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年冬天格外冷些, 云小鹿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是放学回家在热炕上坐着吃零嘴儿。
黄彤彤的柿子已经烘熟, 从一边儿挑开点皮儿, 然后放在嘴上一吸，清香甘甜的汁水就全都进了嘴巴，完全没了那涩口的感觉, 云小鹿挺喜欢吃这种烘柿子。
看着挂在屋檐下晾晒出白霜的那一串串去皮柿子，云小鹿知道等这柿子彻底晒成柿饼, 她的寒假大概就能到来。
云海生已经从县城回家，给大闺女弄好火炕后, 他又给搭了个放柴火的棚子, 然后才放心回家。
现在天冷了，云海生每天除了砍柴外, 就是一天到晚在家编席，大闺女家那席子还是个二手的, 他想着趁这段时间弄个新席子送去。
等到又一场大雪落下后, 腊月的寒冷让云怡两口子再次庆幸之前的决定，只靠那炉子这个冬天绝对是扛不住的。
云怡和赵月季已经搬进厢房去住, 王跃民还住在正房, 但晚上也是拿玻璃瓶子装上热水取暖，最近天真的冷得邪乎。
云小鹿中午放学回家, 喝了一碗地瓜粥后就猫在炕上取暖，她那取暖符可得省着用，所以每次回家都会取下来。
这天越冷人就越想着吃点儿好吃的，云小鹿往她二姐身边靠了靠, 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姐, 我们今天吃包子好不好？赵月季不在, 云双掌厨那就好说话的多。
云小鹿眨着眼睛撒娇卖萌，云双拒绝的话就说不太出口，但家里的细粮大部分都被赵月季带去了城里大姐家，剩下那点儿过年还得吃呢。
家里细粮不多了。
云双最终还是没再被小妹动摇，她得当个有原则的姐姐。
云小鹿当然知道细粮不多了，但她这不是可以兑换嘛。
咱们吃杂粮包子用不了多少细粮。
她都算好了，红薯面加玉米面再加一点点白面能和出面团就行。
可我下午得去李家大队拿药品，没多少工夫。
云双被说动了一点，可她的确没有时间包包子。
云小鹿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只是需要获得首肯，干活的事儿她自己可以努力，我在家和面，然后我也可以剁白菜，姐你回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包。
为了吃，云小鹿觉得自己可以啥都学。
你行吗？云怡可从来没有见小妹和过面，更不用说剁馅儿。
我可以慢慢和，你和妈在家弄时我都看过好多回。
这又没啥太大的技巧，云小鹿看了这么多年步骤早就烂熟于心。
行吧，那我快去快回，你要是觉得做不成，就等我回来弄，大不了咱们晚点吃。
云双本质上还是个宠妹妹的，孩子想吃个杂粮素包子而已，想想小妹给家里挣到的钱，这一点儿也不过分。
而且云海生还在家呢，总能看着小妹不让她作妖。
但这回云双显然评估错误，云海生在自己屋里编席正入神，压根就不知道他小女儿想干啥。
云双走后没多久，云小鹿听了一下她爸的动静，然后感觉没啥问题后就自己一声不吭跑去厨房，不一会她身边就凭空多出两斤白面、二两猪油来。
取一半白面放进家里那面袋子，然后又去弄了一点红薯面和玉米面，云小鹿把这三种面粉用筷子混合搅拌，然后慢慢倒入清水搅和成面絮，最后用手揉成面团儿。
完美消灭被亲爸发现的可能！因为是第一次做，云小鹿没有做到像赵月季那般把和面的盆边都弄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但这在许念云眼中已经超级厉害。
没有提前和来发酵面团儿做发酵的引子，所以今天的包子就只能做死面皮儿，做出来的包子其实有点类似蒸饺，但这在云小鹿眼里也很好吃。
剁白菜那就更没技术含量，云小鹿先把白菜洗干净然后一切两半，然后先切成条状，之后就是七零哐啷一顿剁，包子馅儿也不用特别细。
云海生听到剁馅儿的声音，他这才感觉到不对，然后就看到他小闺女正拿着个菜刀在厨房挥舞。
小鹿你这是干嘛呢？云小鹿把她爸堵在了门口：爸，我要靠自己弄个包子馅儿，你不许捣乱。
白菜已经切好，看着被剁的七零八碎，云海生原本想说他来的话又咽了下去，那你可小心点儿，别伤着手。
