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这样说。
宋枝蒽也没必要迂回,电话一挂断就把所在的四星级酒店地址发过去。
祁岸收到,回了个嗯字。
熄了屏,罗贝贝不可置信地看他,啥意思,里头的绣绣不管了?祁岸颜色不改,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
或许是绣绣情况良好,让他那张冷峻痞气的脸多了几分温度,祁岸略抬下巴,这不是有你。
吊儿郎当的语气,却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
反正就是忽然又信任她了。
……罗贝贝顿时不知如何接话。
最终也只能任由祁岸把她一个人留在宠物医院。
又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是什么人物能有这么大能耐,让祁老板连这么宠爱的狗子都不管??……宋枝蒽是在日本客户去厕所的间隙出来给祁岸打的电话。
电话打完,她匆忙回去,呼吸有些起伏不定。
合作的经理人是位年轻漂亮的姐姐,见状贴心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没有,宋枝蒽摇头,是别人挺重要的东西在我这,对方要找我拿。
经理人点头,又抬腕看表,应该也就最多半小时,这单也就谈下来了。
然而在此之前,宋枝蒽已经陪同了近三个小时,从机场到公司工厂,再到酒店。
但没办法,做生意就这样。
日本客户行事挑剔谨慎,这位姐姐也是刚入行出口贸易没多久,公司不大,暂时算是单打独斗。
如果能拿下这单,势必会对她的事业有很大帮助。
宋枝蒽虽然只跟她签了半天,但并不介意多帮一帮她。
只是没想到,祁岸来得远比想象中要快。
就在客户和随行助理一同看日文合同时,宋枝蒽收到了他的消息。
叮的一声,像木鱼敲在心上。
宋枝蒽低头看去。
祁岸:【我到了,在一楼】宋枝蒽屏息凝神,趁双方暂时不需要她,用最快速度回了条:【抱歉,还没结束,再等等好吗,我很快】祁岸:【不急】祁岸:【一楼等你】见他这么说,宋枝蒽眉头慢慢舒展,悬着的心也默默放下。
却又忽然想到何恺。
说起来,之前两人也有过类似的状况,何恺车钥匙落在给她披的外套里,第二天才发现。
偏偏他那时准备和朋友出去玩,急着用。
当时的宋枝蒽正在上一节很重要的课,教授很严格,中途出去完全不可能,宋枝蒽只能让何恺稍等二十分钟。
毕竟教学楼里有很多空着的自习室,他可以随便进去等。
可就算这样,何恺也很生气。
微信一条又一条地发,指责她看到钥匙在为什么不提前把钥匙给他,耽误事。
宋枝蒽心里过意不去,在下课后的第一时间去楼下找何恺,然而何恺拿完钥匙就走,从头到尾都没给她好脸色。
也许是习惯了他少爷脾气,那时的宋枝蒽并没觉得有多难以忍受,但有了这一刻的对比,她忽然就意识到,何恺好像从根本上,就没长大过。
无论面对什么事,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指责和埋怨。
而不是主动解决与包容理解。
-经理人姐姐没有估错。
这场谈判最终在半小时内解决,日本客户在百般权衡后签了单。
尘埃落定,双方都轻松许多,起身握手表达合作愉快。
宋枝蒽却没解除战斗状态,告诉祁岸她现在要去找他后,踩着高跟第一时间挤进观光电梯。
祁岸依旧与半小时前一样平静:【来一楼就能看到我】客梯拥挤。
宋枝蒽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有点困惑。
这家酒店是出了名的客流量大,他难道知道自己会从哪个电梯口下来?疑惑间,电梯抵达一楼。
宋枝蒽顺着人流出去,转而就发现,一楼一直播放的通俗钢琴曲,不知何时换成另外略微生僻的一首。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如淅淅沥沥雨水般的琴声,明显是现场弹奏。
音乐在耳边回荡的不知第多少秒。
宋枝蒽心潮倏然一阵热涌,终于想起这首曲子的名字。
是她最喜欢的电影《不能说的秘密》里,女主路小雨的专属插曲,曲名就叫《路小雨》。
名字虽平凡,音符却近乎惊艳的婉转动听,如涟漪层层递进,簌簌悠扬。
宋枝蒽脚步放慢,像是忽然明了,又不太确定地朝音乐方向走去。
此刻,富丽堂皇的大厅内,一些客人正围在钢琴曲旁安静欣赏眼前的钢琴弹奏。
只是眼下弹奏的并不是酒店雇佣的专门乐手,而是一身黑T长裤,气场凌厉又桀骜的祁岸。
男生略垂长眸,低出一截修白脖颈,瘦长骨感的五指在黑白键上跳跃,看似玩票,却能随着韵律由快变慢,敲出动人心扉又勃勃生机的力量。
以至于这一刻的他,有种少见的,清俊不羁的拿人,或者说,简单的词语已经不能描述出他的出挑不凡。
琴音像是清晨的露水,缓缓沁入心田。
短短三分钟。
让周遭都随之沉浸在当下的轻柔又浪漫的氛围中,不忍打扰。
宋枝蒽站在五米开外,心神跌宕。
脑中忽然就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个暑假,两人一起在小屋里看完这部电影,祁岸回过头看到她偷偷擦眼泪的画面,搭着只胳膊,侧头朝她谑笑,要不要这么矫情,又不是真的。
就这一句。
宋枝蒽闷了整个下午都没理他。
再后来,祁岸也不知道抽哪辈子的疯,花了三天专门学会这首《路小雨》。
又在接下来的校庆亲自表演。
白衫少年,意气俊朗,和琴声一起俘获在场几乎所有女生的心。
一曲结束,台下掌声雷鸣。
浪荡不羁的男生勾着唇对着话筒,嗓音低磁,目光方向不明地说了句,电影是假的。
但总有人会给你真的。
……回忆伴着曲子涌得太凶太急。
宋枝蒽如在岸边搁浅的鲸鱼,一夕间被眼前画面冲击得有些无法动弹。
直到这首曲子结束,一位衣着优雅,纤秾合度的白种女人走上前,风情万种朝祁岸说了什么。
祁岸长眸半敛,洒性自如地说了句英文,随后,目光幽深又意味不明地朝五米开外的宋枝蒽看来。
距离太远,宋枝蒽无法知晓两人的谈话内容,却能清晰看到白种女人瞬间失望的神情。
心头闪过一丝敏感。
宋枝蒽指尖陷入掌心软肉,眼睁睁看着人群散开,祁岸气定神闲,长腿信步闲庭,慢悠悠和她正面相迎。
混着檀木尾调的荷尔蒙气息兜头而下,男生浓眉一扬,率先开口,新皮肤?……宋枝蒽愣了愣:什么?祁岸微抬下巴,朝她的穿搭示意。
为了这场商务会面,宋枝蒽特意穿了深色的西装裙套装配高跟鞋,看起来像是生活在CBD的白领,清丽聪慧。
被他近距离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宋枝蒽稍错开目光,莫名腼腆,兼职需要。
祁岸调子慵懒,挺合适。
话里也不知几分认真。
宋枝蒽轻抿唇,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被眼镜布包好的玉佛和身份证,递给他,早上太匆忙,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来装……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祁岸接过来,垂眸瞥了眼,不甚在意地装进裤袋。
