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常引得常氏兄弟警觉了起来。
常继然看着他,目光审视,你这是什么意思?齐幼之轻挑嘴角,声音像是冬日里被冰封的湖面,平静而冷漠,我是什么意思二少爷房里的人应该清楚,要不是她出面,我和阿烟哪里会知道平日里对我们这般客气的二少爷其实还有别的心思?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便是再没眼力的人也能看出来他隐含的嘲讽。
常阳呸了一声,你怎么跟我二哥说话的呢!这可是我常家,你个外人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齐幼之的眼瞳冷冽如苍山经年不化的雪,即便是听了这番威胁压迫的话,依旧没有半分缓和,我既然是不配嚣张的外人,想来应该是不能继续待在你们常府的,等我回去同阿烟商讨,过几日我们就搬出去,不叨扰你们这群少爷小姐了。
常阳顿时跳脚,脸都被气的通红,你敢!姜先生可是大哥极为敬重的先生,要是惊动了她,大哥绝对会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到时候他保准没有好果子吃!我都是穷酸货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齐幼之轻笑,又是鄙夷又是不屑。
常阳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嘲笑过,想他常家在县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就算是县令公子见着他都要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个穷酸货却敢当面笑话他!他一时气血上头,挥起拳头就朝齐幼之脸上打去。
齐公子!常继然正在揣测齐幼之方才那话的意思,就听得秋明突然惊呼出声,随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侧头看去,就见齐幼之被打倒在地,嘴角都渗出了淡淡的血丝。
老四!你疯了!他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再去深思,走过去手忙脚乱的将齐幼之扶了起来。
常阳这时候才慢慢恢复了冷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望着齐幼之的逐渐肿起的脸,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也慌了阵脚。
二哥……二哥,我……我不是……常继然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烦躁无比,这话你还是留着对姜先生和大哥说吧。
齐幼之是姜烟的宝贝弟弟,姜烟是冰雪一样的性子,但对这个弟弟却是处处温和上心,跟眼珠子一样的护着,要是让她知道齐幼之被学生的弟弟打了,事情保准小不了。
常阳显然也想到了那处,整个人更是张皇失措,不过比起姜烟,他更忌惮的是姜烟身后的家主常如柏。
常如柏对他们这些庶弟本就不亲厚,前些年还有庶子因为闹了事就被赶去乡下再也没回来的,要是常如柏也对他这样……常阳打了个哆嗦,对未知的恐惧在看到擦拭嘴角血迹的齐幼之后又转变成了迁怒。
你个腌臜货,刚刚为什么不躲!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我倒霉是吧?!够了!常继然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等着常阳闭嘴了,他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你的院子里好好待着吧!说完,他又吩咐小厮去武师那告了假,自己扶着齐幼之回去了。
姜烟正在屋内看书,听到动静,一抬眸就看到了被搀扶着的齐幼之。
这是怎么了?她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过来。
常继然有些心虚,缄口不语。
齐幼之适时抬头,想要扯唇解释,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浮肿的侧脸也映入了姜烟的视线。
……姜烟沉默了一瞬,是谁?她的声音淡且平稳,但不论是大大咧咧的秋明还是人精一样的春华,都听出来其中暗含的暴虐。
是谁弄得?姜烟看向常继然,平日里因为懒散而倦怠的眼神,此刻却分外凌厉。
她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常继然心头一颤,有些近乎本能的胆寒,一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解释抵在嘴边半天都说不出来。
秋明,你说。
姜烟没了耐心。
秋明偷偷摸摸看了常继然一眼,没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在姜烟灼灼的目光下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解释了。
……等到他说完,姜烟死死握住了桌角,骨骼分明的十指泛着狠意。
