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望淮见她走神,索性举起茶杯,朝她略一拱手,笑意盈盈地暗示:不该表示一下吗?哦——楚在霜终于醒悟,她伸手摸茶杯,对不起,我懂了。
他笑着点头,等她施放涟水术,然后暴露元神花。
只见她举起茶杯,也拱手回礼,便一饮而尽,豪爽抱拳道:我干了,你随意!???斐望淮笑意发僵:我是这个意思吗?不是碰杯么?他一抿嘴唇:当、然、不、是。
楚在霜瞧他仍举着杯子,她犹豫片刻,窘迫道:啊这……但咱俩不适合交杯那种喝法吧。
……斐望淮深吸一口气,他缓慢放下茶杯,重新替她斟满水,直接道:现在跟着我施术,我做一步,你做一步。
他就不能对她搞婉约派,她总会想办法装傻充愣。
噫——怪叫也没有用。
斐望淮两指并拢,朝水杯一点,一字一句道:六合同春,物物得所,万象咸空,一灵独现!水面轻微震颤,清液应声而起,凝聚成元神花!纯白柔软的千瓣,绿叶青条的刺蔓,一点淡金藏其间,荼蘼压架清香散。
花朵像是被霜雪揉成,又好似沾染月色清辉,数不尽的风雅。
白蔓郎,佛见笑,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她曾读过此花典故,却第一次目睹实体。
他的元神花竟是韶华胜极的荼蘼。
好厉害。
楚在霜想伸手轻碰,又怕伤到细嫩花瓣,碰碎那一团芬芳。
他用灵气凝成的白花,跟真花没有差别,甚至更清艳动人,丝丝金蕊明晰可见。
斐望淮一指茶杯:该你了。
她听他不容置喙,只得取过那杯水,不情不愿地施术。
正值此时,一旁的李荆芥看到荼蘼花开,他神情呆愣,脱口而出道:这么快就成功了!?前面的弟子闻声回头:哎,真的,这不刚开始练习么?看着跟楚师兄不相上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弟子们皆来围观,一时间钦佩不已。
楚并晓正挨个指导,他听闻动静,忙回头查看:望淮,你同我一道指点下其他人。
斐望淮眉头微动:好的,我先指导她……无妨,你来我这边,我到那边吧。
楚并晓道。
……只差关键一步,怎么就到那边?斐望淮一瞄大嗓门的李荆芥,严重怀疑对方是楚在霜的托儿,不然怎么会在她施术前出声,一句话就让楚并晓将自己支走?李荆芥不知被记小账,他欣喜望向斐望淮,笑呵呵道:楚师兄让你来指导,相当肯定你实力啊!谢谢,但他并不想要这份肯定。
他来莲华宗遇见一个废物死敌够了,为什么还让他指导另一群废物?斐望淮心里浪花翻涌,面上却无波无澜,没有搭理李荆芥,反而对楚在霜道:我去去就回,待会儿再教你。
好好好,你先忙。
她点头如捣蒜,相当好说话,生怕他留下。
等斐望淮一走,楚在霜就眼珠滴溜溜转,立刻掏出袖中的棋谱,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李荆芥惨遭忽视,他摸了摸鼻子,咕哝道:你俩关系真好,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还要手把手教你涟水术。
你要是问他,他也会教的。
那不一样。
李荆芥瞧她浑不在意,想说斐望淮并不主动,话都在嘴边一转,还是默默咽回去。
不得不说,斐望淮生来就有种矜贵气质,明明是毫无背景的普通弟子,偶尔流露的傲气却远超卢禾玮等人。
即便他时常微笑示人,更多像是出于礼节,并不真将谁放眼里。
但他对楚在霜过于特别,唯有当事人自己没察觉。
李荆芥思及此,抚掌唏嘘道:果然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不愧为莲华宗的伯牙子期!?面对李荆芥不知所云的话,楚在霜干脆继续埋头翻书,争分夺秒地阅读棋谱。
人生在世,最惬意的就是忙里偷闲,她平常大把功夫读杂书,但不知为何,被新同桌摁头修炼后,课上摸鱼来的时间更香。
一抹月白身影停在书案前。
楚在霜的余光瞥见芸水袍,误以为斐望淮去而复返。
她心里一惊,诧异地抬头:这么快就……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并不是斐望淮,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神情淡漠冷峻,像沉默的岩石,静静地望着她。
她不由一愣,脆生生改口:哥哥。
楚并晓外表不似晓日,倒如镜面般的刀剑,一尺寒光堪决云。
换旁人被楚师兄盯着,恐怕早吓得魂飞魄散,但楚在霜知道兄长并不严厉,只是他从小寡言少语,加上面部表情少,才让人觉得严肃又冷硬,实际比谁的心肠都要软。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父母事务繁忙,总是他带着她,可谓形影不离。
