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前, 常皓被张蒙叫去办公室，刚谈话没多久，周藏走了进去, 勾勾手指叫走了常皓。
你爸找你，现在人在校外。
常皓舌尖顶顶牙槽, 浅浅嗯了一声。
周藏：说家里有急事, 你去看看。
电话打给周藏, 周藏不能不转达, 前年常树林赞助了一笔款项, 给宏阳高中建了实验室。
后面建图书馆还需要人捐款, 所以, 他必须转达。
常皓冷着脸出了校门, 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里除了常树林助理小张外，没人。
小张示意常皓系好安全带，常总在家里等你。
常皓眉梢轻蹙又松开，懒洋洋坐在，他有什么事？小张抿抿唇, 欲言又止：还是让常总和你说吧。
话落,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常皓, 眼神透着担忧, 老板的家务事他没办法插嘴, 皱眉轻叹一声。
常皓和常树林不对付, 和他的任何东西都不对付, 坐上车里开始浑身不对劲, 像是没了骨头似的, 瘫软靠着。
车里香水味太浓, 他降下了车窗玻璃，风吹过来，打乱了他的发丝，少年眉眼间都是冷意。
知道的是他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找谁拼命。
小张想提醒常皓别开窗，太太不喜欢空气里的潮湿感，说晦气。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爱谁谁吧，常皓高兴就好。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一处别墅区，是常树林和王澜的婚房，加上常乐乐，现在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这里。
别墅区很大，环境优美，据说路边的树都是国外空运过来的，每一处都透着奢靡。
常皓没什么心情欣赏，双手抱胸闭上眸。
直到小张声音响起，他才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豪华的四层别墅房。
门口的石狮很壮观，常皓甩甩头，又揉了把后颈，推门下车。
奇迹的是，常树林正在大门口等着他，场面很壮观常皓嘴角轻扯了下，要笑不笑，上次常树林这么殷勤是什么事情？噢，让他妈把名下的股权转头他。
那几天常树林像孙子一样，装的别提多乖巧，也怪他妈好哄，还真把股权转给了他。
常皓想到他妈脸色瞬间沉下来，什么笑意也没了，迎上常树林的视线连爸都没叫。
常树林毫不在意，胳膊抬起作势要放他肩膀上，儿子，来——接触到常皓冰冷的眼神后，常树林又讪讪把胳膊移开，主动说：快来看看新家，你王姨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今天咱父子俩得喝一个。
常皓狐疑打量他，直觉他有事。
后来还真是有事。
常树林把人迎进屋里，带着他在一层转了转，上二楼的时候，常皓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没事我可走了。
常树林顿住，转过身，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好久不见你想见你了。
这话其他父亲说靠谱，常树林说，鬼才信，常皓二话不说，转身朝外走。
常树林小跑着拦上来，等等。
常皓顿住，站姿笔直，有点居高临下的既视感，说。
让你帮个忙，常树林嘿笑着道，小忙。
能让常树林开口的小忙常皓想不出来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打算帮。
没空，帮不了。
抬脚朝外走。
常树林又拦住，你能帮。
常皓注视着他，冰冷道：能帮我也不帮。
常树林这孙子彻底装不下去了，拧眉说：不帮你也得帮。
你试试？比狠戾常皓不会比他逊，眼神像刀子一样，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不怕，但有人怕！常树林怒气冲冲折回去，弯腰在茶几上拿起什么，又走过来，摔在常皓身上，你不怕，她呢？照片重重砸到常皓胸口，又哗啦掉下来，像是有雪在眼前散开，纷纷扬扬堆叠在地上。
常皓眼睛慢眨一下，像是某个电视片段里被刻意拉长的镜头，周身一切好像有些虚幻，少年眼底映出一道影。
有笑的，有哭的，有跑的，有低头的，那些影子里，除了少女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他。
常树林冷哼一声：你不怕，她呢？她怕不怕？照片悉数落到地上，常皓弯腰捡起一张，垂下眼睑扫了一眼，抬眸，你跟踪我！你没做亏心事还怕人跟踪！常树林说，你和这个女孩子什么关系？女朋友？常皓听不到常树林的话，又说了一遍，你跟踪我！我——咚，常皓把常树林抵到了后方的墙上，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找人跟踪我！少年手劲大，常树林被勒着胸，有些呼吸不畅，用力咳嗽几声：常皓，我劝你最好冷静些，不然……他瞟了眼照片上的女孩子，谁都不会好过。
这句话像是惊雷一声劈的常皓一颤，不由自主后退两步，腥红着眸子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常树林松松领带，这样谈话不方便，咱们还是坐着谈好。
他率先坐下，眼神示意常皓也坐下。
常皓没动，如果眼神有实质，这会常树林已经死了。
坐下。
常树林说。
半晌后，常皓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位置，肩背绷着，直直看着他。
常树林点燃一根烟，边吸边说：回头你去医院，做下骨髓配型。
常皓：什么？常树林：乐乐身体不舒服，需要骨髓移植，我和你王姨都验了，不合适，你也去。
