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遥的母亲葬在城外的一座山上, 当年她娘突染疫症,被集中隔离在城外,后来身亡便就地火葬, 骨灰埋在山中。
此去一个多时辰, 桑遥坐在马车里靠着软垫闭眼微寐,风带动车帘飘起,一股冷风刮进了车厢。
冬儿姑娘, 风大,用这个沙袋坠一下帘子。
马车外, 路子安将两个小沙袋递给冬儿。
哎, 好。
冬儿应了一声,扭头将沙袋上的绳子系在车帘上。
幸好路公子细心准备了,要是小姐感染被冻到, 老爷肯定要罚我扫几天前院。
冬儿笑嘻嘻地说着,说到扫院子的时候皱了皱鼻子一副害怕的模样。
路子安道:只是随手准备。
他扭头看了眼车厢,凑过去小声道:这么早,小姐出城做什么?冬儿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是去给祭拜庄主夫人的。
路子安恍然, 原来是这样.....一个时辰后。
山林里的原本遮天蔽日的枝叶此时已经变得光秃秃的, 白色的晨雾缭绕林间, 似给山林披上了一层薄纱,周围的景物变得朦胧起来。
几人呼吸着冰凉潮湿的空气, 任由发丝被薄雾打湿,跟着桑遥往山中走去。
桑夫人安葬的地方在一处小山谷里,坟茔休整的很干净,周围不见一根杂草。
路大哥, 你们在这等我就好。
桑遥接过路子安手中的篮子, 示意随兴而来的四人留下, 便带着冬儿往前去了。
桑遥的母亲去世有七八年了,她将带来的纸钱和母亲爱吃的蔬果放在碑前,磕了几个头后,将一个红木盒子放在地上。
娘,今日爹爹事忙,没有过来,不过,他有让我带礼物给您。
她从里面拿出一张信,打开,笑着道:哎呀,爹爹竟然写了我的糗事!说着,她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路子安等人看着远处桑遥的背影,耳边隐约传来说话声,却听不清楚,约莫一刻钟后,才见冬儿扶着桑遥走了过来。
今日是难得好天气,温暖的阳光晒的人浑身发热。
桑遥悠闲地散着步,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见到有人在护城河旁的榕树下支了一个腊八粥的摊子。
桑遥叫停了马车,走了下来。
小姐,您要吃腊八粥吗?我去给您买。
冬儿说道。
桑遥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想走一走,你们跟着就行。
哎。
冬儿应了声,跟在桑遥后面。
大娘,来,喝碗腊八粥暖暖。
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中年男人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妇人走过来,连忙招呼着人坐下。
狗儿,是不是闻到粥的香味了,难得见你起早。
摊主打趣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
男孩端着一个大碗,张伯伯,快给我打一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藏青色的破袄子已经脏的快要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
他眼巴巴地盯着张伯面前的大铁锅,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张伯接过他的碗,给他打了满满一大碗熬得香浓的腊八粥。
男孩许是饿的狠了,捧着碗走到一边,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几口下肚暖了肠胃,男孩舒服了叹了口气,不一会便将香甜的粥喝了个精光。
哎,桑老爷真是好人,年年腊八都施粥,我老汉今天要吃个肚儿圆!一个靠在墙角的老头含糊不清地说着。
一旁围在他身边的人点头称对,这粥也是真材实料,看看,几乎没什么水,很扛饿哩。
是啊是啊。
几人说着,准备吃完了再去领。
桑遥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那施粥的人似乎认识桑遥,眼睛一亮,放下大勺,对旁边人交代了一句,快步朝桑遥走了过来。
这不是桑小姐吗!哎哟,您怎么有空过来了?被称作张伯的中年人眉开眼笑地招呼着。
您认识我?桑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中年人道:认识认识!天下第一庄的小姐,桑文华唯一的女儿,但凡有点脸面的人谁不认识。
天下第一庄富贵无比,桑文华自发妻死后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膝下仅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嵩州谁人不知。
这几年,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桑老爷有意招一个会做生意的青年才俊做入赘桑家,他们这些家中只有适龄男孩的早就在到处打听了。
再加上,跟在桑遥身后的四五个护卫穿的衣裳都是天下第一庄的服饰,有心人一下就能猜出来。
老夫姓张,是张记米铺的管事,今日负责施粥事宜。
他自我介绍了一下,打了个手势请桑遥往前走。
张掌柜以为桑遥是来视察施粥这件事的,毕竟这件事是桑文华出资办的。
桑遥看出他的意思,也没有解释,脸上挂着笑跟他走到粥摊前巡看。
看着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领粥,桑遥微笑道:张老板,您辛苦了。
张老板脸上顿时笑的如同一朵菊花,连声称不敢,心里却是得意的很,今日本来是轮到隔壁包子铺的钱老头来做的,只是钱老头昨日喝酒喝多了,早上起不来,这才让自己代为施粥,他没想到竟然能见到桑家的小姐。
