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京城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京城不比塞北, 天气凉得快,虽然到了中秋,但京城大部分时间依旧闷热得不行, 一场雨下下来,也算是有了要入秋的迹象了。
姜烟半夜醒来时雨依旧没停,习习的凉风顺着窗户往里房里吹, 很是舒服。
她贪凉跑到窗边坐了好久, 第二天就又病倒了。
自从被齐幼之找到之后,她身上的毛病就格外的多。
好几次闹脾气时都会发病,齐幼之便生怕再把她气出个好歹, 只能次次退让。
从这方面而言, 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但她这一病倒,清静日子就彻底没了。
齐幼之发了好大一通火,院子里上上下下不少丫鬟都挨了罚,连姜烟随身伺候的绿舞都被罚了月钱。
姜烟躺在床上,看着齐幼之一通发作,教训完了太医又开始教训奴才,不由心累道。
好了好了,就是一点小病, 你不要小题大做。
齐幼之被姜烟脚伤那事弄得风声鹤唳,现在见她这么不甚在意的模样,更是一阵无力。
阿烟, 你若是被懈怠了, 一定要跟我说。
姜烟含糊的嗯了一声,转头又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风是凉的, 雨声也很催眠, 姜烟再醒来, 已经到了下午了。
齐幼之原本在看书,听到她醒的动静,立马让人去端一直温着的汤药。
姜烟连忙闭上眼睛,当作从没醒过的样子。
阿烟?阿烟?齐幼之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两声。
姜烟不想理他,但忍不住颤动的睫毛却将她出卖的彻底。
齐幼之没忍住轻笑一声,阿烟这是耍赖不想喝药?姜烟立马睁开眼睛,不怎么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齐幼之嘴角的笑意更重了,嘴上却很识相的不再提,只说:阿烟既然不困了,就起来喝药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姜烟只有硬着头皮喝下去。
端了茶给她漱过口后,齐幼之便和她说起了闲话。
我刚来京城时,属实被这儿的繁华迷了眼睛,这儿有不少好玩的去处,等着阿烟你身子舒坦了,我们就出去玩。
姜烟躺在床上,眼神散漫,没说话。
齐幼之也不要她回应,自顾自说起了刚来京城的那些经历。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嗓音清越如山涧清泉,姜烟听着听着,眼皮又缓缓耷在了一起。
说了半天没等到回应,齐幼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被自己不松不紧的牵着的某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入手的细腻温热让他忍不住摸了第二下,第三下。
直到姜烟自梦中皱起了眉头,他才不舍的放手。
但与此同时,心里的执念却更深了。
*风寒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等着姜烟病好,早就过了中秋宫宴。
齐月乐有意来找过她几次,但次次都被齐幼之的下属拦着,慢慢的也就不肯再来了。
姜烟一个人缩在太子府后院,倒也还算清闲。
这天也凉下去了,小姐夜里万不能再去把窗户打开了。
一大早,绿舞便端了饭菜过来,说起了这事。
姜烟失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怎么还说这事呢?绿舞含糊的嘀咕了一声,没叫姜烟听清到底说了什么。
姜烟好奇追问,却被她转移了话题。
现在天气凉快了不少,小姐要不要去后花园逛逛?不了,姜烟摇头,要是撞上什么人就麻烦了。
她素来最怕麻烦事。
绿舞本就是极有眼色的丫鬟,跟姜烟这么相处了几天,也了解了她的性子,见她这么说,忙道。
这府里就您和太子殿下两个主子,还能撞上什么人啊,反倒是小姐,您现在身子不好,再不走走,赶明儿又要躺出病来。
听到这,姜烟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她生病这几天齐幼之着实占了不少便宜,搂着她喂药喂饭的事没少做。
她虽然有心挣扎,但抵不过身子虚弱,只有予取予求。
想到那两天齐幼之做的那些事,向来镇定冷漠的姜烟都有些受不住。
行行行,出去走走,省的闷坏了。
绿舞这才重新笑出来,一会儿奴才给您找身好看衣服。
姜烟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姜烟病中刚好不能再出差错,绿舞便给她找来了一件淡粉色的披风,系上后更是显得她肤白貌美,娇嫩得像是春日里刚开出的羸弱花朵,让人又想采摘又想呵护。
伺候的另一个丫鬟朝着她看了好几眼,越看越痴,忍不住小声道。
小姐长得真好看。
