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8 章

2025-03-21 16:04:58

小姐, 咱们今天去哪里玩呀?吃过早饭,冬儿询问道。

桑遥坐在椅子上,声音懒懒的, 哪也不去, 在客栈休息吧,明天咱们回山庄。

她闭着眼拼命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试图从冬儿所说的话中去寻找, 可无论她怎么想,脑袋里仍旧什么也没有, 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冬儿看桑遥闷闷不乐的模样, 有些担忧是不是昨天被吓到了,心里想着要不要去城里打听一下找个好一点的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咚咚。

敲门声响起,冬儿走过去开门, 路子安走了进来,面带笑容道:遥遥,外面有舞狮子的,要不要出去看看?桑遥提不起精神, 摇了摇头, 路子安见她萎靡不振地模样目光疑惑地看向冬儿, 冬儿摇了摇头,说要出去一趟便离开了房间。

遥遥, 你怎么了?路子安坐在她身边语气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桑遥摇了摇头,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脸上确是心事重重地模样。

路子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静静地陪她坐着。

室内一片寂静, 二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忽然,桑遥开口道:路大哥,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路子安一怔,随即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离家晚上睡不着?还是昨晚做噩梦了?桑遥转头看着他,语气认真道:我觉得,我身体里住着一个‘鬼’这...路子安顿时紧张起来,桑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知道余梦的存在了?桑遥抿了抿嘴,其实,昨天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包括前两次的看戏和什么野营,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两件事都是她听冬儿说的,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加上昨天也是一样。

路子安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立马以微笑来掩饰,你在说什么呢?路大哥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桑遥也知道自己说的事情很匪夷所思,因而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她突然坐起身扑进路子安的怀里,路大哥,我好害怕,我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路子安轻柔地拍抚着桑遥的肩膀,怎么会呢,哪有什么鬼神之说都是自己吓自己。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有些动摇,一直以来路子安并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桑遥的模样,也不禁生出了些许怀疑。

路子安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桑遥声音惶恐不安,那次落水!她抬头看着路子安的双眼,那次落水,后来我仔细询问了小梅,她说是我自己跳下水的。

桑遥双手冰凉,我小时候贪玩差点在水里淹死,最害怕水了,怎么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折什么梅花。

还有上个月的‘野营’上上个月请到山庄的戏班,冬儿了解我,我最不喜欢听戏了。

路子安有些恍惚,他也记不清余梦喜不喜欢这些,从前在府中的时候,从没听她说起过这些。

还有昨日。

桑遥眼神落在一旁的红色衣裙上,我听说若是女子死的时候怨气深重,死后就会喜欢穿红色衣服。

她紧紧地抓着路子安的衣服,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害怕,路大哥,她肯定想害死我,然后取而代之。

一语中的,路子安心跳顿时僵了一下,似秘密被人戳穿一般,后背的汗毛根根直竖,声音有些僵硬,这、这怎么可能?路大哥,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她盯着路子安的双眸,惶恐不安地模样似受惊的兔子,从小,爹爹就教我做人要善良,我不知道这个‘鬼’为什么找上我,难道她是要借我的手报什么仇吗?路子安浑身僵硬,干笑着安慰桑遥,放心吧,路大哥会保护你的,冤魂附体报仇什么的,别多想了,自己吓自己生病了就不好了。

见他面色变得青白,桑遥嘴角勾了勾,随即站起身道:冬儿说出去买青团吃,怎么还没回来?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金黄的阳光洒了进来驱散一室的阴霾,她回头微笑道:路大哥,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原本心情不佳的桑遥此时像个没事人一般,刚才所说的那些瘆人的话似全都忘记了,走在路子安前面饶有兴致地东看西看,而知道事情真相的路子安此时却有些不安了,他脑中一直回响着‘冤魂报仇’的想法,想起几年前余梦死的那天,他回到家后见到的只有一具被草席包裹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灼人的阳光直射在身上,热的血气方刚的汉子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可行走人群中的路子安却感觉浑身有些发冷,掌心也渗出了冷汗。

公子,你怎么了?谢呈跟在路子安身边,见他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脸色也不好看,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我没事。