深眸撩起,并不接茬地朝她望来,忙完了?想到他打电话说很急,宋枝蒽顺水推舟,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这边……突然不急了。
祁岸抄着口袋,疏淡的眉眼操着几分正儿八经的善心。
略一偏头,声线混着磁性的颗粒质感,外面下了雨,一起回去。
宋枝蒽:……宋枝蒽朝外面望去,果然看到门童帮进来的客人收伞。
雨势似乎不小,再加上她有些打脚的高跟鞋……含在嗓子眼里的拒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
更没料到在她斟酌的瞬间,祁岸早已替她做好打算——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手提包,连个招呼也不打,姿态洒落朝外走。
……宋枝蒽无语两秒。
这人霸道又随心的做派怎么和从前一丁点儿都没变?深吸气,她无可奈何地跟上。
好在上了车,祁岸没再绑.架她的包,宋枝蒽系好安全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包放在腿上。
祁岸倒是豁然地系上安全带。
等车开离酒店,她才出声,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就行。
祁岸目视前方,没说话。
宋枝蒽压住莫名而来的小脾气,然还未来得及开口,车就稳稳在公交站附近停下。
……尴尬了一秒,谢谢。
目光掠过男生冷白锋利的侧脸,宋枝蒽推门下车,用包挡在头顶,穿过人行道跑到公交站牌下。
站牌有些简陋,用来遮风挡雨实属狼狈,但聊胜于无。
再抬眼时,那辆黑色烤漆超跑已经消失在车流中,犹如一抹转瞬即逝的水痕。
宋枝蒽抿起唇,心中些许莫名。
偏偏等了好久公交也不来,她一个人站在那儿,独自享受风雨的洗礼,傻得要命。
忽然就觉得何恺说得没错,她确实不知好歹,无论对谁都是。
垂下眸,宋枝蒽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回去。
虽然多少有点舍不得花那三十块,但这雨越下雨大总不是办法。
指尖在几个app上来回拨弄,宋枝蒽还没选好,一道熟悉的车影打着双闪,就这么招摇又平稳地在附近停下。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什么,她缓缓抬眸,视线不经意穿过薄凉的雨幕,朝车身方向定睛望去。
只是还未能确定是不是那辆车,头顶就忽然被什么遮挡住,风雨瞬间变得微乎其微。
一阵清爽沉冷的檀木香,混着荷尔蒙气息笼罩下来。
……宋枝蒽心头一凛,扭过头。
果然看到眼前距离自己不到一米,身形颀长冷冽,单手抄兜的祁岸。
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戴着乌银手环的修白长手撑一把浅黄色雨伞,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两人身高差有些大。
宋枝蒽不得不仰头。
望向他时,眼底闪过慌乱,你不是走了?前面堵车,只能绕回来。
祁岸神色慵懒淡薄,拖着腔调,然后就看到你在这淋雨。
话里若有似无的揶揄,明摆着故意戳穿她的窘境。
宋枝蒽抓着帆布包的手紧了紧。
祁岸把伞柄递到她面前,嗓音平冷,拿着。
宋枝蒽眼睫轻颤,那你呢。
我有车。
可是——不拿我走了。
平铺直叙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
事实证明,无论过去多久,宋枝蒽的潜意识都不敢挑战他的权威,须臾之后,只能抬手接过。
偏偏祁岸在这一刻并没撒手。
……白皙指尖握得泛白,宋枝蒽视线被迫落在对方浮浪不经的俊脸上。
深邃眸底闪过短短一簇顽劣,正欲开口之际,身后倏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诧异男嗓。
岸哥?你怎么在这?讶然十足的语气,起伏成一道完美抛物线,猝不及防地打破这一隅天地的僵持气氛。
宋枝蒽冷不丁收回神,几乎和祁岸同时朝身后人望去。
此时此刻,冷战消失好多天的何恺,正撑伞站在不远处的雨幕中。
看到两人同握住伞柄,撑一把伞的画面,男生眼底的不可置信如山洪一般涌泄崩塌。
……宋枝蒽身形陡然僵硬。
倒是在伞下躲雨的祁岸,眸光悠长地迎着何恺那难掩敌对的视线。
朗眉星目坦荡不驯,就这么站在宋枝蒽身旁,没有一丝退却。
然而直到很久以后,宋枝蒽才明白,那天何恺脸上近乎龟裂的神色,并不只是醋意与不爽,还有怕被拆穿的惊慌与惧怕。
祁岸也并非一时兴起的挑衅。
而是封存太久,又无处发泄的愠怒。
十一章雨水噼里啪啦敲击在伞面,汇集成下落的水流,如同天然屏障,将三人划分为两个空间。
但显然,这次的宋枝蒽并不在何恺那个阵营。
祁岸身量高大,肩宽腿长,屈尊般站在那把小伞下,并没有让出空间的余地。
宋枝蒽虽然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却也没有过去的意思。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何恺会出现,也并不惊喜于他的出现。
三人在雨中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视着。
直到何恺咽下心中不爽,维持着还算体面的假笑,走到二人跟前。
他看向宋枝蒽,眼神明显在质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宋枝蒽没说话。
是祁岸沉冷的嗓音如利刃般破开尴尬,我有东西落在她那儿,过来取。
闲闲散散的神态,坦然自若,一秒就激化何恺胸口压着那把火。
何恺皮笑肉不笑地噢了声,什么东西落在她那儿。
说着又看向宋枝蒽,你们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近。
笑中带刺。
眼里的质疑和揣测藏都懒得藏。
似乎早就忘记,前几天把宋枝蒽抛下,去和应雪见面的人是他。
宋枝蒽心口滞闷,像是隐忍什么,缓缓拢拳。
祁岸却不是吞声饮气的性子,勾着一丝薄笑反唇相讥,我跟她几年前就走得近,你不是都知道?这话蕴着拆穿的力道。
何恺一瞬屏息,顿时哑口无言。
毕竟心中的那杆秤再歪,也无法抹去当初是祁岸把宋枝蒽介绍给他认识的事实。
似有些不自在,他不情不愿地呵笑了声,要这么说的话,那确实。
话刚说完,迟到好久66路公交就到了。
宋枝蒽撇过头,望向那辆人挤人的公交,车门打开,稀疏的人流从后门下了车。
前门也呲地一声打开。
像是终于找到得意喘气的缝隙,她声音不大地开腔,车来了。