另一个丫鬟也说:是啊是啊,不比别家小姐差呢!姜烟轻轻笑了一声,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儿月眉星眼,朱唇皓齿,傅粉施朱,风月无边。
倒是和她上辈子那张脸越来越像了。
只是上辈子她的脸上覆着冰雪,无情无欲的,这辈子许是求生欲旺盛,倒多出了几分生气。
绿舞弯腰给她系好了香囊,这才说:小姐您看看,这样行么?姜烟草草扫了一眼,行行行,出发吧,再不出门,这天都要黑了。
几个年龄小的丫鬟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绿舞脸上发红,小姐,您又笑我!小姐别的都好,就是时不时会奚落她两句,搞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不就是多打扮了一会儿嘛,至于这么说她嘛……绿舞拿起梳子给她发尾梳了两下,这才大功告成。
一行人自院里走出,绕着湖去了不远处的花园。
清风拂面,空气里隐约还有些花草的香气。
姜烟慢悠悠的边走边看,积压在心头的阴郁也终于有拨开云雾的趋势。
几个年纪还小的丫鬟都是第一次来这儿,眼睛看来看去的,险些没顾上脚上的路。
姜烟发现后便让她们各自去玩了,自己则是坐在湖心亭上,合着眸子吹风。
上辈子她一直忙于公司事务,从来都没这么清闲的时候。
绿舞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站在姜烟身边。
对了,姜烟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叫碧珠的丫鬟呢?不说这还好,一说,绿舞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姜烟后知后觉,太子将她们全杀了?绿舞抿唇不语。
虽说早就设想到这个结果了,但真听到,姜烟还是心头一颤。
太子这性子是有些残暴了。
嘘!绿舞吓了一跳,赶忙嘘了一声,小姐,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她说着,眼睛又朝四周看去,连气息都有些惊慌不稳。
姜烟道:没事,太子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这话一出,绿舞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了起来。
她是从宫里选出来伺候殿下的奴才,在此之前也听说过不少宫闱秘事。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男人靠得住,猪都会爬树。
不说皇室的那些主子们了,就是有点权势的太监都是那样。
小姐前些日子脑子还清醒着呢,今儿怎么就犯迷糊了呢?难道是殿下伺候了几天,果真让小姐卸下心防了?想了想,她还是含蓄的开口劝道。
小姐,这儿虽说是太子府,但不一定只有太子殿下的人,您小心隔墙有耳,听了什么不好的话过去。
她这认真的模样成功逗笑了姜烟。
不愧是要报她救命之恩的人,真是掏心掏肺的为了她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应下。
绿舞这才松了口气,问她要不要吃些糕点喝点茶。
不用,你也别乱忙活了,在那边坐着,吹吹风。
姜烟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仰着脑袋吹风,白净纤细的颈脖展出优美的弧度,像只高雅的天鹅。
绿舞欣赏了一会儿,随后便也被风吹走了思绪,开始神游天外。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渐近的脚步声在亭内响起。
姜烟寻声看去,就见梓欣穿着一身墨绿色宫装走了过来。
小姐,主子让我给您传个话,说中午去您院子里和您一起用膳。
姜烟轻轻颔首,殿下在忙什么?她难得关心一次齐幼之,梓欣不由替自家主子高兴起来。
回小姐的话,主子最近都在忙着秋狩的事。
顿了顿,她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补充道。
主子这还是第一次参加秋狩,各方各面都不甚了解,必须得多做点准备,才能不落人口舌。
秋狩。
听到这两个字,姜烟就是一阵心梗。
原文中齐幼之正是在秋狩时被人设计掉下马摔到脑袋,这才恢复记忆的。
恢复了记忆的齐幼之认识到自己因为原主的一时歪念而悲惨的一生,直笑造化弄人,当场就派了暗卫连夜赶往姜家村灭了姜家一家。
此后齐幼之变得扭曲癫狂,嗜血成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得整个朝廷都只剩下了两帮人。
一帮他的人,一帮原男主的人。
原男主虽然心机深沉,却不是杀人如麻的性子,因此在最后的争夺中赢得民心,获得了胜利。
而齐幼之这个真正的太子,却只有受辱死去,结束自己痛苦的一生。
姜烟心疼他,也想救他,但她更想救自己。
若是秋狩中齐幼之没有摔到脑子,恢复记忆,那她是不是就能活的久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