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去了那家医院, 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找,没找到常皓,反而遇到了前来检查的周敞, 周敞不知道最近发了什么财,穿戴都和之前不一样, 脖颈上挂着的大金链子很粗, 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身侧的女人也是, 再也不是邋遢的。
周漾本想避开他们, 谁知周敞先发现了她, 笑着迎上来, 漾漾, 你怎么在?周敞已经好久没这么和颜悦色同周漾讲过话了, 周漾有些吃惊, 二叔,你怎么在这?噢,我来陪你二婶做个身体检查,周敞态度很好,对了, 你有时间去我那坐坐。
周漾谨慎道:有事?咱叔侄两个非要有事才能见吗。
周敞说, 你二婶听说你喜欢吃糖醋排骨, 特意买了很多, 回头周末你记得去。
周敞捏了女人的背一把, 女人笑着说:是呀漾漾, 你来, 二婶做给你吃, 糖醋排骨, 大闸蟹都有。
长这么大二叔二婶从来没这么和蔼过, 周漾不觉得疑惑起来,你们……我们很好。
周敞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体检,回头聊。
哦,好。
周漾没等他们走远,先跑了,太急没听到他们说的话。
欸你推我干嘛。
女人说。
我这不怕你说漏嘴吗。
周敞道。
那丫头真不知道钱的事啊?女人又道。
这事你给我捂死了,谁都不许告诉。
周敞叮嘱。
行了,我知道,我傻么。
女人扯扯周敞的袖子,我不管回去后你把剩下的钱给我。
周敞:给给给。
-周漾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找到,额头上都是汗,冷风一吹冻得脑壳疼。
最难过的是心情,本以为有了希望,谁知希望没了。
她不死心又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
许是老天爷看出了她的难过,原本晴朗的天,渐渐变了,太阳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四周也开始黑起来。
周漾拉了拉身上的白色羽绒服,顶着风吃力前行,树枝疯狂摇摆,地上的落叶又多了一层。
旁边有两人走过,边走边说: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会变天呐。
另一人开玩笑道:可能又是哪个渣男在发誓。
不行,太他妈冷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缩了下脖子。
我也是。
另一个人颤着身体说,快跑。
周漾没加快步子,依旧漫无目的的走着,眼神很空洞,变天没引起她任何的情绪反应。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起了常皓,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那个男生说在医院看到了他,难道他身体不舒服?还是说有别的事?周漾走的太不专心,差点和前方的树撞上,幸亏有人欸了一声,她才停住,征愣看着不熟悉的四周,一时忘了自己要去哪里。
前方是公交站,有几个人匆匆跑过去,周漾顺着人群也走了过去,坐上公交后,脸贴着玻璃窗,又陷入到沉思中。
最近她好像一直这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奶奶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说不是。
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她也说不是。
后来又问她到底为了什么?她吱唔着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好像……好像心丢了一样。
……周漾最后是被人叫醒的,小姑娘,小姑娘醒醒,醒醒。
周漾缓缓抬起眸,眼神有些迷离,到站了,你该下车了。
她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这是始发车站,她怎么来这里了,哦,好。
周漾从车上下来,人还没站稳便被风吹得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她急忙扶住了身后的车门,适应后,移开手,朝出口走去。
骤然降温真的很冷,她缩缩脖子,理了理被吹飞的头发,手抄进口袋里缓慢前行。
不多时,天空下起了雪。
起初她没太在意,直到雪落到她眼睫上,她才有了感觉,停下,伸出手,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
四周的景色好像虚幻了一样,灯光下只有她一个人,掌心朝上摊开,雪旋转着落下来,有凉意袭上。
她缓缓握紧手指,想把雪留下,可只留下了一片湿意,手指张开,雪再度落下,半晌后又化成了浅浅的一层水珠。
周漾看着它们落下化掉,化掉落下,瞳仁里的光渐渐多起来,不知道常皓有没有看到雪。
他要是能看到的话,一定很开心吧。
周漾睫毛上都是雪了,她慢眨一下,雪花掉落,下一秒又有雪落下,她也不眨了,就那么任雪挂着。
今天的雪有些大,十几分钟时间,已经落了一地的白,鞋子踩上去吱吱作响,周漾听着声想起了那晚停电时常皓说过的话。
他问她:喜欢看雪吗?她回:喜欢。
他揉着她头说:下雪的时候陪你一起看雪。
周漾下巴又抬高了些,无声说:常皓你答应我的还算数吗,今天下雪了,可你在哪?呼啸而来的风声给了回答,是沉默的喧嚣声,似乎在说:别等了。
周漾倔强的没动,她要等着,发丝和肩上都落了白,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纤细版的小雪人。
没多久,小雪人在周围人的簇拥着朝前走去,最后停在十字路口,此时地上的雪已经有三公分厚度了。
鞋子踩上去的声音更悦耳了些。
周漾喜欢看雪,也喜欢听鞋子踩雪发出的吱吱声,但喜欢的前提是,那个陪着自己的人是常皓。
她从来没有如此依赖过一个人,想到让人发疯。
周漾口袋里的老年机响了,和炫音,来电显示林麦,周漾接通,林麦的声音传进来,很急切。
漾漾,怎么样?找到了吗?周漾抿抿唇,神情有些黯然,没有。
……那端沉默了几秒,林麦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是好事,说明常皓没生病。
