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稀奇。
苳芽端着茶盘,啧喷称奇地从霞碧楼走出来,正巧碰上前来送讯的阿福。
什么事那么希罕?阿福瞄了苳芽一眼,刚从城里过来,他还不知别苑里有发生奇怪的事。
就是住在潇湘阁那位姑娘啊,长得跟表姑娘真像呢!苳芽比手画脚。
哦。
原来是在讲这事。
阿福意兴阑珊地转身,打算去干自己的活儿,这种八百年前的旧闻讲起求真是没劲。
你说二少爷会不会娶她啊?苳芽不死心地跟上来探问。
应该是不会吧。
阿福语带保留,谨记着绝不谈及沈雁容的来历。
怎么不会?几个少爷早上都来看过那位姑娘了!苳芽连忙献上最新消息。
啥?!其它几个少爷都知道了?是谁那么多嘴,跑去报这个消息?那二少爷不是难为了?阿福掉头便往霞碧楼冲。
或许……二少爷会有事要他帮忙也说不一定啊……再多吃一点。
我不要喝。
转过头,沈雁容迥避着南宫思齐的喂食。
一个时辰前才吃丫鬟送来的糖蒸酥酪,这时候又要喝枣儿粳米粥,她秀气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妳身体那么虚,还敢挑食?抱着瘦巴巴的尹人,南宫思齐冷冽质问。
这消瘦的骨架让他想到病逝的表妹,一颗心就悬挂在半空,非逼着佳人把营养的食品都吃完才算数。
我吃饱了。
她头低得更厉害,却有一股奇妙的感动在心头洋溢。
呵,他在意她啊……妳不吃,我就不送妳回家!男人恶狠狠宣布。
不想吃是吧?那就继续待在这儿好了,反正他也很喜欢有她来暖床。
啥?他说什么?放下瓷碗,南宫思齐负气起身。
你要送我回家了?沈雁容不敢置信,连忙追着男人的脚步,焦虑地询问。
嗯?他很不满意地瞥了佳人一眼。
南宫……大哥。
知道他不满意自己对他的称谓,沈雁容连忙改口。
唉!叹口气,南宫思齐对这个生疏的称呼非常不爽快。
素昧平生,这个称呼已经踰矩了。
彷佛是男人肚里的蛔虫,沈雁容静静走到他身旁,小声说明。
她不是没心没肝的人,从这几日的相处,当然知道他是真心对她好,只是太霸道了……如果他们相逢在她未嫁前,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光景?她又会尝到怎样的幸福滋味?她如果是嫁给这样的一个良人,该有多快乐?当然,她知道这些都只是妄想而已,毕竟她已嫁人。
胡说!我们亲密的样子怎能说『素昧平生?』长臂一伸,他立即扣住佳人的柳腰,非常不满意地瞪着她。
这女人要是好胆再说一句『他们不熟』,他立即把她押到床上问个清楚!你不要这样……沈雁容俏脸飞红,扭动着娇躯,对于喷至脸上的纯男性气息感到忸怩不安。
我配不上妳吗?为什么不能这样?凝视那张恬静的脸蛋,他据理力争。
你不是知道认错人了吗?低声争辩着,她的口气很无奈。
虽然沈雁容不愿再想起两人缠绵的片段,但男人的气息似乎随着他们曾有的欢爱进入她的骨血,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很窘困,似乎随时提醒着她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那又怎么样?妳已是我的女人了。
他斩钉截铁宣布。
她真的会被这个男人气死!他是从番邦来的吗?他认错人,就应该马上放她回家,而不是在这里跟她讨论『称呼』的问题。
她怎么叫他有那么重要吗?反正她回去以后,两人就各不相关了!她是明媒正娶的杜家女主人!只要他赶快放她回去,她不会跟他计较这两天的无礼行为,反正她的夫婿从没碰过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失身,她就安分躲在绣房里,这场错误的结合立即随云烟消逝。
她会好好把他忘记,而他们就各据天涯一方,从此不再见面。