说话间,宋枝蒽扭头看向祁岸,礼貌真诚,谢谢你的雨伞,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站在对面的何恺是什么表情,宋枝蒽从祁岸的伞下迈出,挎着包阔步上了公交。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旁边何恺面色骤沉。
扭头又看了眼面色淡薄的祁岸,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一咬牙跺脚快步跟了上去。
望着男生急匆匆的背影,祁岸嘴角扯起几分嘲意。
眼波流转间,刚好看到站在车窗前握着扶手的宋枝蒽。
车窗上雨滴零落,女生小巧秀气的脸被雾气遮挡得有些模糊。
似是察觉到车窗外的目光,宋枝蒽不由自主地掀眸,朝依旧在雨中撑伞的祁岸望去。
男生撑着那把黄色雨伞,单手抄袋,身高颀长气场桀骜,俊朗淡漠的脸上情绪不明,正眸光深远地望着她。
视线透过水雾短暂交汇。
直到公交再度启动,嘈杂的车内响起何恺有些憋屈的声嗓,哎别挤了,别挤行吗?你踩到我脚了!……被扯回神,宋枝蒽朝声源望去。
只见本就不算高大的何恺,身影早已淹没在拥挤的乘客中看不清。
静默两秒。
宋枝蒽收回无波无澜的视线。
目光不经意再度朝车窗外望去。
然而此时街景流动,刚刚那道孤松伫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新校区在三环开外。
从酒店坐公交回去,几乎等同于穿过大半个城市。
偏偏下雨交通堵塞,公交不及时,这辆回大学城的66路几乎一路拥挤。
何恺被迫罚站一路,心情暴躁到极致,一下车就拉着宋枝蒽吵了起来。
两人像是各自憋闷许久的积雨云,何恺几乎忘记自己来找她的目的,三言两语就把矛盾激化到最大。
他先是不满宋枝蒽那天无故掐断电话,又指责她和祁岸背地里纠缠,最后又埋怨她上了公交,害得他新买的那辆车还停在那。
说到激动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说呢,最近怎么动不动就和我闹矛盾,原来是和老情人好上了。
知道校区合并能和他常见面很开心吧。
还东西落你那儿,什么东西,你敢说吗?几句声音不小,引得学校附近的路人都忍不住多驻足两眼。
宋枝蒽看着无理取闹的何恺,心中虽然有气,但更多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失望。
忽然就觉得。
这三年,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们之间,争吵过剩,猜忌过剩,唯独甜蜜贫瘠。
至于信任,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
宋枝蒽蓦地发出一声笑。
被这声刺激,何恺蹙眉,你笑什么。
宋枝蒽长相本就偏清冷,眼下面色凉薄,更有种少见的生人勿进。
似乎也没有再容忍的必要,她开腔反击,你说我和祁岸背地里纠缠,那你和应雪这几天又算什么。
好朋友叙旧?还是再续前缘?有些人就有这么大能耐。
只需单单提到她的名字,就能让另一个人惊慌失色。
你怎么知道……何恺气势减了几分,祁岸告诉你的?他从不在背后讲人闲话,宋枝蒽声嗓如玉石相撞,清脆又掷地有声,是我在他朋友的电话中亲耳听到。
而且我和应雪一直是微博互关,她发什么,我都知道。
言至于此。
很多细节根本不用一一点清。
何恺脸色恍惚,后知后觉地垮掉。
宋枝蒽不卑不亢,你不是想知道他找我来拿什么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落在我这的是玉佛和身份证。
之所以落在我这,是因为昨天我陪蔡暄见网聊对象,祁岸是那个男生的舍友,送我们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雨,他把衣服借给我。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祁岸从始至终清清白白,如果我做过哪怕一丝对不起你的事,我宋枝蒽天打雷劈。
清冷的嗓音笃定又坚决,字里行间铿锵有力。
意识到她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何恺理亏张嘴,欲言又止,枝蒽,我…我没有……然而宋枝蒽早已身心俱疲。
没心情和他耗下去。
她沉下一口气,丢下一句我还有课,先走了,便毫无留恋地转身朝校园走去。
-宋枝蒽没有搪塞何恺。
她下午确实有一节改了时间的通识选修课。
也好在是选修,她犯不着听得多认真,就这么浑浑噩噩熬完整两节课,直到回到宿舍,才发觉自己发了烧。
蔡暄约完会回来,见她在床上病恹恹地躺着,问她怎么了。
宋枝蒽说没事,结果蔡暄手刚贴到她头上就被烫了回来。
都烧成这样你说没事?蔡暄满脸无语地找温度计,一量才知道烧到了四十度。
不行,你得去医院,蔡暄好半天都没找到退烧药,挠着额头,再不济也得去医务室。
说完想到什么,对了,何恺呢?叫他来照顾你。
宋枝蒽裹着被子转身,把头埋起来。
蔡暄见状,后知后觉地睁大眼,别告诉我你俩又吵架了。
宋枝蒽没吭声。
蔡暄过去扒拉她,问你呢。
好半天。
宋枝蒽瓮声瓮气地说,下午又吵了一次。
还又。
蔡暄简直不知从何吐槽,我好心告诉他地址,他却过去跟你吵架?然而气归气。
当下最重要的是宋枝蒽生了病。
蔡暄让她跟自己去医务室,宋枝蒽不愿意,最后只能点外卖送退烧药过来。
蔡暄帮她送水递药,忍不住咕哝,我看还不如跟他分手,隔三差五吵架,膈应谁呢。
宋枝蒽喝下药,继续躺着。
好一会儿才出声,我欠他很大一笔钱。
话音染着感冒后浓重的鼻音,轻飘飘的,有些不真实。
蔡暄窝在椅子里划着手机,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什么钱?你在说胡话吗宋枝蒽?药劲儿上来,宋枝蒽合上眼皮没再说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她状况好转,蔡暄才问她昨天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已是中午,刚下课的两人约在食堂一起吃饭。
蔡暄是个好奇心旺盛的性子,见她没回避,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能是情绪憋太久需要抒发,也可能是昨天烧了一夜,想通什么,宋枝蒽没再闭口不谈。
当年我爸带人炒股亏了很大一笔钱,闹得及家人都倾家荡产,那些人追到我头上讨债,是何恺帮我摆平。
说这话时,她语气很轻,轻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但其实,那是一段极为晦涩难安的记忆,她轻易不愿对别人提起。
话音落下。
蔡暄神色恍然,好像忽然明白什么。
比如,为什么她一年到头兼职,却舍不得为自己置办一样喜欢的东西,为什么别人可以过得轻松自在,她却永远像与时间赛跑。