我竟然不知贵府的公子就是这么对待我弟弟的,她冷笑着,姝丽的脸上满是怒气,我当初答应来常府便是为了幼之,想着他身子孱弱学个一招半式傍身才能叫我放心,没想到这东西没学到也就算了,还出了这档子事!春华!她扬声喊道。
先生?在一边静立旁观大气都不敢喘的春华连忙站了出来。
你去请夫人过来,就说我和幼之都是粗鄙之人,再在常府待下去怕是要脏了常家的门面,我这边同她告个礼,今晚上就回我的姜家村去!先生?!常继然大惊,先生不可!这件事既然同二少爷无关,二少爷就请回吧。
姜烟冷冷送客。
……常继然无力的垂下了脑袋,艰涩一笑,先生,齐公子同我四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三两句话引了冲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至与此?何至于此?姜烟都要被气笑了,我来你常家教你大哥识字本就是为了幼之,现在幼之在这受了委屈,我还留下做什么?那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了,你拿着请别家先生吧!齐幼之可是决定了她日后能不能活下来的关键,她自己当祖宗一样的供着,一点苦都不敢让他受,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哪里不对就让他黑化了……这群人却敢张嘴一句穷酸闭嘴一句腌臜!这不是在践踏她的努力吗?!阿烟。
坐在桌前一直没出声的齐幼之喊了一声,因为担心牵动伤口,他嘴巴张得很小,声音也很轻,然而姜烟却还是立马捕获到了他的呼唤。
怎么了?她看他。
阿烟,我没事的。
齐幼之低声说着,又轻柔的拍了拍姜烟的手背,安抚她,你别这么生气,我当时也有些冲动,所以才会发生这事…………姜烟心里有些复杂。
她觉得自己方才的顾虑似乎都没了必要。
这要换成原文里的那个,常阳这崽子怕是都死了千八百回了,结果现在的这个却善良到给人求情……这样的性子还要怎么夺嫡?这不是妥妥的送人头么?姜烟有些懵,站在原地看着齐幼之,满脸的一言难尽。
她本是怒火冲天,结果齐幼之这一出打得她措手不及,现在她只觉得尴尬和不自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他的话。
齐幼之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常继然的方向,温声细语,不过就是为着二少爷那点事伤了和气,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常继然一愣,没想明白这战火怎么还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被这么一说,姜烟也想起常阳那番齐幼之入赘常如意、她给常继然做妾的发言,再看这人更是哪哪都不顺眼。
我同幼之相依为命,这辈子凡事都只以幼之为主,幼之去哪我去哪,旁的事我都不做考虑。
姜烟道。
因为先前一番气愤的质问,她的声音带着撩人的哑意,配上这句话,更是叫齐幼之心中躁动。
常继然面露尴尬,那都是老四胡乱揣测的事,先生千万别放在心上……他对姜烟确实有那么点见色起意的意味在,但他一直牢记着这人先生的身份,从来都不敢逾矩半分,本来想着现在好好表现,等日后姜烟不在是大哥的先生了他再去找她……现在被这么一闹,什么都泡汤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姜烟在他心口补了一刀。
常继然舔了舔唇,正要还为自己辩驳两句留个好印象,就听得门被敲了两声,一道恭敬的女声传了进来。
先生,夫人来了。
钱氏?众人一愣,下意识的都去看春华,发现人还站在角落压根没动过,都是不解。
难道是听到了风声?姜烟让人进来。
钱氏穿着一身银杏黄细绸衣裳,头上只带着一支简朴的点翠簪子,见着姜烟,连忙道:先生,齐公子如何了?我方才听说这事,立马就赶过来了,常阳也真是的,怎么能对齐公子动手呢……她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又去看齐幼之,见着齐幼之高高肿起的脸,立马捂住了心口。
造孽哦!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下得去手!齐幼之脸上早就被涂了药,血迹也已经洗干净了,没刚回来时那般狼狈,只是看着依旧格外可怜,配上焉哒哒的情绪,更是让人心疼。
钱氏连连摇头,心里更是把常阳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没脑子的,天天在后宅兴风作浪,害得她都被老爷训了好几次管教不力了,这次她绝对要好好握住机会,让他长个记性!想到这,钱氏狠狠捏了下自己手中的帕子。
先生您放心,这次我一定给您和齐公子讨个公道!常继然对自己这个嫂子也有几分了解,见她这般,便知道常阳这次是在劫难逃。
不忍再看,只有借口先走了。
出了院子,就见自己派去跟武师告假的小厮正蹲在门口出神,连他出来了都没察觉道。
常继然拿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屁股,想什么呢?小厮万分纠结的站了起来,往院子里瞥了好几眼,见着人都不在,这才凑到了常继然身边,小声道。
少爷,那齐公子邪乎得很,四少爷那拳头他明明躲得开的,他愣是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