说着林麦干笑两声,笑完气氛更加惆怅,她轻叹道:漾漾,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
周漾轻嗯一声,垂眸凝视着远方,枯黄的树枝覆了一层积雪,从侧面看过去,像是穿了一件雪白的薄纱,氤氲蒙蒙的。
不只树木,整个北城都是氤氲蒙蒙的,周漾眼睛慢眨了一下,轻唤一声:麦麦。
林麦回话:什么?周漾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明天一起堆雪人好不好?好啊。
只要周漾开心要林麦做什么都可以,叫上宋昭。
嗯,周漾下巴抬高,缓缓闭上眼,像是在感受着雪的洗礼,悠悠道,好,叫上宋昭。
这晚雪下了好久,饭后周漾借口扔垃圾,羽绒服都没穿跑了出来,站在雪中冻了好久。
不知为什么,她心总是莫名跳快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扔掉垃圾,四下看了一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又迟疑地朝大门口走过,顺着马路走了好久,白色高领毛衣挡不住寒风的侵袭,一阵风打过来,吹得胳膊发颤。
周漾缩了缩脖子,下巴埋进衣领中,这才暖和了些许,脸暖和了,可其他地方还是不行,她小跑着继续前行,后方映出两排长长的脚印。
忽地。
脚印被雪掩盖住,下一秒被人踩上,那人的脚很大,是只男生的脚,裤腿随着风向不断摆动,发出拍打声。
雪地上映出一道颀长的影,少年穿着黑色羽绒服,背脊挺得笔直,似乎怕惊动了谁似的,走得又慢又轻。
直到前方少女停下他也才停下,几米远的距离,一瞬不瞬凝视着,腥红的眸子生出些许的笑意,是他这段时间来唯一笑得一次。
笑后,心情又惆怅起来,唇角渐渐展平,昏黄的灯光把他是身影拉扯的很长,绵延间和远处的树影交错到一起。
周漾只顾着欣赏雪没注意身后,但凡仔细看的话她都能看到那抹缥缈的影。
风似乎比方才还大了,卷起她鬓角的发丝,若影若现间映出她耳朵上戴的助听器。
太冷,她又低头蹭了蹭衣领,下巴埋得更深了些,头扭动的幅度太大不经意间碰掉了耳朵上的助听器,她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后方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少年压抑的声音:周、周漾……常皓艰难喊出在心里念了许久的名字,苍白的脸颊好像多了一丝血色,风顺着张开的嘴灌进喉咙里,他轻咳一声。
怕扰了前面赏雪的人,第二次咳嗽的时候,用手掩住了唇,闷声咳了两声,这才好些。
他想起了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艰难启唇:周漾,我…喜欢你。
话落,常皓眼角有泪缓缓溢出,灯光一照,散发出淡淡的光,像是晶莹剔透的珠子般。
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喉结上,最后浸没在衣领里,心口处像是落下滚烫的痕迹。
周漾,我喜欢你。
周漾,我喜欢你。
风听到了他温柔的话语,轻吻着前方少女的面颊,发丝扬起落下,落下扬起,露出她细长的脖颈。
周漾头朝一侧转去,视线落在几步外,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但看清什么都没有后,又悻悻收回。
常皓小心翼翼朝前走两步,发红的手微微抬起,想去触摸她,周漾。
周漾伸手去接雪,一片一片,她想把雪留下和常皓一起看。
四周宛若被定格住,视线之内只有他们一前一后站着,若干的灯光拂到他们身上,像是某个被刻意深化的情景。
他们成了唯一。
常皓冷白修长的指尖轻轻垂着,想摸又不敢摸,他不知道,周漾还想不想见他,是他突然消失的,连个音讯也没有。
犹豫之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常树林给他发来微信:[时间到了,赶快去上车。
]常皓回头瞄了眼街边掩藏在夜色里的黑色轿车,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本想只要周漾能给他回应,他便留下,再难也会留下,可惜——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那句:周漾,我喜欢你。
常皓终是没有等到想听的答案。
常树林又发来了第二条,你不希望我连她也一起带走吧?常皓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算了,这样挺好的,没了他,她照样开心快乐,这不正是他希望的事吗。
胳膊缓缓垂下,脚尖微移,恋恋不舍转身,不似来时轻快的脚步,走时步子很沉,腿像是有千金重。
吱吱吱的踩踏声响了好久,直到被风声掩盖再也听不到。
周漾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回头去看,后面什么都没有,转头时才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摸耳朵,助听器没了。
她弯腰去找,在雪里找到。
拿起戴耳朵上,再度有声音传来,风声雪声还有汽车的鸣笛声。
周漾侧眸看向街道上,黑色商务车缓缓在眼前驶过,后方车窗露出一道缝隙,似乎有人在看她。
当然,也可能是她看错了。
周漾盯着车里瞧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转身折回去,来的时候慢走,回去的时候快跑,手冻麻了,掏钥匙的时候不小心,钥匙掉到了地上。
捡起,再次开门,钥匙刚插进去,有脚步匆匆传来,接着是一道修长的身影,黑色羽绒服,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宋昭。
周漾惊讶出声,你怎么在这?快快,宋昭拉上她便往下跑,再慢要来不及了。
等等,周漾问,什么再慢就来不及了?皓哥啊。
宋昭说,我听到我把和常叔讲电话了,他们全家今晚移民出国,皓哥也走。
常皓……对,皓哥。
宋昭拉着她胳膊边跑边说,快走,不然见不到皓哥了。
林麦见他们出来,跑着迎上来,宋昭松开手,林麦拉上,漾漾,快点。
白色轿车停在大门口,周漾直到坐进去,心还是慌得,看着闪烁的街道暗暗祈祷:请让我见到常皓。
作者有话说:最近码字字数太多,时间有些不稳定,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