因为别人的起点是地平线,她的起点是万丈深渊。
而这些,并不是家境优渥的蔡暄可以想象的。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宋枝蒽欠了何恺多少钱。
之前还了十万,宋枝蒽想了想,我手头又攒了五万多,打算过段时间还给他,但就算这样,我也还差他十几万。
十几万??蔡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虽说这个数目谈不上惊天,但对宋枝蒽这样的家境,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出来。
所以你这三年来才这么纵容他,也不敢和他分手?不是这个原因。
宋枝蒽垂下眼,他没要我还,是我自己硬要给。
不止是还钱。
这三年,何恺送她但凡贵重一点的礼物,她都不会收。
而且,她顿了顿,我确实喜欢过他。
那时的何恺,陪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把所有的耐心和关爱都给了她,甚至为了和她在一起,不惜放弃外地更好的学校,毅然决然来到这个城市,上一所十分普通的大学。
这样的攻势,即便原本只有感动,慢慢也会变成爱情。
宋枝蒽会为他心动,为他欢喜。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而现在,对这段感情流失新鲜度的何恺,与始终不愿突破那道线的宋枝蒽,就像两条渐行渐远的轨道。
偏偏中间又横亘着金钱与恩情的枷锁。
以至于无论何恺多么过分,宋枝蒽总会下意识说服自己去包容宽慰——那是她即将跌入深渊时,向她伸来的唯一一双手,她不能随意松开。
可是。
在经历最近这一年后。
那些砝码仿佛一点点失去效力。
宋枝蒽只觉被这段感情拖得好累。
得知前因后果。
蔡暄一时也没了主意,你这情况确实微妙,要是你主动提分手,搞不好他还会觉得你利用完他就丢。
……而且十几万也不是说赚就赚。
宋枝蒽没接话。
好一会儿才说,不想了。
吃饭。
-连续吃了两天药,宋枝蒽很快就恢复从前的精神。
这两天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被兼职塞满,好像生活中的任何波澜都不能阻止她赚钱。
期间何恺在微信上刷了几次存在感,时而给她微信步数点赞,时而在朋友圈发知乎问题,诸如男生什么时候才会对女生彻底失望,怎样才能维持好一段感情一类。
和从前冷战期差不多的套路,只是用得太多,宋枝蒽早已没兴趣陪玩。
再后来,就是舍友林洋的生日。
之前她就说好,当天要请大家去吃市里美食排行前三的那家日料。
为此蔡暄私下拉了个群,和大家商量送林洋礼物的事。
苏黎曼觉得个人买,总归送不上什么好礼物,便提议三人凑钱给林洋买个大的。
就这么,三人最终凑了一千,给林洋买了套还算能打的外设。
省得花心思挑礼物,宋枝蒽乐得清闲,在图书馆写完大半篇翻译稿,等时间差不多,才坐公交前往约定地点。
只是没想到,她刚从公交下来,就看到街道对面那家高雅气派的日料店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灰黑色烤漆超跑。
本就吸睛的豪车,在这不算拥堵的路段尤为耀眼。
更别说超跑副驾驶上坐着一位面熟的辣妹。
那姑娘和上次一个画风,一头漂染后浅金色的长发,穿着马卡龙色紧身连体裙,拿着杯星巴克,在那儿对着手机嘟嘴自拍。
驾驶位却空着。
仿佛从自我麻痹般的真空中抽回神,宋枝蒽呼吸一轻。
然后就看到那道颀长孤拔的身影,浸在傍晚绯金天色中,慵懒靠在店门口,闲散抽着烟。
双颊随着吸气微微凹陷,勾勒出凌厉的下颌线,修长手指夹着一点明明灭灭的猩红,痞浪又性感。
与超跑辣妹相比,明显是道更惹眼的风景线。
可对宋枝蒽来说,这一刻没有养眼,只有意外。
没想过两人在校外还会相遇,她心神微晃,脚步也随之顿住。
然而就在这霎。
对方似乎感知到什么,缓缓撩起眼波。
白雾倾吐弥漫间,一双锋冷双眸漫不经心朝她的方向撇来。
十二章视线相触的前一秒。
宋枝蒽喉间微哽,不假思索地别开视线。
刚好身后有家水果超市,她顺水推舟地进去。
货架上摆着花花绿绿的水果,宋枝蒽随便选了几样,等送去收银台结账,才屏息凝神,朝街道对面不甚明显地望了眼。
也不懂自己怎么会这样。
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
却本能把自己当成一只蜗牛藏起来,仿佛这样就不必面对因那场吵架而引申出来的纷乱无章的情绪。
只是这次确实是她多虑。
那车并没有在店门口多停的意思,宋枝蒽望去时,祁岸已经拎着外卖松懒上了车。
旁边姑娘接过来,凑过去跟他说了什么,笑得跟朵花似的。
随后那张英挺精致的脸,在暮色下极淡地勾了下唇。
视线收回时。
兜里手机响了声。
是蔡暄找她:【宋枝蒽你好磨叽,到了没?】【马上】回复完,宋枝蒽结账前往餐厅。
不怪蔡暄催促,她确实是最后一个来的。
蔡暄没师问罪,而是在她落座后兴冲冲地问,你在楼下和岸哥碰面没?这一问宋枝蒽才得知,早在她过来之前,蔡暄她们几个和祁岸就已经见过面。
怎么说都是吃过一次饭的交情,再加上陈志昂在中间,两人很自然地成了熟人。
祁岸得知今天是林洋生日,特意让老板替她们选了个最好的包间,又出钱点了个不便宜的寿喜锅套餐送她们。
宋枝蒽愣了愣,他认识这家店的老板?认识啊。
蔡暄眨着眼,不然怎么可能把车那么招摇停在大门口,还那么随便点‘外卖’。
宋枝蒽一瞬默然。
顿了顿,我和他没碰面。
苏黎曼插话,可惜了,要是碰到你,说不定都能让老板给个优惠。
陪她点餐的林洋听到抬头,枝蒽也跟祁岸认识?苏黎曼在菜单上画对钩,你还真是打游戏打到疯魔,连枝蒽对象跟祁岸是好哥们都不知道。
啊,这样吗。
林洋表情有点懵。
宋枝蒽轻轻抿唇。
苏黎曼还想说什么,蔡暄把话题岔过去,只是岔得并不远,从围绕祁岸,变成讨论和他一起来的那位辣妹。
蔡暄之前就见过一次,这次终于见到正脸,评头论足得好兴奋,那身材是真的绝,前凸后翘S型,嘶哈嘶哈,可惜脸差了点儿意思,比不了咱枝蒽。
整体也算不错啦。
苏黎曼中肯评价,可能是因为配祁岸那级别的帅哥,才会觉得不够搭。
说着又看向宋枝蒽,还有,你拿枝蒽的脸和她比,这不欺负人吗。
话说完,三人笑作一团。
宋枝蒽无奈地抖了下唇角,就知道拿我开心。
没多久,侍应生把菜品上齐,话题总算没再围绕祁岸。
只是女孩子聊天七零八碎的,难免有些嘈杂。
宋枝蒽话少,在旁默默听着,直到干洗店那边给她发来信息,说那件男款外套洗好了,明天可以去取。
也多亏老板提醒。
她这几天过得匆忙又浑噩,早就忘记手里还压着祁岸的一件昂贵外套没还。
思绪也因此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刚隔街相望的一幕。
不经意的窘迫再度兜上心头。
也不知那会儿作出那么大反应,到人家眼里会不会落成笑话。
宋枝蒽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思忖两秒,她问蔡暄,可不可以让陈志昂帮忙转交祁岸的外套。
