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莺莺提着竹篮,哼着歌,踩着轻快的步伐,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她的心情非常愉快,因为她熬好一锅芋头粥,自己在家先吃了一碗,觉得味道实在太美妙,任少扬没吃到一定会很闷,所以她特地盛了一些来给他吃,相信他吃完就会对芋头改观。
只是……他人呢?到了他的摊位,空无一人——他跑哪去啦?是跟客栈老板借茅厕吗?谷莺莺左右张望着。
肥肥,找任少扬啊?卖烙饼的陈大海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她。
没礼貌!什么肥肥?我有名有姓,叫谷莺莺。
谷莺莺很生气,抬头挺胸,握紧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
我叫你什么都一样啦!你要找任少扬对不对?陈大海再问一次。
他早把烙饼的摊于从对街移过来,就近监视姓任的臭小子,看他到底有多招摇,多会诱拐姑娘!事实上,任少扬诱拐谁跟他都没关系——除了孙莉儿。
对又怎样?谷莺莺心里有点羞怯,但又暗自逞强,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才不在乎他们笑她咧。
反正她又没有做坏事。
没怎样。
我是要跟你说,你动作再不快点,他就要被相府的千金小姐带走了。
陈大海故做神秘,一只手掩在嘴巴前,声调突然变小,神情诡异,像在讲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谷莺莺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报讯的男人。
不要乱说话!客栈西施孙莉儿两手环在胸前,眼神带有杀气,不许陈大海乱造谣。
莉儿,我只是实话实说。
相府的丫鬟过来请人,大家都看见了,你也有看到不是吗?不然你干嘛一直站在这里,看他哪时候回来?陈大海委屈地瞄了孙莉儿一眼。
我爱站在这里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孙莉儿锐利的水眸扫向陈大海,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客栈西施今天心情很不好喔……在附近摆摊的卖货郎竟相走告,要大家小心些,千万不要去踩地雷,免得被炸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扬哥现在到底在哪里?谷莺莺赶忙追问。
就在对街那间最高级的茶楼里。
进去一个早上了!陈大海指向对街装潢最富丽堂皇的一间茶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也是。
拎着小竹篮的谷莺莺头也不回,大步冲向再兴茶楼。
不管里面有什么人,她都得去把任少扬救出来!唉,我说姑娘,找人不是这样找的……茶博士叫唤着谷莺莺,要她停下脚步,但她似乎没有听见,跑得飞快,肥嘟嘟的身子左闪右避,一路披荆斩棘,就往藏有任少扬的厢房探去。
扬哥,我总算找到你了!谷莺莺的小胖手掀到最后一块布帘,总算让她看到心上人的身影。
呼——喘死他了!没想到这个小肥妹这么会跑!好不容易茶博士紧紧揪住谷莺莺的衣领,预防她跑掉。
要是里头的客人说不认识她,他马上把她丢出去。
任少扬抬起头,就是看到这副怪异的景象。
锐利的眼神往茶博士身上一瞄,茶博士马上惊觉自己的失礼,松开揪住谷莺莺衣领的手。
端坐在另一头,让男人人画的娇贵主仆诧异地看向她。
你来这里干什么?凝视谷莺莺俏丽可喜的圆脸,男人的俊脸上并没有半点波纹,只是淡淡询问。
一踏入厢房,谷莺莺就看到美若天仙的赵英华,蓄意端起的笑容很勉强。
他们说你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我着急,才找来的嘛!她连忙跑到任少扬身旁,娇娇微笑,眨着圆滚滚的大眼,装出很无辜的表情,要男人相信她是受人欺骗才跑来的。
