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哩啪啦噼哩啪啦……鞭炮声绵延数里。
「恭喜恭喜……」道喜声不断。
自从她坐上大红花轿,轿夫就边喊边摇,把她摇得连隔夜饭都快吐出来——这只是一种比方,穷人家哪有那个命吐出隔夜饭呢!从小她家就是穷人巷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原以为她就要背个「穷」字长大,谁知道老天爷给了她好运道,让她得以嫁入豪门衣家。
熟知内情的玩伴知晓这个消息,却露出怜悯的眼神,可怜她要嫁给病相公。
听说对方活不久了,所以需要她来冲喜……真的有那么可怜吗?她倒不觉得。
至少,她嫁过去后,爹、后娘、弟弟天天可以吃鸡蛋,这么好的交易怎可平白放过?更何况,病奄奄的相公绝对没人会跟她抢,她轻轻松松就能当上有钱人家的少夫人,这样她还算可怜吗?在红盖头下的水菱,伸出小手细数着谋财害命的步骤——一要讨人喜欢,才不会被怀疑。
二要在相公投胎前生个小娃,好让她母凭子贵。
三要识字,才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四要学习管帐,才能掌握家里支出。
五要……水菱小手交握,不停颤抖。
虽然她一直跟自己说要冷静,但心还是怦怦直跳。
她怎么这么没用?但是……那个为相公跳水的姑娘,就不管她了吗?水菱突然想到前天在溪边,那个楚楚可怜的身影。
可后娘说得对,她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空管别人?哎,反正他们身体都不好,伟大的爱情迟早都会变成泥上,还不如让她嫁到衣家,由她坐上衣家少夫人这个位置……于是,水菱带着一颗混乱的心,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认真说服自己少管闲事,还是努力揣想怎么在大家族中求得生存之地比较实际。
她坐在花轿里,握紧瘦弱的拳头,拼命背诵谋夺家产的步骤——一要讨人喜欢,才不会被怀疑。
二要在相公投胎前生个小娃,好让她母凭子贵。
三要识字,才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四要学习管帐,才能掌握家里支出。
五要培养自己人好办事。
六要想尽办法让相公早日投胎。
七要……最高品质,静悄悄。
张灯结彩、布置成新房的静月山房虽高挂「喜」宇在上头,却意外地安静,阒无人声。
衣家长孙衣仲卿的丫鬟——香苹像个小老太婆,龟毛的进行着最后的审查。
她把山房前前后后瞧一遍,确定里外的陈设、办喜事该张罗的用品全都无误后,才挥挥手,把在走廊外头等候的奴仆全部赶走。
众丫鬟心里欢呼,躬身行礼后便迅速做鸟兽散。
快累死了!不过是病弱的少爷要冲喜,准备起来竟然比大拜拜还要累人……果然真如管事所说,衣老太君爱孙如命啊!只不过,身体不健康,再大的福气也没命享……等大家都离去,香苹才推开主子休憩的喜房,却看到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新郎还坐在软垫上,默默看书。
她的嘴角稍稍抽搐。
「少爷,吉时快到了,你不准备一下吗?」她提醒大少爷应该躺到床上去当病人,否则管事奶奶看到又要哀哀叫了。
然后事情就会传到老太君耳里,她就该槽了。
所以,请万年富贵的好命大少爷,体谅她身为下人的辛劳吧!「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要干什么?」新郎抬起头,美丽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神再无辜不过。
「少爷,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等一下新娘子就来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大家着想。
万一让太君知道你又不顾自己死活坐在窗边看书吹风,我们一群丫鬟包括刚进门的少夫人都要因为你轻率的举动而被盯得满头包……」管理静月山房的香苹豁出去了,对气定神闲的主子展开碎碎念大法。
「好好好,我怕你!我到床上去待着总行了吧?」衣仲卿被贴身丫鬟念得头皮发麻,马上举书投降。
「那这本书我先收起来。
」「谢谢。
辛苦你了。
」衣仲卿微笑,清澈的眸子流露出顽皮的光芒。
「你要是知道我辛苦,就不会这么恶劣了!」香苹懊恼地指控。
「一直以来陪你演戏,把说亲的对象一一打退,让她们取消冲喜的念头,谁知会在水家那个小丫头身上破了功……」害她陪他跳到河里吃水、弄湿衣服都是白费!没想到少爷真的甘心娶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唉,那她这样大费周章,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花轿早就出发,人也快进门了,她再怎么哀怨,还是要尽心筹备主子的婚礼。