他回老家了,今天刚回。
蔡暄纳罕地说,你想给岸哥送外套当面给他不就行?宋枝蒽一噎,嘴角牵了下,嗯,也是。
……拖林洋的福。
这顿晚餐四人吃得很尽兴,连宋枝蒽都有些撑。
从餐厅出来,蔡暄又起头带她们去唱K,结果这一嗨差点嗨过头,刚回宿舍就熄了灯。
几人只能可怜巴巴地就着充电台灯洗漱。
等彻底忙完已经过了十一点。
宋枝蒽身心俱疲地躺在木板床上,望着印着几块光斑的漆黑天花板,脑中又开始琢磨送衣服的事。
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不想见祁岸,还是因为何恺的猜忌,不敢碰面。
即便两人清白如水。
她似乎也无法承受瓜田李下的哪怕一丁点埋怨。
稍稍侧身,宋枝蒽拿起手机,想着实在不行也只能硬着头皮找他。
不想下铺的蔡暄忽然敲敲她的床头。
蔡暄后知后觉想起宋枝蒽吃饭时拜托她的那件事,帮她支招,你要是实在没时间当面还外套,就送到他宿舍楼管那儿呗。
……宋枝蒽犹被醍醐灌顶,楼管会帮忙寄存?那肯定当不了菜鸟驿站。
但偶尔帮学生存个东西肯定OK。
有了这个办法,宋枝蒽安心许多。
只是日语系专业课都集中在上午,导致宋枝蒽中午才有时间去干洗店。
按照蔡暄给的楼号,她拿到衣服后直奔男生宿舍,想着尽可能早点,也省得遇到祁岸。
却不想老天专喜欢干些捉弄人的事。
宋枝蒽正顺斜坡朝上走着,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迎面走来的身影。
清风和煦,郁郁葱葱的林荫路上,应雪纤瘦高挑,宛如在人群中鹤立。
美中不足的是那张脸,偏超模的长相,虽然漂亮但太飞扬跋扈,看着极不好惹。
宋枝蒽脚步停住。
应雪脚踩高跟走到她面前。
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相遇,她笑,真没想到今天先见到的人是你。
望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女生,宋枝蒽神情有些不自然。
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她还要见谁?何恺?还是祁岸?还未思索出来,应雪抢先给了答案,你也来找祁岸?宋枝蒽捏紧纸袋,有那么一秒,想转身离开,像高中那段晦暗时光一样,转身避开任何有她的空间。
但是。
这里是北川大,不是平城一中。
她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宋枝蒽。
明白这点,宋枝蒽平静回望,我来给他送东西。
没有任何叙旧的意思,说完便错开她朝前走。
应雪却不罢休,不管周遭有没有行人,直接扬声,既然碰到了,为什么不谈谈?你知道的,何恺很在意你,也很在意你和——话到这里,留下短暂又意味深长的刻意中断。
应雪太知道她是什么性子——无论身在何处,都恨不得把自己隐匿起来,安安然然,平平凡凡。
但这也是她最嫉妒宋枝蒽的地方。
从小到大她花尽心思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与赞美,宋枝蒽得到这一切,需要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激光去除手术。
果不其然。
被这话刺激到的宋枝蒽停下脚步。
应雪走到她跟前,笑容无懈可击,前两天何恺都跟我说了,我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误会这么深,所以才想当面找你谈。
谈什么。
宋枝蒽眸色冷淡,谈他为什么抛下我去接你?还是宁愿和我冷战也要给你接风洗尘?更难听的话被教养束缚住。
她不想变成和应雪一样的人。
应雪却不在意,你看吧,误会就是这么深,所以我说,咱们得坐下来谈。
现在是中午。
她抬腕看表,我要找祁岸,你也要给他送东西,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
不必了。
宋枝蒽拒绝,如果何恺想找我谈,让他自己来。
疏冷又凉薄的语调,说完转身就走。
然步伐还未迈开。
视线就看到不远处从上坡路往下迎面走来的两个人。
高大的身量,松垮恣意的身姿,即便穿着简单的白T长裤,也掩盖不住那身矜贵又桀骜不驯的气质。
对比之下,吊儿郎当谢宗奇就像个小跟班。
偏偏这跟班眼神又好,一打眼儿就看到宋枝蒽。
叫叫嚷嚷的声音在林荫路上传开,引得路人也朝这边望来。
宋枝蒽原本还算自如的神态,在这一刻终于有些绷不住,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没想到那么绞尽脑汁地避开,该见的面还是要见。
两个男生走到二人面前。
谢宗奇和应雪不熟,略撇她一眼便看向宋枝蒽,刚要喊枝蒽妹妹,就被应雪捏着嗓子打断,岸哥!应雪生怕被忽略似的走到他跟前,语气娇俏,我等你好半天,你总算出现。
祁岸双手抄袋,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低冷的嗓音生人勿进,一丝欢迎的意味都没有。
应雪说,当然是来找你吃饭啊,之前在群里不是说了,我今天来找你玩。
他们这伙人高中时就混在一起,应雪作为这群富二代里唯一的女生,又是何恺单恋多年的对象,一直是团宠般的存在。
只是宠她的人里不包括祁岸。
他向来不把应雪当回事,无论应雪怎么倒贴。
偏他越这样,应雪越来劲。
就像这次,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天,就变着法儿的制造聚会,心心念念和他见一面。
祁岸却怎么都不出现。
她只好厚着脸皮来北川大来玩,美其名曰帮宋枝蒽顺顺气,实际早就打听好祁岸今天在哪儿,第一时间杀过来。
祁岸却并未对她的热情感动,哼笑了声,玩什么,我又没时间。
说着,略抬下巴,目光朝不近不远站在那儿的宋枝蒽撂上一眼,挑了挑眉,你呢?也来找我玩?这话乍听一本正经,细品却玩味十足。
谢宗奇噗呲一笑。
迎着三人目光,宋枝蒽眉头微蹙,声音有些紧,我来还衣服。
话落,她想递过去,不想祁岸先一步朝她走来,接过她手里的纸袋。
稍稍打开,他垂眸看了眼。
应雪见缝插针地挽住宋枝蒽,走啊,咱一起吃饭去,餐厅我都选好了。
突然被绑架,宋枝蒽无言,更夸张的是应雪攥得很紧,她抽也抽不出。
谁要跟你吃饭。
祁岸就在这刹掀眸,轻飘飘地开腔,我们三个下午还有事。
……宋枝蒽怔住。
三个?有事?谢宗奇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可不是么,我们三个下午还有事儿。
说完应雪脸色就变了。
她松开宋枝蒽,你们要办什么事。
祁岸眸里荡着要笑不笑的冷调,语气轻狂,犯得着告诉你?这话突如其来,是个人都能听出里头的呛味儿。
威力堪比当众给应雪一巴掌,短短几秒这姑娘就红了脸。
