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医!宣帝大喊。
卫凌让侍卫上前将太子从马背上扶下来, 抬进凉棚里,同时疏散无关人等。
太子胸口正中一箭,人已经完全昏迷, 太医拔箭时疼得醒过来,喊了几声又晕过去。
宣帝一直在旁边看着, 脸揪在一起,等太医包扎好才叫来卫凌责问。
怎么回事,围场为何会有刺客闯入!卫凌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外脸色铁青的沈娥,随后略有不安地请罪:是臣疏忽, 护卫不力, 请圣上降罪。
方才已有一同入猎场的同僚将当时状况复述一遍, 事情倒也简单,宣帝行猎到一半, 围场内突地冒出来个刺客, 直朝宣帝放箭, 众人顿时惊慌不已, 千钧一发之际宣帝身旁的宁国公主挡在了前头,挡掉不断飞驰而来的箭矢。
等周围护卫与大臣反应过来,太子已然倒在宣帝面前,而宁国公主也与刺客缠斗起来,最后亲手将其击毙。
查!宣帝重重丢下一个字, 气冲冲往行宫走去。
是。
之后一天,卫凌依例查案,查出沈娥事先布置好的安排, 呈到圣上面前。
沈娥设计精妙,缘由经过环环相扣,就连刺客家中有几口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若不是卫凌早知真相怕也会被蒙蔽过去。
圣上深信不疑,要求重惩涉事人等,卫凌则罚俸一年。
至于沈娥与太子,一干朝臣争论不休,有赞太子舍命救架,确为国之栋梁,有说公主奋不顾身,当为巾帼之光,只是无人再提嘉奖封地一事。
行宫某处寝殿内,四零八碎的茶杯与一地茶渣茶水可见主人怒气,沈娥捏着拳头,咬牙,真是我的好皇兄!这两日,宝峰山注定不得安宁。
卫凌在第二天早上去寻了宣帝,近日南方水患增多,接连好几封奏折送入盛京城,昨夜更是连夜送到了臣手里,圣上您看,该如何处置?太子还没醒,宣帝哪有什么兴致处理政务,简单问过几句便让卫凌去安排,卫凌道:那臣即刻回盛京安排治水之事。
宣帝挥了挥手表示同意,等人离开后才反应过来,不过吩咐下属官员做事,怎么还非得亲自回盛京安排?约莫傍晚时分,卫凌主仆三人回到芳华巷。
一推开门一只个头尚小的波斯猫就奔到卫凌身上,后面下人急急追过来,见来人是卫凌,大大松了一口气:郎君,您可算回来了。
卫凌将猫抱起,往里走,下人继续说:郎君,这猫完全不要人,这几日我们喂东西也不吃,还老想着往外跑,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幸好您回了。
波斯猫是盛京的南洋商人送来的,卫凌本想推拒,不知后来为何又接了下来。
如今在家中养了大半月,谁都不要,只黏卫凌。
白亦拿来猫的吃食,卫凌接过,放在手心里,奶奶的小猫凑过来舔,舔完仰着脸冲卫凌喵了一声。
卫凌轻笑,小东西。
等小猫咪吃饱喝足,卫凌拿出南洋商人给的小木条,放在它鼻下一会,又放进自己衣袖里,小猫果然凑得更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窝成一团。
身边白亦与白泽早已见怪不怪了,这只猫刚送过来时见生得很,与卫凌俩人两看两生厌,后来还是卫凌妥协,先抱了猫。
之后每晚卫凌下了值回家这只猫必会黏在脚边,到后来更是过分,卫凌在书案前办公,小猫就躺在他腿上睡大觉,不睡的话便在桌上踩来踩去,偏偏卫凌任它作为,怎么都不生气,还让白亦手捧着砚台站在一旁伺候,只为不让小猫踩到墨水。
此刻卫凌又伸手,白亦在他手上倒了些给猫吃的干粮食,给他继续喂。
卫凌闲着的一只手给猫顺着毛,状态自然。
小猫咪舒服得直接伸了个懒腰。
终于消停下来,卫凌视线从猫上离开,好似突然间想起什么,问:白亦,我没记错的话阿奾是不是没在琉璎轩养过小动物?是,夫人确实没有养过。
去肃清侯府探探,看看阿奾之前有没有养过,没有的话问清楚是不喜还是身子不适合养之类。
说完补充,快些,现在就去。
入夜时白亦就回来了,回禀:肃清侯府的下人说,夫人从未养过什么猫猫狗狗,不过以前宋家大小姐养过一只狸猫,经常带着它去找夫人,其他便没了。
卫凌已沐过浴,简单披了件外衣坐在榻上,精壮胸膛若隐若现,闻言看一眼在桌子上睡得正熟的小猫,轻声道:好。
--今日是宋奾生辰,就在乞巧节前几天,一家人打算热热闹闹吃个饭庆祝。
暮霭沉沉,宋奾忙完了绣坊里的活,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时却在门口碰见了常跟在萧珩壹身边的随侍,随侍递给她个檀木盒子,上头还有封信。