路子安摇了摇头。

小崽子,又来偷我的包子!找死是不是!忽然,一句响亮的喝骂声在耳边响起,路过的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见一个店家在殴打小乞丐后便又都收回目光,似看到了很寻常的事,并不过多注意。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细弱的求饶声从地上的一团里发出,那店家气的狠了,又狠狠踹了两脚,老子刚进去喝碗水就被你这臭要饭的盯上!地上的小孩蜷缩着护住头和肚子,口中不住求饶,再敢来偷小心我砍了你的手,快滚!别脏了我的地!住手!一声娇喝,桑遥冷着脸快步走了过去,你这店家,怎么如此毒打一个孩子?她蹲下身,声音轻缓,你怎么样?没事吧?地上的小乞儿松开手,透过凌乱的发丝看见面前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不是昨天那个凶巴巴地小姐吗?怎么现在这么温柔?店老板见多了善心大发的公子小姐,哼了一声说道:她偷我的包子,我就要打她,小姐若看不惯,何不将这小乞丐带回家去,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这下子周围人都围了过来瞧热闹,桑遥不欲跟店家斗嘴,转过头见小孩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是被吓坏了,伸手扶起她,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和昨天凶神恶煞嫌弃鄙夷的模样大不相同,小女孩黑黝黝地双眼里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听她再三询问,哑着声音道:我没受伤,就是饿了。

桑遥微笑一声,站起身对店老板道:我买两个包子。

店老板嘿了一声,对小乞丐道:今儿个算你走运,小姐一共六文钱。

身后的路子安取钱递给店家,桑遥拿着荷叶包起来的包子递给小乞丐,小妹妹,赶快吃吧。

谢、谢谢。

小女孩接过包子,大口吃了起来,桑遥伸手给她捋了捋头发,你家里人呢?怎么小小年纪就弄成这样了?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难民一般。

小孩没空回答,旁边的店家说道:她爹妈早死了,也没亲戚只能到处偷摸要饭。

桑遥看着他,这么可怜,店家如何下得去手打她。

店老板干笑,我也是没办法,小生意养家糊口禁不住三天两头被偷啊,说也要生活不是。

周围人见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去,桑遥见她可怜便道:小妹妹,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丫鬟?路子安见状阻止道:遥遥,这小乞丐身份不明,不可随意收留。

桑遥站起身看着路子安,面上满是怜悯,爹爹时常教导我助人就是助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帮助这些可怜人。

逢年过节桑文华都会施粥,若是有哪一年的收成不好,桑文华还会开粮仓救助老百姓,而对桑遥来说,随手救助这样一个小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路子安怔怔地看着她,只见桑遥温柔地拿帕子给小孩擦了擦脸,对赶过来的冬儿道:安排一下送她去山庄,做个打扫的小丫鬟就是,别让人虐待她。

昨日情景浮现在眼前,冬儿这时候确定下来,昨天的小姐根本不是小姐,今天这个善良温柔的才是真正的小姐。

她应了一声,对小乞儿叮嘱了一声,让她去客栈等候,小乞儿见贵人愿意收留自己高兴地咧嘴直笑,欢快地应了声,往客栈跑去了。

路子安与谢呈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双方脸上复杂的神色。

****次日回到山庄。

刚一到家,便听在门口装货的桑天北说黄雨回来了。

雨姐姐回来了!桑遥一听高兴地往家里跑,路子安二人面面相觑,疑惑的双眼看向一旁的冬儿。

冬儿解释道:黄雨小姐是老爷的养女,从小在山庄长大,这几年一直在江南地区开展业务,和小姐如同亲生姐妹。

一句话解释的清清楚楚。

路子安哦了一声,心道难怪没调查到,原来一直在外面。

雨姐姐!桑遥一路小跑,见黄雨在正厅里坐着与桑文华说话,开心地喊了一声。

遥遥!一别四年,她也很想念如自己亲妹的桑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桑遥握着她的手,像一个和姐姐撒娇的小妹妹一般。

桑文华哈哈笑着,都这么大了,还撒娇!父亲,遥遥还小呢。

黄雨一脸温柔地看着桑遥,抬手摸摸她的秀发,姐姐也想你。

二人笑着往屋里走,过了一会路子安几人走了进来,互相介绍了一番,黄雨目光疑惑地打量着路子安,似觉得眼前人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 89、全文完。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小鸟立在窗外桃树的指头上叽叽喳喳地,吵的人心烦。

好热啊!再次从沉睡中醒来,余梦一睁眼便被身上的燥热弄得烦躁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地,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房间里的窗户全都关闭着,屋内有些闷热,余梦皱眉看着身上好几层的衣衫, 只觉后背都开始出汗了。

