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被贬为庶人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宫里原先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此时看她这么落魄,却也不敢太过高兴,生怕许将军明天就带兵打过来了。
许清如的额头养的差不多了, 也不能一直在景仁宫住着,就搬回钟粹宫去了。
这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但落到有心之人的眼中, 就是宸婕妤受到许家牵连,即将失宠。
好在许清如从来不会被这种话影响心情,李琛对她如何, 她自己心里清楚。
小桃倒是个急性子, 要是在内务府办事的时候,碰见别宫娘娘身旁奴婢对她言语讥讽,她忍不住就会和人家辩上几句。
今早二人去内务府领东西,小桃又是和人吵了一架。
回来的时候静雾还说她:你理她做什么,她未必要在言语上胜过你, 不过就是想看你着急, 怎么你每回都能让她如愿。
那我就是看不惯她说咱们婕妤坏话!皇上对婕妤那么好,怎么就是失宠了。
静雾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皇上对婕妤好, 她一个别宫的宫女, 能知道什么,再说了,万一那天你出去和人辩论, 一气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 到时候如何收场?小桃也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 品了品静雾的话, 觉得确实有道理。
她每次和人辩论的时候, 都会摆事实讲道理证明皇上对婕妤的宠爱, 若哪次真慌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
静雾见她神色紧张起来,就知道她也想明白了,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人抱着从内务府领的东西回了钟粹宫,就看见许清如正对镜自赏。
小桃笑道:婕妤的脸还是好好的,这伤口也不影响婕妤美貌。
许清如才不是在乎伤口,她不过是等着伤口愈合,好早些出门罢了。
她眼神离开镜子,看着小桃道:你是不是又出去和人吵架了。
小桃讨好似的笑了笑,算是默认:静雾都说过我了,婕妤就别再说了。
许清如知道自己也不是圆滑的性子,没比小桃强到哪去,就没说什么,只说整日在宫里呆着有点闷了,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想出去走走。
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现在天冷了,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御花园能去的地方也不外乎就是叶婕妤的住所。
静雾帮她穿戴好衣裳,抱着暖手炉,正准备出去,却见门口突然出现几个穿着铁甲的将士。
将士身后跟着传旨的公公。
静雾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猜测,但还是上前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公公知道静雾原来是皇上身边的老人,现在又伺候着皇上的宠妃,对她也有几分敬重,于是低声说道:许邦造了反了,带着兵正在东华门外聚集,皇上让各宫娘娘们都去西五所避难呢!静雾震惊,没想到许邦的动作这么快。
皇贵妃被贬也不过是三日之前,他竟这么快就兵临城下了。
公公轻咳两声,示意静雾到宸婕妤身侧去,他要宣旨了。
静雾退了回来,但许清如和小桃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等着公公宣旨。
传皇上口谕,各宫娘娘即刻去西五所,不得有误!说完公公带着将士跑着去下一宫宣旨去了。
许清如早知会有这一天,但也和静雾一样,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小桃还想进屋子收拾金银细软,却被许清如拽住了:我早收拾好了,就放在我床头矮柜上,取了赶紧过来,别耽搁。
小桃点点头,她动作到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取了来了,正好许清如先前要出门,早就穿戴整齐了,也不用费时间穿衣裳。
三人就朝着西五所去了。
路上同行的嫔妃不少,都是神色慌张,还有胆小的悄悄抹着泪。
许清如也知道时局动荡,但只要想起李琛,她心里就踏实的很。
她永远相信李琛,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是什么情况,哪怕今日叛军的剑架在她脖子上,只要李琛说没事,她就心安。
皇后带着王昭仪坐镇中宫,并没有过来。
西五所算上配殿,总共二十五间屋子,放下这些妃嫔宫女们也是绰绰有余,许清如在西五所门口见到了叶婕妤,二人便一起坐进了西五所门口的漱芳斋。