关于即问近好的事也毋需提起,更何况是小小的『称呼』?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杜段秀只爱男人,妳不会想跟他一辈子吧?南宫思齐恶声恶气地扬起尾音,提出他所搜集的情报。
你……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沈雁容哑口无言。
这事,扬州城街头巷尾都在说,我虽然不会轻易相信,不过是我破了妳的身,我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把两人的关系说得仔细,他脸不红、气不喘,但怀里的女人却红了眼。
欸,不准哭……看到心爱的女人红了眼,他就恨自已多嘴,手忙脚乱地搂住她,低声轻哄。
你也觉得我恨丑,比不过男人?抬起头,她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谁说的?妳长得很美。
南宫思齐紧紧搂住怀里的俏佳人,给予绝对的温暖,他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中触及她受创多时的自尊。
他真是该死!那……为什么他不碰我?她语带哽咽地询问。
他应该……比较喜欢男人吧?事实就摆在眼前,但要他开口跟受害者说个清楚,又难以启齿。
她无声地掉着眼泪。
该死!有什么好哭的?大手抹去清艳脸庞上的泪水,他心里泛着酸味。
大家都知道……我的夫君比较喜欢男人……经过了性爱的洗礼,原本对自己的婚姻毫无怨言的沈雁容有了不同的想法。
那种肌肤相亲、一世相属的安全感啊……她今生今世是要不到了。
思及此,她的眼泪掉得更凶,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如同将溺毙的人在大海中抓住浮木,除此之外,再也没人可以了解她内心的寂寞了,只是这个男人与她无关啊!这不是妳的错。
用力紧抱住人,他很抱歉引起她这么深的难过。
可是……她就是难过啊……剩余的言语已说不出口,男人立即堵住她的红唇,给予最甜蜜的拥吻,似乎想借着肢体交缠抹去心头的悲痛。
她有他喜欢啊!别管那个不爱她的男人了,只要专心跟他说话,他会疼她、宠她一辈子,想那男人干什么?南宫思齐不想见到那张俏脸有忧伤的表情,即使是一点点也不想。
不想。
吁──静静跨出潇湘阁。
南宫思齐才松了一口大气。
二少爷。
阿福站在阁楼外,拱手敛眉,他在外头静候已久,终于等到主人出来。
有事?杜家的人已经到官府报失踪了。
阿福尽量压低嗓门。
这意味着杜家主人虽有断袖之癖,但也非不在意刚娶进门的媳妇儿,他 们如果执意掳人不放,可能会有麻烦。
这事我知道了。
三个爱看热闹的兄弟在今早过来看雁容时,就已经顺道告诉他这件事了。
那……南宫思齐随意摆摆手,制止贴身小厮再说话,这事我自有盘算,你先退下吧!哦。
阿福忧心忡忡地望了主人一眼,才转身离去。
冷淡凝视忠仆的背影,南宫思齐的眼神晦暗。
他是来劝他放手的吧?他知道,他也明白东窗事发的严重性,但他早为伊人的出现而乱了脚步了,他情不自禁啊……让他多留一刻钟也不行吗?南宫思齐转头望向躺在阁内昏睡的人儿,如果她知道回家的时候到了,会很高兴?还是会像现在的他一样舍不得?他想问。
夫人!秋霜兴奋地冲上前,跟刚回到家里的女主人福了身,原先堆积在脸上的担忧神情已消失不见。
嗯。
沈雁容淡淡点头,不说话。
对不起,都怪秋霜那天太专心看菊花,都没注意到您身体不舒服。
秋霜忙着跟女主人道歉。
听说前头回报女主人因身体不适、昏厥在庙宇,被主持『菊珍大赏』的南宫家二当家救回。
谁不知道南宫家是扬州四大户之首?大家都在说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运道。
不过,更稀奇的是据说夫人晚回府还牵扯到她神似前年去世的上官柔,这让上官老夫人多留了夫人几日,以慰藉思女之苦,这天大的消息传回杜家,真是乐翻主人了。
谁会想到新娶进门的妻子能让他一夕闲跟城里两大世家攀上关系?杜家人全喜上眉梢,而主人也为表示谢意,正在大厅跟送夫人回府的南宫家人喝茶呢。