来人!余梦喊了一声,却不见有伺候的人进来, 烦躁地一脚踢开了床边的凳子, 上面的茶盏落在地上摔碎了,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呼!好舒服!她拉扯着衣襟, 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哎呀,小姐,大夫交代过不可以吹风的!您身体还没好呢!冬儿端着药进来,一进门便见到主子站在窗户前吹冷风, 顿时焦急地走了过去。

小姐, 不可以这样!她伸手要关窗户, 余梦拦住她的手,这天快热死人了, 还关着窗想热死我啊?她柳眉倒竖,一点也没有生病地模样。

小姐?冬儿被训斥地愣了一下,看着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随即低下头柔顺道:小姐, 该喝药了。

余梦有些烦躁, 距离上一次出来看样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随口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节,冬儿道:才过了端午。

余梦呆了一下,这么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猛地站起身,子安哥哥在哪里?我要见他。

她必须和路子安商量一下才行了。

冬儿道:路公子刚从外面回来,这会子应该在房间休息。

余梦站起身就往外跑,冬儿连忙拦住她,小姐,您现在不可以去找路公子,您身体还没好呢。

余梦管不了那么多,我的病已经好了,快让开!哎呦,小姐!冬儿被她推的摔到地上,一抬手主子已经跑出去了。

小姐!冬儿焦急地喊着,小姐衣衫不整的,怎么能出去啊!刚跑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人,遥遥?怎么了?这么着急要去哪?黄雨扶住差点摔跤的余梦,见她连外衫都没穿,皱眉道:冬儿怎么伺候的?余梦哪认识黄雨,她挣脱黄雨的手,让开,别挡着我。

一把推开黄雨,余梦道:我要去找子安哥哥。

哎,等一下!黄雨喊着,可余梦跑得飞快,一转眼就跑远了。

子安哥哥!正在屋内看账本的路子安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抬头看向窗户,只见桑遥跑了进来。

他连忙起身出去,见她如此匆忙,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子安哥哥。

终于见到心上人,余梦扑进路子安的怀里,子安哥哥,是我。

小梦?路子安面上满是惊讶之色,你怎么出来了?余梦察觉到他没有往日的亲热,脸上笑意退去,抬头看着路子安,子安哥哥,你什么意思?你不想看到我?路子安愣了一下连忙笑道:怎么会呢?他拉着余梦往屋内走,你这么久没出现,我有些惊讶而已。

前几日桑遥生了病,请大夫看了说是被惊吓了,嘱咐要静养,路子安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小梦,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怎么都在问她身体状况?余梦疑惑地看着路子安,见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作假,便意识到是原身体生了病,可却因路子安担心的表情冷了脸。

子安哥哥,你很担心桑遥的病?她语气不明地问。

路子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都病了好几天了,我当然担心....话刚说完,却见对面的女子脸上露出极为愤怒的神情,路子安暗道一声不好,面色顿时僵住了。

余梦嚯地站起身,怒声道:子安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桑遥?路子安连忙示意她小声一点,别喊!余梦可不管这些,原以为路子安深爱自己,会想办法帮助自己抢夺这具身体,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两个月都不曾出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前两个月月圆之时她都可以出来的。

现在看路子安如此担心桑遥,她不由更加生气,路子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背叛我?路子安被质问着面色很不愉快,小梦,你现在是桑家大小姐,不要做出一副泼妇模样。

余梦瞪大眼睛,你说我是泼妇!她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心里升起一股恐慌来,本欲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收起了脸上狰狞地表情,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痛的眼圈通红,子安哥哥,你从来没这样说过我!满含哭腔的声音,委屈至极地表情,路子安愣了一下,薄唇抿了抿,起身拉着她坐下,缓和了声音说道:小梦,你冷静一点。

余梦抽噎着,子安哥哥,我有点害怕,我不想再等了,你去找一些毒药给我。

路子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要做什么?他不允许有人伤害桑遥。

余梦没有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无比自然地道:当然是毒死桑遥,我不想再等了,再这样下去下一次还能不能出现都不知道。

她看着路子安铁青的脸色,我能出现在这里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子安哥哥,你说过想和我在一起的。

路子安刚要说话,忽然见到贺伯进了院子,他一把拉起余梦让她躲在里间的帘子后面,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着走了出去。

