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陆阑, 薛沉独自一人走回揽月阁。
明枫正抱剑等在院外,见薛沉回来,拱手行礼, 低声道:主子, 都准备好了。
嗯。
薛沉嗓音沉冷, 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明枫, 将这个交给纪府的管家李叔。
让他明日再转交给成桑,两柱香后,在后门处等我。
是。
明枫领命而去。
薛沉站在院中,盯着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看了一会儿, 才抬步走上台阶,推开了房门。
屋内, 许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不太适应的缘故,云舒璃睡得并不安稳,早在薛沉进来前就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着周围的陌生摆设,云舒璃脑子有些发懵,意识明明上一秒还停留在观景台上,怎么这会儿竟然躺到了床上?云舒璃揉了揉脑袋, 在空荡荡地陌生屋内环视了一圈, 没看到薛沉或是其他人, 顿时心下一慌,忙坐起身, 正准备掀被下床出去, 便看到薛沉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薛沉, 云舒璃的一颗心才归了原味, 下榻的动作也缓了缓。
你方才去哪儿了?这里是哪儿,我……我怎么睡着了?语气因为方才的心慌,还带着一丝轻颤的鼻音,软软的,莫名还有些委屈。
这里是纪府的揽月阁。
薛沉道。
见云舒璃醒了,薛沉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掩上门朝着床边走了过去,语气似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让你喝酒了。
唔?刚睡醒的云舒璃反应还有些慢,闻言疑惑地看着薛沉,正欲想想薛沉这话是什么意思时,脑中却忽地因为薛沉的提醒灵光一闪,总算想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脸霎时红了。
天哪,她竟然在观景台上,同薛沉亲吻时,醉意上涌睡了过去,这可真是,太丢脸了。
自从上次在长靖侯府赏花宴上不小心喝醉,又恰好碰上月事疼了个死去过来后,薛沉便许久都不许她在碰酒。
因为今日高兴,他又在自己身边,才破格让她喝了一点,当时明明感觉没什么事的,连脸都没怎么红。
看来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就算喝的少,也不会没反应,相反,这醉意来的,还真是时候。
云舒璃懊丧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后来的事她都不记得了,不过想也能猜到,八成又是和上次一样,是被薛沉抱过来的了。
对了,云舒璃忽地想起什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陆世子和世子夫人呢?上次她一觉睡了那么久,这会儿该不会都已经是第二天了吧。
看着云舒璃一脸懊恼的模样,薛沉失笑,坐到床边安抚地替人顺了顺背,放心,婚礼刚结束,还不晚,师兄他们还有事,先回去了,我方才便是去送他们。
一听还不晚,云舒璃松了口气,那就好,既如此,那我们要不要也早些动身?还是等明日一早再走?薛沉笑笑,不是说想小住两天再走?云舒璃微愣,摇了摇头,不用了吧,怪打扰的,而且今日也看的差不多了。
就算这庄子将薛家看做半个主家,但到底也是别人家的地方。
况且如今薛沉的伤好了,差事都回来了,哪儿能就这么随意陪她出来。
真的不用。
云舒璃道: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误了事。
说完,却见薛沉久久没有说话,拉着自己的手也逐渐开始收紧,心下顿时浮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怎么了?云舒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薛沉握着云舒璃的手,在人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阵,须臾,才抬眼,道:璃儿,最近我有些事要办,会比较忙,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我忙完了,便来接你,好不好?莫名熟悉的说辞,让云舒璃心中一震,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不,不好。
云舒璃一向是好说话的性子,以往就算是再不愿的事,都不会明确表现出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坚定的表示拒绝,嗓音都有些发颤。
没关系的,云舒璃勉强维持着轻松的笑意,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在屋里刺刺绣,看看话本,也能打发时间,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上一次,她回云府时,薛沉也是一样的说辞。
薛沉是忙,云舒璃也没怀疑,结果呢,没几天薛沉就遇了刺。
而薛沉竟然还想瞒着她,若不是她恰好从下人口中听到了,恐怕他受伤的事,得等到他好了才能知道,又或者就被他这么瞒了过去。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云舒璃现在都还有些后怕,现下又是这番说辞,云舒璃是怎么也不肯再相信了。
