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腹部传来尖锐的痛,唤醒了昏迷中的桑遥。
伏天温度很高,她居住的屋子一到夏天便酷热难耐。
桑遥动了动,密密麻麻地疼让她面色变得惨白,汗水浸湿了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上。
房间里很安静,堂堂将军夫人却无人看护,地上摔碎的碗也无人清理,婆子们给她换下来的染血衣裳胡乱地扔在地上。
撑着坐起身,简简单单地动作,却让她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呆愣愣地盯着地上摔碎的碗,昏迷前的记忆浮现脑海。
夫人,这是厨房给您做的补身体的安胎药。
桑遥身边最信赖的丫鬟萍儿将一碗汤药递到她手中,与往常一样,叮嘱她小心烫。
萍儿自从她入府便一直跟在她身边,桑遥十分信任她,即使被软禁在这个院子,萍儿也没有另寻出路。
直到汤药下肚,腹部泛起剧痛,她想要出去却被萍儿推倒在地上。
鲜血濡湿了裙摆,在地板上蜿蜒,她捂着小腹,拼命哭求着让萍儿救救她的孩子。
房门被锁,任凭她哭喊,没有一个人来救她的孩子。
宝宝,娘给你报仇。
桑遥摸了摸肚子,从枕头下取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匕首,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飞雪院。
姑娘,您穿这件海棠裙真是太美了!梳妆镜前,一个年轻少妇正欣赏着镜中的自己,衣裙宛如天边的红霞,飘逸轻薄,钗环首饰妆点她的美丽。
苏盼雪执起桌上的团扇,扭了扭腰娇笑道:这是将军最喜欢的颜色。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传出喧闹声,苏盼雪峨眉微蹙,何事喧哗?婢女正要去查看,房门却被人重重踹开,发出哐地一声,吓得苏盼雪手中的团扇落在地上,白玉的扇坠摔成了两半。
苏盼雪恼怒至极,正要发作,却见桑遥面色惨白如纸,幽灵一般扬着匕首冲了过来。
苏盼雪,我要杀了你!平日文静的将军夫人此时已然状若疯癫。
丫鬟还没来得及反应,苏盼雪便被桑遥掐住了脖子。
啊!桑遥,你这个疯子,放开我!苏盼雪被抵在梳妆台上,两只手死死抓住桑遥握着刀子的手。
旁边的丫鬟被吓坏了,见此情景,赶紧上前掰桑遥的手腕。
桑遥表情狰狞,声音嘶哑地道: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我已经把位置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说着说着,眼中泛起泪花,手中的刀子又往下低了几寸。
苏盼雪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你本来就该死!是你挟恩求报抢走了将军,贱人!桑遥不欲再扯从前之事,只一心要为孩子报仇,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杀了苏盼雪。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陪葬!苏姑娘!苏姑娘!婆子们闻声赶来,一拥而上抓住桑遥将她扯开,却不想刚脱离了苏盼雪身边,桑遥便挣脱开来划伤了几个婆子。
正要再扑过去,苏盼雪喘着气大声道:桑遥,那碗药是将军默许的!一句话,混乱的场面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桑遥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
你们去门口守着。
苏盼雪看了屋内的人一眼说道。
是。
丫鬟婆子们会意地远离了二人。
苏盼雪逐渐平静下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撕开桑遥鲜血淋漓的伤口,是将军想要你死。
浑身一颤,桑遥瞪着眼睛,不可能,你胡说!她与将军之间确实出现了问题,但将军不可能会下手杀害自己的孩子。
苏盼雪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爱将军如命,虽然厌恶你,却不想做让将军讨厌我的事,反正你也对我构不成威胁,若没有将军示意,我怎敢谋害将军夫人。
桑遥闻言整个人僵在那里,明明是夏天,却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窟窿一般,握着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她喃喃着。
苏盼雪又凑近几分,在她耳边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你的存在只会连累将军府,你知道吗,其实你.....话音刚落,桑遥整个人如遭雷击,苍白的脸退尽了全部血色。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在骗我!桑遥浑身失力,倒退几步靠在柱子上瘫软下去,嘴唇颤抖地看向苏盼雪。
见她这样,苏盼雪弯眉笑了起来,嫣红的唇瓣开合,恶毒地说道:你就该和那个孽种一起去死。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消失在门外,房间里只剩下桑遥一个人呆滞地坐在地上。
呵、呵呵,哈哈哈哈!荒唐、荒唐啊!桑遥突然大笑起来,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裙上晕湿了上面她最爱的梨花。
画面的最后是她绝望自裁死不瞑目地模样,和门边一闪而逝的黑色衣摆。
丰州。
一连下了三天的雨,直到清晨终于停歇。
天沟里的水顺着青瓦屋檐落到地上,墙角长满青苔的泥土被砸出一个小坑,门前的道路上泥水未干,早起赶集市的年轻姑娘们走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弄脏了身上新裁的衣裙。
吱呀一声,挂着‘桑记糕点’牌子的店门被拉开,桑遥拎着篮子走了出来。
桑姑娘,出门啊?对面卖瓷器的老板娘也刚开门,热情地招呼着。
桑遥背着背篓笑着道:是啊大娘,我去山里采点野山菇。
老板娘道:那你可要小心点,野山菇有毒的,不要采错了。
知道了,谢谢大娘。
桑遥要去的山是丰州境内最大的一座山,山高林密连绵数里,山中野物颇多,附近又很多人都靠打猎打柴为生,丰庆县的郎中们也经常上山采药。
小八,我要兑换一个‘野外生存’技能。
桑遥沿着樵夫们上山开出来的小路往上走,停在一朵被枯叶遮盖的菌菇前,对小八说道。
【好的,兑换需要一百积分哦】小八说道。
桑遥噎了一下,【太黑了吧,这么贵?】上个世界收获二百点愧疚值就是二百积分,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人物设定是糕点师,桑遥虽然有做糕点的记忆,但并没有实践过,正愁得慌却听小八说可以用积分兑换技能。
可光这一项技能就花了五十积分,现在又花掉了一百积分。
现在桑遥算是搞清楚了,一万点愧疚值能让她凝出人体,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努力工作个百年就能攒够,没想到还需要积分来点亮各种技能。