贺伯,您怎么来了?路子安客气地问着,亲自给他倒茶水。

贺伯笑着道:是老爷让我过来的,他让我通知你,过几日去江州的事情让你全权负责。

真的吗?路子安眼睛一亮,桑家在嵩州主要经营茶叶生意,而珠宝布匹等生意都在江州,原先一直是由黄雨负责的。

珠宝和茶叶是桑家最赚钱的两项生意,皆是由心腹负责,路子安乍一听顿时有些激动。

贺伯道:你的努力老爷都看在眼里,老爷看中你,你可不要辜负了老爷对你的期望。

这句话已经很隐晦地表达了桑文华对他的看法,这半年来他和桑遥的感情也逐渐得到了桑文华的肯定,只是路子安还年轻,桑文华还要再看看他的表现。

路子安当然听出来了连连点头,小子定然会竭尽全力将事情办好。

嗯,好。

贺伯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路子安将人送出了院子,心情久久没有平复,若是接手了江州的生意,便是等于掌握了半个桑家。

而在里间听得清楚的余梦也想通了一切,她黑着脸走了出来,迎上路子安带笑的脸,讥讽道:怎么?等不及要做人家的东床快婿了?路子安敛了笑意,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说道:小梦,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桑文华是我的杀父仇人,你不是知道吗?余梦一怔,咬了咬唇,面带歉意地上前挽住路子安的胳膊,子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害怕。

二人走到里间,路子安道:你放心好了,我明日就去找大师想办法。

余梦点点头,路子安叮嘱道:你可千万别乱吃什么毒药,万一出了事我不想再失去你。

子安哥哥,你真好!余梦感动极了,等找到办法,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嗯。

****将余梦送回汀兰苑,路子安给了冬儿一个眼神,很快冬儿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路子安接过药碗,这是安神补身的药,你喝了后好好休息。

他一勺一勺舀起来吹了吹,温柔无比地送到余梦唇边。

一刻钟后。

路子安走到了房门口,对冬儿道:好好照顾你们小姐,张天师的药一定要按时给她服用。

冬儿点点头,知道了,路公子。

路子安回到院子里,谢呈后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公子,我见到张天师了。

路子安急忙问道:怎么样?谢呈喘着气平复呼吸,说道:张天师说既然能压住那鬼魂,就有办法消灭它。

路子安激动道:太好了!谢呈犹豫着问道:公子,真的要杀了余姑娘吗?他和余姑娘不是两情相悦,公子不是很希望余姑娘能成为桑遥吗?为何自从回了山庄后就变了,还在暗地里寻找天师以求除鬼驱邪的办法?路子安平静下来,走到窗户边,看着暗沉下来的天色,阿呈,余梦早就在三年前死去了,现在附在桑遥身上的是应该除去的邪祟。

谢呈沉默了一下,公子说的是。

深夜。

喝下药汤后余梦迷迷糊糊地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进房间,室内光线昏暗,只一盏昏黄的油灯在燃烧着。

余梦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她坐起身,一时间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余梦余梦——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悠远的声音,似乎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谁?余梦浑身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几分,将房间里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余梦——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谁再叫我?余梦站起身惊恐地看着四周,当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铜镜时似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一步步走了过去。

火苗摇曳不定,铜镜里映照出她的脸,啊!余梦尖叫一声惊恐地瞪着镜子里的人。

你在害怕什么?镜子里的人突然说话了,那张她用了两辈子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却吓得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鬼、有、有鬼!她哆哆嗦嗦地不敢看镜子。

我不是鬼,我就是你啊。

镜子里的人声音和缓地说着。

好一会,余梦见周围无事发生,缓缓转头看向镜中,你是我?镜子里的她一副丫鬟的装扮,是她在谢府时的模样。

我是在做梦吗?她喃喃自语。

镜子里的人突然笑了出来,余梦看过去的时候,里面的女人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张她熟悉的脸变成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极美,小巧如巴掌大小的脸庞线条精致地恰到好处,肌肤洁白如瓷一双凤眼眼波流转似有勾魂摄魄的魅力,唇瓣殷红如血,未施粉黛却有倾国之姿。

余梦美成这样的女人,似书中描写的惑人心神的女妖一般,上扬的嘴角挑起一个魅惑至极地笑容。

你是谁?余梦呆呆地问。

桑遥抬起自己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嗯,还不错,总算是化形了。

声音如山涧清泉般动听,她极为满意自己的模样,兀自欣赏了一番后看向余梦。

我是来勾你魂的。

桑遥咯咯笑着,抬起手穿过镜面,冰凉的指尖轻点了一下余梦的额头。

浑身僵硬冰凉,余梦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遥道:你本是已死之人,虽有幸附身,却还是难逃一死。