官府的人会带我来茶楼?任少扬边作画边瞄她一眼,眼底有不信,但也知道陈大海会唬弄她,所以也没真的怪她莽撞。
心上人没赶她耶!好现象。
我一着急,就慌了嘛!谷莺莺继续亲密地对任少扬撒娇,端坐如仪让男人作画的赵英华脸色却越来越僵。
我在工作。
你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说吗?任少扬对她撒娇的口气视作平常,俊脸上有点不耐,只是依照两人平常的相处方式嘱咐,却让坐在对面的赵英华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怎么会这样?小胖妹可自由进出他家?这代表她是他的……未婚妻吗?想到这,赵英华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唉哟,我担心你在外头忙一天,身体会撑不住啊!谷莺莺表达自己赤诚热切的关心。
所以?依他对她的了解,必有下文。
呵呵,我有帮你熬粥喔,特地带来给你吃的。
谷莺莺圆滚滚的大眼里充满恋慕,用热情的口吻诉说。
拒绝她!待在一旁的如意看主子脸色惨淡,心里已有打算,不会让男人放下手上的工作跟小胖妹培养感情。
我在工作!他头没转,只是冷冷打发她。
这样才对嘛!如意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我又没有打扰你工作!谷莺莺嘟起小嘴,不高兴地辩驳,你可以继续画啊,我喂你吃就好了。
啥?她要在这里喂他吃粥?其他三人瞪大了眼。
不用,我回家吃就好了。
任少扬俊脸微红,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怎么行!带回家吃粥就冷了,滋味就没有那么好了。
小女人严正拒绝男人糟蹋她的爱心。
说着,她飞快打开挂在手边的小竹篮,拿出早先预备好的粥。
她特意跟表姊借了原家最漂亮的瓷碗,再装上香啧啧的芋头粥,路过的野狗也会滴口水。
哇哈哈! 不要!我跟你说过,我不吃芋头。
闻到芋头的香味,男人抓狂了,俊脸紧绷,对谷莺莺臭脸相向。
你挑食,这样对身体不好!捧着香啧啧的芋头粥,谷莺莺对男人晓以大义。
你管我挑不挑食。
我说不吃就不吃。
男人火大了,撇过嘴,就是不理谷莺莺的爱心。
厚!这男人真任性……谷莺莺瞪大双眼。
你年纪一把,还跟小孩子一样挑嘴,是会被人笑的。
她意有所指地朝坐在他们对面、脸色很难看的娇贵主仆瞄一眼,感觉好像真的在鄙视他挑食。
该死的!他从小吃到大,吃都吃怕了,作恶梦还会梦到被芋头追着跑,他真的很讨厌芋头!本想说离开家乡,也可以告别跟芋头为伍的日子,没想到这该死的小胖妹竟捧着芋头追着他跑!她不是喜欢他吗?那就该顺着他的喜好啊!任少扬开始怀疑谷莺莺打着喜欢他的旗帜,其实暗地里是来跟他作对的。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嘛!看任少扬俊脸铁青,谷莺莺连忙安抚, 我把芋头切得很小块,已经跟米粒混在一起,你不用担心会吃到一整块芋头。
这是特地为你煮的,你就赏个脸,吃几口嘛!她叽里呱啦、滔滔不绝,也不等男人答应,就用汤匙舀了一口粥,送到男人唇边。
吃喔……不然会被人笑的……谷莺莺用嘴形偷偷告诉他。
厢房内,三个女人、六颗眼睛,就看他到底吃不吃。
这婆娘着实可恶!任少扬臭着俊脸,边画图,边张开嘴,把送上来的满满一匙芋头粥吞入嘴里。
不要生气啦!我喂完就走人,不要生气喔……谷莺莺边哄边喂,根本不管赵英华主仆对她的想法。
而男人也没停下手,继续沉着脸画图。
四个人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把自己坚持的事做完。
茅檐上壁的农舍,只有寻常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木桌、两条长板凳,以及搁置角落,一个尚可使用的木制水桶。
不远处,有条小溪流过。
偶尔抬头一望,夕阳的余晖逼照大地,村落中,有一缕炊烟往上飘。
这就是任少扬在城郊的住处所探得的景致,很符合他本身低调冷淡的气质。
