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也依然金戈铁马,刀光剑影,苍穹千鸟飞绝,大地狼烟冲云,白骨堆积如山。
他在忘我厮杀的千军万马中寻找着那个挺拔身影。
明明看到那人就离他咫尺,身披战甲,手持长枪,淡淡地笑着。
可等他靠近,伸手去牵的时候,手掌却穿过了那人身体,摸到的只是个虚幻的影子。
他骇然,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动也动不了,只能看着那人从他身边慢慢走过,走进烈焰狂舞的战场,看着一刀过处,那人一条手臂被齐肩卸掉,远远飞了出去。
鲜血艳若桃花,溅满他双眼。
不!――――他狂叫。
啊啊啊――――一个比他更惊人的声音也叫了起来。
快去通知主任,6号病房病人醒了――病房?雷海城睁眼,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帐子。
注射瓶里的营养液正一滴一滴流进他静脉里。
床头柜台历翻开着,2007年……他记得出车祸那天是2006年4月13号。
台历边是面镜子,他颤抖着抓起镜子。
天呐!他居然看到了自己已经快忘掉长什么样子的脸。
头发长了,下巴也有胡须没刮干净,可的确是他原来的脸。
他激动地摸着自己的脸。
原来是个自恋狂。
白大褂飘进门。
俊朗的脸上挂着冷笑。
雷海城呆住。
c张嘴,先量个体温。
白大褂皱眉,看到雷海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眯起了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面的双眼。
不会是车祸后遗症,变白痴了吧?……玄……雷海城微弱地呼唤。
用力抱住了病床边的男人。
……白痴,放手!……玄,玄,玄,玄……他一遍遍地叫着,笑着,眼泪流满了脸庞。
这次,再也不要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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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海城!公子悠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的轻松自在,声音微颤,目光惊惶混乱。
公子雪危险……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划过雷海城脑海,他用力一拳,将公子悠打倒在地,向石壁飞奔。
火红的石壁已经被烟雾笼罩。
雷海城隔着老远,就听见刀剑破风和杀喊声四起。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都是公子雪派驻此间看守梦仙藤的西岐精兵。
另有数十人正和公子悠带来的那些挑夫浴血厮杀。
装满糖果糕饼的担子早被打斗中的诸人踩得稀烂。
用来充当扁担的竹竿散落一地。
看到这些中空的竹竿,雷海城咬紧了牙关。
早就在疑惑为什么挑夫要用竹竿而弃扁担,只因为中空竹竿正好用来藏放兵刃。
每一担特产都分量十足,可那些挑夫踏过的草地,别说脚印,连草也没踩矮半棵。
分明都是身手不凡之人,又怎么会甘愿屈就小小挑夫?他应该早一点提醒公子雪,却被那兄弟俩重逢的欢喜模样冲淡了警觉……还有停在石壁周围的那几辆大车――一声清啸从混战的人群里破空而起,打断他思绪。
随着几声闷哼,围攻公子雪的数个挑夫像断线纸鹞般向四周飞了出去,落地瘫软如泥。
每人心口都破了个大洞,汩汩冒着血水。
公子雪素净衣衫也溅上了斑驳血迹,扭头看见火蛇乱舞,就快舔上石壁中间的梦仙藤,浓重血气将他双目映成慑人的血红色。
双臂震开挡在身前的西岐兵士,他足尖轻点,贴着石壁直往上纵。
雷海城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腔,边朝石壁狂奔边嘶声大吼:快下来!!!公子雪似乎听到了他的大叫,向他这边瞥了一眼。
雷海城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一眼里,究竟是什么神情,身边炸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烟携卷着呛鼻的火药味彻底模糊了周围的景物。
他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无法站稳,踉跄跌倒。
刚要勉力撑起身体,又一波灼人热浪冲刷上他全身。
几辆大车的布帘已被炸成灰烟。
数樽黑黝黝的炮口不停喷着浓烟火星。
惨叫声里,血肉和断肢横飞。
雷海城匍匐着,头脑里除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竟一片空白――那是他为天靖大军改良设计的大炮……感觉像过了漫长世纪,铁炮终于停止了轰击。
他拨开掉满全身的泥土碎石,冲进漫天烟幕中,踏足处,宛如修罗屠场。
细碎的肉块、骨头、脏器、脑浆……洒满地面,分不清是西岐兵士还是挑夫的残骸。
那片石壁所在的地方已被炸成堆火红的乱石废墟,黑烟兀自从石块缝隙里冒出。