一听这话,余梦顿时惊慌起来,我、我要死?桑遥点点头,你那心爱的郎君找了得道天师,要把你打的魂飞魄散呢。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余梦脸上难看至极的表情,有难过有怨恨。

我不相信。

余梦警惕地看着镜中的女子,桑遥也没多做废话,抬手一点,镜面如同风吹水面起了一层波纹,很快,里面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正是路子安暗中寻找张天师寻求驱鬼辟邪之法,而她之所以被困这么长时间无法出现,也都是因为路子安给原身喝了符水的原因。

路子安!余梦咬着牙,目中露出怨毒的神色。

原来路子安想要除掉她,好做天下第一庄的女婿。

哎,真是可怜。

镜中人幽幽叹息,余梦还想再问些什么,只见镜中那张脸渐渐隐去一朵墨色莲花漂浮在其中,片刻后消失不见。

****山庄门口。

子安啊,江州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桑文华拍了拍路子安的肩膀,好好干!路子安严肃地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做出一番成绩。

好!桑文华大笑几声,此去江州一路小心。

路子安点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山庄里面,桑文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明日你说的张天师会过来,到时候就有办法治好遥遥了。

嗯。

路子安应了一声,看向身旁的谢呈,咱们走吧。

谢呈点点头,二人一勒缰绳准备离开。

路子安!你站住!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路子安心中一紧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山庄里面跑了出来。

路子安,你想到哪去?余梦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扶着大门,双眼怒视着马背上的路子安。

遥遥,你怎么出来了?桑文华一见病重的宝贝女儿立马担心地走了过去,冬儿,怎么伺候小姐的!余梦一把推开桑文华,冷冷道:谁是你女儿。

路子安心知不妙,扭头对谢呈说了几句话赶紧下了马来到余梦面前,庄主,她不是遥遥,是那个东西。

桑文华呆了一下,随即面露寒霜看向桑天东几人,示意将她抓起来。

都别动!余梦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抵在脖颈处,厉声道:谁敢靠近一步,我立刻自尽!不要!桑文华喊了一声,脸色难看地示意周围人退下。

你想干什么?路子安来到她面前,沉着脸问,一边不断地给她使眼色。

余梦愤恨地瞪着双眼,美丽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好你个路子安,为了你自己,竟然一直给我喝符水阻止我出现,甚至想要杀了我!你在胡说什么!路子安的心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她是怎么知道符水的事的,她不是没有桑遥的记忆吗?余梦冷笑着看向桑文华,老眼昏花的老东西,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桑文华沉着脸没有说话,眼神落在路子安身上。

路子安强自镇定道:你别再胡言乱语了,待会张天师来了必打得你魂飞魄散!余梦哈哈笑着,路子安,你个负心汉,你不是说等你得到了天下第一庄就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说什么?桑文华震惊地看向路子安。

站在门口的人一听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路子安道:庄主,这妖孽的话不能信,她想要挑拨我们!桑文华见他表情镇定,觉得此话有理,对余梦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女儿,我可以饶你一命。

余梦目光在眼前扫过,最后停留在曾经深爱的男子身上,她浑身轻颤,眼中燃烧着疯狂之色,桑庄主,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路子安,他的真名叫谢风,是二十年前被你灭了满门的谢祖安之子!住口!什么!这怎么可能?路子安咬着牙怒吼一声,不敢相信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最为震惊的则是桑文华,他身体僵硬,震惊到无以复加地看着路子安,眼睛落在他的脸上,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道:你、你是祖安的儿子?身份被戳穿,路子安并没有多惊慌,对上桑文华的目光,镇定道:是,我亲生父亲就是谢祖安。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若是桑文华表现出一点要杀他的意思,他便会在顷刻之间让他人头落地。

可他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桑文华不仅没有要斩草除根的意思,反而露出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他似乎有种高兴的激动。

路子安有些不理解,同样不理解的还有余梦,仇敌拔剑相向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她不会轻易放过路子安,他不仁别怪自己不义。

桑文华,谢风接近你们其实是为了报仇,他骗了你们!他根本不喜欢桑遥!她大吼着,情绪激动,连匕首划破了肌肤痛都混不在意。

你住口!路子安满脸怒容,双眼似要喷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凶恶,他再也忍不住,拔剑猛地朝余梦飞了过去,脑中似乎已经忘记面前之人并不是真实的余梦。