偏偏祁岸毫不愧疚,说完下巴冲宋枝蒽闲闲一偏,意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宋枝蒽虽有些应接不暇,但也还算机灵地跟过去。
谢宗奇配合地走在她右边,三人一起,倒不至于让人遐想连篇。
走了好几米远,才听到身后应雪不甘心地叫喊,祁岸,算你行!随后是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宋枝蒽朝后瞥一眼,看到应雪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渐行渐远。
谢宗奇捡到乐子似的,这姑奶奶,也不知道何恺当年是——话没说完,祁岸一眼瞪了过去。
谢宗奇拍了下自己的嘴,忙转移话题,枝蒽妹妹,走啊,一起吃饭去。
不了,宋枝蒽委婉拒绝,我还有事。
出于礼貌,她不得不与祁岸对视,谢谢你的外套和今天的解围。
说完倒没像以前一样急着走,而是留下来等祁岸说话。
祁岸抬眉,语气略微一点促狭,这次不跑了?眼神几分审度,似在谴责她每次都乌龟缩壳般的做派——昨天看到他扭头就走,今天还东西也不事先通知,刻意避着不要太明显。
这些话虽然没说出来,但宋枝蒽已然感知。
心中多少有愧,她想了想,找到冠冕堂皇的说辞,表达感谢要礼貌一点。
正儿八经的架势,又把谢宗奇逗笑,有趣还是我们枝蒽妹妹有趣。
宋枝蒽抿唇,那我走了,再见。
说完,在祁岸悠长的注视下,略颔首准备离开。
不想谢宗奇嘴欠地蹦出一句话,那明儿晚上见啊枝蒽妹妹。
话音落下。
宋枝蒽脚步一顿。
她扭头看向正跟她摆手的谢宗奇,什么明晚。
谢宗奇也怔住,不经大脑地开口,明天老秦生日趴,你家何恺不是说了带家属。
毕竟在外人眼里,何恺的家属就等于宋枝蒽。
但此刻宋枝蒽的反应完全不似知道这事。
气氛瞬间缄默。
是祁岸看穿什么,拧眉横谢宗奇一眼,闲的你,闭嘴。
压低不悦的一嗓子,谢宗奇一秒恍然,这才反应过来。
只是为时过晚。
宋枝蒽那表情看起来早已明白什么,却还是自我粉饰牵起敷衍的嘴角。
嗯,明天见。
这次说完,她没顾两人的反应,也没做停顿地转身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谢宗奇倒吸了口气,完了,我是不是惹事儿了……祁岸却没吭声。
狭长深眸注视着那道清淡纤瘦的身骨,薄唇绷成一条线,似暗压着某种晦涩不能言的情绪,余韵悠长又冷冽不甘。
十三章北川大新校区是出了名的地盘广袤。
又是午休时间,校车司机都去吃饭,以至于偌大的校园,连个会动的代步校车都看不见。
关键时刻,何恺电话又打不通,应雪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踩着那双新买的打脚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向校门口。
等坐上私家车,对方才回电。
应雪哪儿受过这种气,先是添油加醋地复述一遍经过,后又委屈吧啦地说祁岸太过分,这么多年交情一点面子都不给。
提到宋枝蒽时,话里还不忘影影绰绰地挑唆,反正我看他们俩的样子熟得很,借衣服还衣服,还说有事要三个人一起办。
何恺本来挺没所谓。
毕竟大家都知道祁岸不爱搭理应雪。
但一听宋枝蒽,他声调就变了,她去找祁岸?办事?办什么事?谁知道呢,又不告诉我。
应雪也来劲,早就跟你说他们俩有事儿,你还不信。
本以为何恺会愤慨,没想到他静默几秒,反而安静下来。
或许是反思到那天自己的话很严重,也或许是不愿相信应雪口中的事实,何恺欲言又止道,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误会。
顿了顿,他语气正经几分,我信枝蒽,她不是那样的人。
原本应雪还沾沾自喜,听到这话一时哽住,何恺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在骗你?之前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怀疑他们俩有事儿。
现在我帮你去打探,你反倒装好人。
没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何恺也很心累,算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后天找她谈。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预料。
应雪呆了呆。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何恺好像远没她想象中在乎她的情绪,随口说了句我这有点急事,便挂断电话。
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何恺这么对她。
应雪似受到打击一般,蔫巴巴地坐在车里。
甚至不由在想,难道时间真的可以磨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哪怕何恺曾经喜欢她那么多年?原本的恃宠而骄和信誓旦旦在这一刻被击得土崩瓦解。
应雪沉沉吸上一口气。
不能输给宋枝蒽。
无论是在祁岸还是何恺这里,她一定得做点什么。
-那天中午分别后,宋枝蒽去食堂随便吃了顿午餐。
下午没课。
她难得没去图书馆,回了宿舍。
宿舍里,苏黎曼和蔡暄正凑在一起研究美妆,俩人叽叽喳喳,活像一对儿喜庆的麻雀。
蔡暄看到她,顺口问,岸哥衣服送过去了?宋枝蒽抽出书本放到桌上,嗯,还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
注意到她回来,苏黎曼也问,枝蒽,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下午茶拍美美的照片?宋枝蒽想了想,我下午打算直播一会儿。
她最近因为各种事,好久都没上线,刚好宿舍里最闹腾的俩人出去,不抓紧机会直播确实可惜。
苏黎曼悻悻说了声好,继续对着镜子贴假睫毛。
倒是蔡暄背着手来到她身后,欸。
指尖戳了戳她,怎么感觉你不对劲?宋枝蒽拿键盘的手微顿,有吗?有啊。
还很明显。
蔡暄靠在她桌沿,挑了挑眉,有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说。
宋枝蒽有一瞬犹豫,但想到她马上就要出去,话转了个弯,暂时没事,有事第一时间找你。
见她这次总归是没自己硬憋着。
蔡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让我操心就行。
宋枝蒽笑了笑。
后来没多久,蔡暄和苏黎曼离开,宿舍里只剩她和专注打游戏的林洋。
两人互不打扰,各自忙各自的事业。
大概是白天,宋枝蒽直播开得又突然,这次流量并不大,只有一些眼熟的老粉进来。
