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到花厅门口才分开, 薛沉目送着云舒璃进了东厅,才收回目光,踏上去东花厅的游廊。
游廊上, 陆阑正站在那里, 见薛沉回来了, 笑道:事情解决了?薛沉抬眼,看了陆阑一眼。
花厅四周只有栏杆没有墙, 站在游廊上便能大致看到东花厅内的情况,况且陆阑当时也是和薛沉一起过去的,只不过没进去而已,这一问很明显是明知故问。
薛沉无奈道:世子莫要取笑我了。
如今既然在外面, 二人便默契地换了称呼。
陆阑以手抵唇轻咳一声,低低笑道:倒是难得见你如此紧张。
事情发生时, 陆阑正在同薛沉说话,几乎是喧哗刚起,薛沉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对面的动静,听了几句后,便立即起身出了门。
见薛沉这反应,陆阑便猜到八成是与他那刚过门的小妻子有关。
纵然陆阑多少知道薛沉这位小夫人在他心里的份量,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薛沉对一人如此紧张。
所以陆阑也跟了过去, 想看看究竟是各方神圣。
回想起方才在东花厅看到的一幕幕, 陆阑笑道:果然是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小姑娘, 依我看,即使你不去, 这小丫头也吃不了亏。
薛沉不语, 他自然知道, 所以一开始便没有直接出面。
不过在薛沉看来, 无人撑腰的不吃亏和有人撑腰的反击回去,显然是完全不同的。
陆阑摇头失笑,暗道幸好程锦容今日没有直接挑衅云舒璃,否则以他这师弟初见端倪的护短性子,还有他手中掌握的几条关于齐安侯的情报,怕是没今天这么容易了了。
好了,如今有含月在,我已经提前同她说过了,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事,回席吧。
嗯。
另一边,云舒璃拍拍有些发热的脸颊,待热意降了些,才抬步走近花厅。
没成想刚一进去,便被云语柔迎面拦住。
经过上次回门那日的事,云舒璃对云语柔早已没那么忌惮,只看着云语柔淡淡道:什么事?云舒璃,别以为你今日帮了我,就指望我会因此感激你。
云语柔瞪着眼睛,很显然对于今日被云舒璃解围这事儿,云语柔并不觉得庆幸,反而更让她觉得难堪。
云舒璃轻笑,一脸无所谓,那正好,我也并不想要你的感激。
开玩笑,若云语柔真的有一天对她好言好语,感激涕零,那云舒璃才真的是要做噩梦。
我今日帮你,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云家,只是单纯的为了我自己的名声着想。
云舒璃淡淡道:所以你不用感激我,只要你下次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来,别连累我,也别在我跟前就行。
说完,云舒璃便径直绕过了云语柔,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
徒留云语柔在原地气的双眼发红。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余烟儿见宴会快要开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还留在原地的云语柔,想了想还是踌躇地走上前,小声道:三姐姐,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还是快回席吧?云语柔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偏头吼了一句滚远点便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三姐姐……余烟儿喊了一句,抬步想追,又怕惹得云语柔更生气,无奈只好让自己的丫鬟和云语柔的丫鬟一起跟了上去。
余烟儿叹了口气,知道以云语柔的性子,今日一定是气狠了,她不太会说话,方才也没能帮上忙,不由有些沮丧。
回头看到云舒璃,余烟儿走了过去,向云舒璃行了一礼,方才,多亏了二姐姐相助,烟儿替三姐姐在此谢过。
云舒璃虽然不想搭理云语柔,但也不会迁怒于旁人,笑了笑道:小事而已,不用谢。
不过虽不讨厌,余烟儿毕竟也是苏氏娘家那边的人,云舒璃也不欲深交,客套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余烟儿也知道三姐姐与这位二姐姐的关系不好,道完谢就识相地乖乖回了自己在云语柔身边的位子,安安静静的不再多话。
云语柔跑出花厅,一直跑进一处曲折蜿蜒的假山林,直到再看不见花厅的影子时才停下,轻喘了几口气,捡起脚边的碎石发泄似的将水潭溅起一片水花。
贱人!云语柔恨恨咒骂,看了看安静无人的四周,背靠着假山,慢慢红了眼眶。
贱人,都是贱人!她云语柔从小到大,哪里在外人面前受过这种委屈?云语柔完全继承了云伯商的好面子,程锦容道歉了又如何?经过方才那一遭,她见谁看她的眼神都觉得是在笑她,在那儿根本一刻也待不下去。
程锦容,云语柔咬牙默念着这个名字,将手里的帕子恨恨揉成一团。
呸!不过就是出身侯府,有个好家世罢了。
还有云舒璃,仗着现在有人撑腰了,便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呵,帮她?她看云舒璃不过就是想出风头罢了!走着瞧吧,今日之仇,她记下了,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嫁入高门,要她们好看。
在假山后坐了许久,云语柔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起身擦了擦眼泪。
花厅她是一点都不想回去,与其去让别人笑话,倒不如直接回府算了,反正今日那么多人,估计也没人注意。
可转念一想,现在回去娘亲免不了要问,方才的事,云语柔可说不出口。
况且还有一个拖油瓶余烟儿在呢。
想着,云语柔到底还是咬了咬牙,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准备往回走。
刚迈出几步,云语柔忽地的脚步一顿,余光瞥见一抹紫色的身影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语柔离开没过多久,宴席便在柏氏的宣布下正式开始了。
云舒璃虽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宴会,却也大致知道,无非就是曲赏或者酒赏两种。
曲赏便是赏花咏歌,以诗词或者曲子对花吟咏,或者以花为题作诗联词等,酒赏,顾名思义就是一边饮酒一边观花,都是贵人们常见的赏玩娱乐方式。