住手!桑文华大叫一声,还未出手,旁边的桑天东飞起一脚踢飞了路子安手中的长剑。

你干什么!她是遥遥!桑天东拽着路子安的衣襟吼道。

你!路子安恶狠狠地瞪着余梦,却见她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刚要说话,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只见她双手捂着头表情很是痛苦。

女儿!桑文华见状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软了身体的桑遥。

爹爹。

怀中人神态变换,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遥遥,你回来了!几人一见她这样,顿时激动起来。

天东,快,快送遥遥回去!桑文华说着,将桑遥交给了桑天东,示意他赶快进屋。

房间里。

桑遥坐在床边惨白着脸看向路子安,刚刚她说的都是真的?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为了报仇?我...路子安被她痛苦的眼神看的声音一窒,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暴露真相。

看着桑遥泪水盈盈地双眼,路子安的心似被人揪住一般痛了起来,我、我没有,我没有骗你。

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桑遥定定地看着他,似在分辨他眼中的真假。

忽然,她眼神一变,恶毒地看着他,谢风,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谎,你看看这是什么?余梦被他深情痛苦地模样刺的几欲发狂,她手一挥,房间里空气一阵扭曲,一幅影像出现在众人眼中。

失去你的这三年我夜夜思念你,恨不得随你而去。

我恨毒了桑文华,他杀了我全家,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怎么会喜欢桑遥,她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等我得到了一切,立刻杀了她为我妹妹报仇!只要想办法杀了桑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已经得到了桑文华的信任,再过不久他们父女的死期就到了。

字字句句,皆是出自路子安之口。

房间里霎时静的落针可闻,桑文华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着路子安,你、你、他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路子安,我恨你!豆大的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眸中滚滚落下,桑遥不敢相信面前的男子是这样一个佛口蛇心的人。

遥遥,你听我说。

路子安双眉拧了起来,表情痛苦,似不能承受桑遥怨恨心碎的目光,他跪倒在桑遥面前,这些都是假的,是那个妖孽编造出来的!直到此刻,路子安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狠毒,他不敢去看桑遥的双眼,只能抱着她的双腿声音哽咽地哀求。

你不是要报仇吗?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要骗我至此?桑遥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嘶吼起来,滚烫的眼泪砸在路子安的额头和脸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情之一字,比世上任何一把刀造成的伤口都要痛。

心痛的似要裂开了,路子安再也承受不住这份苛责,猩红着眼看向桑文华,是你爹,是你爹逼我的!他像是找到了所有情绪的宣泄口,拿着剑站了起来,指着桑文华,额头青筋暴起,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恨如同再也关不住的野兽,咆哮着冲出牢笼,你们所拥有的的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属于我家的!是你爹见财起意不顾兄弟情义,做下了畜生不如的事情!你杀了我父母和妹妹还放火毁尸灭迹,霸占了我家的所有财产,我要报仇,我要让你们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说着,他执剑猛地冲了过去,势要杀了桑文华为全家报仇。

爹!桑遥吓得尖叫出声,桑文华面色沉静,一直守在门口的桑天东瞬间出手化解了路子安一击,保护了桑文华。

贤侄,你听我说,这件事是你误会了。

二人在院子里打斗,路子安招招凌厉直击桑天东要害,桑天东因桑文华的话不敢进攻只能见招拆招地化解危险,很快身上便多了四五处伤口。

老贼,你不用解释!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路子安一脚踢向桑天东的胸口,桑天东避之不及被他一脚踹飞出去,大哥!桑天南飞身而起及时扶住了大哥。

路子安你干什么!桑遥见他伤害自己的家人,就要冲过来。

遥遥别过来!桑文华喝了一声,没等他解释,路子安的剑又到了眼前,无奈,他只能出手接招。

贤侄,你听我说。

路子安苦练十几年的功夫已臻化境,桑文华上了年纪根本不是对手,很快便力不从心起来。

你不用跟我解释,待我杀了你,你下去跟我爹娘解释!路子安双眼燃烧熊熊烈火一招一式等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砰!哇!一声闷响,桑文华躲闪不急结结实实挨了路子安一脚,心口一阵剧痛,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从空中掉落下来。

