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齐幼之趴在桌子上, 可怜巴巴的看向姜烟,眼里带着几分哀求。
姜烟这回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又在变着法子的装可怜, 只想让她点头同意。
但她就是冲着能甩掉他的目的才做的决定,又怎会心软。
幼之,她拨弄了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 嗓音清越, 不过是分开一段时间而已,你也该适应了。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垂着眸子去看书了。
齐幼之坐在一侧, 只觉得一股邪火顺着他的心尖蔓延到四肢, 灼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与阿烟互相依靠了这么久,骤然离了阿烟,他又能如何适应?想到日后从武园回来,院子里不再有这人的身影,他便觉得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意。
他的脸色着实糟糕,姜烟听着他那沙哑的喘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根。
你又何必这么抗拒,姜烟轻声道:若是实在想我, 就跟武师告假回去看我。
齐幼之不语,鸦羽似得眼睫颤动不已,情绪显然不怎么平静。
姜烟继续哄骗:男子总是要习武傍身的, 日后我遇着危险了, 还得靠你护我呢。
齐幼之手一顿,又想到了常如意那件事。
是啊, 若是他没本事, 日后阿烟再受欺负了怎么办?他是舍不得离开阿烟, 但为了阿烟不再被他人欺辱,他愿意忍受暂别之苦……如此,去留之事便在姜烟的三言两语之间谈成了。
为了让齐幼之更顺理成章的留在武园,姜烟在临走前写了一封信给钟苓,先是为自己多次推脱不见表达了歉意,又解释了自己回村休养的事实,最后才提出要她代为照顾齐幼之的请求。
钟苓的信回得很快,内容大致就客套的几句话。
我理解,我知道了,我很乐意效劳。
自信收到,事情便是全部都安排好了,第二天姜烟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常家。
齐幼之有意相送,可惜武园那边走不得,他只有约着几天后再回去见她。
马车驶离常家后,姜烟便让马夫拐去了书肆。
见着姜烟,两个小二都是瞪圆了眼。
大师?!您不是在常家吗,怎么过来了?!姜烟坐在了他们搬来的凳子上,你们掌柜呢?掌柜的正在吃早点呢,我现在就去给您喊来!姜烟点头。
不一会儿,身子有些发福的掌柜便抓着两个包子,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可是常家老爷的先生啊!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他万万不能懈怠了!姜烟抿唇笑了笑,一段时间没见,掌柜的怎么就对我这么生分了?掌柜的摸了摸脑袋上的汗,赔笑道:先生这说的哪儿的话啊……姜烟也不废话,直说了来意。
你竟然还要抄书?!掌柜惊讶不已。
这年头读书人可是最自持身份的,哪怕是最穷苦、不得不靠抄书来维持生计的那些人,也大多脾气古怪眼高手低,他们尚且如此,更遑论一些给有钱人家当过先生的。
他本以为姜烟飞上枝头变凤凰后就不会再跟他们联系了。
没想到这人竟然十分坦诚的说自己手头紧张,急需用钱,让他尽快给她找点差事做做。
掌柜的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就拿了几本母本和一沓纸,递给了她。
姜烟接过,又让人回头去姜家村拿,这才离开。
马夫一脸的不理解,等着姜烟上了马车,这才问她。
先生,您要是缺钱,可以让夫人提前把月钱给您结了啊,干嘛来做这抄书的差事?抄书是个累活,一天到晚都得坐在书桌前,时间久了,眼睛和腰背都不舒服,但凡有点小钱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做这事。
姜烟笑了笑,说的语焉不详。
哪有人会嫌钱多的。
马夫是个俗人,听着姜烟这句名言,不由赫然起敬。
*临了中午时候,马车终于在姜家村停下了。
自从姜烟离开,姜家村就再也没有来过马车,这次难得来了,村民们便又纷纷探出脑袋来观望。
见着下来的人是姜烟,更是议论纷纷。
姜烟本就生的美,穿着一身造价不菲的轻薄纱衣,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然而最让人好奇的,还是那马夫对姜烟恭敬的态度。
弯腰屈膝的,跟个奴才似得。
众人都好奇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说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姜烟没管他们,让马夫把东西放下来后就放人走了。
常继然请她去常府时,说了房子和田地都会特意请人照看,当时姜烟来的匆忙,没和那人见面。
现下她回来了,那两人得了马夫的招呼,立马就找了过来。