农村八九岁的孩子早就学着做家务，云小鹿因为姐姐多所以平时干得少，但这回要学着做，云海生也没道理拦着，毕竟前面几个孩子这么大时，也已经会做饭了。
要是觉得累，就喊我过来。
云海生感觉问题不大，所以就又回屋编席子去了。
云双到家时，云小鹿不到把面和好放在里屋醒发，她甚至还已经把馅儿已经调好，云双惊喜小妹的能干之余又去看了一眼那细粮袋子和油桶。
嗯，完全没有什么浪费，甚至她都怀疑小妹压根就没有用油和白面。
你倒油是不是有点少？她咋感觉那油瓶子的位置没动呢？又瞅了瞅那大半盆馅儿，闻着挺香的，那应该是没问题吧？姐妹俩开始包包子时，云海生也出来帮忙，这会儿天有点黑了，再过不久双胞胎就该放学回家喊着饿了。
杂粮包子蒸了两大锅，这一晚上的炕头都热的烙屁股，但那包子大家都没少吃，包括云海生都吃得有些撑。
小鹿这手艺不错啊。
第一回调馅儿就做的这么好吃，云海生觉得小闺女果然是心灵手巧的小棉袄。
云小鹿骄傲的挺着小脑袋瓜，她当然是厉害的，谁能第一次就这么厉害？当然了馅里的猪油也立了大功，但这个就只她和爱学习知道就行。
可惜我妈不在家，不然她也能尝一尝我的手艺。
云小鹿接受了全家一致好评，然后就颇遗憾没有机会得到亲妈的认可。
你妈在家，你还能有用武之地？那白面和猪油连拿出来的机会怕是都没有。
被爱学习戳破幻想，云小鹿再次长叹：哎，要是我妈跟我二姐一样好糊弄就好了呀。
不好糊弄的赵月季此刻正心急如焚的待在医院走廊等消息，而她身边的王跃民也同样一脸焦虑。
云怡这下午破了羊水，赵月季立马把王跃民叫醒，然后他们借了街道办事处的三轮车顺利把云怡送到医院，可到了晚上这孩子还没生出来。
胎位挺正的，就是宫口开得慢，再等等吧。
接生的大夫显然还是很有经验，这能顺产还是顺产的好，这时候医疗资源有限，剖腹产后也是一大堆罪受。
折腾了一晚上后，云怡终于在下半夜生出一个五斤多的男孩儿，看着一脸虚弱的云怡还有皱皱巴巴的孩子，王跃民手和嘴唇都有些哆嗦，他其实特别讨厌来医院，他从记事起就在和医院打交道，但这一回医院第一次给了他人生一点儿暖色调。
对于自己生完孩子后，丈夫在一边掉眼泪这事儿，云怡完全没有看到，她太累了孩子刚生出不久她就睡了过去，这还是事后护士给她学得。
我真没哭，我就是太激动了，然后说话声有点不稳。
王跃民事后也绝对不承认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了眼泪，那天他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感觉他妈去世后心里那空荡荡的一角似乎填上一些。
云怡只在医院住了两天，然后就和孩子一起包头包脸裹着被子坐上来的三轮回了家，医院冷，她和孩子既然没什么问题那还是回家的好。
云家其他人听到云怡生产的消息传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到县城，没办法，前两天大雪又下了一场，现在去县城的车都停了。
直到四五天后，恢复通车时，一家人才又大包小包进了城，这会儿期末考试已经结束，虽然寒假还有两天放，但不去学校也没啥，云小鹿和双胞胎都提前和老师请了假。
除了家里攒的鸡蛋，云海生还把另外一只母鸡带了过来，然后就是他那新编的席子也带了过来，这一路可是难为他能带来。
新出生的娃娃其实没有多好看，虽然褪去刚出生时的皱皱巴巴，但现在依旧还是有点丑，但云小鹿一点也不嫌弃，这可是她第一个大外甥！许念云这会儿也在空间拼命给小家伙留影，孩子依旧出生在腊月初八，然后看五官十有八九就是她上辈子的大表哥，那还不戴着机会使劲儿留下纪念？许念云大表哥比她大了二十岁，从小就喜欢逗这个年纪可以当自己闺女的小表妹，而且他特讨厌的是仗着自己出生早，总是喜欢在家庭聚会时提弟弟妹妹们的童年黑历史，就连他亲弟弟都没逃过他的魔爪。
这回许念云可算逮着机会还回去，怎么可能放过他！大姐，娃娃有名字了吗？云小鹿趴在炕沿儿看着孩子，她不太敢靠近怕压到他，但又稀罕所有就只保持这个距离。
还没呢，我和姐夫这些日子正在想。
两口子是起名废，别说大名，就连乳名也没有想好。
