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 宴上诸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嫔妃私通可是大罪,若真落实了宸婕妤毒害皇嗣,以及与人私通的罪名, 宸婕妤应该直接会被处死,怕是连自尽这样稍体面些的死法都没有了。
宸婕妤平时看着老实得很, 恪守本分, 若不是现在得了圣上垂爱,怕是此时在这宴会上,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实在是……不像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许清如皱眉看着张美人, 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方才在廊下见到她, 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孱弱模样,怎的此时说起诬陷人的话,能这样理直气壮。
叶婕妤觉得此言此语,简直无稽至极,她深知许清如的性子, 断断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宸婕妤性格老实, 嘴又笨,怕是此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正欲起身为许清如说话, 却见她先开口了。
张美人, 在这场宴会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今日你为何这般不依不饶,非要置我与死地吗?许清如抬头看他, 张美人却眼神躲闪, 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张美人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 若不是父亲兄弟的前途掌握在王家手中, 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 她也做不出这种诬陷人的事情。
此时她虽嘴上说着刀子一般的话, 但心里却是受绞刑一般的难受。
王昭仪来找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场生日宴之后,不管宸婕妤情况如何,于她自己来说,是断断没有平静日子可过了。
张美人握紧拳头。
她本就是家中独女,进了宫就是要为家族,为父亲兄弟着想。
此时话已经说出口,再让自己的慈悲心受难也是无用,不如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她抬头直视上方神情冷峻的帝王。
皇上,许贵妃有孕之后,宸婕妤曾去咸福宫道贺,回来的路上路过御花园,命宫女在堆秀山外守着,自己便钻进假山中与侍卫私会,臣妾看的真真切切,她出来时,衣着凌乱,甚至脖颈上,还有那贼人留下的痕迹!臣妾颇为震惊,不小心弄出声响被宸婕妤发现,这才让她记恨了臣妾。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严刑拷打她身边宫女,定能问出些什么。
原本众嫔妃对张美人的话还半信半疑。
眼下见她说得有板有眼,又能把时间地点,一一对应上,实在不像是编的。
德妃此时开口道:张美人看见宸婕妤与侍卫私通,可看清那人的脸了吗,若把那侍卫抓来,到时候能将此时做实。
张美人摇摇头:那侍卫慌不择路的跑了,臣妾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静雾,小桃此时纷纷跪倒在地:皇上,奴婢们甘愿接受拷打,只要证明婕妤清白。
许清如见她俩这样,心疼的很,向前想搀起她们,却被静雾拒绝。
她已经想到那日自己曾与皇上在堆秀山见过面,但什么衣衫凌乱,有痕迹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她是想到了,但是李琛有没有想到那日的情形,她还不知道。
许清如不敢抬头去看李琛,生怕在他眼中看到厌弃怀疑的神色。
她还想为自己辩解,脑筋转的飞快,宴会中那时守卫最少,配殿和小厨房有紧挨着,出事时只有她与张美人,再无旁人,此事实在是百口莫辩。
但百口莫辩也要辩,她正欲开口,却见江启年带了个宫女进来。
春喜还跪在殿中,见到那宫女的容貌便赶紧跪爬上前,大声道:皇上,就是她,奴才就是让她帮奴才看了一会炉子。
宫女头都要埋在胸口,根本不敢抬头,面对春喜的指控,也只是怯怯懦懦的不敢说话。
春喜赶紧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大声道:说!是不是你暗中与人串通,给贵妃娘娘下了毒!宫女应该是被春喜拽疼了,面上有些挣扎。
李琛摆手,示意江启年上前把人分开。
江启年快步上前,啪啪两个巴掌扇在二人脸上,冷声道:皇上面前,你们二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宫女此时才回过神来,赶紧跪地给皇上请安。
李琛沉着发问:是你支走了春喜,在贵妃的药中下毒的吗?宫女闻言,头磕的嗙嗙响: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怎敢毒害贵妃娘娘。
春喜闻言又想向前,但江启年冷眼盯着他,他半边脸也热辣辣的疼着。
于是他跪在原地开口道:你这蹄子,就是我离开的功夫出得事,不是你下的毒,还能有谁?宫女像是怕春喜冲过来似的,侧着身子往旁边躲了躲,低声道:奴婢只是小心煎药,别的什么都没做,但是煎药的时候,有位娘娘来了小厨房,还打开药罐看了看……李琛说道:你可知那是哪位娘娘?奴婢不知,但若是那位娘娘在面前,奴婢是能认得出来的。
