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2025-03-22 08:21:22

然而祝苡苡却像是看不到这一切似的, 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她面色冷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拉远了与穆延的距离。

穆延, 我今天来看, 不仅只是担心你,还有其他的意思……在心中酝酿了千百回的话,将将脱口而出,却显得万分艰难。

你明白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我二人,不只是成婚,恐怕……祝苡苡捏紧了垂放在身后的手,狠了狠心接着道,我们, 就这样罢了,再无牵连,再无纠葛……不要!这两个字, 穆延几乎是脱口而出。

桎梏着他双手的锁链剧烈的摇晃着,清脆的金属嗡鸣声,在夜色的衬托下, 这声音,又多了几份哀切。

穆延的反应, 让祝苡苡微微一怔。

她凝望着穆延, 接下来的话, 却再也说不出口。

祝苡苡从未见过这样的穆延, 他双唇颤抖着, 一双眼里, 是清清亮亮的水色,那水色逐渐蔓延,沾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他好似很委屈的模样,像是被人舍弃的幼犬。

带着伤痕的手背紧紧攥着,指尖用力抵着手心,他好像浑身都在颤抖,却又压抑克制着,隐而不发,只用那双将他情绪展露无遗的眼,静静望着她。

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许多话,虽然静默无声,但他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一会儿过去,外头的引她进来的胥吏轻轻咳嗽了几声,站在牢房门边上,朝着祝苡苡的方向,小声说道:夫人您紧着些时候,差不多就该出来了。

僵持便在这刻被打破,穆延颓然的坐下。

他低垂着头,情绪藏在黑暗里,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祝苡苡抿了抿唇,穆延,是我的不对,是我轻易放弃了你,你怪我罢,都是我的错……穆延只是静静坐着,没有什么反应。

祝苡苡心头越发酸涩,强压下呼之欲出的泪意,她也不由得低垂下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我……我和孟循,都会想办法帮你的,也算了结你我之间的过往。

穆延肩头轻轻颤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依旧没有其他的反应,只盯着地上一处黑点,整个人,几乎是纹丝不动。

祝苡苡朝后退了一步,我走了,以后,以后兴许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说罢,祝苡苡悄悄揉了揉眼,再不顾穆延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外头候着的胥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赶忙前来帮祝苡苡开门。

胥吏脸上挂着笑,小心翼翼的同她搭着话,夫人可还有事,若没什么旁的事,我便带您出去了?原本胥吏也不打算多问这一句,实在是面前这位夫人,脸色瞧着实在吓人。

双唇干涩发白不说,眼睛也有些肿,这才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怎么人就成了这副模样?祝苡苡随着他一道朝外走,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要紧……胥吏啧了声,这哪里是不要紧,脸色这样白的厉害,再加上方才引她进来时走那条路有些不大好,他都生怕这位夫人撑不出府衙大牢。

回想起孟大人的交待,他心中不由得紧张了几分,接下来的一路,便牢牢将人看护着。

另一边,等祝苡苡说过那番话离去之后,始终低垂着头的穆延,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清亮的眸子,越发深沉起来。

他得做些什么,得做些事情才行。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苡苡离开自己。

穆延所在的牢房阴暗昏黑,而靠着这间牢房墙的另一端,则是截然相反,一片灯火通明。

这间谈不上牢房的屋子里,孟循和费昇对坐着。

孟循坐在案桌前,手上的墨笔不停,一直在写些什么。

而费昇,则是牢牢注视着,靠墙另一端那边的动静,借着器具,几乎将那边两人的话,都听了个清楚。

直到那边再没什么动静,他才收回注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循。

孟大人倒是操心劳力,都这么晚了,还在撰写卷宗呢,这事也不着急,何不放到明日去做?孟循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似的,继续写着,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缓缓将墨笔放在一边的笔搁上。

今日事,今日毕,放到明日做什么,反正也有时间。

费昇有些看不惯孟循这张淡然的脸,他双手交叉环与胸前,身子朝孟循的方向探了过去,孟大人就当真不好奇,他们二人都说了什么?有费大人听着,我自然放心。

闻言,费昇轻笑出声,孟大人究竟是不在意,还是装着不在意呀?你这样费尽心思,安排那位祝小姐进府衙大牢,还让他们二人见面……有时候,我也真弄不懂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究竟是借着写案卷分散心情,还是当真着急处理公务,费昇想,孟循应是前者。

只是他太能装了,一般人丝毫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即便透着他这层面皮,怕是也猜不到多少。

他若不是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怕是也看不情孟循的想法。

孟循神色依旧未有半分变化,他抬头看向费昇,既然费大人都听清了他们二人说的什么,想来对案子有所裨益的,当也没有错漏,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费昇张口拦住了他,等等,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孟循侧身看他,若是有事,费大人不妨直说。