屋里除了她俩还有一个婕妤和三个低位嫔妃。
漱芳斋原本是前朝妃嫔们看戏的地方,屋内搭着一个高高的戏台子,下方布置着六套桌椅,平日里看着还没什么,只是眼下外面兵荒马乱的,这戏台子看起来就诡异的很,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
因为许久没人过来,虽偶尔有宫人打扫,但这桌椅也是积了灰。
那几个嫔妃嫌弃桌椅脏,想叫人进来收拾,但是宫女太监们逃命还来不及呢,哪有人这时候过来给她收拾屋子。
她们见没人收拾,便也不坐下,就竖叉叉的在屋内站着说话。
见叶婕妤和许清如进来,四人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盯着许清如低声耳语起来。
许清如并不在意,叶婕妤只剜了她们一眼,随后对着许清如说:外面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咱俩还是先坐下吧,我叫宫女带着床单子,你就铺在椅子上。
许清如躬身谢过叶婕妤,随后静雾上前接过床单。
见她们二人坐下,那几个嫔妃也站不住了,想坐下,但她们嫌弃椅子脏,又没带床单,便有一位婕妤叫宫女脱了外裳铺着。
叶婕妤看着直皱眉:这么大冷的天,这屋里又没有炭盆,脱了外裳,后半夜她岂不是要冻死?说话的是张婕妤,嘴上毫不示弱:咱们可不像宸婕妤和叶婕妤心思周全,消息知道的早,东西带的也多。
她这话暗里说许清如是许家人,早知道许家要造反所以提前有准备。
叶婕妤想回嘴,却被许清如拉住:姐姐何必与她多费唇舌。
说完斜睨着她:这床单大,我叫宫女撕成两半,你拿去用吧。
小桃力气大,从床单中间咬了个小豁口,随后双手用力,刺啦一声就撕开了。
举着床单,小桃不情不愿的递给她,却被那张婕妤一把甩在地上:谁稀罕!叶婕妤上前命人捡起床单道:管你稀不稀罕,这东西你不用,自有人用,我就放在这桌上,有要用的,自己来取吧。
屋内低位的嫔妃,一来没有带东西,二来又做不出逼迫宫女脱衣裳的事,但站着实在是累得慌。
思量再三,还是走过去拿起床单,轻声向二人道谢。
随后叶婕妤也把自己的床单撕成两半,给了另一位嫔妃用。
张婕妤身边一位有一个齐淑女,像是十分拥护她,虽没带东西,也不好上前,就让宫女用手擦了擦椅子,随后就坐上去了。
张婕妤瞪了那两个拿了许清如和叶婕妤东西的嫔妃一眼,随后对着齐淑女说道:咱们真不该来这漱芳斋,到晚上连个躺着的地方都没有。
叶婕妤听见这话,便笑了:你想的还挺好了,‘到晚上’?哪会到晚上?估计傍晚的时候就有定论了。
张婕妤讥讽道:叶婕妤想的到明白,这话说出来到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意思,难不成叶婕妤和宸婕妤交好,已经私下里和许家说好,会留你一命?叶婕妤气急,一拍桌子和她吵了起来。
许清如本不欲参与,但张婕妤三句话不离许家和她,听着实在是让人厌烦。
于是许清如扭头对着张婕妤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许家人,和许将军有联系,这话你可有证据吗?张婕妤被她说得一愣: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你不是顶着许嫣妹妹的身份入的宫?你不姓许?许清如站起身:我私下里有没有和许家有联系,皇上自会决断,用不着你在这叽叽喳喳。
说完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人,想起李琛为了除掉许家,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
现在皇上带兵直面叛臣,她们这些嫔妃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张婕妤,我问你若今日真让叛臣得逞了,叛军来了西五所,你会怎么办?张婕妤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只说到是肯定由不得自己。
许清如拿出袁州姑娘的性子,一口啐在地上:真无耻,身为皇上的妃子,到了那时却要把性命交给叛军?她的目光依次停留在屋内嫔妃的脸上,随后朗声说道:叛军踏入西五所的那一刻起,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会让贼人决定我的生死,若皇上真没能降服叛军,今日我便随着皇上一起去了!许清如有些微微发抖,但说出的话确实掷地有声。
她指着张婕妤,厉声道:我即便身为许家人,也能这么做,但你可有我这样的觉悟?可敢与我一同赴死?张婕妤自然是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虽然身为嫔妃,照理该和皇上同进退,但现在大敌当前,谁能真的说出舍弃性命的觉悟?况且她熟读史书,知道曾有叛军入宫,但将嫔妃全都放走的情况。
即便有一线生机,她也不会想着主动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