「难道小苹暗恋我,想嫁给我冲喜?」衣仲卿眨眨眼,眼底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并没有!少爷,请你不要想得太多!」香苹严正声明。
她已经有个青梅竹马的阿狗了,绝对不会妄想嫁给主子的,主子千万不要做无谓的联想!「小苹……」你好无情!衣仲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少爷……」你该躺下来,好好休息!香苹无言以对,只想尽力把主子撂倒,她好落跑。
主仆两人四颗眼睛牢丰相望,无言相对。
「噗!让奶奶看到我们这样,不知会不会说你狐媚主子,或是马上把你收进房,当我的小妾?」衣仲卿微笑,轻佻地勾起香苹的下巴,举止间的暧昧风情,让外头的花儿也瞬间失色。
只可惜香苹从小就跟衣仲卿一起长大,所以她对美丽聪明又恶劣的主子一点幻想都没有。
「少爷,作弄香苹,你觉得很有趣?」香苹眯起眼,口气不大好了。
看到香苹变脸,衣仲卿才摇摇手,叹气道:「你也知道我昨晚被点了睡穴,睡了几个时辰,现在不能出去,书又让你收走,你不陪我聊天,我可是无聊到死了。
」「少爷真的会乖乖在床上躺几个时辰吗?」香苹才不相信咧。
她这个鬼灵精怪的主子,从来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角色!这场婚礼是他自己愿意的,否则他根本不会放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自己身边。
衣仲卿撑着下颚,姿态舒适,神韵潇洒,气定神闲地坦承,「我当然有出去散心啦!一直待在这满是药味的屋子,身体没病也会闷出病来的。
」「那你现在……」可以乖乖躺在床上等新娘来了吧?「唉!你真的很烦。
」说来说去,就是要他乖乖当病人就对了。
穿着大红喜服的衣仲卿很哀怨地瘫在床上。
「现在你还愿意收我当小妾吗?」香苹嘻嘻一笑,反将主子一军。
呿!没情没义的丫头。
衣仲卿挥挥手,不耐烦地赶走老爱跟他抬杠的丫鬟。
「快走快走!」「那你乖乖等新娘子,香苹先告退了。
」香苹躬身倒退到门口,安抚完主子后,立刻逃之天天。
「呿!跑得还真快。
」瞪着丫鬟像逃难似的背影,衣仲卿重重叹口气,非常的无可奈何。
会继续维持这病得快死的表象,当然是因为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还是个足以让他身陷囹圄、甚至被官府砍头、牵连家族遭到灭亡的大秘密……至于冲喜这件事,一开始只是他不小心吃东西噎着了,多咳了几下,又不巧让奶奶瞧见,老人家就坚持要帮他冲喜了。
为此,他演了十几出戏,赶跑了十几个冲喜的对象,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却没想到让他碰着了善良又热情的小丫头——水菱。
那时她搂着他湿淋淋的身体,对经过伪装的香苹所说荒谬至极的爱情大悲剧居然深信不疑,他一时心软,再也骗不下去。
香苹认为这妻子是他自己选的,这样说也是没有错。
其实他会选择她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看到那张单纯无忧的小脸,他觉得很快乐,就决定是她了。
他的妻子并不需要有多高的才华、美丽的容貌、雍容华贵的仪态,光是她惊慌前来拯救他的心意就够了……水菱跟一个相貌英挺的男人拜完了堂,就被送入喜房。
听媒人说,那是她相公的弟弟,刚从外地回来,所以他一直用一种搞不清楚状况的眼神盯着她。
即便红头巾遮住了脸,她还是可以强烈感觉到他锐利的眼神几欲射穿她……真奇怪,又不是她自愿嫁过来的,他干嘛瞪她?要瞪也要瞪安排这件婚事的人啊!水菱呆呆坐在喜房里,独自想着未知的将来,没察觉到室内异样的安静。
把她送进房的媒人,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跟几个丫鬟念完贺词就一起离开了。
「咳咳……」蓄意扬起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水菱吓了一跳,赶忙拉下头巾,望向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有张苍白俊逸的脸,身上穿着喜服,想来就是她的相公。
「你在想什么?」衣仲卿微笑,看向心事重重的她。
「欵……我不知道房里有人……」看着似曾相识的美丽脸庞,水菱反应不过来,只能傻愣表示。
「奶奶不会让人来吵我们。
」顺势撑起身体,他淡淡解释。
「哦。
」天底下的美人都长这样吗?水菱的脑袋乱成一团,但也没胆提出疑问,只是本能地伸出手臂想搀扶他,让他安稳坐起,却遭到拒绝。
「我可以的。
是她们太过紧张,怕我精神不好,强要点我的睡穴。
」衣仲卿婉拒小娘子的帮助。
老被当成病猫强押着休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火大。
更何况是在自己选定的妻子面前……他可不要她把他想得太不中用。
「哦。