原本应该显得冷清的秋天傍晚,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些吵闹,甚至还人声鼎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宝、二毛、小三子,快点去洗手,等一下就要吃饭罗!王大婶对满院子乱跑的三个孙儿大声吆喝。
知道了!几个小毛头一窝蜂往外冲。
大婶,山猪肉都切好了。
谷莺莺喜孜孜地把处理好的猪肉片拿到炉火旁,让王大婶处理。
这是大牛跟大虎从山里猎来的,两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结实的小山猪带回来。
虽说只是一头小山猪,但分量还是颇多,王大婶想到谷莺莺,便邀她一起来吃。
你都切出来了?万一俊小子没准时回来怎么办?王大婶把放在铁丝蒙子上已烤熟的肉片用竹叉子挑下来。
谷莺莺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表示,我有把后腿肉留给他啦!你这丫头!大婶瞄了谷莺莺一眼,摇摇头,了然于心。
如果这讨喜的女娃儿不替他留猪肉片,她才会觉得奇怪咧。
不过也不知道俊小子哪时才会知道她的好?要是一直把她晾在一旁,那她家的大牛就有希望了……王大婶边忙着手头的工作,边想着还没有影子的事。
我怕他回来时肚子饿嘛!谷莺莺解释。
万一烤好的肉片全被吃光,至少还有些生肉确定是他的。
这样就行了。
王大婶把烤得香啧啧的山猪肉全放在盘子里。
吃的时候沾点盐或酱料就可以了。
哦。
谷莺莺点头肥盘子端起,双手已洗净的小孩子拍手欢呼,全冲到盘子前想吃肉片。
‘役礼貌!爷爷、姥姥还没吃,哪里轮得到你们?先吃烤番薯!大牛一手拍掉几个小萝卜头的手指,要他们到一旁吃番薯去。
好啦。
孩子们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手指,眼眶含泪。
今天的山猪肉很多,不用担心。
乖,先去吃番薯喔。
王大婶连忙安慰三个孙儿。
听到保证,三个小毛头立刻举手欢呼,大牛忙着招呼长辈们进食。
这样热闹的情景,就是任少扬练完武从外头回来看到的——王大婶一家在他的院子里享用烤山猪肉。
他错愕地凝视面前荒谬的景象,一度怀疑自己走错地方。
但见谷莺莺圆滚滚的身子在其中窜来窜去,他深信自己没有定错,这里的确是他家,只是突然变成跟邻居联络感情的场所,如此而已。
少扬,你回来啦。
来吃烤肉。
大牛看到任少扬,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招呼他。
谢谢,我不饿。
任少扬淡淡回应,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山猪肉真的又香又好吃喔,王大婶有教我怎么烤,我烤给你吃,好吗?谷莺莺晃到他面前,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先跟我进来!额上青筋早已暴突的男人看到罪魁祸首现身,马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拖进茅舍内。
啊?你做什么啦——’谷莺莺承受着他的怒气,手足无措。
唉呀,我说任小子,对女人要温柔一点——王大婶在后头吼,却阻止不了任少扬失去理智的行为。
嘿!是怎样啊?看到谷莺莺像个物品一般被抓着,大牛也抓狂了。
但门板已随着主人的进人而重重阖上,他们也看不到任少扬怎么对谷莺莺——不过听总可以吧?大牛立即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里头的人说话的内容。
几个好事的看到大牛鬼鬼祟祟的动作,全都丢下香啧啧的烤肉,叠在大牛身上,跟着从事听壁脚的行为。
王大婶看到这种状况,只有苦笑摇头。
这么好奇做什么?小俩口吵架稀松平常,关他们什么事啊?其实,两人并没有在茅屋内吵架。
任少扬揪住谷莺莺的衣领,拖着她关上大门后,便跨大步冲往设在灶房的后门,再拖着她往外冲。
别这样——谷莺莺不断惨叫。
