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3-29 03:20:33

夜凉如水。

圆月高挂天边,在凄迷的天空中画出银白色的银辉。

忽远忽近的箫声,在清寂的夜里悠悠响起……偌大的庭园里,唯有暗香伴着明亮的月色,把空荡的庭园点缀得更出尘。

吹箫的男人穿着雪白儒衫,身材顽长,垂首敛眉,就站在拱桥水池旁,专心抚弄那管墨绿色的洞箫,和着凛凛吹来的夜风,衣衫飘袂,并没有进屋休息的打算。

他喜欢在这样的深夜里吹箫抚韵,只要稍稍挪动手指,就可以忘记世俗中的不如意。

只是在这样的圆月夜,他有多大的闲情逸致也是枉然。

唉……「呵!喘死我了。

」真是说人人到。

蒙着面巾、一身黑衣的衣仲卿打破寂静,闪进慕容家的后花园,悄悄来到他身旁,不停抱怨。

箫声戛然停止,慕容悠风转过身,一手撑起来寻求帮助的好友,悄悄运送功力给他。

衣仲卿也没有逞强,顺势倒在他身上,理所当然地接受。

直到衣仲卿额上渗出薄汗,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慕容悠风才停止运气。

见他状况转好,风度翩翩的慕容悠风揽住好友的肩,一张坏嘴闲闲开口,嘲笑得很风凉,「你没事招惹一挂粽子挂在身上,连死都不怕了,还会说喘啊?」「偶尔也要练练手脚,功夫才不会退步。

」衣仲卿永远有奇特的理由。

「呋!你的练功法还真是独一无二。

」慕容悠风瞄了好友一眼,深知他的富贵公子的任性病,也懒得说他。

引来一堆官兵追着跑又如何?反正衣仲卿没替他招惹麻烦,他喜欢健身,就随他去吧!不过别妄想轮到他当夜枭时,也会来这招就是了。

罢了,他对月抚箫的兴致已被官兵抓强盗的厮杀声打散,还是休息去吧。

「今天就在我这儿待一晚,明天再回去。

」他建议。

外头官兵多,这时在外头行走可不是很好的主意。

「不行!严劭在等门。

」衣仲卿知道尽职的总管一定会倚门等候,尤其在他出任务时。

「随你啰。

」漫不经心的慕容悠风微笑道。

「对了,你身上廉价的困脂味未免太重。

」临走前,衣仲卿不忘取笑回去,「城里那么多人让你挑,男女都有,你怎么不挑个品味独特点的?」「少管闲事!快回去。

」慕容悠风瞄了贵公子一眼,轻声斥喝。

他才没衣仲卿那么挑嘴咧!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可是及时行乐,衣仲卿那种大家捧在手掌心的人懂什么!「哈哈——」元气补足的衣仲卿,笑声在风中散落,人也跟着消失无踪。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慕容悠风脸上嘲弄的态度才慢慢隐去,他举起袖子,嗅一下身上的气味。

嗯,还真的很难闻……下次离艳儿远一点好了,省得她的气味停留在身上,被人取笑事小,洗不掉让醋劲大的女人闻到,他可就麻烦了。

「前头的,有本事你给大爷站住,不要跑!」在街巷蜿蜒的旧城区里,有几个衣衫不整、手臂纹有猛虎图案的少年,追着一身白衣的慕容悠风跑。

在前头飞窜的公子哥哪会理他们,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富贵人家大多会送子弟去学习拳脚功夫,或聘请武师到家中教导武艺,因此在街头跟不良恶少缠斗也是稀松平常。

经过马市,慕容悠风抢来一匹快马,顺手抛了锭元宝给马夫,人翻上马,便消失在长街。

「可恶!快追!」几个地痞恶少不甘心,纷纷动手要抢马。

眼明手快的人有了先头的经验,哪还会呆呆站在那里让他们抢?全骑着自己的好马迅速走避。

一时之间,马市沸沸扬扬,惊呼声四起。

几个地痞没辙,只有转向较好得手的马,意思意思给了几锭碎银,骑着强硬买来的马儿离去。

把追兵甩在身后的慕容悠风,脸上并没有轻松的表情,因为他的手受伤了。

为了不让地痞恶少发现他受伤,他只有强撑起精神,快马奔驰,往无人的路径走去。

真糟糕!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他自认身手不错,平日也与人为善,所以并没有保镖跟在身旁。

今天不过路过市集,顺手解救了个小姑娘,却让一群恶狼似的地痞盯住——早知道会这样,他今早出门时,肯定多带几个打手!慕容悠风心里咒骂声不断,再三回头确认身后的追兵,发现那群小喽啰还是穷追不舍。