」水菱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夫婿不要她帮忙,想自己起身。
但看他肤色那么晶白,身体好像一捏就会粉碎,她不帮忙行吗?更何况她事先就知道,当他的媳妇儿,就是要服侍他的……穿着喜服的水菱还是乖乖坐在他身旁,伸出小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肩膀,想让他舒服点。
「谢谢,不用捏了。
」衣仲卿满脸诧异,婉拒水菱的服务。
「为什么?我在家里都会帮我爹……」水菱还想解释。
「你不许帮别的男人捏!」她是他的!突然间,斯文安静的男人猛然一翻身,就压住她半个身子,两人顺势倒在床上,缠成一团。
没料到会被看似虚弱的男人压倒,水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瞧你,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衣仲卿轻轻一笑,捏着她的下巴,欣赏她错愕的表情,被她的反应瞬间取悦了。
「你是病人……」水菱睁大圆眼,想跟他说勉强自己不好,更何况长得美的人一向都是弱不禁风,她绝对不会取笑他的。
「我也是你的丈夫。
」顶着水菱的额头,他低沉而温和地表示。
「我……我会服侍你睡觉……」水菱结结巴巴,对眼前旖旎的画面完全没有想像过。
更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皮肤又白又嫩,比她漂亮多了,她当他的丫鬟可能还差不多。
「服侍我睡觉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衣仲卿的语气非常轻松,半个身体压住水菱,长发随意散落在枕边,姿态非常优美,视线专注地盯着被他掳获的猎物。
「可是你的身体……」不太好呢。
水菱非常认真地揣想如何说才不会伤他自尊心。
「我的身体怎么样?」衣仲卿挑起她的下颚,要她只能看着他。
「就是……」水菱有点迟疑。
她怕自己粗手粗脚,把他弄痛,没想到却引得自己门户大开,让他对她为所欲为。
「怕我『不行』?」看她欲言又止,衣仲卿干脆替她说了。
「呃……」水菱再次傻眼。
美人怎么可以讲这种话?虽然他是个男人,但至少举止该像那天看到的那个大美女,有着高雅不俗的气质……「你嫁了我,成了我的人,跟我说话就得专心,眼神不许瞟来瞟去。
」衣仲卿立即加重手指的力道,唤她回神。
「我不是故意的。
」感受到他的怒气,水菱立即道歉。
「下次不许这样。
」扣住她的下颚,他不断用嘴唇来回轻轻摩擦她的嘴唇。
感受到他纯男性的气息,水菱的呼吸有点急促。
见他放肆、张狂,侵略性十足的模样,实在不像传闻中奄奄一息,即将赶赴西山的病央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衣仲卿瞥见小女人的眼神有异,不禁轻笑起来,「怎么?你对我有新的想法跟评价了吗?」「我……」被压倒在床上的水菱不知该说是或不是。
「我又不会吃人,有话就说,有什么好怕的?」衣仲卿轻声催促。
「你刚刚……眼神很凶。
」好像会吃人。
「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会凶你了。
」衣仲卿轻笑,对她的指责坦然接受。
认真说来,看过他凶的人还没几个。
「好。
那你得让我起来,我好服侍你睡觉。
」水菱跟他打商量。
「你这样也能服侍我。
」他瞟了眼躺在自己身下的小女人。
「这样怎么……」水菱话没说完,开开阖阖的菱形嘴儿突然被他堵住,樱唇顺势被撬开,灵动的男舌窜入她的檀口,搜刮她口里的汁液。
他的手也在她窈窕的身躯上移动,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感觉到她正轻轻颤抖着。
「相公……」两人亲密的举动让水菱的心跳加速,言语也无法成句,双手无力地摆动着,却又伯伤到水晶似的人儿,非常挣扎。
「你不是说要服侍我?」衣仲卿用半个身体的重量压住小娘子,手来到她雪白的脖子上,轻柔抚摸她细致的耳垂,引得她的小脸更为通红。
「是啊……」「顺我的意,就是服侍了。
」衣仲卿低下头,轻舔着水菱的耳垂,在她耳边喃喃说道。
「媒人不是这样说的……」水菱仿佛被煮沸的脑子里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听媒人的话,还是听我的?」衣仲卿一遍遍亲吻着她的耳朵,再把舌头伸入耳洞,来回舔舐。
「哦……」水菱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发出无意义的呻吟,细微的声调充满女性娇羞的柔媚。
衣仲卿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没有人能掌控他的人生,就像现在躺在他身下的这个小女人,也是由他亲自挑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