两人是一对正值壮年的夫妻,约莫着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相憨厚老实,皮肤黝黑,一看便知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见着面相清冷的姜烟,两人也是一阵局促,扭捏了片刻后,还是汉子先开了口,说刚好中午,要请姜烟去他们家吃饭。
他们是受雇于常家的佣农,喊常如柏老爷,面对姜烟,他们也是要喊一声先生的。
姜烟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村子里的,没必要这么喊,正常喊我阿烟就行了。
两人踌躇了一会儿,这才改口。
他们早就得了姜烟要回来的消息,得知姜烟受伤,特意买了点肉回来炖汤,虽说比不得常家的丰盛,但也是一片心意。
姜烟没有多做客套,他们请,她便应了去。
小夫妻俩都不是姜家村的人,只是因为差事,这才来姜家村租了个房子,租房子的钱都由常家负担,房子选的也不错,因此日子过的倒也还算滋润,比姜家村大部分人家都要好。
姜烟进了院子,便看到自己闲来无事侍弄的花草都被搬了过来,一个个长的很好,生机勃勃的。
见她注意到了那些花草,女人生怕引起误会,赶忙解释道:这些都是先……阿烟您的,我去后山的时候看它们在屋檐下面,怕雨水多给它们淹死了,就带回来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照顾些。
又说,既然现在您回来了,我给您端回去。
姜烟摇头,先放你这儿吧,我暂时没空管它们。
女人讷讷应下,随后又搓着手,您要是忙不过来,可以喊我们去帮忙。
一边忙着擦桌子的男人也点头,是啊是啊,要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常家让他们在这待一年,现在才过去几个月,他们自然要对姜烟这半个主子上些心。
姜烟笑着客套了两句,吃完饭也不多留,立马回了后山。
把东西收拾好后,她就钻进了书房,开始抄书。
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字,穷。
逃跑路上总归是银子越多越好,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是永恒真谛。
姜烟卵足了劲的抄书,不知抄了多久,就听门被敲响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何诗儿的喊叫声。
姜烟!姜烟!姜烟走过去开了门,一对上面,何诗儿便开始埋怨。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姜烟没说话,只问她来干什么。
我还能来干什么?何诗儿将她的屋子草草看了一圈,幼之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姜烟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她激动的捏住了胳膊。
你终于把他送回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姜烟皱着眉头将手抽出,不是,没送回去。
啊?还没啊……何诗儿上一秒还喜气洋洋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姜烟含糊着安慰她,不过也快要送回去了……何诗儿斜着眼睛看她,什么叫快要送回去了?姜烟仰着头想了想,给了个不甚明了的解释:就是遇着能帮忙的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何诗儿松了口气。
可算是有点进展了。
你赶快把人送走吧,不然我和我哥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成天担惊受怕的。
姜烟也很无奈。
她的情况比她们兄妹俩更严峻呢,她找谁诉苦去啊?对了,何诗儿又问她,你是不是把幼之的事告诉慧丽了?乍一听这个名字,姜烟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怎么?何诗儿道:你走过后,她就一直来找我,跟我打听幼之小时候的事,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姜烟不自觉的啧了一声,我可从来没跟她说过什么,是不是你不小心说漏嘴了?这关我什么事啊,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过!何诗儿顿时激动起来。
姜烟不免好奇,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跟她说的?姜烟刚想说自己不是那种蠢笨的人物,转念想到原主那性子,只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何诗儿瞪了她一眼。
总之……你,你没跟她说什么吧?姜烟干咳一声。
当然了!何诗儿说完,还不留情面的补了一句,我跟你又不一样!姜烟扶额,行行行,你没说就行。
许慧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齐幼之幼年的那些事,可不能再让别的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