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这胎怀的不易, 按照谢太医的嘱托,那保胎的药是一日都没有落下过。
咸福宫距离举办生日宴的宫殿有一段距离。
春喜提前包好了药材,拿到宴会旁边的小厨房来煎的。
煎药这件事, 许贵妃万分小心,一直都是托付给身边最信任的人去做。
但春喜确是个爱偷奸耍滑的, 在咸福宫的时候就把这件事交给了雪融去做, 好在这些个日子,雪融做的也尽心,这药也是没出过差错。
但今日生辰宴上, 雪融是要近身伺候的, 煎药的活又落到他头上春喜坐在灶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闪着扇子,眉头紧锁。
今日宴席这么长的时间,春喜虽不用近身伺候,往年这个时候, 起码能偷个懒睡一觉, 现在却被这药炉子给拴住了。
宴席上的菜上齐了,这小厨房里也没什么人, 只有一个洒扫的宫女, 一下下的擦着灶台。
小厨房附近安静的很,半天都看不到有人走动,按理说这样的氛围, 最容易让人发困, 但今儿春喜到是不困, 就是这肚子一阵阵的绞痛, 让他坐都坐不住。
他本想再忍一会, 结果肚子一阵剧烈的疼, 让他冷汗直流,他想都没想,看着那个洒扫的宫女,朝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小宫女听见春喜的话,就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擦擦手跑过来道:春喜公公,什么事呀?春喜指指药炉子:你在这给我看着,切记别让人靠近,我去解个手,很快就回来。
记住要是这药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是问!话刚说完,春喜就夹着腿跑了出去。
许清如被静雾带着来到配殿换衣裳,小桃自己回钟粹宫取衣裳,脚程不算快,许清如只能先把脏了的衣裳脱下来,然后披了件披风等着,为怕她冷着,静雾还往她怀里塞了个暖手炉。
许清如抱着手炉,身上暖和多了,配殿远离喧闹,安静得很,许清如醉意上来,还有些犯困。
静雾展开衣裳看了看,随后安慰道:没事的婕妤,就是被酒水浸了,这衣服料子好,估计不会脱色,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许清如也朝衣服看去,见衣裳确实没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
静雾一遍整理着衣物,一边说道:这小宫女我看年纪不大,估计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端着碟子过来的时候,我见她两手就一直发抖,我还想着千万别弄洒了,结果真就洒了。
许清如裹了裹斗篷:要是我也会紧张的,她也是无心之失。
静雾扭头冲她笑了笑:婕妤大度,许贵妃就曾打死过一个不小心弄脏她衣物的宫女。
啊?许清如惊讶道:就为了这等小事?静雾点点头,轻声道:贵妃娘娘性格向来如此,所以大家都怕她掌管六宫……这种话,静雾也不敢放肆说,所以一遍开口,一边观察着门口的动向,此时正好看见门口有人影晃动,便大喝一声:谁在那鬼鬼祟祟!门后身影一震,随后快步跑开了。
静雾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皱眉快步走到门口,确是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许清如也朝着门口望去:许是哪个小宫女吧。
静雾没说话,兀自走到她旁边,帮她拢了拢斗篷:奴婢感觉不太好,待会和皇上请辞回宫吧。
许清如握住静雾的手:怎么了静雾,你这样弄得我都有些心慌。
静雾安慰的朝她笑了笑,随后神色严肃:这场面人多眼杂,贵妃怀着身孕,奴婢怕婕妤无端惹上一些是非,婕妤趁早离开肯定没错。
许清如知道静雾在宫里年头很久了,她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小桃小跑着取来了衣裳,许清如穿戴完毕,抱着暖手炉刚出配殿,就见有人从小厨房走了出来。
那人看见许清如之后,便快步朝着她走来了。
走近了,发现是个精致模样的宫嫔,杨柳细眉,下垂眼帘。
静雾在许清如耳边低声道:是张美人。
许清如点点头,她有印象,在宴会厅上,这人盯着自己来着。
张美人缓缓上前,躬身道:给宸婕妤请安。
许清如升了位份之后,第一次碰见比自己位份低的嫔妃,见她这样请安,还有些不适应。
随后按照李琛的样子,有样学样,轻声说了句:起来吧。
张美人直了身子,却也一直微低着头。
身边的宫女出声解释道:我们美人不胜酒力,出来醒醒酒。
许清如点点头,并不在意。
到是静雾眯起眼睛盯着她,一副十分谨慎的样子,醒酒也罢,怎么会从小厨房出来,这谎撒的也太容易些。
张美人低垂着头,盯着许清如裙摆上的繁复花纹,脑中时时回想着王昭仪的嘱托。
许清如见她不说话,只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没做他想,二人就这么并排朝着主殿走去。
张美人并不知道许清如是什么性子,也不懂王昭仪为什么要这样陷害她。
张美人深知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宫里等级森严,她排在最末流,命中注定只能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棋子。