也也算实在贵人面前过了眼了,指不定她见自己施粥办的好,会跟桑文华提一提自己到时候,自己可就要走鸿运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焦急地往家的方向看去,心想自己儿子怎么还没赶来,方才他交代手下人赶快让儿子过来,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人影。
桑遥看着还剩大半锅的八宝粥,说道:张老板,给我也来一碗。
张老板面色一变连忙道:小姐,这如何使得,您要吃我让人去铺子里给您买一碗。
桑遥道:不用,他们吃得,我也吃得,您给我来一碗就是。
说着扭头看向身后几人,招呼他们也过来吃腊八粥。
张老板没想到桑遥竟然会吃这个,面上惊讶之余心中也满是感动,桑老爷是个大善人,没想到女儿也这么善良,家资万贯,鱼肉满桌的条件却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衣着朴素就连这样的粥也能吃。
心中不禁连连感叹桑文华生意能做大,能在嵩州有这么高的威望是有原因的。
连忙支了张桌子,给几人盛了腊八粥,张老板特意往粥里加了红糖,让味道能更好些。
桑遥与冬儿坐在桌边喝粥,路子安等四名护卫则端着碗蹲在地上吃。
小姐,这粥味道有点怪怪的。
冬儿凑近了,小心地说道。
桑遥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冬儿的额头,你呀,舌头可真刁。
她舀了一勺放进口中,这腊八粥是用放了好几年的陈米做的,失了鲜米的香甜,口感散烂无味。
哦,原来是这样!冬儿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从小跟着小姐,没吃过这样的嘛。
谁是摊主啊,给兄弟几个盛几碗粥暖暖胃!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桑遥抬头看去,只见三个一身跑江湖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说话的那人长着络腮胡子,表情不善。
哎哎,来了。
见三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张老板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心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拨不愁吃穿的人来吃这施舍的东西。
麻溜地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张老板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希望这几人吃了赶紧离开就好。
端着冒着热气的碗,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桑遥的桌前,姑娘,不介意拼个桌吧?面前洒下阴影,桑遥抬起头,眼神清冷淡淡道:介意。
哟,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站在络腮胡右边的小眼睛男人冷哼一声。
你们想做什么?路子安等人一见三人面露不善,纷纷围了上来,路子安表情严肃,冷声道:我家小姐也是你们能冒犯的?说话间桑遥站了起来拉着冬儿走到四人身后。
见挡在面前的是生面孔,三人互视一眼,刹那间已经交换心中想法,络腮胡眼露阴狠,桑文华的女儿,就是冒犯了又能怎么样!他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宽刀,给我上,抓住这小娘们!小姐!快走!路子安见势不妙,一把将桑遥推开,阿呈,保护小姐!拔剑与三人斗在一起。
小姐,快上马车!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周围的人,片刻后周围的人全都沸腾起来,有人大喊着杀人了有人大喊着救命啊!顿时乱做一团,张老板也被吓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的大铁锅被人一脚踹翻,黑红的腊八粥撒了一地,火炉也倒在地上火星乱溅,啊!他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去。
别让那小娘们跑了!与路子安缠在一起的络腮胡大喊一声,举刀朝路子安砍过去,趁他后退躲避的时候,飞起一脚将地上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火猛地踢飞了出去。
一声尖锐的嘶鸣响起,套着马车的马儿被炭火砸中了眼睛,顿时吃痛的狂躁起来,嘶鸣痛叫这扬蹄飞奔出去。
小心!谢呈一声惊呼上前接住脱手摔下马车的桑遥。
小姐,您没事吧?冬儿赶紧跑过去,见二人摔到在地,蹲下身焦急地询问。
我没事。
桑遥捂着磕的有些痛的额头,声音有些嗡嗡的,微微抬起身,才发现自己倒在谢呈的胸口,看样子额头是磕到了他胸前的骨头。
二人站起身,桑遥道:多谢。
刚才要不是谢呈,她这会恐怕要被疯马不知带哪去了。
谢呈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胸骨的位置,忽听一声耳边传来一声惨叫,一个护卫被小眼睛男人一脚踹飞出去,吐了一大口鲜血,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见解决掉一个,那人举刀冲着桑遥冲了过来,冬儿,快带小姐离开!谢呈说着,提剑迎了上去阻住小眼睛男人。
想跑?没那么容易!眼见桑遥二人要跑,三人中的独眼龙眼神变得狠辣,一个飞虎爪擒住与之缠斗的护卫,目露凶光狠狠一拧,咔嚓一声,护卫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整个颈骨被拧断,瞪着眼脑袋不自然地扭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