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底的时候便是庄上最忙碌的时候, 桑家每天来往的人数骤增,门前的马匹货车更是从早排到晚,庄子上上下下都忙的脚不沾地, 唯有桑遥稳坐后院, 只管做她的大小姐。
桑文华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他从来没有过想要培养女儿做一名商人的想法,这世道女子经商实在不方便, 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加上天下第一庄生意庞大, 对这块蛋糕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
因而, 桑文华只让女儿了解家中的生意情况,熟悉账目,却不让她过多涉足其中, 并一直暗中培养能辅佐女儿的心腹之人。
午饭后。
忙了一上午,这会子下起了大雨,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房间里燃了足足的炭火驱散寒气, 桑文华坐在窗边翻看着账本。
咚咚。
敲门声传来。
进来。
房门被推开, 两个浑身水汽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庄主。
路子安叫了一声, 往前行几步将一个布袋放在桌子上。
这是柳州的货款。
他垂首站着,鬓角发丝上的水珠落在地上, 脚上穿的鞋也湿了,踩在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上,不一会便有水渗出来。
桑文华打开布袋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做的不错, 辛苦了, 回去休息吧。
路子安道:是。
和谢呈走出了房间,路子安站在台阶上看向通往后院的小路。
谢呈走到他身边,公子,咱们快回去吧。
冒着雨马不停蹄地从江州赶回来,一路上着实辛苦,这会子身上已经开始发冷了。
路子安点点头,走吧。
房间里,碳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谢呈抓了些姜片丢进去,一股辛辣的姜味顺着热气飘散出来。
谢呈沏了杯茶递给路子安,公子,喝点姜茶祛祛寒气。
路子安坐在榻上,抬手接了过来,雨珠打在瓦片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路子安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公子?公子?谢呈坐在旁边,喝了一碗姜茶暖了暖,见路子安在发呆,疑惑地喊道。
嗯?路子安回过神,放下手里的碗,若有所思道:看来,桑文华真的很疼爱他的女儿。
谢呈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后院的方向。
路子安说的没错,桑文华对这个女儿真的很疼爱。
他们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最大的感受就是山庄真的非常忙碌,每日天不亮,送货的,接货的马车就陆陆续续到了山庄,紧接着就是从各个地方过来洽谈补货的掌柜们。
桑文华作为山庄的总负责人,每天也是早出晚归,周旋于各家的交易与宴会中。
但,即使是这样,桑文华却极少让女儿出面料理山庄的事情。
根据谢呈打听到的消息,桑遥虽然不参与前院的生意,但她对桑家的产业却是了若指掌,桑文华让人每日去给桑遥做汇报,尤其是账目的问题。
而桑遥也非常聪明,对桑家掌握的经济产业无一不知,每年到年底清算账目的时候她都会抓出来一些中饱私囊做假账企图蒙混过关的人。
就这点来说,桑遥比桑家任何一个账房先生都要厉害,凡是经她手的账,从未出错过。
那桑家这么大的产业以后交给谁啊?谢呈曾好奇地问过一起做事的老人。
那人在山庄做了七八年,这次与路子安他们一起去送货,他说道:听说桑老爷有意招一个会做生意的女婿来继承山庄。
他还说:桑老爷一直说做生意赚钱那是男人做的事,女子只需要安心在家就可以了,在外抛头露面会有危险,所以才不让小姐跟着他做事。
招婿入赘?这和他们探听的消息一样。
路子安心中思量,这和他之前想的有些出入,原先他以为自己被桑遥救下,那凭她的善良肯定会把他们带到山庄然后悉心照顾,紧接着他便可以趁着与她相处的机会俘获佳人的芳心。
可是没想到,他们进是进了山庄,可桑氏父女却这般谨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只与桑遥匆匆见过一面,不要说什么伺机接近,就连话也没有说上一句。
看来计划需要调整。
汀兰院。
冬儿,明天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桑遥走进小仓库问道。
冬儿道:小姐,都准备好了。
明天腊八,也是桑遥母亲的忌日,每年桑遥都要去坟前祭拜。
小姐,明天老爷去吗?桑遥道:不知父亲有没有时间,我现在过去问问。
桑遥知道父亲很忙,每年都会询问,若是父亲不去,也会有准备礼物让她带去。
今年的冬日格外严寒,昨夜花草上落得霜凝结的很厚,像是下了一夜的小雪,太阳早已升起,可呼啸的寒风,让人冻得瑟瑟发抖。