费昇拿他有些没办法。

还嘴硬说并不在意那边的事,若换作平常,两人这样说话,他哪里是这样的脸色,又怎么会是这样的语气。

分明在意的不能再在意,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费昇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想这事儿,将方才早就想开口问的话说了出来。

按照驿站那边来信,至多再过三日,刑部的那位袁侍郎就会赶到徽州府城了,你确定在这之前,那位韩世子,能够比他先行一步?要是那位袁大人先来,又带着陛下旨意,想要取了穆延的性命,那简直轻而易举。

可事情要真到这一步,他们二人说不定也会落得个渎职的罪名,甚至依照这位袁大人做事的脾性,还得再给他们添几分欲加之罪。

费昇在答应要帮孟循时,便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后果。

最坏的,便是他们二人,被革职查办。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坏的结果发生。

在刑部待了这么多年,他虽然比不上孟循那样网络的人脉,但凭着那些关系,护着自己,倒也不算太难的事儿。

他确实不怕那位袁侍郎,他所担心的是袁侍郎背后的薛京,以及薛京背后的张阁老。

若说原本因陈将军的案子,他与这两人,算是有些渊源,有些不对付。

这次事情下来,那可就不只是不对付这么简单了,兴许,连维持表面客套都是难事一桩。

费昇心中计较着,心里的思绪更是百转千回。

相较而言,孟循则显得冷静多了,他将卷宗整理好,又绕开桌案,走到费昇身边。

费大人不必担心,韩世子会比袁大人到得更快。

恩?孟循勾唇笑了笑,至少三天这句,费大人说错了,依我看来,得五天。

什么意思……费昇突然生出些疑惑,当他还想继续询问时,门外匆匆来了人。

是这段时候一直跟在孟循身边的人,叫墨棋,孟循从京城带来的,身手虽然比不上墨石,但也相差不大,且为人要比墨石多了几分机灵变通,将他带在身边,应付着周围,也算是省了孟循些精力。

墨棋匆匆行至孟循身侧,附在他耳边小声低语。

简单的几句话,却叫孟循陡然变了脸色。

还未等费昇再说些什么,他便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费昇可算是意外极了,看着孟循离去的背影连连摇头。

从前倒是没见过孟大人这般模样……才这么一小会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脸色突然变得这般难看。

*韩子章自从得知了徽州府发生的事之后,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誓要在十日之内赶到徽州府。

若是查探的那些消息,没有错漏的话,穆延可是他唯一的弟弟。

他只有一个姐姐,又早早就嫁入了东宫。

母亲早逝,父亲虽说身子骨依旧健朗,可两人却也亲缘浅薄,几乎没什么话,能够说得上去。

韩子章身边的朋友也不多,除了一个冯缚,便再没有算得上亲近的人。

他虽然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些,但对于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他心中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穆延,两人甚至还交过手。

穆延身手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好,虽然年纪有些轻,但性子他还是颇为欣赏的。

那日,他虽和穆延大打出手,但要说讨厌记恨,却也是一点都谈不上。

他明白那时穆延的心情,只是为了维护祝苡苡罢了。

祝苡苡曾经救过穆延,又与穆延有恩,那会儿穆延还是她的贴身护卫。

这么想来他的行径,便更能让人理解。

以至于后来,父亲找上门与他说穆延的事时,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他没想到一个自己还算认可的人,居然可能是他的亲弟弟。

只是当下,他深陷一桩案子里,这桩案子,又涉及前朝余孽,牵连甚广。

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穆延的身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身为广平侯,不能轻易离开京城,而他却不同。

以此,他便接了这桩事。

至少,他得护得穆延无虞。

他才不愿相信穆延是那劳什子的前朝余孽。

毕竟好好的,他父亲一个广平侯,怎么就会和前朝公主的女儿有了牵扯。

别说穆延不是了,就算他是,韩子章也会想尽办法,将这些事情与他撇净干系。

因为前朝那些人,皇帝纵着锦衣卫,已经杀了不少无辜之人。

近些年来,出了不少天灾,乱事横生,虽说一切都有渐渐好转,但在这样动荡的时候,实在不宜过分铁血手段。

再说,就那些已经被铲除的差不多的前朝余孽,又对国本能有何影响,做不过是图了个心安罢了。

连着赶了一天的路,韩子章在一处驿站,稍作歇息。

落脚坐着的时候,胥吏取了封信传给他。

接过信时,韩子章也有些意外。

他与孟循也不算相熟,怎么就到了能够飞鸽传信的地步了?但他也并未多想,接过信之后,迅速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瞧见信上所写,韩子章面色渐冷。

袁平瀚是觉着徽州府的水还不够浑吗,居然还得要插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