宋娘子,这是我家郎君给您的生辰礼。
随侍说完就匆匆离开,宋奾想问句话都不能。
身旁挽翠纳闷,既是送礼,怎么不亲自来?宋奾也不大懂,拿开信,打开了那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对制作精良的耳饰,看着像是纯金制,挽翠瞧见了,惊呼两声,二娘,这也太精致了!这礼太贵重,宋奾不能收,她看一眼小厮离开的方向,淡淡说:回吧。
现在便是想退也退不了,只能等日后再说。
尤四娘和青姨早已备好了饭菜等几人,一到家便开始用饭,吃到一半,前院大门似有人敲门,龙泰急忙去开。
片刻后,龙泰跑回来,手里多了样东西,同样是个暗色小盒子,外边雕花镂空格外精美。
龙泰拿过去,二娘,不知谁放在咱们家门口的。
没人?宋奾边接过边问。
没,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了,会是谁......二娘,快看看里头是什么。
龙泰头一回见这么好看的盒子,方才拿在手里就觉得沉甸甸的,于是十分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宋奾打开盒子的暗扣,一个通体翠绿的玉簪映入眼帘,簪头是祥云模样,其上点缀着几朵红梅,简单大方又尽显贵气。
宋奾拿出来,摸了摸上面似曾相识的打磨痕迹,心中疑虑一层一层加重。
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就单这玉,寻常人家就不会用来做簪子,再有,这打磨的功力......挽翠感叹道:不会又是萧公子送来的吧?尤四娘俩人一下被那话吸引,不再盯着玉簪看,拉过挽翠问话。
宋奾恍然间想到什么,将木盒盖上,拿起就出门。
几人在后面喊:二娘,你去哪?门口依旧没人,宋奾便往远走了走,果然在街尾看见了卫凌。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街上店铺也已关门,没有行人。
卫凌头上店铺门口的灯笼应是坏掉了,他隐在黑暗里,模模糊糊一个人影。
宋奾站在几丈外,看着他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阿奾,你喜欢吗?卫凌没解释,也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追出来。
宋奾心想,如果不是卫凌送的,她很喜欢,簪子样式简洁,是她常佩用的款式。
但是是卫凌送的,不行。
宋奾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一些过往,那些她送出去的衣物和吃食,那些她曾经的心意。
他那时不收,如今又怎么敢期盼自己收下?她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可放下不代表要重新接纳,宋奾此刻心中一片宁静,就算是他亲手做的又如何,在她眼里,与街上卖的十文一支的簪子没有区别。
宋奾手指摩挲着盒子边缘,望向他的眼睛,缓缓说:卫大人是不是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卫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说以前,也是在说现在。
阿奾,是我之前不懂珍惜,你亲手绣的那些衣服我都好好收了起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卫凌语气极低,阿奾,就是个小玉簪,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宋奾听完,浅笑一声,手往前递了递,卫大人的心意我不能收,请收回吧。
卫凌没接,宋奾看见他眼角有些红,很快隐下去,她说:卫大人不要?啪一声,宋奾松了手,盒子掉在地上,玉簪瞬间碎成两半。
卫凌没看碎了的玉簪,视线始终在她身上,看着她不言一语,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伸了手,却连她的衣袖都碰不着。
虽然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心还是像被刺了一样疼。
