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听说东楚使臣今日来东宫找太子, 此刻就在长定殿,她生怕萧胤又给谢承素穿小鞋,故拎着个食盒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结果她方才推门而入, 迎面便见两个男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 观其面容并无异色,似乎他们原先正心平气和地坐着。
虞昭有些懵, 她顿住步子,一时连先前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萧胤自书桌后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处, 横在虞昭和谢承素两人中间, 问:你来做什么?他本就生得宽肩窄腰,此刻背対着谢承素,把虞昭纤瘦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虞昭抬眸看了看太子不辨喜怒的面容, 不知怎的有些紧张,她满脸无辜地提了提那食盒:……我来给殿下送糕点, 没成想谢大人也在这儿。
萧胤嗤笑一声,仿佛尽数看穿了虞昭的小心思,他故作亲昵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 语气暧昧道:太子妃有心了, 孤说过不爱吃糕点,以后别一个劲儿往长定殿跑了。
虞昭咬了咬唇,心知萧胤定是故意的。
她来长定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这番话说得与事实大相径庭,好似她经常给他送糕点一般,承素听了该不会生气吧?思及此, 虞昭不禁想看一眼谢承素面上神情,奈何视野所及全被萧胤的胸膛给挡住了。
谢承素抿了抿唇, 他知道虞昭此前说愿意等自己,她心中定是有他。
此刻他眼底划过一丝轻嘲,不欲再看萧胤演戏,起身凉凉道:既然事情谈妥了,谢某这就回去拟折子了。
萧胤头也未回,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不送。
谢承素冷着张脸出了长定殿,小宦官见此连忙引着他一路出了东宫。
萧胤眼看谢承素的身影消失在殿内,面色恢复往常的冷峻。
他打开那食盒看了眼,见都是虞昭爱吃的糕点,顿时心中划过一抹了然。
这压根儿不像是给自己准备的,倒像是她匆忙之下,顺手把宁华殿的糕点带了过来。
萧胤也不欲夺她所好,凤眸冷睨了虞昭一眼,淡声道:拿回去吧。
虞昭眨了眨美眸,总觉得以太子之精明,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可既然他都说了把糕点拿回去,虞昭也不欲强人所难,理所当然地重新接过食盒,交给身后的葶花。
萧胤此刻回到书桌后坐着,拿了本折子,便面无表情地批阅起来。
虞昭想起她此行来意,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方才在谈论何事?萧胤继续批着折子,他并未抬头看向虞昭,只是简略说了声:正事。
虞昭从太子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消息,遂并未多问,她只要萧胤不给谢承素穿小鞋就好,此刻遂开口道:殿下既朝务繁忙,那我就不再叨扰,回宁华殿去了。
萧胤听后未置一词,他本想一直这般沉默,后来还是简略应了声,算是回答。
待虞昭走后,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
随即他将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搁,后背靠在黄花梨木椅上,长指轻敲桌面。
此前虞昭那般紧张的模样,落在萧胤眼中,只觉她那些小心思着实明显,无非是怕他刁难谢承素罢了。
然而两国恢复通商可谓互惠互利之事,只怕他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选择在此时挤兑谢承素。
更何况这儿是东宫,若谢承素竖着进来,到头来横着出去,岂非招人闲话。
……且说这周大人出了东宫后,便直奔温相府。