王跃民甚至已经提出要不就翻字典，翻到哪页就选个差不多的起，只不过云怡没同意，万一翻的字不好听，孩子长大怪他们咋办？云小鹿不明白起名字有什么难的，她大外甥也不能一直叫娃娃吧？要不我们叫先他康康好不好？我希望他健健康康长大。
先起一个叫着，等大姐和大姐夫想好了再换嘛。
健健康康长大？云怡觉得再没有比这名字更合她心意的了，坚决不承认是她已经不想再动脑筋了。
我们小鹿就是聪明，起的名字都这么好听，你外甥就叫康康了！于是王康康的名字就这么诞生了！大表哥的乳名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这个许念云倒是没意外，可她没想到这名字是她妈起的，所以上辈子她大姨和大姨夫也是偷懒来着吧？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小婴儿，许念云不免幸灾乐祸，王康康你知道你爸妈这么糊弄你吗？看过云怡和孩子，云家人下午就离开了县城，他们这次是来添喜，等到孩子满月他们还会过来喝酒，不过那得等到过完年后。
妈，今年就在大姐家过年了吗？云小鹿临走前抱着赵月季黏糊，快两个月没见，她可想可想可想她妈了呢。
赵月季其实也有些想家，但云怡这种情况她哪里能回去，你乖乖听话，等过完年我就回去。
王跃民亲自把老丈人一家送去车站，然后又把一兜子点心和水果罐头塞给云小鹿。
回家和哥哥姐姐分着吃，下回姐夫再给买更好的。
这都是过来添喜的亲戚朋友送过来的，云怡这会儿也不嘴馋了，这些吃的就想留给弟弟妹妹们，她妈来这么久，家里的好吃的也拿来给她坐月子，云怡就觉得亏待了几个小的。
没有赵月季在家的年，云家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各种不方便，但总归到最后还是安安稳稳把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准备齐全。
大哥他信里问大姐生娃娃了没，还问了小哥和三姐上不上高中，咱们给大哥回信吧？云小鹿现在已经接替了云双念信的工作，甚至她都已经开始负责回信，除了字还没云双的漂亮，其他用词造句已经很通顺。
云海生一边儿带几个孩子做着今年待客的馒头，一边儿想着赵月季嘱咐的话，给云达回信不能只回信，也得给他递些东西去。
在部队饿不着冻不着，但现在全国都困难，想吃点带油水的就不容易，云达他们训练任务大，就更得给他弄些好吃的。
先不着急，等我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淘换些，到时候一起给你大哥送去。
云小鹿觉得她大概今年年集又要大手笔一回，平时不舍得花太多积分，但给大哥的东西怎么也得大方一点儿。
赵月季不在家，云海生就把家里一部分备用的钱交了云双，今年赶年集也变成了云双带云小鹿去供销社，云海生和双胞胎去市集。
过了年我就九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云小鹿对于云双提出让她等在供销社外面的建议表示抗议，她这会儿完全不怕被人挤了好不好，那一溜儿柜台也也完全没有她高了，她也可以帮着买东西！那你去买两包糖和大料，我去买盐和油之类的。
云双看了一眼供销社里面的人群，略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
云小鹿买完糖，看着云双还在排队买点心，她就干脆走出供销社在外面等，虽然她不怕挤可还是觉得需要呼吸一点点新鲜空气。
云双出来时看到小妹就乖乖巧巧等在门口，一双大眼睛透着聪慧和机灵，心下真觉得她小妹真是可心，在没有比他们家小鹿更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姐，咱们现在去市集那边儿，还能赶个年集。
今年在供销社要买的东西比较少，姐妹俩的背篓只放了小半层，完全不耽误再去年集逛。
姐妹俩正说笑着往市集去，然后身侧突然就出现个人：姑娘，要不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