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 许清如倒像是清醒了似的。
推着李琛的胸膛,在他怀里和他隔着老远,随后将瓶子垫在两人中间, 伸出双手细细的看着面前人的脸。
她捧着李琛的脸,凑上前来。
带着桂花香气的呼吸, 洒在李琛鼻尖, 他甚至能看见许清如根根分明的睫毛和涣散的眼神。
许清如辨认了一阵子,随后眼圈倏地发红,撅起嘴道:你不是二郎神, 你是皇上。
李琛还当她在酒后胡闹, 却没曾想方才在院中没落下的眼泪,此时终于是落下了。
许清如哭的嚎啕,眼泪汹涌而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手一个劲的在脸上擦着,却还有擦不尽的眼泪顺着嘴角, 腮边流下。
李琛光是看着, 心都揪到一起。
那日在浮碧亭见她受了委屈无声的苦,已经是心痛的很。
眼下见她这般呜咽, 更是简直想把她摆在金台子上供起来, 再不叫受半分委屈。
李琛趁她哭着,从她手中取下双耳瓶,伸手轻按了她的头在自己肩上, 又轻轻抚着她的背, 想哄孩子一样安慰着。
今日他怂恿许清如上台一舞, 本身是想着让她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眼下见她这般, 怕是吓到了。
平时说到江山社稷, 运筹帷幄之间,李琛不会有半分犹豫,唯有到了许清如这,他总是怀疑自己。
许清如拽着李琛的衣裳,哭的难解难分,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末了,顶着哭红的鼻尖,指着李琛的脸说道:你是个骗子,出尔反尔,我不在这了,我要回袁州。
李琛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被除了先皇之外的人指着,一时间有些愣住。
回过神来,他握着许清如的手,想要按下去,却被许清如挣脱,再次指着。
李琛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着,想指就指吧,反正这也没别人。
他看着哭的抽噎的许清如,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今日的事,朕本意是好的,提一提的位份,叫你也不要在想那么多。
语毕,许清如一拳锤在他肩膀上,讲道理的话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反反复复念叨着要回袁州。
李琛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想着今日是八月十五团圆夜,他的如儿该是想家了。
只能好声哄道:今儿天黑了,明个一早朕送你回袁州,好不好。
许清如歪着头思量片刻,点头称好,随后从他怀里起身道:那我先去收拾行李。
李琛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里,见她起身起的毫不犹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一时间还有些伤感。
许清如晃荡着走到床榻前,从箱子中掏出方巾,一件件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这个玉净瓶,给爹带回去浇花,带几张黄纸,回头叠了金元宝,去给娘上坟……嗝~自言自语的功夫,许清如还打了个小酒嗝。
李琛见她嘴里念叨着去给妙儿带肉,随后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身影却突然立住。
李琛当她是回了神了,刚走到她身边,却见她抬起头,泪水又是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泪眼婆娑的盯着李琛,一字一句问道李琛心里去:我回不去,对不对。
我出不去这了。
随后双手握拳,嚎啕大哭,像是三四岁的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
李琛眼眶也跟着湿润,拥她在怀里,轻声问道:是朕要留你在宫里,是朕愧对于你。
他见许清如哭的伤心,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伸手轻轻拭去许清如的眼泪,李琛红着眼睛问道:可是宫里不好吗,朕对你不好吗,如儿为什么总想着要离开?李琛生来就在宫中,这里好与不好,对他来说,从来都没得选。
许清如用力推开他,大声道:不好!这里不好!你也不好!今日我明明不会,为什么非要让我跳舞,我不稀罕位份,我也不想出头!李琛神色有些慌张,他轻声安抚道:这件事,是朕做错了,朕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如儿,这里有纵有千万般不好,你只当是为了我,留下陪我好吗?李琛说得真心,弯下腰将脸埋在她颈窝。
他孤独,不被理解,生活中没有半分乐趣,把自己锁在一个名叫皇帝的枷锁中,唯有许清如像是一把钥匙,能解了他的苦。
平日里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此刻为了挽留许清如,却说着最卑微的话。
按理说,许清如是不能再离开皇宫了,但他见许清如哭的这般痛彻心扉,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放她出宫的打算。
他对许清如的喜欢,想留下她,也正是因为这份喜欢,他不忍见她伤心,又想放她走。
李琛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
