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西花厅内。
相比于满是女眷的东花厅内的吟诗作词,品酒赏乐,西厅这边则热闹喧哗的多了。
张兄, 许久不见, 听说你又新得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妾, 可真是艳福不浅哪!哎呀,李兄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家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气都还没消呢,我倒是还羡慕你有一位贤妻呢。
哈哈哈哈……陈大人,久仰大名, 今日终得一见,实乃晚辈之幸……哪里, 赵公子过奖……男宾席上本就少不了往来奉承,今日来赴宴的又多是年轻一辈,没什么拘束忌讳。
再加上一些刚榜上有名,存了拓展人脉的心思的新科进士,一有人起了头,气氛便很快热络了起来。
作为以往很少参与这样的宴会,且如今已经入朝任职的尚书府的公子, 薛沉好不容易露一次面, 认识的不认识的自然都要逮着机会攀谈两句。
薛公子, 久闻大名,今日可算是有幸一见了。
是啊, 今日一见, 果然如传闻一般仪表不凡哪。
过奖。
说起来还未来得及恭贺薛公子新婚之喜, 听闻令夫人才貌双全, 真是恭喜啊!薛沉表情淡淡地听着面前人的恭维,偶尔客气的回复一两个字,显然并不是很想参与这样的场合,直到听到最后一个人的话,面上才微微带了些笑意,难得的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多谢。
其他人见状纷纷会意,将话题有意无意往薛沉这位新夫人身上靠了靠,尤其是方才同样围观了一会儿东厅的闹剧的人,十分来事儿的将云舒璃一阵乱夸,随后无一例外地获得了薛沉的回敬。
众人心满意足地同时,纷纷心道原来这位看着冷漠疏离,不太好接近的薛公子,竟也是个会疼夫人的人,尤其是已有妻室,且十分怕老婆的人。
虽然薛沉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莫名觉得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
薛公子,久仰。
张公子早注意着薛沉这边的动静,见势忙也凑了上来。
薛沉抬眼看过去,张公子忙笑着一礼道:鄙姓张,家父兵部郎中张诚。
张公子的父亲不久前刚调进兵部升了郎中,张公子也顺势蹭了个闲职,薛沉的父亲薛慎便是张家的顶顶头上司。
张父早想找机会套套近乎,无奈薛父奉命出京还未回来,这位薛公子又实难见到人。
如今张公子好不容易在赏花宴上看到人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张公子笑道:家父承蒙尚书大人照顾,原想不日便登门拜访,不曾想今日竟有幸提前得见,幸会。
原来是张公子。
薛沉客气点头,幸会。
张公子一看便是玩得开的人,跟谁都能扯上两句,哈哈笑道:其实在下与薛公子早先还偶然见过一面来着,只不过您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但在下却记得十分清楚,只可惜当时走的匆忙,没能过去拜见,今儿可算是圆了愿了。
薛沉面色淡淡,这话他听得多了,只要是薛沉见过的人,他从不会忘,但对于这号人,他则是全无印象。
不过客套话么,那自然是往熟了说,怎么近乎怎么来,但薛沉很显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客气一笑权做回应。
但张公子倒像是有备而来,见状也不介意,眼珠一转,热络道:虽然我与薛公子是初见,但是与令夫人的表兄可是旧相识,说起来也算是有缘呢!闻言,薛沉执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似是有些兴趣的抬起眼:表兄?可不是?张公子笑道,转身朝着不远处喊了一声,贺兄!薛沉随着张公子的目光看过去,眼神蓦地一暗。
正在同几位新科进士大谈诗书的贺启宁听到张公子的声音,立马道了声失陪,走了过来。
张兄,何事?张公子笑着拍了拍贺启宁的肩,态度比之以往不知好了多少,来,贺兄,这位是薛公子,不过我想二位或许应当见过?贺启宁看向对面的薛沉,面色一僵。
贺启宁对于薛沉,以往只是听过,若说见,也就今日同云舒璃谈过话后,不近不远的看到二人相携而去的身影。
想到今日同云舒璃的谈话,已经被贺启宁压下去的负面情绪隐隐又泛了上来。
本来先是被云语柔无视就已经够让贺启宁不忿,没想到连云舒璃也对他一反常态,而且似乎还知道了些什么,这让一直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的贺启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尤其是云舒璃,以往总觉得她不过是个庶女,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况且她又不受宠,就算有个好模样,也没人会帮着操心婚事,等他有了名利地位,再来个锦上添花,也是一样。
可是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云舒璃不但得嫁高门,而且还过的越发光彩夺目,刚一见面时,贺启宁都差点没认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云舒璃对他的疏远态度,才更让他觉得不甘。
不过好在贺启宁还记得父母从小对他的叮嘱,硬是先将心里的愤恨压了下去。
毕竟今日能来赴宴,可花了他不少力气,见云舒璃和云语柔只是次要,最主要的还是多结交人脉。
况且如今这些人敢看不起他,不就是因为他身份低下,等他来日发达了,指不定要怎么巴结他呢。
