姐,您怎么了?云舒璃回神,脸上还有些未褪的红晕,呐呐道:什么?瑞儿没听到薛沉和云舒璃具体说了什么,生怕薛沉是因为看到了云舒璃和贺启宁说话而有了什么误会,心也吊着呢,不放心道:方才姑爷看到小姐您和贺少爷说话,应当没有误会什么吧?云舒璃摇头笑笑,无事,别担心。

其实也不全是没事,只是此事非彼事。

瑞儿松了口气,面上还是有些愤慨,怎么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贺……那人还敢来找您?那日云舒璃是和瑞儿一起去的,贺启宁的话,瑞儿自然也听到了不少,若不是云舒璃拦着,瑞儿可能当时就要冲进去和贺启宁打起来了。

后来瑞儿回府后狠狠骂了贺启宁一顿,人后也再不称呼贺启宁为贺少爷了,只以那人代称。

云舒璃淡淡道: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来找我,咱们又管不了。

不过没关系,今日我已经同他说清楚了,想必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若是他再敢来,小姐您就告诉姑爷,反正小姐现在有姑爷护着了,才不怕得罪她。

瑞儿气哼哼道,显然到现在还余怒未消。

云舒璃摇头失笑,心却因为瑞儿这话莫名漏跳了一拍,随后才惊觉自己居然真的犹豫了一瞬。

云舒璃从小到大独立惯了,也早过了想要依赖别人的年纪,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从来没有也不敢有依赖谁的心理。

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有点同意瑞儿的话,云舒璃倏然一惊,赶紧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看来这几日自己的确过的有些舒心了,云舒璃暗道,这样下去失了分寸可不太好。

正思衬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喧哗声,骤然打破了周遭的和谐气氛。

我的发簪呢?我的簪子哪儿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这儿的……说话的人语带惊慌,瞬间便将周围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去。

已经有不少人闻声往那边走了过去。

云舒璃和瑞儿也不禁往那边看了一眼,云舒璃见出声的那位姑娘一身绯色衣裙,衣着发饰皆十分精致贵重,身后还跟着两个贴身丫鬟,一看便知身份不低,看样子怕是丢了什么东西。

云舒璃本就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今日来赴宴也是想能低调就低调,于是只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并不打算去看热闹。

可没想到下一瞬,便听到那位姑娘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云三小姐,方才这里可就我和你二人,如今我的簪子丢了,也没掉在地上,怕不是你的哪个眼皮子浅的丫鬟偷偷拾去了吧?声音不大,但足够云舒璃听到。

听到话里某个熟悉的称谓,云舒璃眉头皱了皱,正要抬头,便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你别血口喷人!云舒璃无语,还真是云语柔。

瑞儿也同样注意到了,探头看了一眼,询问道:小姐,好像是三小姐?咱们要不要……云舒璃撇撇嘴,想了想,还是放下茶杯,起身同其他人一起走了过去。

声音传出的地方已经围了不少人,被围在中间的,一边是刚开始出声的那位穿绯色衣裙的姑娘,另一边则是同样一脸茫然的云语柔。

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云舒璃得知了那位绯色衣裙的姑娘原来是齐安侯程家的二小姐程锦容。

从之前瑞儿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位程二小姐性子似乎很是不好惹。

齐安侯程家虽然得封时间没有长靖侯府长,但祖上也是有过战功的,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比长靖侯府也差不了多少,两家据说还有些亲戚关系。

程二小姐在程家年纪最小,性子自然要娇纵些。

听说这回似乎是程二小姐丢了一支十分贵重的簪子,还是宫里的哪位贵人赏的,正在急着找呢。

正说着,那边程二小姐的丫鬟已经将周围找了一圈,回到程二小姐的面前,摇摇头回禀道:回二姑娘的话,并没有。

话落,不等程二小姐做出反应,对面的云语柔便先有些慌了。

怎么会?定是你方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在路上了,谁知道你是什么什么时候掉的,别自己不小心,就无赖别人。

云语柔显然是因为方才程锦容忽然的一句问责而慌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云语柔也是要面子的人,不管是不是,光被人以疑心的眼神看着都够难受的,只想快点找到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她这明显变了脸色的模样,在别人眼里看了,便更像是紧张了。

不过也有明事理的,觉得没哪个人有胆子在别人家里,还是这样的场合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小声劝道,是啊,今日来的人不少,人多眼杂的,难免忙乱,说不定还真是过来的路上忙中出错,在哪儿磕着碰着了,所以掉了,不如让大家的侍女们一起找找?是啊是啊……众人小声应和。

总归现在宴会还没开始,大家也都闲着,早点找到早点息了事。

可众人刚觉得这法子可行,就被程锦容出声否决了。

程锦容生的一双颇为凌厉的丹凤眼,柳眉一竖便让方才说话的人默默往回缩了缩。

怎么可能?这簪子我如此看重,怎么会连它什么时候掉的我都不知道?方才我让下人替我整妆时还看到了,眨眼就不见了,定是被哪个眼皮子浅的摸去了。

说着,程锦容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云语柔,似笑非笑。

你……云语柔霍然起身,幸好被身后的丫鬟宝珠拦着才没有冲上前去。

宝珠在云语柔耳边轻声提醒着来的时候,苏氏嘱咐的千万不要惹是生非的话,云语柔这才咬了咬牙,看着对面微昂着头看着她的程锦容,隐约觉得这程锦容根本就是在针对她,却又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慌乱间,云语柔瞥见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周家小姐,顿时眼前一亮:周姐姐,你知道的,方才我一直在同你说话,哪儿有空去捡什么簪子,周姐姐你要替我作证!原本正默默看戏的周小姐猝不及防被云语柔点到,忙侧身往后退了几步,尴尬地摆了摆手,我方才只是同你闲聊了几句,怎么会注意到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周小姐同云语柔本也就是泛泛之交,偷窃这样有损名声的事,她哪儿敢替云语柔做什么担保。