许清如闻着李琛身上清冽的味道,稍微回了回神,她心知自己已经不能走了。
眼泪稍微止住,她轻声喃喃道:我想我爹和妙儿了。
李琛扳着许清如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朕答应你,等许家的事情一了结,朕会把你的父亲,你的牵挂都接到徽京来。
许清如看着他的眼睛,生怕他再骗自己:妙儿年纪大了,不能走这么远了。
李琛严肃道:无妨,届时朕派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去袁州,一路护送妙儿过来。
许清如看着他,方才已经有些清明的眼神,渐渐的又涣散起来:真的吗?李琛点点头:若朕失言,天打……话说到一般,许清如带着酒香的小手堵住了他的嘴,摇摇晃晃道:不可以在给雷公电母添麻烦了。
说完就一头栽进李琛怀里,昏睡过去了。
李琛抱着她,像抱着这天底下最宝贝的东西,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看着怀中许清如哭红的鼻尖和眼睛,想着以后还是不能再让她饮酒了。
他将许清如放到床上躺好,随后盖好被子。
正好此时静雾叩门,说醒酒汤做好了。
李琛取来醒酒汤,舀了一勺到唇边试试温度,随后就送到了许清如嘴边。
许清如无意识咽下,觉得有些好喝还吧唧·/吧唧嘴。
静雾了解她的性子,炖汤的时候放了几块糖进去。
许清如晕晕乎乎睁开眼睛,见眼前有个高大身影正耐心的给自己喂醒酒汤。
思索片刻摇晃着小手说道:二郎真君,算你还有点用,不枉费我在如来佛祖面前极力保你……李琛听得直皱眉,又递了一勺过去堵住她的嘴。
折腾了这么久,一碗醒酒汤喂完,已经到了三更了。
江启年和静雾站在配殿门口,静雾小心听着里面的动静,指了指里面,朝着江启年做了个口型说道:睡着了。
江启年点了点头,面色有些严肃,明日还要上早朝,皇上该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只是闹了这么久,皇上好像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啊。
江启年只得悄声问向静雾:时候不早了,我是不是该提醒皇上一下。
静雾摆了摆手,也低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服侍的是钟粹宫许贵人,皇上的事我不懂。
说完就双手交握,闭眼站着了。
江启年犹豫一番,正欲伸手叩门。
皇上的皇字刚发出一个呼的音,就听里面传来皇上的声音:朕今日宿在这边,明日一早回景仁宫更衣。
江启年心中大石头落地,在门外应了一声。
但是随即就有另一个担忧,他正欲开口,就见静雾朝着屋里问道:皇上,可要备水吗?江启年朝静雾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过了片刻,李琛声音传来:……不必。
江启年又在心里悄悄给皇上竖了个大拇指,坐怀不乱,一代明君啊。
李琛本想着离开的,眼下他与许清如的事情还不能到台面上来,他的如儿这样宝贝,不该没名没分的就被宠幸了。
想到这,李琛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
许清如醉了酒,又喝了一碗热热的醒酒汤,此时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整个人身上燥热的很。
踹被子不说,还一个劲的往下蹭衣裳。
李琛怕她着凉,只能一遍遍的给她盖被子,见她翻来覆去的,又怕她从床上滚下来。
最后心一横,和衣躺在床沿上,轻轻的拥着她。
他刚一躺下,许清如就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小脸在他怀里蹭蹭,找到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了。
李琛轻轻拍着她的背。
今日实在是事情太多,李琛低头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个吻,想起先前的旖旎思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后便也闭着眼睡着了。
次日许清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两只手轮流揉着太阳穴下了床,想去桌上拿点水喝,头上痛点太多,一时间都不知先揉哪好了。
眼睛要睁未睁的,只觉得床上有一张黄色的被子特别显眼。
正好静雾和小桃端着午膳进来了,小桃见她一脸难受的表情,还笑着打趣道:贵人可醒了,昨晚上真是好一通折腾。
贵人?许清如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因为家宴上跳舞晋了位份了。
一想到家宴,许清如对李琛的埋怨又涌上心间。
她摇摇晃晃的坐到桌旁,见桌上都是些清粥小菜,正适合宿醉之后吃,便盛了碗白粥细细吃着。
静雾见她吃的舒心,便说道:今儿早上皇上走的时候特意提醒让给贵人做的清淡些,眼下看着果真合了贵人胃口。
门外的阳光晃得许清如有些睁不开眼,她奋力抬头想看见静雾,却感觉自己睁不开眼好像并不只是因为阳光晃眼。
她伸手轻碰了碰自己眼皮,软软的一片,不知为何肿的不行。
想起方才静雾说的话,她歪着头疑惑道:皇上来过?静雾,小桃:……作者有话说:演出人员表二郎神:李琛醉酒神秘人:许清如摄影:日月百百(我)道具:静雾,小桃场务:江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