爹!庄主!桑遥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重伤落地。

你去阴曹地府赔罪去吧!路子安神情暴戾,就在桑文华落地之际如闪电般一剑刺了过来,不要!爹!啊!电光石火之间,一个人影飞掠而至扑在桑文华的身上,锋利冰冷地剑狠狠刺进了她的身体。

小雨!雨姐姐!桑遥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尖叫着跑了过去。

姐姐!姐姐!她扑倒在地上,泪如雨下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黄雨。

小雨,你怎么这么傻!桑文华老泪纵横,伸手封住了她的穴道为其止血。

胸腔痛到快要无法呼吸,黄雨艰难地抬头顺着滴血的剑尖看向路子安,我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恩将仇报,认贼作父!你、你说什么?路子安手一颤,长剑应声落地。

桑文华声音嘶哑,黄雨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就像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般,他看着路子安说道:她是你妹妹谢雨!当年你的家人并非我所杀,而是被你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谢万邦所杀,等我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你母亲和你的幼妹,为了他们的安全,我放火烧了谢家,让她们母女二人隐姓埋名地生活着!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父亲怎么会是杀了我爹的人!路子安不可置信地嘶吼着,双眼猩红,声音嘶哑可怕。

鲜血汩汩地流淌,一剑穿胸,神仙难救,黄雨艰难地从怀里拿出两个东西,这、这是母亲给我们做的,我和哥哥一人一个。

路子安颤抖着手根本不敢去接,是那个他曾经送给桑遥的平安符,黄雨手中的两个同款不同色,一看便知是出自一人之手。

哈哈、哈哈哈!路子安仰头大笑起来,声音悲怆,一滴眼泪自眼角甩出,惨白的脸上满是疯狂和绝望,几乎崩溃。

咳、咳咳!喉间溢出大团大团鲜血,黄雨呛的咳嗽起来,一口口鲜血吐在地上鲜红地刺目。

路子安盯着地上的鲜血,呆呆地看着,眼神从疯狂变得死寂,桑遥泣不成声地握着黄雨逐渐变冷的双手,姐姐!黄雨努力露出一个微笑,目光移到桑文华的脸上,桑、桑伯伯,对、对不起。

傻孩子!你别说了!桑文华感受着她变冷的体温,孩子,撑着,你娘不能失去你啊!听见‘你娘’两个字,路子安似突然被火星子烫到一般浑身一颤,娘....他小声地喊了一声。

桑遥恨恨地抬头瞪着他,你滚!快滚!你不配做黄婶婶的儿子!你滚去做谢天邦的儿子吧!遥遥....路子安嘴唇动了几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缓缓捡起地上的剑,离开了。

走出去很远,身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是桑遥的声音,她在喊姐姐、姐姐.....****宏元二年。

永安侯府谢家惨遭灭门,一夜之间阖府上下三十二人全部被杀,此案震惊朝野,凶手经查乃是其养子谢风为报父仇,而做下这桩惨案。

嵩州。

曾经显赫一时的天下第一庄,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青砖墙面已经斑驳不堪生满了苔藓,鲜亮的琉璃瓦年久失修偶尔大风吹过便会从屋顶落下,淬上一地。

遥遥...小妹...一个半白发丝的青年人枯坐在山庄门口,倚靠着破旧掉漆的木门,他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地念叨着。

破烂的衣衫上满是脏污,红的白的黑的,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路过的人无不掩鼻。

公子,咱们回去吧,明儿再来好吗?一个年纪稍小的青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温和地搀扶起地上的男子。

****与此同时,遥远的海边小岛上,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正和身怀六甲的女子对弈,吃!哈哈,桑伯伯,你输了!女子笑了起来,连杀十几盘终于赢了一次。

桑文华捋了捋胡须,好好好,你赢你赢,仗着我外孙就会耍赖!不远处的桑遥看着这一幕,收回目光悠哉地晃了几下吊床,看着远处海水起起落落。

这余梦的灵魂净化后还蛮不错的。

桑遥看向无人的虚空说着。

【主人,这可是破例哦,你要怎么补偿我?】小八念叨着,想要趁机勒索。

合理范围内,不然休想!桑遥就知道这家伙要趁火打劫。

【那等我想到再说】小八透明的身体像一个软软的球,在空中滚了一圈也躺了下来。

桑遥轻笑两声,声音被风吹散,再陪你走上三千世界如何......————全文完————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真的很爱你们,很感谢,下面就是发红包的环节啦!******************************本书由玖玖为您整理推荐如有冒犯,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