况且她父亲还在齐安侯手底下做事儿呢,她可得罪不起这位小姑奶奶。

看着周小姐一副着急忙慌撇清的模样,云语柔气的直咬牙却又无法。

一转眼又看到同样站在人群里的云舒璃,相比之下当众被云舒璃看笑话显然更让云语柔难堪,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时候还是一直畏畏缩缩站在云语柔身后余烟儿战战兢兢地走上了前,小声辩解道:这位姑娘,我知道您丢了东西难免着急。

只是这偷窃之罪不是小事,还请姑娘在事实清楚之前莫要妄下定论。

且就算真是被人所窃,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又怎知一定是云姐姐拿的呢?余烟儿想必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替人辩解,声音细小还满含着紧张。

但此时这话却正是说到了云语柔的心里。

就是!云语柔道: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你说是有人捡了去,那在这儿的都有嫌疑。

话落,云舒璃暗暗扶额,这个云语柔,果真还是脑子转不过弯,半点没有长进。

一句话不但把余烟儿给她找补回来的又给推了回去,还把周围的人也给带了进去,这下好了,肯定没人给她说话了。

果然,云语柔一说完,周围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私语,不少人看云语柔的眼神都开始不满起来。

不过这回程锦容依然没有买余烟儿和云语柔的账,就像认死了是云语柔干的似的,慢条斯理道:可是我自从进了厅内,便坐在这儿没动,旁边也就你同我离得最近,我倒不记得还有谁过来过,就算你说的有理,但怎么说,也是你的嫌疑最大。

程锦容勾唇一笑,双手抱臂走到云语柔跟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嗤了一声,道:你说不是你,想证明也简单,让我的丫鬟搜一搜身,不就结了。

闻言,云语柔眼睛瞬间瞪大,你说什么?女子被怀疑偷窃,本就是于名节有损之事,这要是还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搜身了,就算是证明她没有拿,这以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云语柔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来赏花宴的机会,是为了来找机会露脸了,可不是这样的露脸法,这若是被父亲母亲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云语柔恨恨盯着眼前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程锦容,越发觉得程锦容是在针对她,可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了程锦容。

云语柔一向在家里嚣张跋扈惯了,这回算是遇上了比她更厉害的人了。

看着云语柔都快哭了,程锦容反而掩唇笑了出来,像是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哦,我倒忘了,其实搜也不一定能搜到,既然拿了别人的东西,又怎么会放在身上等着别人来搜呢?指不定早就藏哪儿了。

要我说,你就承认了得了,毕竟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就你这种心思不纯,一心想着攀权附贵之人能做出来了。

听到最后两句话,云舒璃眉宇微皱,看向云语柔,似乎有些知道为什么这位程小姐会找云语柔的茬儿了。

果然,说完这句,程锦容走近两步,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道:我听我的婢女说,云三小姐今日来,除了赏花,还没少往西花厅晃,听说还暗暗打听今日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会不会到场,倒还真是如传言一般惯爱攀龙附凤的。

你说你对人都是这样,那么看到了别人有好的东西,不也一样会想要收入囊中么?话落,不止是云舒璃,周围人的心中也顿时心中恍然。

怪不得这个程二小姐就逮着云语柔呢,原来还真是得罪了她。

毕竟在座的人中,还未出阁的,家室又能配得上皇家的,程二小姐首屈一指,以后若是被指给哪个皇子也是众人都不奇怪的事。

怪不得程二小姐会看同样有心思的云语柔不顺眼了。

其实实话说,今日到场的,不论男女,有几个不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来的?只是云语柔时运不济,做的太明显,正好撞枪口上了而已。

想清楚这一点的众人,顿时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更不敢再说话了,生怕程锦容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同时,随着程锦容的走近,云舒璃的鼻尖也闻到了一股十分淡雅但足够明显的香味。

云舒璃轻咬了咬唇,脑中微光一闪。

这时,程锦容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过也难怪,我听说你们云家一向如此,你那个庶姐不就是想尽法子进了薛家的门么,你又是嫡妹,目光再高一阶倒也不奇怪了,哦?云舒璃眼皮一跳,见周围不少人在程锦容话说出口的瞬间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心道,得,看来这下是不得不帮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句话,云舒璃原本也想帮的,毕竟云语柔名义上还是她的妹妹,她也还是云家人,云语柔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但若是背上了个盗窃的罪名,少不得她也要同样受牵连。

不过主动帮和被动帮到底还是有区别,云舒璃有点头疼,对面可是齐安侯家的小姐,她要是帮了,便少不得要得罪她。

正思索间,云舒璃的右手忽地落入了一片温软的掌心。

云舒璃一愣,回头,眸光顿时睁大。

薛沉竟不知何时站到了云舒璃的身后,见云舒璃看过来,薛沉低声问道:可要我帮忙?短短五个字,却让云舒璃莫名读出了一种要为她撑腰的语气,使得云舒璃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想了想,云舒璃小声道:我想……我应该可以。

毕竟起因是云语柔,让薛沉出面总归是不太妥。

闻言,薛沉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唇角轻勾了勾,捏了捏云舒璃的指尖,声音里是十足的信任给云舒璃的底气,好,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