「可恶!」手臂上又痛又麻的感觉蔓延开来,让他眼前的视线有点模糊。

该死!他们的刀剑上有喂毒?慕容悠风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哎,原来虎落平阳被犬欺是这样的感觉……凭着脑中记得的隐密据点,慕容悠风左闪右躲,抵达寻常人不会发现的处所后,他才迅速下马,用力一踢马腹,让马儿吃痛迳自跑开。

把马匹赶开后,慕容悠风强撑着一丝尚称清明的精神,奋力往林里深处的小瀑布前进,迳自走入溪流,继续向前,没一会儿,他的人便隐没在水幕中,来到隐藏在瀑布后的石穴。

这僻静的地方是搜集情报的于燕燕所提供的,心情烦闷的时候,他也常来这里。

在身受重伤时躲到这里来其实有些不妥,但他目前讨不到救兵,得先求自保,因此才躲入僻静的洞穴里,并赶开马匹,让追兵找错地方。

他一身湿淋淋的倒在石穴中,即便手臂上的刀伤有可能让他丧命,那也是他的命。

如果天真要亡他,就亡了吧!他也不用继续在这无聊的世间玩耍下去……「唔……」慕容悠风觉得自己全身又热又累。

冰凉的小手在他滚烫的肌肤上滑过,冰凉的布块覆在他的额头,温柔地解去他的痛苦。

谁的手那么冷?她是谁?为什么要救他?尚余一丝神智的慕容悠风心里有千百个问题,但他实在太累了,眼睛根本睁不开,所以也无力追讨答案。

他无法得见搭救他的女子,意思意思挣扎几下后,便昏昏睡去。

「嗯?」慕容悠风晃晃悠悠地醒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昏迷前寻找的栖身之所,半漆黑的洞穴,耳边传来浙沥的水声,他身上则多了件披氅。

他的嘴巴略干,想起身到水池旁舀水喝,却力不从心……「你醒了。

」一个容貌秀丽、神情冷淡的小姑娘从石穴里出来,淡淡询问。

「是姑娘救了在下?」慕容悠风撑起虚弱的身体,对救命恩人致谢。

「不用谢,我刚巧路过。

」捧着一碗水的衣萱摇摇头。

「我看到你在市集救人,所以我就救你。

」原来她看到他救人?那他还真是好心有好报。

「我……」他昏迷几天了?慕容悠风声音沙哑,话语让人听不清楚。

「先喝水吧。

我带了一点东西过来,你吃了再休息,过几天就会好了。

」衣萱搀扶起虚弱的男人简单交代,字句却带有无比魔力,让慕容悠风乖乖靠在她身上,喝她送上来的水。

慕容悠风昏迷了几天,没进过任何饮食。

口干舌燥的他饮用衣萱送来的水,对她贴心的举动充满无限感激。

「谢谢你……」「不用客气,只是顺手。

」即使跟他隔着衣衫身躯交叠,衣萱的脸色也没有改变过,但听到他声调柔和的致谢,她的神情却别扭起来。

身体虚弱的慕容悠风看在眼底,但精神尚未恢复,也无法跟她攀谈,只有乖乖任凭她摆布。

衣萱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回地上,再跑到一旁把熬煮好的米汤端过来,一口一口,仔细喂着刚清醒的男人。

几天没进食的慕容悠风乖乖吃了,精神渐渐恢复,眼皮却又开始变得沉重。

「吃饱就可以休息。

等你醒来,状况就会更好。

」她淡淡宣布。

这锅米汤是她拜托衣家的厨子特别帮她熬煮的,里头还掺有让人安睡的药材,适合病人静养时吃。

受了毒伤的男人,即便让她解去剑毒,伤口也敷上金创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需要恰当的食物调养身体。

「谢……」向来滑头的花花公子,即便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倾诉,来来去去,却还是这个字。

「不用再说谢,我喜欢救好人。

」衣萱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这景象要是让衣家的人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从外地回来的冰山美人竟然会笑?这应该是年度奇闻吧!「呃……」他是好人?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说他了……他只是顺手救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跟好人应该没关系吧?慕容悠风有些错愕,没有承认,但也不想否认。