没关系,去人家家里住了几天,开开眼界。
沈雁容神情有点寂寥,反正夫君也不在意我有没有在家里……他一声不吭就送她回家了。
她应该高兴,他没骗她,真的送她回家了!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点不畅快。
说喜欢她,却送得这么干脆?连跟她一道回府也没,只是随便指派个家人便送她回来了,他喜欢过她吗?还是随便说说?或者只因她神似另一个女子……上官柔。
她目前的幸福都是沾了她的光啊。
对啊,扬州人都知道南宫家才是真正的大商人呢!没察觉女主人的心思,秋霜竖起大拇指。
妳别再说了!沈雁容斥喝的口气有点气恼。
没想到他财大势大,明明是强掳民妇,居然可以说成解救危难?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变成她的救命恩人了。
她无法反驳,而夫婿还乐不可支地相信。
他是真的相信,还是压根没有想过有人垂涎他的妻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已失节?她的存在真的不怎么重要啊!呵呵……待在南宫家别苑的那几天,她都没看过上官家的老夫人呢,怎知道她如何思女?南宫思齐也太会掰了。
不过,这也足见他人面广阔。
她失节、他淫佚的事都可以轻易粉饰太平,难怪他敢当众掳走她。
夫人?秋霜诧异地凝视女主人,不懂向来端庄娴雅的她怎么会莫名的发脾气。
没事。
收起寂寞消索的神情,沈雁容勉强地笑了笑。
她吩咐贴身婢女帮她倒杯香茶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喝到秋霜泡的茶了。
或许,她能在茶香里寻到旧日的恬静……或许,就不会再被这几日魂萦梦系的激狂情爱所影响……静静走到窗边,推开紧闭数日的窗户,让凉爽的空气扫去房内的郁气,此时,沈雁容并末发觉看似静谧的空间里,竟然无声地流动着一股抑郁、无可看透的幽幽情愁。
她的思念,才正要开始。
沈雁容出神地凝视窗前纯白且大的菊花,那是南宫思齐派人送来的。
为何是喜容菊?这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吗?想到这,沈雁容下意识轻抚脸庞,是因为她神似他所喜欢的『她』?一丝苦涩与甜蜜交缠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份抢来的幸福啊……为何会让她这么沉溺,这么低迥不已呢?她明明不是上官柔,却拜造张脸孔之赐,窥得了一丝春火的气息,享受了备受宠爱的滋味。
那个离世的女子若知道有人代她享受这一切,会有多憾恨呢?这幸福原本都是属于她的啊!夫人!夫人!端着珍贵难得的玟瑰露,秋霜喜出望外的嗓音大老远就传来。
啊!混乱的思绪被打断,沈雁容的手指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
怎么了?不知道是自己吓着女主人,秋霜连忙走进厢房察看。
没事,不小心让针扎到手了。
沈雁容摇摇头,轻声回应。
夫人,您可要多多保重啊,大伙儿都在说咱们杜家能不能鸿图大展,这下全靠您了。
向来护主的秋霜趾高气昂地将政瑰清露摆在桌面,夫人,上官家的老夫人请您有空多过府走走。
哦,知道了。
她淡淡虚应了事。
夫人,上官家的名帖跟礼物都还在前头呢!看女主人一副无关痛痒的神情,秋霜再次提醒她。
我听到了。
沈雁容抬起头,温婉一笑。
那……您怎么一副不要紧的样子?您不觉得爷儿最近较常在家了吗?秋霜急着地提醒这件事的重要性。
她认为这是女主人绝地反攻的大好机会,怎么可以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儿?按理说,就应该趁机多到这两家去走动、走动,有富家亲戚当靠山多好啊!爷儿的那群相公不敢欺上门,杜家知道利害的仆佣也跟着巴结,就再也没人敢轻视夫人是穷县令之女。