宋枝蒽不是很在意,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好像这样就可以分摊掉这个中午的坏心情。
可就算这样,那股心情沉冗不佳的状态,依旧欺骗不了看直播的人。
很快就有人在下面打字:【吱吱心情不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宋枝蒽隔了好久才看到这话。
莫名被暖到,她浅浅勾唇,声音不算大地说,确实一般。
【为什么呀】【哇,吱吱今天可以和我们聊天?】或许是这一刻没心情看书,也或许是她确实需要一点倾诉的空间。
宋枝蒽想了想,半开玩笑道,可能因为快分手了吧。
话音落下。
评论顿时沸腾起来。
有人在好奇宋枝蒽为什么分手,跟谁分手,有人则意外原来看着这么乖的吱吱早就有了对象。
也就是这一刻。
宋枝蒽低眉看评论的瞬间,在屏幕上扫到一串眼熟数字。
050912:【什么叫要分手】050912:【分就是分】050912:【没分就是没分】语气太生硬直白。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直播间刷了二十几个游艇的大佬,还真容易误会成活体ETC。
宋枝蒽抿唇。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出现。
始终记着他之前一直没搭理自己,她稍稍有些怨念,050912,你终于来了啊。
一说这话。
下面就有人问怎么回事。
宋枝蒽没答,点开050912的私信,打算继续纠缠他还钱的事,没想到050912先一步回她。
050912:【一直没登录账号,现在才看见】050912:【钱留着吧,就当祝你分手愉快】……无语气笑。
宋枝蒽快速敲字:【哪有你这种人,还咒人?】050912:【不是你说的快分手了】宋枝蒽一瞬哑言。
不可控制地再度想起谢宗奇今天那话,心中坚守好久的顽石,似乎也被某种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点点敲碎。
那种滞涩的感觉再度涌现上来。
直到050912又发来信息:【?】宋枝蒽指尖微蜷,默然几秒,像突然赌上一口气,对他说,也对自己许诺:【到明晚七点吧】如果到那时,她依旧接不到何恺的任何电话,就代表在何恺心中,她已经不是他的家属,那么她也没必要,为了恩情与金钱的可怜束缚,再勉强维系这段本就支离破碎的感情。
只是这些心里话,她不好告诉一个陌生人。
只能化繁为简:【如果明晚七点,我还没分成,你就把二维码发我,我把钱退你】毕竟没分手,也谈不上愉快。
050912反问:【如果分了呢?你能不退?】宋枝蒽想了想,打定主意:【那就不退】顿了顿,她又说:【说出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确实很缺钱,趁现在还没确定,你反悔还来得及】050912:【我做事从不后悔】沉默几秒,他再度开口:【就照你说的办,明晚7点,等你消息】话题到这里似乎终止。
宋枝蒽因为在直播,不好一直发信息,便退出聊天继续营业。
直到直播结束,050912都没再出现。
宋枝蒽在事后才有些莫名。
她回头看两人对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真的有人会随便给一个不认识的po主刷这么多钱,还在意别人分不分手?还是真像那些粉丝所说,050912是藏在她身边的某位暗恋者,抑或只是单纯有钱任性外加对她有好感。
思绪绕得云里雾里。
可宋枝蒽终究没有勇气问他一句——我们是不是认识。
到了第二天。
繁忙的专业课和课外实践让宋枝蒽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傍晚回到宿舍,她才想起晚上七点还有个不成文的赌约。
宿舍七楼窗外,微风轻柔,晚霞漫天。
宿舍内,麻辣烫和螺蛳粉的味道混到一块儿,除此之外,还有林洋打游戏的语音声,苏黎曼追电视剧的外放音,以及蔡暄和陈志昂恩恩爱爱的说话声。
宋枝蒽仿佛与她们隔离在两个世界。
她沉默坐在椅子里,看着桌上一直安静的手机,似等待一个即将水落石出的结果。
然而直到六点五十,何恺都杳无音信。
即便差了十分钟。
心中那丝自欺欺人的耐心也早已消失殆尽。
宋枝蒽说不清这一刻的心情。
或许有尘埃落定后的自嘲,抑或是如释重负的释然。
总之。
她深吸了一口气。
点开与何恺空白已久的聊天界面。
只是老天似乎远嫌这段关系不够戏剧狗血,让这场分手来得并没那么痛快。
就在她打出我们分手吧这句话之前,界面突兀地滑出两条信息——何恺:【定位信息】何恺:【今天出门太急药不够用了,现在咳得厉害,又不方便出去买,你能不能帮我送一瓶过来?】-生日趴定在晚上六点半。
地点就在城五环的祥林雅苑别墅区。
别墅虽老,却依山傍水又清净,的确适合一堆败家子在这边发疯撒野,只是说是六点准时,实则大家到齐已经逼近七点。
最后来的是谢宗奇和祁岸。
谢宗奇下车见到老秦骂骂咧咧,说你选的这是什么风水宝地,难找就算了,中途还差点碰上车祸,这才耽误这么半天。
老秦这当寿星的不计较地陪着笑,一方面是谢宗奇给他的礼物够大份,另一方面是之前说不来的祁岸居然来了。
秦家最近内部动荡,他这分支想多找点外部靠山和合作机会,自然把目光盯上财大气粗又手腕雷霆的祁家。
只是祁岸向来随性不羁,不是一般的熟人根本摸不清他性子。
秦永和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铆足劲儿和他套近乎,就这场生日趴,明面儿上主角是他,但里面的诸多设施,酒品菜肴,都是倾向祁岸采买置办。
只是祁岸显然没被这些取悦到。
把重金礼物送他后,人松垮朝沙发主位上一坐,嘴里衔了根烟,目光不知所想四下淡薄扫了眼。
这个时间,人差不多都到齐,整三层的别墅,容着三十来个男男女女,对他来说,有面熟的,但更多的面孔都生。
秦永和给他和谢宗奇各自递了个火儿,烟雾吐息间,开玩笑似的说觉得哪个妞儿漂亮,给他介绍。
谢宗奇听笑,说你可算了,和岸哥在一块儿混这么长时间还真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另眼相看,更别说这些看着就不咋地的庸脂俗粉。
俩人一鼻子一眼地捧哏逗哏,那边祁岸弹断半截烟灰,长眸略掀,何恺呢,跟谁一起来的。
磁嗓沉冷低润,情绪不辩。
恺子啊。
秦永和扭头四下望望,又上楼瞅了瞅,不大会儿回来,早来了,在上面玩儿牌呢,领着他那高中同学。
说着想起什么,哎,那女生你也认识,叫应雪。
话音落下。
祁岸吐了口青雾白烟,锋锐眉宇间蕴着冷冽。
谢宗奇操了声,何恺还真没带对象来啊。
说完看向祁岸,宋枝蒽知道了得多伤心。
祁岸半垂着冷白眼皮,静默不言。
秦永和搭腔,嗨,出来玩嘛,带谁不是玩,他也说了,和宋枝蒽闹矛盾,而且她性子闷,就算过来也融不入了,怪麻烦的,不像这个应雪,人精似的,哥哥叫得一口一个顺。
刚说完,就有人在二楼叫了一声老秦。
秦永哎了声立马上去陪别的祖宗。
谢宗奇饿得厉害,去餐区那边找吃的,顺便和几个熟人寒暄寒暄。
