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车子从绕城高速下来,两人先去吃了饭,然后送顾清潼回家。
沈茂问:去哪?顾清潼:鹭岛。
鹭岛就是她位于延江西路的公寓。
沈茂本以为她会回宋家老宅找两个舅舅,看她一眼,倒也没多问,拿内线电话打给司机。
车子在路口拐弯,向延江西路驶去。
两人谁都没说话,沈茂打开音响。
节奏舒缓的外文歌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窗外是灯红酒绿的都市夜景,车内带了点沙哑音色女声随着曲调低吟浅唱。
不知是不是顾清潼的错觉,总觉得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暧昧起来。
她玩着手机,偷瞄一眼旁边好似在认真看文件的沈茂。
莫名想到,刚刚她说让他睡回来的时候,他虽然表现的不屑一顾,但似乎……并没有拒绝?他不会是想跟着她回家吧?顾清潼不知怎么哆嗦了一下,手机没拿稳,从手上滚下去。
一路咕噜噜滚到沈茂脚边。
沈茂抬眼看她。
顾清潼莫名有点尴尬,下意识的不想离他太近,就那么看着他半晌没动作。
还是沈茂先开口:不捡?顾清潼:在你边上,你不知道帮我捡一下?四目相对。
许久,见沈茂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顾清潼讪讪地收回目光。
正准备动作,沈茂弯腰。
不等她伸手,手机被扔回她怀里。
顾清潼拿着手机,犹豫半晌,故作漫不经心的试探:你等会儿什么安排?沈茂瞥她一眼:等不急了?顾清潼:?沈茂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可惜我今天不想睡你。
顾清潼:……可惜个鬼啊!还有,这恩赐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好像谁稀罕和你睡似的!狗东西。
顾清潼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的想拿东西丢他。
扬起手才发现手里拿的是自己的手机。
不尴不尬的顿了顿,顾清潼没好气的在下面踹他一脚:你最好永远都别想!沈茂轻哂:我又不是和尚。
……和尚怎么配得上你?就你床上那副狗样,说是禽兽禽兽都觉得委屈。
顾清潼转过头不理他了。
沈茂却在这时递来一份简历:看看,是这个人么?顾清潼原本没打算搭理他,往过瞥了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顿住——姓名:温妍性别:女年龄:20学历:江城大学在读……简历右上角的证件照上,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孩赫然正是那日在庆功宴找上顾清潼的女人。
那天晚宴女孩化了妆还不太看得出来。
可这会儿看着这张素面朝天的证件照,顾清潼总觉得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人,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清潼接过简历,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转头问道:你真不认识?沈茂平静的回视,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回答的问题。
顾清潼默了默:所以这人是谁找的?沈茂嘲弄地扯了下唇角:你处处为他着想的好哥哥。
沈弋?顾清潼下意识地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反驳什么呢?仔细想想,这确实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很多事顾清潼小时候不懂,可长大了再看,不得不说,她和沈茂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未必没有沈弋在其中搞的种种小动作的原因。
但沈弋也是真的对她好。
真心对她好的人不多,很多事只要不过分,顾清潼不愿意去深究。
甚至在他和沈茂的斗争中,以她的身份立场,不站队已经是一种偏袒。
可她也只装作不知道。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沈弋会算计到她头上,这会儿,她是真的有点失望。
……见顾清潼不吭声,沈茂淡淡道:你们的事,我不插手,你自己处理。
不过——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顾清潼将简历随手一折,揣进大衣兜里,转头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表情。
她冲沈茂抛个媚眼:这么凶干什么呀?我的好哥哥不就是你嘛~是吧,沈茂哥哥?回应她的,是沈茂不屑的轻嗤。
-顾清潼到家是晚上八点过。
她一个人住七百多平的大平层,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冷清。
她也不在意,进了门就把所有灯和音响打开,在High爆了的重金属摇滚声中给浴缸防水,点上喜欢的香薰蜡烛,又去衣帽间挑了好看的睡裙。
随后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回到浴缸边,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的泡进去。
温暖的水流包裹上来,顾清潼惬意的舒展身体,拿红酒瓶当话筒,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晃脑的跟着音响里的歌手一起嗨。