直到宋奾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卫凌弯下腰,捡起那木盒与玉簪,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重新将玉簪放进盒子里。
--宋奾回到家时已整理好心绪,大家也识趣地没提起那枚簪子,说说笑笑继续用饭。
娘,我想跟您商量件事。
宋奾说。
何事?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扬州,我想问您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回去。
尤四娘知道她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毛毡帽的事情,之前她想了那么多法子都不成,按她那性子,铁定是不肯罢休的。
可扬州自己早就回不去了,回去仅是徒增烦恼,何况宋奾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自己跟着去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阿奾,你想去就去吧,娘不会拦着你,娘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尤四娘道。
娘亲,多匹马车的事而已,无碍的。
尤四娘像是早就做好了决定,坚持拒绝,宋奾只能放弃,好吧,那您看要不要我带个话或者信回去?你舅舅许久都不曾来信了,就不必再多此一举。
尤四娘说完有些担忧,害怕自己女儿在那边受冷待:你舅母性子要强,不好相处,你若是不想去见他们就不去,不用为娘亲考虑。
嗯,我会看着办的,您不用担心。
二娘打算何时出发?青姨问。
尽快,我将绣坊里的事情交代好就可以走。
宋奾转过头,龙邦,你留下来照看娘亲和店铺,龙泰和挽翠随我去,再找几个靠得住的护卫。
三人应下,尤四娘开始不舍:这一来一回的也得好几月,你切记小心些。
宋奾失笑,娘,我这还没走呢。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二娘的!龙泰站起身来,握了握拳。
你还是护着挽翠吧,我怕小姑娘吃我醋呢。
宋奾开玩笑,挽翠立即有些不好意思,捶了一下龙泰,低声道:坐下!正说着话,墙壁上突然跳下来个小猫,直奔宋奾去,几人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一下各自慌张弹开。
宋奾也被吓一跳,从位置上急忙站起身,小猫从她身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几人等反应过来是只小猫咪才定下心神,龙泰抄起身边的扫帚就打算把猫给赶走,哪里来的野猫。
小猫咪围在宋奾身边,喵喵喵地叫,宋奾一时不忍,制止了龙泰的动作,蹲下身。
这只猫毛发光亮干净,身子矮矮胖胖的,一双眼睛呈碧绿色,十分少见,一看就不是寻常野猫。
它仍旧往宋奾身上蹭,她便把它抱了起来,小猫顺势去舔她的手,宋奾还不适应,连忙将手收回来。
靠得近的挽翠也看清了小猫的真容,惊讶道:好漂亮的猫!挽翠伸手过去想摸一摸,小猫却立刻躲开,还冲她呲了一下,模样极凶。
挽翠纳闷:怎么对我这么凶,却这样黏着二娘。
宋奾也疑惑得很,她试着用手去抚摸它的背部,小家伙还主动往她手心靠了靠,哼哼唧唧地叫,宋奾顿时心都化了。
龙泰龙邦,你们去问问附近有没有哪家丢了猫,问清楚好还回去。
小猫咪好像听懂了宋奾说的话,不满地嗷呜两声。
宋奾又是一笑,继续去给它顺毛。
尤四娘见她这样高兴,回忆道:以前宋璇养了个狸猫,你就馋得不行,每回都央着她带过来,后来那猫过世,人家宋璇都没难过,倒是你哭了一天一夜。
娘,这么多人在呢,您尽揭我丑。
宋奾佯装微怒。
青姨也不放过她:可不是,当时四娘说要给你买一只,你不要,还说一点都不喜欢。
宋奾记忆涌现出来,倒不是不喜欢,只是那时总觉得猫狗这些生命太短了,她承受不住它们的离开,与其事后难过悲伤,不如从根源上解决。
宋奾又摸了摸怀里的小奶猫,惊觉自己现在居然就有了不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