看看这几日,她这跟班的身价也随着夫人水涨船高,要她在夫人面前多说她的好话,就知道大伙儿多势利。
是聪明人,就不可以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我的小租宗,妳的话我都听到了,妳就放过我,让我好好把这副鞋面绣完吧。
沈雁容微笑叹气。
您喝完这碗玟瑰露,我就走。
秋霜直接把香味浓郁的茶碗摆在女主人面前,这是南宫大爷派人送来的,说是能平肝、养胃,对身体很有好处,您就快点把它喝了吧!我的身体很好,妳拿去喝。
哼!她就知道主人会这么说。
秋霜两手扠腰,非常不同意,什么好料的,您都让大家分完,那您还剩下什么?不行!这次您一定要喝,不然下次人家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来,我就直接说您不喝,请他们带回去。
秋霜!沈雁容瞪了爬到她头上的婢女一眼。
我是为了您好啊!秋霜才不管呢,想到女主人为杜家劳心劳力,大伙儿却在她的后头占便宜,她就不甘心。
她还记得女主人没回家的那几天,可没人问过她的下落呢!是她不甘心,缠着管家到官府去报案的,怎么?现在主人飞上枝头当凤凰,大伙儿就急着来沾光了?真是厚脸皮!眼前这碗好货据说是御用饮料,是南宫大爷这种大商人才会有的,说着客气送来请爷儿尝鲜,还不是因为夫人的关系?她就不服为什么连那些相公都缠着爷儿要。
今天她要不让主人喝完这一碗,以后什么好东西,她都不会让它进府。
秋霜……放下针线,沈雁容才想告诫她要心胸宽大。
忠心的好丫头,看来杜家可没自养妳。
用力拍掌的声音从迥廊传来,房内主仆不约而同回过头,才看到一身白色儒衫的南宫思齐满脸笑容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南宫大爷!秋霜见过他的,连忙福身行礼。
沈雁容也跟着福身。
叫我『二爷』,我上头有个大哥,大家才叫他『大爷』。
南宫思齐甩开折扇,俊美无俦的面孔上洋溢着轻快的笑意。
二爷。
秋霜乖顺应答。
沈雁容低头不语,不懂他为什么来了,又怎么可以大刺刺地走进来?但,来者是客,她不能把人家赶出门,只有把头垂得更低。
也帮我端杯玫瑰露来,好吗?南宫思齐笑吟吟指示。
是。
秋霜连忙顺从指示地跨出门去,一点也没想到把女主人留在屋里与其它男人独处,到底合不合宜?秋……沈雁容想叫住婢女。
不许出声。
快步跨至佳人身后,男人的大手堵住她的唇,不让她把丫鬟叫回。
唔……你怎么可以这样?沈雁容瞪着对自己无礼的男人。
我早就这样了,妳不知道吗?﹂他的唇边洋溢着放肆的笑容,轻吻上佳人的脸颊。
哦!好香。
莫怪他想了好几天,总算让他亲到了……不要脸!沈雁容伸出手,想要刮他一个耳光。
不许。
南宫思齐哪容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张狂?立即扣住她的腕,狂放的吻从她的脸颊延至她的颈项。
不要这样……梦中的狂乱重现,沈雁容不停喘着气,极力要挣脱南宫思齐的箝制。
但男人天生力道就是比女人大,他轻而易举地将住人压在柱子上,不停地狂吻着她柔嫩的肌肤,如同他们还在南宫家别苑般。
哦……她气喘吁吁地贴在圆柱上。
天哪!这男人是疯了吗?为什么会跑到她的房间来对她做这种事?被人撞见怎么办?沈雁容狂乱地挣扎着。
但男人就是紧贴着她,大手扯开她衣襟上的盘扣,抚摸着她细嫩的肌肤。
妳是我的。
别这样……她低声斥喝。
我偏要这样。
南宫思齐才管不了那么多,放肆而张狂地抚摸佳人玲珑有致的胴体,彷佛这场紊乱只是为了见证隐藏在他们心中的激情,并没有随着这几日的分离而变化。
呜……沈雁容被压制在柱子上动弹不得,那沉重的感觉有如他们离经叛道的爱情,压制在她身上。
她无计相迥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