她瞟着身侧许清如的身影,想起自己曾与她一同拜见宫中各位娘娘。
那时二人相同,都是站在后排,现在许清如炙手可热,摇身一变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这件事她并不嫉妒,自己本想安宁度日,却被人追着来做这种肮脏勾当。
若自己按照王昭仪说得去做了,宸婕妤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王昭仪与自己说得事情,会是真的吗……想到这,张美人在心里鄙视自己,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做恶人,可仅存的这点慈悲心肠又时不时的出来作祟。
她心中思绪万千,两只手在身前交握着,不知不觉冻的紫红也没有在意。
一个暖手炉忽的递到张美人身前。
她顺着手炉望过去,一张天真纯净的小脸静静望着她,耳边是深秋落叶簌簌,和许清如好似从天边传来的声音。
你手冻的这么紫,我看着都冷。
张美人鼻尖发酸,赶紧低下头去,许清如的暖手炉之于她,像是一个会烫手的山芋。
她推开手炉,轻声道:多谢婕妤体恤,我先回宴上了。
说完像逃跑一样,快步走开了。
许清如愣在原地,耸了耸肩,想着张美人方才有些泛红的眼眶,估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宴上,李琛还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又遣江公公过来问了话,得知只是下去换衣裳之后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春喜这边好不容易从茅房出来,回了小厨房,见那小宫女还一板一眼的看着炉火,便上前问道:方才没人来过吧。
小宫女点点头,眼神很快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春喜打开药罐子闻了闻,见没什么变化,想着自己离开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应该也生不出什么事来。
就放心的端着药,送去了正殿。
-王昭仪观察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见张美人和许清如都已经落座,不过片刻,许贵妃身边的春喜便端着药进来了。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她桌下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要是能一尸两命,那就最好了,她似乎都已经幻想到自己被封贵妃,皇贵妃,甚至是皇后的场面。
王昭仪的眼神死死盯着许贵妃的动作。
见她拿起勺子,放到鼻下闻了闻,随后皱眉……看到这,王昭仪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但马上,许贵妃就用勺子喝了起来。
一口,两口……王昭仪长出了一口气,颤抖着手端起桌前酒杯,一饮而尽。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忽然听见瓷片碎裂的声音,她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的朝上方看去。
许贵妃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捂着腹部,五官都拧到一起去,已经说不出连续的话,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殿中嫔妃见状齐齐惊呼,心道不好,许贵妃这胎怕是出事了。
李琛皱眉,怕计划有变,赶紧说道:去叫谢太医!又继续吩咐道:把这宫里里外外封住,别让人出入。
江启年领命下去,李琛冷眼看着殿内诸人。
会是谁……春喜慌了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方才送过来的安胎药有问题。
他手脚发软,脑筋飞速转动,最后抓住身边一个小宫女说道:去,去小厨房,有一个洒扫的宫女,把她给我找来。
小宫女被春喜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跑着去了,不过片刻又跑回来道:公公,小厨房没人啊。
我问过了,宴席开始后小厨房就没留人了。
春喜心中大惊,跌坐在地。
李琛起身,去殿后看许贵妃的情况,许贵妃情况特殊,此时后殿中只有谢太医和雪融在她身前。
谢太医给许贵妃号了脉,随后拿出银针,扎在她身上和手上的几个穴位。
许贵妃疼的满头是汗,嘴唇发白,余光瞥见皇上过来,费尽力气抓住他的手:皇上……孩子……李琛冷声冲着谢太医道:情况如何。
谢太医看了看殿内诸人,知道殿内都是知情人士,眼神示意雪融将许贵妃身下被血浸满的被子撤走,随后盯着皇上,眯起眼睛道:启禀皇上,皇嗣无碍,只是接下来许贵妃需要静养,并加大安胎药的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