几块巨石间,赫然伸出一只纤瘦细长的手掌。
手里,握着那株连根拔起的梦仙藤。
素手、墨叶,在血色夕阳里显得异样诡谲。
最后一丝阳光投落雷海城身上,他却觉得奇寒无比,浑身血液都慢慢结成了冰。
他就死死盯着岩石间那只手,听不见赶来救援的西岐侍卫在呼喊,也看不见众人在做什么。
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公子雪的手。
除此,他再也思考不了其他。
忽然奔上前,去搬那些巨石,却重逾万均。
十指在石块上拉出深深血痕,依然无法撼动半分。
他颓然跪倒在巨石前,喉咙里痛得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割,张大了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信,那个骄傲得目空一切的人,就这么被几块大石夺走了生命。
可公子雪露在石外的那只手,已经失去了血色和温度。
却仍紧紧地攥着梦仙藤,任凭雷海城怎么拉,都无法令那紧握的五指松开。
即使死,公子雪还为他守护着梦仙藤。
可公子雪并不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在服用梦仙藤……每一次,他都从公子雪手里接过叶子,笑着看公子雪欣慰离去,然后背转身,将叶子付诸火焰…………stupid! fool! ass!……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力抓住公子雪冰冷手腕,沙哑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骂的是什么意思吗?我现在告诉你……你这笨蛋、傻瓜、蠢驴……为什么要把根烂藤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傻子……明知道他不爱他,还要把命赔上,值得么?你是天下最蠢的神童……而他,大概是天下最残酷的朋友,一边当公子雪是兄弟,一边却在欺骗公子雪……冰冷的液体慢慢流经嘴角,尝到苦涩的咸味,雷海城意识到那是眼泪。
这是他来到这异世后第二次流泪,上次为湛飞阳,这次,是公子雪……缓缓回头,身后,卫臻正指挥着手下兵将扑火。
公子悠远远站着,脸色惨绿,指着岩石间伸出的手,颤抖着道:他,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杀他?雷海城一步步逼近公子悠,语气平静得骇人。
他死……死了……公子悠似乎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语无伦次地道:不可能,他们答应过我,不会杀他的。
雷海城已经走到了公子悠面前,伸手扼住公子悠脖子,慢慢收拢手指。
他那么信任你,为什么你要害他?公子悠喉咙咯咯作响,脸色渐变青紫,挣扎着道:海城,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他们拿我父王和娘子威胁我,我……他们是谁?雷海城松开了手。
公子悠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口气转不上,猛咳不停。
火势汹汹,再加上先前爆炸声,早把整个皇宫的人都乱成一窝蜂。
孙七和谢十三也混杂在救火的仆役中,赶到雷海城身边,见雷海城头脸衣服上尽是污泥石屑,谢十三惊道:王爷,你可有受伤?雷海城根本不理会他,只追问还在咳嗽的公子悠:他们是谁?是不是符青凤?只有对公子雪恨之入骨的符青凤,才会费尽心机也要置公子雪于死地……孙七突然间凑近雷海城,小声道:王爷,这倒未必。
雷海城刚想问,肋下一凉――锋利的匕首无声无息,已有一半没入他体内,刻着燎的刀柄,握在孙七手中。
孙七脸上,还带着跟平时一般无二的恭敬神情,甚至还在微笑。
对雷海城道:王爷,杀西岐皇帝是太上皇他们的意思。
你……说谎……三个字艰难地从雷海城喉头吐出。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令他竟觉察不到伤口的疼痛,只牢牢盯着孙七――冷玄,怎么可能?即便真要诱杀公子雪,冷玄也不会炸毁梦仙藤。
不会的……就知道王爷你不会相信。
孙七面露怜悯,附在雷海城耳边,轻轻道:还有件事要告诉王爷,我们两人来西岐前,太上皇特别下了密旨。
如果王爷有异心想助西岐人,就让我们暗杀王爷――你说谎!!!!雷海城狂吼,鲜血夺口而出。
紧钳着孙七握刀那只手腕的右手开始发抖。
腕骨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重,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孙七笑容有些扭曲,却没有停止言语。
还有句话,太上皇要小人转告王爷――一条胳膊、一张假人皮换一统天下,心愿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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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