她只是一朵莲花,人类技能她是一点不会,只能兑换,这样一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积分了。
幸好自己没有把愧疚值吸收掉,要不然现在就麻烦了。
小八嘿嘿笑了两声,安慰道,【主人,这些技能都是永久的,很划算的,对做任务都是有帮助的。
】桑遥叹了口气,【贼船已经上了,还能怎么办呢,扣吧。
】话音刚落,脑海中传来叮地一声,技能已经兑换成功。
一场大雨后,山中的菌菇全都长起来了,只是有很多都不能吃,有了野外生存技能,菌菇有毒没毒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就在桑遥采的起劲的时候,小八突然道:【主人,袁铮滚下来了】桑遥顿了一下,弯腰捡起一朵黄白色的野山菇丢进背篓中跟着小八的的指引走了过去。
山坡下,一个浑身染血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公子?公子醒醒。
桑遥跑过去放下背篓,呼喊了几声。
好一会,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女子的轮廓,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是在喊着什么。
公子,你怎么样啊?桑遥见他睁开眼睛,急忙询问,她不知道男人伤势如何,从这么高的山上滚下来,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她不敢贸然动他。
被敌军偷袭,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早已伤痕累累,在山中奔逃了一夜早已精疲力尽,袁铮只睁开眼睛看了桑遥一眼,便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后,袁铮首先感受到的是包围自己的香气,是清淡香甜的梨香。
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淡粉色的纱帐,袁铮愣了一会,才想起昏迷前似乎有人救了自己。
掀开被子坐起身,袁铮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受伤的地方也被包扎起来了。
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已经夕阳西下了,抬手挡住有些刺目的光线,缓了一会,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公子,你醒了。
桑遥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见袁铮站在窗边惊讶地道:你身上的伤很严重,公子怎么起来了,大夫说要多休息。
袁铮侧过身,橘黄的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周身被光晕笼罩,身姿挺拔,俊眼修眉,如同神话中的天神一般高大俊美,冰冷锐利的眼神似要将人看透。
我、我是来给公子送饭的。
桑遥呆了一下,声音有些结巴地道,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也没发现。
袁铮走了过来,微微点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桑遥将东西放在桌上,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袁铮着实有些饿了,便坐下来安静地吃了起来。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桑遥咬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一碗粥,两碟小菜,袁铮吃的干干净净,桑遥起身收好碗筷转身往外走,却一脚踩在掉落的丝帕上。
啊!桑遥惊叫一声,手中的托盘飞了出去,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小心。
沉稳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拉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收,桑遥猛然转身脚步不稳地撞了过去,咚地一声,二人撞在墙上。
桑遥吓得心脏怦怦乱跳,睁开眼,一抬头撞到了袁铮的下巴。
啊,对、对不起!桑遥红着脸一叠声地道歉。
没事。
袁铮放开桑遥淡淡道。
后退几步,桑遥尴尬的满脸通红,正要逃离房间,却见袁铮雪白的中衣上染上了点点红色。
公子,你伤口裂开了!桑遥指着袁铮的胸腹处,焦急道:公子,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袁铮摇摇头,不用了,没事的。
桑遥皱眉道:怎么会没事,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
她抬眸看着袁铮,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很是苍白,不由分说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往里面走去。
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大夫叮嘱过了,要好好休息不要把伤口弄裂了。
袁铮一言不发地任由桑遥将他拉到桌边坐下,看着她拿来药粉和布帛还不避讳地解开自己的衣裳。
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袁铮身上最严重的一道伤口便是从左边肩膀至腰腹处的一条十来寸长的伤口,伤口足有半寸深,大夫说若不是救治及时,袁铮便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将白布条解开,桑遥小心地取下纱布,生怕碰到伤口。
许是刚才动作过大,裂开的伤口鲜血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裤腰。
桑遥拿着布小心地擦着血,伤口狰狞外翻,猩红地血肉让她看着就觉得疼。
这个金疮药效果很好,就是有点疼,你忍耐一下。
桑遥抬头看着袁铮,眼睛红红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袁铮眼神沉沉地看着桑遥,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小心轻柔,涂药粉的动作更是轻缓,似乎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明明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受伤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每次包扎只要上了药死不了就行,从来没有人向眼前的女子这样,担心他会疼。
手指微微颤抖地上着药,桑遥紧张地额头都冒汗了。