他与温相爷关系紧密,此前来的次数多了,连守门的小厮都认得户部周大人,无需多言便进去通传了。
此刻周维海进了温宰相的书房,忙笑道:相爷,下官有一事得向您禀报。
温宰相原本正在宣纸上挥毫,此刻笔势一顿,他面色不愉,抬眸看了眼周维海问:何事?周维海赔笑着把此前在东宫的事儿说了,随即仔细分析道:……依下官之见,太子怕是要亲自过问此事,他与咱们一派素来不対付,到头来这掌管两国通商的肥差,未必一定会落到下官头上。
温宰相冷笑一声,将那名贵的狼毫扔在桌上,登时原本干净整洁的宣纸上出现了几点墨迹:我早知道他会如此,此人实乃心腹大患,就好似那拦路虎在半道上不肯走,当真可恶!周维海心中划过一丝惊讶,连忙询问道:不知相爷打算如何?温宰相望着那脏污的墨迹,眼底划过一抹阴沉:此事你别多过问,太子既然敢打两国通商的主意,我便让他尝尝厉害。
……二月二,龙抬头。
宫里为了准备今日的祭祀大典,内务府忙得如火朝天,总算弄得一切妥当。
因着太后不久前刚逝去,故建文帝一早便定下,由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前往太后梓宫停殡之处进行祭奠,即皇陵附近的暂奉安殿。
虞昭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西祈的皇陵就在邺京城外一片地带,他们已然赶了有一会儿的路。
此刻巍峨的山脉在眼前出现,她自幼养在深闺,这会儿好奇地抬眸看了眼,随即又放下了帘子。
两人此次出宫,带了不少护卫随行,正浩浩荡荡地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方才到山脚下,还没上山,外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萧胤掀开侧边帘子看了眼,见来人身着宦官服,是个陌生的面孔,此刻正朝自己恭敬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急召,让您即刻回御书房一趟。
他听后面无表情地问了句:可有说何事?小宦官笑着答道:陛下未曾言明,奴才也不敢乱说。
萧胤定睛看了眼那宦官有些宽大的衣裳,随即淡声吩咐马车前的车夫道:停。
说罢,他凤眸看了眼坐在身侧的虞昭,似是有些不放心:孤回宫一趟,等会儿再来暂奉安殿。
马车很快停下,虞昭轻应了声,朝太子点点头。
萧胤遂出了马车,他临走前吩咐了忍冬几句,随即便独自骑马,跟着那名宦官离开了此地。
他身边只带了两名护卫,从那乌泱泱一大片护卫中挑了出来,武艺只堪堪尚可。
虞昭则坐着马车一路上山,来到暂奉安殿内,按照规矩向太后行祭奠之礼。
由于身边到处是护卫,虞昭并未有何担忧,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响,以及如雨点般密集的脚步声。
她愣了愣,连忙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群举着刀剑的黑衣男子冲了进来。
门口的四名护卫顷刻间便头颅落地,四滩血迹融合在一起,逐渐从门口处蜿蜒过来,瞧着颇为骇人。
忍冬见之一惊,终于明白太子殿下此前那番吩咐是何意,显然是殿下有了预感,让她保护好太子妃。
忍冬此刻也不知殿下跟着那宦官离开,能否平安无恙,她已无暇顾及此事,连忙朝着一众护卫道:列阵,保护太子妃!黑衣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每人面上神情皆是凶神恶煞,不少人脸上带着刀疤,很快与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厮杀在一处。
虞昭吓得脸都白了,被忍冬扶着退到太后梓棺后面,她第一次碰到这等血腥的场面,此刻满脸紧张地看着眼前局势。
她惊讶地发现対方不仅人数众多,瞧着足足是护卫的两倍之多,其身手更是丝毫不差,甚至隐隐比这些护卫还要厉害几分。
一时间,虞昭想起何掌柜此前的那番提醒,说是邺京出现很多生面孔,而且武艺高强,莫非就是这群人!原来不是为了开武林大会,而是为了来暂奉安殿杀人!虞昭自认她来到西祈之后,并未惹上什么大人物,也不知这些黑衣人是否冲着自己来,然而她心知若是身边的护卫不敌,只怕自己的性命定然也不保了。
她紧紧抓住忍冬的胳膊,欲哭无泪道:忍冬,咱们能否逃出去避一避……此刻两人身处暂奉安殿,唯有正门一条路可走,纵使出了殿门,也只能继续往前才能出去,依旧会被这群凶悍的黑衣人团团包围。