采莲子、打槐花、捕灵兽,兄妹俩在莲峰山撒开欢地跑,一晃过去许多年,直至楚并晓入门。
这是新晾的桂花。
楚并晓将一枚小布包放在桌上,他一向少说多做,总记着妹妹喜好,每年都晾晒桂花。
楚在霜忙四下张望,她见没人注意到,嘀咕道:你不是在授课,这样不太好吧。
只有入门弟子给授课师兄送礼,哪有反过来,实在太奇怪。
无妨,再说他们知道你我关系,没有必要装样子。
楚并晓停顿数秒,一瞥她身边空位,我没想到他真能劝你过来。
斐望淮竟将她带到学堂,确实让楚并晓深感惊讶。
楚在霜目光游移: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用劝的。
而是将她提溜来。
楚并晓:如果不是当年的事,你没被离魂症影响,或许早就来学堂……楚在霜幼年时,她只是修炼速度慢,却并未患上离魂症。
倘若不是他揠苗助长,将灵气注入她的识海,意外导致她神魂分离,或许她现在跟其他修士一样。
这是楚并晓一生之痛,从那以后,他再也不逼她修炼。
楚在霜见兄长黯然,她绽开明艳笑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世界上没什么如果,只要结果好就够了。
现在的结果好吗?有什么不好?我确实有离魂症,比其他人更难修炼,但我是爹娘的女儿、哥哥的妹妹,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她眼眸透亮,红尘泽里那么多人一生无法修炼,我只是比其他修士困难一些,相比普通人不也幸运得多?所以这是好结果。
楚并晓嘴唇紧抿:不,是我的疏忽。
这不是哥哥的错,再说没有离魂症,我也不会修炼的。
她一抬下巴,格外自豪道,你们搞错一件事,不是我不能修炼,而是我不想修炼,我就打算做废物!楚并晓听她稚气之语,他紧绷的面孔放松,好似被她逗乐:为什么?秘密。
现下还在授课,楚并晓不好多聊闲话,跟妹妹简单寒暄一番,便继续指导别的弟子。
没过多久,有人来通知领取丹药及木剑。
楚并晓安排其他人自由练习,只叫上斐望淮,跟他去领东西。
学堂内,最强二人组一离开,屋内氛围瞬间轻快。
李荆芥活动着胳膊,起身跟好友们聊天。
楚在霜百无聊赖地翻书,时不时瞄向斜前方女修,盯着对方的晶石发链。
那条发链像一串红醋栗,在浓密乌发间若隐若现,看上去别致极了。
孙大娘说,红尘泽最近流行用晶石编发,倘若不是她上年纪,加上烤鸭烟熏火燎,肯定也要学编头发。
楚在霜和孙大娘是偶然相识。
那时,楚并晓刚刚入门,无暇再带她闲游,她就自己跑到红尘泽。
白雪茫茫的日子,连闹市都变冷清,她穿着普通衣衫,又一连几天四处游荡,被孙大娘误以为无家可归,怕不是个可怜的小叫花子。
大雪纷飞,万物凋零。
孙大娘观望数日,将她捡回烤鸭店。
这外面天寒地冻,你就穿这么一点,早晚被活活饿死,不然在我店里找份活计,别在街上飘荡了。
但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跟着我学烤鸭吧,也算有一门手艺,等你烤出红尘泽第一鸭,说不定就能自己开店!于是,楚在霜留下来了,没说自己是修士,不怕冷也不怕饿。
她确实不喜欢修炼,但学习别的都挺快,没多久就烤得像模像样。
孙大娘寡居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逢人就夸捡来的楚在霜。
她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就让对方接管烤鸭店,未来的生意照样红红火火。
身份暴露是在某个喧嚣的夜晚,一群地痞流氓冲进烤鸭店打砸,仗着在闹市有势力维护,想要强行收保护费。
楚在霜倒也没有虎躯一震、痛打壮汉,实际上她刚被人推搡,怀里的寻踪蝶就触发。
绿蝴蝶的灵气震退地痞,楚并晓同样闻讯而来,他带着无数莲华宗弟子,直接将烤鸭店团团围住。
白衣修士将街上堵得水泄不通,要不是红尘泽不能御剑,恐怕天上都要飞满人!后来,别说那晚的地痞流氓,连闹市的黑恶势力都被莲华宗扫平。
可惜的是,孙大娘自此以后再不提烤鸭,千方百计劝楚在霜回莲峰山,说她有修仙资质,就不该浪费天赋,跟凡人混在一起。
明明约定好要烤出红尘泽第一鸭,到头来却反悔了,骗子。
楚在霜望着晶石发链,忽然就想念起桂花包。
正出神间,噪音扰乱记忆中的甜香。
呵,废物就是废物,浑水摸鱼进了莲华宗,连涟水术都学不利落。
楚在霜心里一惊,她眼看女修被人围住,懵道:好家伙,还以为骂的是我。
小释好言安抚:[自信点,没准是指她骂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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