我不疼,你不用那么小心。
袁铮说道,他从小便没有痛觉,受再严重的伤也不会觉得痛。
桑遥道:都伤的这么严重了还不疼,你不用忍着,要是疼就跟我说,我再轻一点。
因凑的很近,桑遥说话的时候,一股暖暖的热气落在他的肌肤上,袁铮蓦地一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察觉到袁铮的肌肤紧绷,桑遥赶紧道: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你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将溢出的鲜血和伤口上的药粉擦去重新倒上金疮药止血,桑遥赶紧拿起布帛重新给他包扎好。
在腰间打了一个结,桑遥舒了口气,欢快道:好了!一抬头,四目相对,袁铮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桑遥,柔美的鹅蛋脸上是一双大大的杏眼,漆黑的瞳仁如同浸在清水中的美丽珠儿,清透明亮,秀气的琼鼻直挺的恰到好处,双唇如同粉嫩的花瓣,因距离过近,他能清楚的看到她白嫩的脸颊上正在浮现的红晕。
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惊醒了桑遥,她猛然直起身子后退几步,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房门彭地一声被关上,袁铮盯着房门许久才收回目光。
第二天早上。
袁铮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金黄的阳光从大开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纱帐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袁铮不可思议地瞪着床顶,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像昨晚那样睡得如此香甜,若不是敲门声,恐怕自己还得睡下去。
公子?公子醒了吗?桑遥敲着门,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上来看了,眼见着快要到午时了,房间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担忧。
来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自屋内响起,片刻后房门被打开,袁铮眼神清明地看着桑遥。
公子醒了,昨晚睡得可好?桑遥端着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咳!袁铮掩唇咳嗽一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逝。
桑遥指着铜盆道:公子先洗漱,一会我给你送吃的过来。
袁铮道:姑娘叫我袁长川就好。
桑遥笑着点头,好,那我叫你袁大哥,我叫桑遥,袁大哥可以叫我遥遥。
袁铮自然不会如此亲密地称呼,便叫了一声桑姑娘。
桑遥走到床边整理床铺,却发现床上很是整齐,只床的中间被压了一个痕迹,似乎他一整晚都没动过一般。
受伤的人不宜吃重口味的东西,桑遥煮了饭,又做了两个有利于伤口恢复的菜,和昨天一样,袁铮不言不语地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袁大哥,我给你换药。
桑遥拿来干净的布带,示意袁铮坐到凳子上。
伤口被包了一夜,有些地方已经被鲜血结的痂粘住了,桑遥咬着唇,动作极为轻柔地慢慢撕开,见血痂被撕掉又流出鲜血,她的手指总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袁铮见她这样,垂下眼睫道:我来吧。
桑遥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便放开手站在旁边。
袁铮拉着布带轻描淡写地撕开,桑遥甚至听见了空气中细微的撕裂声。
哎哎哎,你干嘛!不能这样!桑遥惊地弯腰一把抓住了袁铮的手,皱眉责怪道:你这人怎么脾气如此急躁,还不容易结好的痂都被你撕裂了!她拿起布帛擦拭着渗出来的鲜血,你这样伤势加重了怎么办?袁铮面无表情道:没关系,小伤而已。
从小到大自己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比这严重的多的是,只要死不了就没什么大碍。
桑遥瞪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布带,小心地取下,伤口这么深了还叫小伤,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昨天帮他清洗换药的是王大夫,她并不知道他身上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新的旧的都有,桑遥一边上药一边问道:袁大哥,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身上有这么多伤疤?袁铮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是走镖的。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
桑遥了然的点头,镖师走镖确实危险,受伤也属正常。
桑遥问道:那你那天怎么会出现在山上?袁铮道:是被人劫镖,我们的人全死了,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
桑遥面露同情,叹了口气道:能捡回一条命也算是命大了,袁大哥不要多想,好好养伤才是。
嗯。
袁铮点了点头。
桑遥拿起桌上的薄纱,说道:大夫说伤口不能一直包着,天气热闷着容易化脓,只要不流血就可以用这个白纱包一下挡挡灰尘,这样有利于伤口恢复。
袁铮没有反驳,顺从地任由桑遥动作。
粉色的薄纱带着淡淡的香气,是和被子一样的味道,上面还有折叠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女子秋冬所用的纱巾。
桑遥认真地包扎着伤口,薄薄的纱摩擦在皮肤上带起一丝丝怪异地感觉,身体不由自主有些发僵,喉咙也一阵阵地发紧。
突然,桑遥的手顿了一下,白嫩的耳垂迅速染上粉色,片刻后红的快要滴血,连雪白的脖颈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昨天换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光线不甚明亮,自己当时因为太过紧张注意力全都在袁铮撕裂的伤口上,旁的什么也没注意。
可现在,自己竟然一直在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半裸的身子,还摸来摸去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竟如此大胆,若是被外人知道,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