贤妃一直观察着场内动静,没有说话。
贵妃突然被毒害,在场众人几乎人人自危,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人人都怕被扯上关系。
眼下见这证人也来了,几乎可以确认下毒之人就是张美人和宸婕妤二中之了。
贤妃心中大石头落地,终于有心情看热闹了。
见那宫女说能认出去过小厨房的人,便开口道:皇上,既然这宫女说她能认出去过小厨房之人,臣妾觉得,不如就让她抬头看看,她指认之人,想必嫌疑是大一些的。
正在发生的一切,在李琛眼中,都只是一场闹剧。
李琛冷着脸不想说话,而这沉默在许清如耳中,倒像是对她无声的指责。
方才被张美人那样诬陷,许清如都忍着没让眼泪留下,甚至还想着为自己辩解。
但此时李琛的沉默,却让她一下子失了力气。
眼泪簌簌落下,许清如别过头去,用手绢轻按了按。
李琛见状,眉头微皱,伸手唤来江启年,耳语几句,江启年又带着人去了后厨。
贤妃见皇上没有说话,只以为是默许了,就大张旗鼓的叫那个宫女抬头认人了。
宫女的手指指向许清如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意外。
许清如擦擦眼泪,努力维持着体面的表情。
她还想奋力为自己辩解,可能说出话除了‘我没有’和‘我没做过’之外,什么都说不出了。
眼下种种证据都指向自己,许清如百口莫辩。
王昭仪脸颊上泛着异样的潮红,手不自觉的用力抓着酒杯。
就要成了,皇后娘娘说过这幅打胎药灵得很,怀孕的女子吃下去必定滑胎,就算未怀孕的女子吃了也会失去生育能力。
许贵妃这样一来就是个废人,而宸婕妤也要被定罪。
宫中再就没有许家的人了。
王昭仪想到这一层,殿内众人都想到了。
众人都等着看皇上如何发落宸婕妤,殿内安安静静,许清如咬紧下唇,忍着眼泪,嘴唇咬的都没了血色。
但她知道,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哪怕今日她被皇上赐死了,到了阎王殿她也要申自己的冤。
可她没做过,就不该赐死!许清如伸手胡乱擦了把落到脸上的眼泪,抬头说道:我没做过,你们串通好的诬陷我。
德妃没忍住,笑出了声:宸婕妤,眼下已经有人指证,若你再不乖乖认罪,就不体面了。
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我认罪,我没理由毒害贵妃,我也没有与人私通过。
德妃嘲讽道:宸婕妤好大的冤屈,照你的话说,张美人与你无冤无仇,素无接触,今日是吃了疯药了,非要诬陷你私通,又与这宫女一起,诬陷你下毒?许清如点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见她点头,殿内众人都笑了起来。
许清如知道她们在笑自己,她站在殿中,像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岛屿,没有任何人信自己。
许清如忽然就累了,她不想再辩解了,只想等着皇上说出对她的判决。
李琛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够了!都给朕住嘴!皇上一说话,殿内马上安静下来,但眼看风波要被平息,宸婕妤要被定罪,所有嫔妃的心里都在等着看笑话。
宸婕妤这段时间如此得宠,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落得惨痛的收场。
皇上对她的这般宠爱,如此看来,反倒让皇上颜面扫地了。
德妃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要飞起的嘴角,只能假装擦汗来掩饰住。
宸婕妤这样打皇上的脸,怕是临死之前,也要遭点罪的。
忽然,皇上开口了。
如儿,到朕这边来。
这语气是嫔妃们从未听见过的温柔,众人眼中闪过错愕,更多的是不解。
宸婕妤犯下这种弥天大祸,皇上为何还要这般语气对她说话?许清如顶着婆娑的泪眼向上看去。
泪水模糊的视线,但好像李琛已经变回了她熟识的样子。
李琛见她不动,又柔声重复了一遍。
许清如擦擦眼泪,这才迈开了步子。
她虽不知李琛为什么叫自己过去,却还是一步一步朝他走着。
走到李琛身旁,许清如正欲行礼,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李琛身上的味道,是许清如最熟悉的,此时也最令她安心。
委屈的感觉忽然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她顶着众人困惑的视线,将头埋进李琛怀里,轻声呢喃着:我没有……她此时说出的话,声音最小,但是分量最重。
李琛温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朕知道。
李琛抬头,迎上众人错愕困惑的目光:张美人说,宸婕妤今日‘诬陷’你,因为你曾亲眼见到宸婕妤与侍卫私通,对吗?李琛拥着许清如坐在龙椅上,许清如娇小的身子在李琛宽厚肩膀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可怜。
张美人被这一幕震慑到,回过神来,麻木的点了点头。
张美人又说,宸婕妤给许贵妃下毒,或许是因为不甘心自己因为许贵妃有孕才得宠,是吗?张美人低下头,怯懦道:臣妾……臣妾只是猜测……李琛扫视众人,对上他目光的嫔妃,纷纷低下头去。
李琛浑厚的声音,从许清如头顶传来。
可那日在御花园中,从没有什么侍卫,与宸婕妤在堆秀山中的就是朕,若是这样,宸婕妤是否还有理由诬陷你呢?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