小姐,慢点,披上披风!刚进屋拿了件披风,一转身便不见桑遥,冬儿小跑着追了上来,搓了搓手,给桑遥披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从汀兰苑到走的快也要一盏茶的功夫,一路上只见来来回回的巡视的护卫还有在各地洒扫除冰的下人。
呼出一团白气,桑遥穿过一条小路来到桑文华居住的荣康院。
庄主,安远县的县令请您去吃午饭,地点在丰华酒楼。
管家贺伯拿着帖子说着,将手中的如意帽递给桑文华。
桑文华听着他的话,走出了房间。
庄主——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停下来气喘吁吁道:庄主,兴隆钱庄的赵老爷派人来了。
桑文华站在台阶上,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对贺伯道:明日有什么安排?贺伯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正要说话,忽见一抹粉色划过,爹爹,贺伯桑遥喊了一声,浅笑着走了过来。
小姐。
桑文华从台阶上下来,见她小脸冻得红红的,抬手压了压她身上的披风,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桑遥见他衣着整齐整装待发的模样,没有闲话直接道:爹爹明日可有时间?桑文华没有回答,扭头看向贺伯,从他手中取过小册子,翻了一下,面露愧疚之色道:遥遥,明日是知府大人六十大寿,爹爹恐怕要亲自去一趟。
桑遥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女儿知道了。
桑文华爱怜地摸了摸宝贝女儿的头发,对贺伯道:老贺,你把我放在柜子上的红木盒子拿过来。
哎。
不一会,贺伯捧着盒子走了出来,桑文华将盒子递给桑遥,这里面是我写给你娘的书信,明天帮爹爹带给你娘亲。
桑遥抱着盒子点头说好,桑文华道:明日我让天南天北陪你一同去。
贺伯在一旁提醒,老爷,天南天北都不在庄上,早上刚出门送货去王家堡。
桑文华愣了一下,问道:庄上现在还有何人在?贺伯有些为难,他们四兄弟只有天东在,可明日他要保护老爷出门。
这....桑文华皱起眉,说道:那怎么办?桑遥出门没有护卫跟随他是一万个不放心啊。
桑遥道:爹爹,就让家里的其他护卫跟着好了,反正地方也不远。
那怎么行!桑文华断然拒绝,就在这时,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庄主,小姐。
路子安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缎面长衫,整齐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青色小冠,面容白净,身长玉立,同行而来的谢呈则是穿着一身暗红色护卫服饰,与天东等人的一样,只是穿在他身上却多了一种江湖少侠的英气。
二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路子安面上带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桑文华,庄主,这是奇珍阁的订单。
桑文华面露惊讶之色,伸手接过看了一下,一套海棠花镶宝石套面,并八支花卉芙蓉石金钗,十根银柄玉兰簪,一对金镶玉手镯。
桑遥听到是奇珍阁的订单也不由有些惊讶,走到桑文华身边一看惊讶地看着路子安,路公子,订单何来?桑遥二人惊讶是有原因的,这奇珍阁在嵩州也是有名的店铺,只是他们从未与天下第一庄合作过,据说是因为奇珍阁的刘掌柜在京中有关系,觉得天下第一庄的珠宝还不够精美,因而从未与庄内合作。
这一张订单虽然价值没有那么高,但却是桑家搭上奇珍阁的一条金线。
子安啊,没想到你竟然能拿到奇珍阁的订单,好小子有几分手段。
桑文华面带赞赏之色,对桑遥道:遥遥,你还不知道,子安这段时间为我们山庄签了好几笔订单。
桑遥秋水般的眼眸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着路子安道:辛苦路大哥了。
路子安淡笑着点头,多谢庄主夸奖,晚辈只是尽自己所能,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
他朝桑遥行了一礼,二人目光相撞,路子安也只是淡笑,并没有过多注视。
桑文华笑着道:好!好啊!没想到路公子颇有乃父之风,年纪轻轻就这么有生意头脑。
庄主谬赞。
对于桑文华说的话,路子安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知道桑文华会放心留自己在山庄做事,肯定已经调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世背景。
桑文华将单子递给贺伯,笑眯眯地道:子安啊,明日可有什么安排?桑遥道:爹爹?路子安老实道:回庄主,明日未曾有安排。
桑文华点点头,对桑遥道:遥遥,明日让子安与谢呈跟你一道,随行保护。
他知道路子安主仆都有些拳脚功夫,前几日还看见他们二人与庄内护卫比试,武功很是不弱。
子安,明日遥遥要出门一趟,我就暂时将她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保护好她的安全。
路子安与谢呈互视一眼,同时道:是,我二人定竭力保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