「安心睡吧,我就守在这里。

」衣萱轻声催促该入眠的男人。

「嗯。

」闭上眼,他昏昏睡去。

看着男人沉稳的睡颜,衣萱嘴角淡淡的微勾还没隐去。

刚回到京城,她对城里的风云人物都不认识。

会救慕容悠风,对他有好的感觉,是凭他在市集帮助弱女子的第一印象。

虽然不能说她判断有误,但这的确是个错误的印象——还是个有理说不清的错误印象。

再次苏醒后,发现解救他的小姑娘遵守诺言真的没走,这让慕容悠风心里快活许多。

小石穴里多了女人,也多了两人生活的痕迹。

衣萱在他歇脚的不远处升起小火堆,让他夜里不用盖太多棉被,感觉很舒适,还带来了草席、薄被,让他可以睡得更安稳。

更重要的是,她很安静,小心翼翼地照料虚弱的他,勤快张罗生活上的小东西,但又感觉不出一般姑娘的羞涩。

怎么会有这种小姑娘?真的是很奇特的存在啊!要不是张开眼看到熟悉的石壁,慕容悠风会以为自己被毒剑所伤、接着获救的事是一场梦。

「你……可以待在外头这么久?」又吃了一碗米汤,慕容悠风已禁不住想知道她更多的事了。

「嗯。

我刚回城,很多事都帮不上忙。

」衣萱盛了第二碗,继续喂食。

原来是这样啊。

慕容悠风点点头。

他好像被这姑娘当成三岁孩童一般照顾……慕容悠风被喂了满嘴的食物,心里却没有丝毫的不愉快。

除了襁褓时,他鲜少被当成无行为能力的人照顾着。

这是种很奇特的感受,却不觉得讨厌。

「刚出远门回来?」他吞下米汤,闲闲丢出另外的问题。

「嗯。

」衣萱简单回应。

她喜欢跟面前这俊美儒雅的慕容悠风相处,在他身边,比跟着放荡不羁的二师兄衣仲德轻松多了。

加上面对衣仲德时,还要隐藏自己暗恋他的心意,好辛苦……在慕容悠风面前,就没有这样的顾忌。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简单扼要的回覆是害羞还是对他有防备心,慕容悠风只好继续聊无关痛痒的话题。

「衣萱。

」很快的,她手中的第二碗米汤也要喂完了。

依他的食欲跟复原的速度,她可以拿些较滋补的食物来给他了……想到这,她脸上小小的梨窝便浮现。

「那你跟太极山庄有什么关系?」慕容悠风机灵反问。

城里姓衣的,十个有六个跟太极山庄有瓜葛,如果她懂武艺,那眼前的疑问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真厉害,我就是太极山庄的人。

」衣萱老实承认,不吝惜夸奖男人。

原来如此!那么她拥有可以救治他的功夫也不算奇怪了。

而且她应该也知道他跟衣仲卿的交情。

「难怪你愿意救我。

」原来他是沾了人家的光,还以为她对他有好感……慕容悠风嘴角浮现一抹自嘲。

「你是大好人,当然要救你。

」衣萱点头,不懂男人话中有话。

嗯?又说他是大好人?没有女人会这么说他的吧?大多数的女人会骂他死相、杀千刀的,也会骂他是坏人——只是她们骂着他时,粉嫩的小脸上绝对是带着又羞又甜蜜的娇态。

「我是好人?」慕容悠风眉梢一扬,嘴角噙着怪异的微笑。

他搞不清衣萱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刚恢复元气的大手一伸,挂在她的脖子,两片薄唇就迎了上去。

「啪!」衣萱反手一扬,一巴掌就打在他俊美的脸上。

男人的脸庞立即浮现了五指印。

慕容悠风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衣萱。

「对不起!谁教你要靠近我……那是我最自然的反应。

」衣萱没想到自己会本能地赏他一巴掌,连忙跟男人道歉。

「我……」慕容悠风头一次遇到这种女人。

他真的败了!「因为衣仲德太过好色,我怕他靠我太近,动作才会这么迅速。

」她缠七夹八地讲起衣仲德的行径。

也对。

他忘记衣府还有一匹大野狼。

「没错,你的确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然她长得那么可爱,混在一堆武夫里,早被吃干抹净了。

慕容悠风得到这样的结论,心里不禁畅快许多。

「我真的很抱歉……」衣萱没察觉到男人对自己有不轨的意图,不停跟他道歉,害他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乖乖躺着。

「没关系。

」他被道歉得很心虚。

看衣萱这么老实,慕容悠风俊美的脸庞多了一抹不好意思。

衣萱没料到美男子也会脸红。

他不但躺在她身下任她为所欲为,就算被她无故赏了一个耳光也没生气……「你人真好。

」她呆呆凝视慕容悠风,魂魄被勾引大半,长年来为衣仲德郁闷的心情也缓缓平复。

「嘿嘿。

」好心虚喔!慕容悠风干笑不断。

「还这么谦虚……」抚摸着他被她打红的脸颊,衣萱有点舍不得。

看到男人这般模样,衣萱心中自然涌出母爱,小嘴在他的俊脸上轻啄一下。

「呃?」他被亲了?!怎么会这样?!他身为男人,应该是他亲她吧?慕容悠风有点不能适应。

衣萱不管他的错愕,捧起他俊美的脸庞,鲜嫩的红唇就落在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