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两脚陡然腾空,整个人被男人拦腰一抱,便倚靠在他厚实的胸膛。
两人靠得好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闭嘴!他低声威吓。
好嘛……闭嘴就闭嘴……她饱含委屈地答应。
谷莺莺心里其实是慌张多于愤怒,被扣住的身躯活像颗在沸水中翻滚的丸子不断扭动,但被男人紧紧抓着,她只能任他带着她离开。
可恶!他到底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她腿没他长,虽然练过轻功,可到底没正牌的夜枭好,怎么跑得过他?谷莺莺心里一堆抱怨,但因为对男人年久月深的爱慕,也没真的反抗他,任他将自己带到山径溪边。
日头已完全落下,没有云遮挡的月亮也在树梢闪耀,清澈的泉水漱漱从石间流下。
任少扬知道左右无人,没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才放开谷莺莺,让她可以自由活动。
你到底怎么啦?谷莺莺恼怒地瞪着他,责备的话却含在嘴里,没说出来。
你是出来替‘组织’工作,还是出来跟邻居交际应酬的?他挑起眉,锐利地询问。
谷莺莺一肚子骂人的话突然塞住,哑口无言。
你根本就忘了。
看到谷莺莺的表情,男人淡淡结论。
果然是一个脑袋里充满莺莺蝴蝶梦的笨蛋女人!没有啦!谷莺莺面红耳赤地反驳。
不然?她今天干嘛跟一堆人在他住处的院子里烤肉?她需要跟那堆俗夫搜集情报?我……我是来送新的讯息给你,然后被王大婶拖住,才跟大家一起烤山猪肉的。
她噘嘴,充满哀怨的看着男人。
她才没有贪玩到连工作都忘记,更何况替‘夜盗效劳还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拿来。
任少扬废话不多说,伸手跟谷莺莺要情报,谷莺莺也乖乖地从衣袋里掏出两颗蜡丸交给他。
一个是落脚处、一个是目标物,怕男人不了解,她补述。
知道了。
男人把蜡丸塞入怀里。
谷莺莺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心问起,‘你怎么不马上打开来看?说不定……她可以帮忙啊。
还有其他事吗?任少扬不让谷莺莺把话说完,再问。
师傅说,我可以帮你,所以你的行动必须让我知道。
虽然她没胆捏开他的蜡丸,不过要她照实说倒不难。
为什么?任少扬深吸一口气,有被轻视的感觉。
就他了解,所有的夜袅都是独立作业的,为什么他要带这个轻功、内力皆不如他的小丫头上阵?因为京城你不熟啊!所以你要把约定的地点告诉我……谷莺莺眉飞色舞地说起‘夜盗’首领对他们的安排,以确保他们的安全与任务万无一失。
只是,被确保的人绷着脸,不大高兴。
路多绕几次就熟了,我不需要支援。
任少扬轻蔑的瞟向小女人。
晚上很危险的!而且月圆时还满亮的。
她吞吞口水。
她曾在月圆之夜接应过几次,老实说,一点也不好玩。
要不是出任务的是任少扬,她根本不想支援。
那种静无人声的夜晚,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是身后的追兵……老实说,非常恐怖。
看到谷莺莺惊恐的表情,男人也沉默了。
他做事向来量力而为,如果这样的接应有必要,他就不能断然拒绝。
首领会如此安排,应该有其道理。
那你脚下功夫得再练练。
任少扬冷淡说明,以你那样的速度还不行!太慢了。
他还挑呢!我会加油。
谷莺莺只能这样说。
好吧,你回去吃烤肉,我再练练功夫。
任少扬随意挥挥手,做出赶人的手势。
我不饿!我陪你练武,顺道练练手劲,这样射飞镖比较准。
谷莺莺率直地表明不想离开他的意愿。
随便。
他冷淡答允。
有个人在身边提醒地是练武的一种方式。
既然她可以克制扑到他身上的念头,那他也没有理由把可以帮他练武的人推到外头。
如果她能不制造让他困扰的麻烦,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他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