看着云舒璃明明已经极度不安,却还故作轻松的模样,薛沉心下一疼,将云舒璃轻轻抱进了怀里。
没有再与薛沉面对面,云舒璃终于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双手环住薛沉,哑声道:是不是,是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了?有危险,是不是?薛沉闭了闭眼,低低道:是。
察觉到怀里人轻轻的颤抖,薛沉眸中满是心疼,抬手顺着云舒璃的脊背轻轻抚摸。
云舒璃却从薛沉怀里退了开来,泛着水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眼前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她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再和上次一样被蒙在鼓里了。
就算她帮不上忙,就算要日日担惊受怕,也好过心安理得的被薛沉保护,在她的夫君陷入危险的时候,自己却一无所知。
好,我告诉你。
薛沉轻吻了吻云舒璃早已泛红的眼睛,我原本就是要同你说的,没想瞒着你,别哭。
云舒璃轻眨了下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薛沉。
是,宫里的事。
薛沉道:圣上龙体早已病重多时,前几日传来消息,应当就在这几天了。
如今朝中虽一直是太子监国,但局势却并不安稳,同为嫡皇子的豫王私下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等皇上一驾崩,便会有所动作。
薛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就算只是简洁而清晰的几句话,其中蕴含的信息也足以让云舒璃毛骨悚然。
你,你的意思是,豫王有可能会……后面两个字云舒璃没有说出来,此事太过重大,对于云舒璃这样平日里不太关注政事的人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强。
薛沉不置可否,但知道些内情的人都知道,如今京中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太子与豫王已经势同水火,这一场仗只怕是在所难免。
虽然太子早已入主东宫,继位名正言顺,但皇上此前最宠爱的皇子却并不是太子,而是豫王,甚至还有传言,说皇上病重之前,甚至有易主东宫的意思。
不过这也都是谣言罢了,并无任何依据。
但是,豫王在朝中支持者不少也是真,即使因为对薛沉出手之事,被拔了不少羽翼,但豫王的防备同样极深,也有着他们也没能摸清的底牌。
不到最后,谁也不能保证谁胜谁负。
且上次的事过后,豫王已经注意到了他,同时布下了不少眼线。
不过这也在薛沉的预料之中,一味躲避反而打草惊蛇,干脆将计就计,造成他出京城的假象,也正好将云舒璃带出来避一避。
但转移注意只是第一步,当务之急还是要悄悄潜回军营,在皇上驾崩前,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云舒璃显然是被这一消息惊着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真的,非去不可么?云舒璃不是迟钝的人,她知道薛家同太子走的近,必然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那么这次回去,想必是要助太子登基,拿下豫王了。
可云舒璃也知道这件事的凶险程度,成王败寇,稍不注意,便是万劫不复。
闻言,薛沉沉默片刻,低头吻了吻云舒璃的唇角,眼中同样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
璃儿,听话,京城不安全,你回去的话,我也不会安心。
乖乖呆在这里,我保证,我会平平安安的回来接你。
抬手抹去云舒璃眼角沁出的泪珠,让人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
薛沉深深地看了云舒璃一眼,仿佛要将人再在心上刻上一道一般,随即起身,快步往门口走去。
他怕他再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将人按回怀里,再舍不得走开。
等一等!薛沉即将走到门边时,云舒璃才如梦初醒般忽地出了声,下床跑过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薛沉。
薛沉闭了闭眼,再忍不住,转过身将人死死地抱进怀里。
对不起,薛沉贴着云舒璃的耳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云舒璃点点头,好,我相信你。
你之前说的,要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依赖你,那你也要说到做到,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接我。
云舒璃承认,她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也不想求自己的夫君建功立业,飞黄腾达,所求不过是想同心爱之人平平淡淡的生活。
但是同样,她也不是一个懦弱的只会挽留的人。
云舒璃从薛沉怀里退开,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清亮地眸子看着薛沉,随后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了薛沉的唇边。
夫君,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