此次应当是不拘泥于形式,两种都有,宽敞的花厅里,不仅有供品尝的酒宴美食,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也都俱全,全看各人喜好。
云舒璃没什么认识的人,也不太善于交际,便如之前一般安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吃吃点心,赏赏周围的美景,也别有一番意趣。
不过许是因为方才之事的影响,云舒璃这边不再如之前那样无人问津,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暗戳戳飘向云舒璃这边。
柏氏已经提前被陆阑打过招呼,方才又听在场的侍女将当时的情况又详细说了一遍,心里对这位进退有度,聪慧机敏的云府二小姐也颇为欣赏,见云舒璃独自坐在那儿,便温和笑着走了过去。
薛夫人以往应当是不常出来,若有什么需要的,或是忌口的,尽管吩咐侍女即可,不必拘着。
云舒璃忙站起身,微微一礼,是,多谢世子夫人挂怀。
今日之事,实在是给世子夫人添麻烦了。
无妨,柏氏摇头,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也是锦容太不懂事,她们家就她一个女儿,年纪又小,从小父兄惯的很,所以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
今日之事过后我会再说说她,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云舒璃见柏氏如此明事理,语气也没有丝毫敷衍客套的意味,心里对这位温柔漂亮的世子夫人的好感更多了些。
好了,柏氏笑笑道:今日人多,我还得去看看别处,薛夫人尽管自便即可,以后若有机会,再单独邀薛夫人过府一叙。
云舒璃虽知道是客套话,还是郑重谢过,目送柏氏走了,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有了柏氏开头,不少夫人小姐随后也都过来同云舒璃客套了一番。
云舒璃是个新人,自然不敢拒绝,只得笑脸相迎。
不过这些夫人们,大多都是见惯了这种场合的,虽然说的都是惯用的场面话,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云舒璃只管笑着附和就行。
当然,也有坏处,那便是劝酒这一点。
宴会上,自然是少不了美酒的。
云舒璃以往是没怎么喝过酒的,酒量自然算不上好。
但即使她没有隐瞒,直说了自己酒量不好,推了不少,几轮下来,还是免不了喝了几杯。
一旁的瑞儿看着,不免有些担忧,夫人,你怎么样,可要奴婢扶您去外头吹吹风,缓一缓?云舒璃摇摇头,放心,我没事。
好在女客这边用的都是温和的果酒花酿,所以云舒璃除了双颊染上了些红霞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你去帮我倒杯水来就好。
云舒璃道,醉倒是没醉,就是喝了酒,嗓子有些发干。
瑞儿看云舒璃的确没什么醉意,才点点头,转身去了。
云舒璃揉了揉额角,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应当快结束了,便稍稍放下心。
刚收回目光,云舒璃的桌前便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人。
云舒璃见来人是一位看着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衣饰精致,妆容清雅,发髻挽起,想必应当是哪家的夫人,遂站起身,浅笑相迎。
不知夫人您是……来人客气笑笑,却没有回答,而是笑道:方才薛夫人利用香味寻回发簪的一幕果真精彩,妾身佩服。
夫人缪赞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薛夫人自谦了,不知可否赏脸同饮一杯?当然。
云舒璃端起杯,没有多喝,只浅浅抿了一口。
来人笑了笑,少有的没有再为难,敬完酒便自然地转去了下一桌。
云舒璃松口气,坐回去,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去倒水的瑞儿便回来了。
喝了水,云舒璃的喉咙舒服了很多。
放下茶杯,一偏头,正好看到离席了大半场的云语柔回来了。
云舒璃惊讶的挑了挑眉,看来这些日子不见,云语柔多少还是有些进步的,按她以往的性子,今日这情况,怕是早就气的打道回府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回来。
看云语柔终于回来,一直提着心的余烟儿总算松了口气,三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云语柔微一点头,看样子心情似乎不错,嘴角还带着丝笑意。
云舒璃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按了按愈发眩晕的额头,低头看着杯中还没见底的殷红酒液。
怎么这酒方才喝时还不觉得,莫非还有些后劲不成。
云舒璃不由得又灌了几杯水,起身走到角落的栏杆边坐下吹吹风。
怎么了夫人,是不是不舒服了?瑞儿但忧道。
云舒璃这回没再逞强,看了眼周围正欢声笑闹,没怎么注意这边的人,点点头,是有点头晕,我闭眼小憩一会儿,若有人来找,你就叫醒我。
瑞儿有些放不下心,要不要奴婢去同世子夫人说一声,先送您回马车上睡会儿吧?云舒璃摆手,不必,看样子也快结束了,我没事,眯一会儿就好。
那好吧。
瑞儿勉强答应,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把扇子,替云舒璃轻轻的扇着风,云舒璃便就着微风靠在了廊柱上,闭上了眼睛。
原本云舒璃只是想休息一会儿,但许是这酒的确有些后劲儿,云舒璃不知不觉便睡得深了些,直到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响在近前,但因为云舒璃还未清醒的缘故,这声音听得很不真切。
夫人怎么了?回少爷的话,夫人喝了些酒,有些头晕。
云舒璃眼睫动了动,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扶着轻轻带离了廊柱,终于悠悠睁开眼,见是薛沉,眼中不由略过一丝茫然。
……夫君?嗯。
薛沉眼神微暗,维持着扶着云舒璃的动作,低低道:怎么喝酒了?没,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云舒璃道,动了动肩膀,想要自己坐起来,却因为刚醒头晕,忍不住轻皱了下眉。
怎么了?头晕?云舒璃有些难为情,刚要说没事,便忽觉身体一轻,已经被薛沉整个儿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