如今他这情绪刚下去没多久,张公子就来了这么一出,贺启宁一下卡了壳,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对面的薛沉倒是先一步出了声。
未曾见过,不过倒是听云伯父说起过,今日见倒也不算晚。
闻言,张公子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暗道自己今儿一时高兴,答应贺启宁带他进来,还真算是误打误撞的撞上运了。
以往这贺启宁整日在他们面前以云家表少爷的身份自居,吹嘘云家主君待他如亲子,同几个姊妹关系也亲近,他们都当是笑话听。
毕竟既然人家待你那么好,怎么也不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连住的都是京郊的半旧庭院。
他们虽面上附和着,其实内心里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儿,也就图他个嘴甜会奉承。
没成想今儿倒是还派上了用场。
至于一旁的贺启宁,则是松了一口气。
贺启宁同云舒璃见过面后,也曾担心过云舒璃会不会借着枕边风让薛沉给他下绊子,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会。
毕竟以云舒璃的身份嫁进薛府怕是费了不少力气,且像这种高门大户,都极为注重女子名声,云舒璃以往同他走的近的很,如今进了薛府,自然是不会主动提起的。
现在看来,他猜想的应当没错。
想通这一点,贺启宁的心才放了下去,同时,另一个阴暗的想法也油然而生……心念电转间,贺启宁重新扬起笑,道:不过一介书生罢了,承蒙云伯父抬爱。
原也早该见过的,只可惜之前二妹妹成亲时,不巧贺某刚好家中有事,没能参加,实在遗憾。
嗐,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张公子笑道:总归都是自家人,往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宴会一直持续到未时末,才堪堪结束,陆续有人起身告辞。
薛沉以往都是最早走的几个,今天倒是难得走的晚了些。
同陆阑道了别后,薛沉吩咐明枫先去将马车备好,自己则准备去东花厅接云舒璃。
明枫看了眼自家主子不知为何冷了好几度的脸色,拱手领命去了。
薛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按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才转身往东花厅而去。
东厅内,女客也同样已经走了大半,薛沉几乎是一进大厅,便一眼看到了靠在角落栏杆上的云舒璃,随即大步走了过去。
方才远看薛沉还以为云舒璃是坐在栏杆边赏景,走近了才发现云舒璃竟是在睡觉,脸色也泛着些不正常的红晕。
薛沉眉头皱了皱,看向一旁的瑞儿。
夫人怎么了?瑞儿忐忑道:回少爷的话,夫人喝了一些酒,有些头晕。
方才她也尝试过叫醒小姐来着,可是看小姐睡得正好,她又下不去手。
薛沉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无奈地轻叹口气,上前轻轻地扶起云舒璃的肩膀,正要将人唤醒,便见眼前人已经悠悠睁开眼。
由于喝了些酒,又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云舒璃本就漂亮的眼睛里还含着湿润的水汽,宛如烟波浩淼的一汪清湖,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看着薛沉。
……夫君?薛沉眼神一暗,心中的暴虐情绪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占有欲。
薛沉蹲下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维持平稳,低低道:嗯,怎么喝酒了?没,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云舒璃轻声道,动了动肩膀,想要自己坐起来,却因为刚醒头昏,忍不住轻皱了下眉。
薛沉抚上云舒璃的额角,怎么了?头晕?云舒璃有些难为情,刚要说没事,便忽觉身体一轻,已经被薛沉整个儿抱了起来。
云舒璃一惊,脸顿时红了个透彻,连酒都醒了大半。
别,我没事的,放我下来吧。
这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别动。
薛沉低低道,明明依然是与平时相差不大的清冷声音,却莫名听得云舒璃心肝一颤。
云舒璃抬头看向薛沉的侧脸,不知怎的,她觉得觉得薛沉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儿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似乎与宴席开始前,不大一样了。
云舒璃咬咬下唇,不敢再动。
好在她这会儿也注意到了此时似乎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厅内人也走了大半,这多少让云舒璃觉得好受了些。
不过,两人也都未注意到,不远处正坐在桌边低头饮茶的人,在看到薛沉抱起云舒璃之后,瞬间攥紧的五指。
薛沉就这样抱着云舒璃走出了花厅,一路出了府门。
门外,明枫已经将马车赶到了门口,见着自家主子抱着夫人出来,顿时吃了一惊。
反应过来后便招呼默默低着头跟在后面的瑞儿,两人一道打起了帘子。
上了马车后,薛沉才终于将云舒璃放了下来,还没等云舒璃斟酌着发问,唇便已经被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