按照医生的说法，亲兄弟之间匹配的概率会更大，这是唯一能救常乐乐的方法，常树林怎么也不会放过。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没打算这么快亮出最后一张底牌，那个女孩子能不用还是不要用。
不过常皓这个人他也知道，性子冷狠戾，除了他在乎的那几个人，其他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偏巧他在乎的那几个人都没了，这世界上已经没了能牵制他的人。
但是呢，之前的那些都死了，这不又有了吗。
常树林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通知他：明天你就去医院。
我要是不去呢。
那个女孩和你一个班对吧？听说她和她奶奶一起生活。
常树林弹弹烟灰，好像还有个欠了一屁股赌债的叔叔，你说我要是给他叔叔一笔钱，让他把人带走，他会怎么做，嗯？常树林！常皓蓦地站起来。
叫爸。
常树林说，你妈给你的钱要到25岁才能动，你现在想帮她也没法帮，不如这样，我出这笔钱，让她叔叔把欠债还了，至于她的房子吗，我也会帮她保住，还会以居委会的名义给她一笔钱。
常树林站起身，要求是，你去医院检查，如果成功的话给乐乐配型。
常皓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荒谬的要求，小三抢占了他的家，他还要用生命去救小三的孩子，而威胁他的人，是他的爸爸。
常皓踉跄几步，仰头大笑，眼圈比方才更红，我可是你儿子。
乐乐也是。
常树林说，哥哥救弟弟天经地义。
常皓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咬牙切齿问：我要是就不救呢。
那个女孩跟着一起完。
常树林拍拍常皓的肩膀，你知道的，我能做到。
……久久后，常皓吐出一个字，人渣。
常树林拧眉，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常皓撞了他一下，弯腰一张张捡起地上的照片，随后大步朝门外走去，常树林在后面说：今晚好好睡，明早我会让小张去接你。
话落，重重的关门声传来。
王澜从卧室里走出来，老常怎么样？常树林把她揽怀里，扬起下巴，可以了。
王澜看着少年挺直的背脊，担忧道：他会不会不去啊？不会。
常树林说，他不敢。
常皓走出别墅，疯一样跑起来，头发被吹乱，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脖子上青筋蠕动，从未有过的怒气自胸腔溢出。
他边跑边喊：啊——，啊——胸腔震得生疼，心也抽搐似的疼，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少女腼腆笑着听他讲话，在他睡觉的时候悄悄伸手挡上阳光。
雨天，她会带两把伞，一把给他，一把自己。
后来，他们两个共用一把伞。
他生病了，她冒雨跑去给他买药，颤抖着手指喂他吃。
还有那次，她过来探病，他扯上她的手，把人拉进怀里，她很软，像团棉。
哭得时候又很娇弱，像是被摒弃在了世界之外，他对她的感情很复杂，起初只是随手帮忙，渐渐的有了接触，才知道她是那样的特别。
乖巧恬静得让人心疼。
他的世界很黑，可看到她的笑，亮了。
她是他的光，他也想做她的光。
-那晚，常皓兜兜转转漫无目的逛了一大圈，最后去了周漾居住的小区，五楼的灯还亮着，窗帘拉了一半，另一半玻璃上映出一道纤细的影。
那道影似乎在沉思，好久没有动。
常皓缓缓抬起手，对着影虚晃的触了下，有风吹过，掌心很暖，像是她肌肤的温度。
他曲起指尖，留住。
风有些大，吹得他校服外套鼓起，衣摆发出啪啪碰撞声，蝉似乎在风中挣扎了一下，用力扯开嗓子鸣叫了一声。
五楼的灯灭了，不知谁离开窗户朝外吼了一嗓子：又他妈断电，黑心的开放商，你们除了会做这个，还会做别的吗。
常皓还听到了咳嗽声，隐约也有周漾说话的声音，奶奶，我不怕热，没关系的。
接着是其他单元发出的牢骚声，鬼才想住在这……常皓拿出手机，把常树林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移出来，拨打过去。
那边接通，他说：我去。
常树林：我就知道你会想通。
但我有条件。
你讲。
周漾她二叔的赌债，周漾的房子，周漾奶奶赡养问题，还有周漾以后上学、将来出国的费用你都要负责。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你可以不同意。
成交。
明天检查前，记得让小张把合约带来，不见合约我不会检查的。
我可是你老子，你连我都信不过！信不过。
常树林在他挂断前，说了声：等等。
常皓倚着墙，身体和夜色交融，眼睑半垂，握着手机没说话。
常树林：你真愿意为了她做这些？嘟嘟嘟，听筒里传来嘟嘟声，常皓挂了电话。
-周漾是被惊醒的，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天刚蒙蒙亮，她穿好衣服，拎起书包急匆匆出了门。
下了公交直奔常皓家跑，远远看到有人蹲坐在门外倚着墙睡觉，日光拂到他脸上有些刺目，他向里动了动，避开了光。
校服外套衣摆垂下来，随意搭在他腿上。
可能是坐了一夜的缘故，周身透着一股潮意，发丝也不似平常的蓬松，贴在额头上。
黑眼圈有些重，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若是给宏阳高中的其他人看到这幕，准会跌破眼镜，要知道常皓向来都是纤尘不染的，说风光霁月也不为过。
周漾心好像被什么捏了一下，有些酸又有些疼，她停下，边喘息边看向沉睡中的人。
不知是她眼神太过炙热，还是其他，常皓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常皓轻勾了下唇，语气里透着亲昵。
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我先说，讨厌常树林这样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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