手机响起时,顾清潼正上头。
也没看是谁的电话,随手接起,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声道:喂?电话那头静了好半晌,顾清潼又喂了几声,见没人应,嘀咕着将手机拿远了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顾清潼手忙脚乱的关了音响,清清嗓子,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大舅。
你又出去鬼混?宋徹语气严厉。
没,在家呢。
顾清潼道,你要是不信,我们视个频?宋徹也不知信没信,没再和她纠结这个话题,沉声问:你前天和人打赌说要退婚是怎么回事?顾清潼:……我喝多了,开玩笑的。
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面喝的醉醺醺的,像什么样?顾清潼敷衍:嗯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宋徹拿她没脾气,顿了顿,问:你和沈茂……我和沈茂好着呢,过两天我带他回去吃饭,你就别担心了啊。
顾清潼打断,大舅,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我就……潼潼,你有空还是要多回家看看。
顾清潼的声音戛然而止。
舅舅知道,方宜嘉的事你心里一直有根刺。
但你妈去世这么多年,加上你……宋徹顿了顿,叹了口气,劝道:你爸有新家庭和孩子很正常,不是方宜嘉也会是别人,你不要任性。
所以我回去干什么呢?顾清潼很轻的笑了下,脸色平静,声音却微微发着抖。
大舅,你知道的,他并不是我爸。
潼潼,你是你爸爸一手带大的,这十几二十年的养育之恩难道不比血缘关系重要?你和沈茂的事你爸爸白天还打电话让我劝劝你,就怕他亲自跟你说你会反感。
你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他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宋徹试图举例说明:你爸爸他就是从小在宋家长大,相当于宋家半个养子,这么多年……顾清潼心不在焉的想,是啊,这么多年,你们就养出来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懒得再听,把手机扔到一边,猛地沉进浴缸。
水流灌进耳朵,漫过头顶。
水压带来的嗡鸣声中,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灯光被折射出七彩的颜色,从水底向上望,水面像是撒了把碎钻。
在憋气的轻微眩晕感中,顾清潼想到宋徹方才的话——他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是一直,一直,一直都不好。
即使在他还不知道她不是他亲生的时候。
顾清潼想起小时候学游泳,大概是五六岁的年纪,顾屿生亲自教她。
他不顾她的反抗哭闹挣扎,摁着她的后脑,一次又一次将她压进水里,欣赏着她窒息、溺水时的狼狈。
然后告诉她——学游泳都这样。
潼潼,爸爸是为了你好。
你不能这么娇气,再这样,爸爸就不喜欢你了。
而他还会在事后专门抽时间带她去游乐园,耐心的陪她一整天,送她喜欢的芭比娃娃,和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让她相信,爸爸是真的为她好。
等彻底安抚好她的情绪后,开始酝酿下一次的暴行。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让她怕他,又离不开他。
还是十一二岁时,外公宋琛觉得顾屿生把她养的太过娇气了,将她接回宋家住了大半年,她才隐约意识到顾屿生对待她的态度不太正常。
尽管如此,她也一直坚信爸爸是爱她的,只是他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
即便她能够感受到顾屿生不经意间流露的恶意。
因为父母不一定爱孩子。
但孩子一定爱着他们的父母。
所以她一直欺骗着自己,骗的自己都信了。
直到她长大,直到她一次又一次的被打碎,直到她发现,哦,原来这个人不是我爸爸。
……-沈茂晚上在蔓宁酒店有个应酬,结束后,和海外分部还有个跨国会议。
他懒得回家,直接去了顶楼的套房。
路天明把会议摘要发给他,沈茂看着看着,却莫名有些走神。
他按了按眉心,去吧台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随后推开窗,在十二月的冷风中给自己点了根烟。
抽到一半,路天明敲门,提醒他会议即将开始。
沈茂熄烟,关窗,去书房开会。
打扫过的房间理应不会有味道,可总觉得,鼻尖似乎萦绕着顾清潼的气味。
整场会议,沈茂都有些心神不宁。
会议结束,他打电话给前台,让保洁上来把房间重新打扫一遍。
然后开窗通风。
一小时后,沈茂从浴室出来,在被冷风吹的如同冰窖的房间中躺上床。
一闭上眼,那味道再次出现,幽幽的,直往鼻腔里钻。
那是什么味道呢?是清晨初绽的玫瑰;是刚刚启封的红酒;是她汗湿的肌肤……沈茂猛地的睁眼,打开床头灯。
起身之际,余光捕捉到床头与床垫缝隙间的一抹黑色,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指已经先一步将那东西够出来。
……是她的内衣。
手指下意识的揉捻一下,指尖滚烫,仿佛是她肌肤的触感。
嗅觉,视觉,触觉,连同身处的房间,共同织成一张记忆的网,那晚的片段一瞬间扑面而来。
她堆雪般的身体,不盈一握的腰,白腻的后颈,泛红的眼尾,以及情到极致时,带着哭腔的喘叫……沈茂呼吸一停,闭了闭眼——这觉没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