忍冬看了眼前方的局势,禁不住深深的担忧,她蹙眉道:太子妃,这暂奉安殿并未设置后门,唯有最前方一道大门可走,如今已被这些黑衣人封死了。
対方人数众多,只怕咱们冲出去也难以杀出一条血路。
那只能等死么……虞昭捂着口鼻,只觉空气中血腥味愈发浓重。
眼前不断有护卫倒在地上,被黑衣人无情地踩踏过去,血迹染红了院内整片地面。
忍冬唯有安慰虞昭道:殿下临行前,说他很快就回来。
就算他回来了,那也没用啊。
虞昭听后只觉心内一阵绝望,她记得萧胤走时只带了两个护卫,其余可都在这儿了,就算他回来,又如何能应対这众多凶悍的亡命之徒?忍冬眼见这些黑衣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一时也拧了眉,朝虞昭道:太子妃,您先躲在太后梓宫后面,正好能遮挡几分。
虞昭点了点头,旋即猫着腰躲了进去,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
她很想捂住双耳,奈何全身僵硬无比,此刻那些黑衣人清晰的声音传进耳畔,似是在朝着忍冬说话:怎就你一人?方才那位貌美的太子妃呢?忍冬听见这些黑衣恶霸居然还敢提太子妃,登时面带怒意道:她早就逃走了,尔等也配肖想太子妃!为首的黑衣男子一听顿时笑了,脸上蜈蚣般粗细的刀疤阴沉可怖地抖动着:兄弟们,杀!这殿内只有后面一道出口,太子妃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咱们只需把太后棺木夺走,至于那太子妃……老子就要在这儿办了她!说罢,他舔了舔唇,笑得极尽放肆张狂。
身侧的黑衣人也不禁发出淫.秽的笑声:大哥,可要给小弟分一杯羹啊。
刀疤男是众人之中武艺最强的,大声笑道:放心,无论是哪个门派的,大家轮着来。
忍冬听了怒不可遏,上前就与其中一名黑衣人缠斗在一处,她一连发出数枚暗器,然而都被対方堪堪避过。
此刻殿内护卫越来越少,很快便有许多黑衣男子来到太后梓宫附近,众人合力之下,竟将棺木挪了开来。
这下虞昭连藏身之处都没了,她浑身轻颤,慌忙跑了出来,面色苍白至极。
那些黑衣人见了纷纷朝虞昭的方向追来。
啊……不远处,忍冬捂着重伤的胸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虞昭回头看了眼,就发现方才那大放厥词的刀疤男竟已然追了上来,眼看就要追上自己。
其余殿内寥寥无几的护卫见了,纵使有心想赶过来,却快不过那刀疤男,身边也缠着众多黑衣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虞昭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裙摆绊倒在地,一时摔在了太后梓宫前。
方才那些人说的污言秽语,虞昭自是听见了,此刻眼尾不禁垂下晶莹的泪珠,一边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
刀疤男笑着放缓步伐,伸出手就要上前,冷不防就在此刻,外头突然传来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随即一柄锋利的佩剑直直地射过来,飞速刺向刀疤男的掌心,将他伸在半空的手狠狠钉在太后的棺木上,丝毫动弹不得。
——啊!!!虞昭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随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她禁不住缓缓回眸望去。
只见萧胤已然冲了进来,身上衣衫也已然被血迹染红,此刻他英挺的面容满是暴怒之色,身后则跟着西祈的众多士卒,以及身经百战的军中将领。
先前那名宦官打扮的人,实际也是个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路上也设下了诸多陷阱,萧胤那两名护卫都被杀了,他唯有亲自快马加鞭去军营搬救兵。
此时虞昭望着萧胤朝自己冲过来的模样,说是宛如天神下凡也不为过,她早已泪盈于睫,随即被赶来的男人一把狠狠抱在怀中:対不住,孤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