祁岸却始终不合群地坐在那儿,整根烟抽完,捻灭烟蒂,另一只手不知第几次点亮手机。
时间早已超过七点。
屏幕上却没有任何通知,仿佛昨天的约定只是随口一谈。
视线在上头定格几秒。
祁岸无声轻哂,把手机丢到桌上,神容冷怠地往后一靠,眼底有清霜冷寂泛开。
偏他这抹寂静泠然的身影处在喧嚣中,有种遗世独立的散漫性感,引得不少姑娘借着送食物的机会过来搭讪。
有同校的,有临校的,也有不知从哪儿过来的社会人。
但可惜,祁岸宁可看电视墙上胡乱播放的综艺,也不愿看她们其中任何一眼。
吐出最多的两句话也不过是,放那吧谢了。
茶几上的食物就这么堆积成山。
他却一口动的兴趣都没。
顷刻之后。
落地窗外不知不觉下起夜雨,硕大雨滴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宛如密集鼓点,听得人无端心烦。
胸腔升起燥意。
祁岸烟瘾作祟,从桌上摸起烟盒火机,随后起身凝眉朝楼梯口阔步走去。
就在这数不清的嘈杂噪音中,一楼的门被轻轻推开。
正要找祁岸的谢宗奇转过身,视线不经意朝那儿一落,眼睛瞬间睁大,枝蒽妹子?……你怎么来了?诧异的话像两颗玻璃珠,一先一后应声落地。
更像一道无形绳索。
倏然将朝上迈进的步伐困于原地。
祁岸深眸微敛,顺着谢宗奇的视线朝门口望去。
然后就看到一身素色长裙,被雨水微微打湿,拎着一小袋东西的宋枝蒽。
清瘦的身材,清凌凌的眼,像是一株被风雨侵袭过的,带着破碎感却又倔强的茉莉。
也就是这个瞬间。
宋枝蒽对上祁岸幽邃灼然的视线。
圆润剔透的杏眼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习惯性略垂下睫,再开口时,目光已然看向另一边的谢宗奇。
像是处在此地浑身不自在。
她声音轻薄,带着莫名潮涩,我来给何恺送哮喘药,你知道他在——后面的哪儿还未来得及问出,就被突如其来沉凉声线打断。
他不在。
……被截断话茬的宋枝蒽生生一哽。
抬眸就看到祁岸双手抄袋,一双笔直长腿顺着台阶闲闲走下,望着她的眸光冷如寒刃。
十四章别墅虽大。
但前往二楼的楼梯并没有多宽敞。
身量高大的祁岸往那儿一站,俨然一道耸峙屹立的墙,毫不客气地截断通往二楼的所有路径。
偏偏此刻,大多数人都在二楼。
透过楼上镂空的玻璃墙,很容易就看到里头重重攒动的人影。
说笑声搅在一起,肆意喧嚣,显得这道逐客令听起来格外刺耳,就好像上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故意拦着她,不让她去看。
气氛随之沉默下来。
宋枝蒽拎着塑料袋的手指微微收紧。
莫名想到上一次她在何恺家门口碰到祁岸,他也是说何恺不在……眼见场面越来越僵化,心思澄明的谢宗奇忙走到她身边低声化解尴尬,别介意啊,岸哥今天心情不好,但他说得没错,恺哥确实不在,你要给他什么,把东西交给我——他去拿宋枝蒽手里的东西。
没想到宋枝蒽非但没松手,还目光凝锐地看着他,上一次也是这样?谢宗奇愣住,什么这样。
宋枝蒽粉唇绷成一条线,没说话。
就这么绕过他,面无表情地朝楼梯那边走去。
谢宗奇哎了声,本以为祁岸会拦住她,没想到祁岸只是在两人衣料摩擦的瞬间,浅睨她一眼。
漆深的眼眸,仿佛蕴着什么意有所指的警告。
宋枝蒽迈台阶的脚步微顿,但也只有那短暂的一瞬,她便将所有情绪掩于长睫之下,脚步坚决地朝楼上走去。
裙角摆动。
属于她的清甜气息荡进鼻腔。
祁岸垂下眼。
谢宗奇满脸写着杞人忧天,这下真完了……祁岸无波无澜地从兜里摸出烟,不声不响地斜倚在墙边,衔在嘴里漫不经心地点燃。
火光熄灭。
吐息间,白雾散开。
长指夹着猩红一点,祁岸神容懒怠,长眸透过薄白青烟朝上看。
不出几秒,楼上的喧嚣声渐收,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隐约清脆的女声,这就是你所谓的咳得很厉害?声音平平静静,却让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她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此刻被应雪挽着打牌的何恺,犹如被人正面一击,整个人傻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枝蒽,你怎么在这。
应雪却收放自如,在何恺把手臂抽出来之前,早已率先松开,神色却耀武扬威般,仿佛在对宋枝蒽炫耀什么。
宋枝蒽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向何恺,不是你说的哮喘药不够用,叫我送过来。
目光在两人身上往返一瞬,何恺好像明白什么。
再加上身边这么多人看着,他几乎没有选择地开口,啊……是。
是我难受让你过来……他们烟抽得太凶了,我药都用完了……话里透着隐隐心虚。
到此为止,宋枝蒽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信息不是何恺发的,他根本就没想她过来,之所以在愣神后又承认,只是为了护住身后的人。
至于楼下拦着她的祁岸……宋枝蒽恍惚一瞬,忽然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她把那袋药放到旁边的沙发上,咬字冷淡,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目光随之在应雪脸上蜻蜓点水般一落,暗含讽刺,省得扫了你的兴。
话落,她转身毫不迟疑地下楼。
几乎点名道姓的话却让应雪生生一哽,他人目光也在这瞬间略带探究鄙夷地撇到她脸上。
不管高中的圈子是什么样,现在的圈子里,宋枝蒽确确实实是何恺光明正大的女朋友。
也不知是谁看不下去,就在这时说了句,走什么啊,这么晚,留下来一起玩呗。
是啊,何恺,你女朋友大老远过来。
那是何恺女朋友啊,第一次见。
有女朋友还和别人凑那么近?……何恺从手足无措中拉回过神,脸色慌张追下楼。
刚喊了句枝蒽。
那边翘腿坐在主位祁岸就应声抬眸,内勾外翘的漆眸不冷不热地朝他撇来。
二楼所有人也都停下手头玩乐,靠着镂空围栏,看热闹似的看着楼下的何恺与宋枝蒽。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何恺难掩尴尬,恨不得宋枝蒽马上停下来。
偏偏宋枝蒽不给他留多余一丝一毫的面子,在他追上来抓住她手臂的瞬间,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气甩开。
手臂差点儿轮到脸上。
何恺:……他本就心堵多日,又被她当众驳了面子,情绪没控制住,愧疚脸色就霎时变成恼怒,你气什么啊,我这不是要你留下来。
随着这一句。
原本的和乐气氛肉眼可见地降至冰点。
宋枝蒽却毫不退让。
她冷撇何恺,神色比陌生人还要漠然,不必。
……我不稀罕。
说完这话,宋枝蒽像是对这个地方厌恶至极,一秒不想逗留地转身离开。
大门啪一声落了锁。
别墅内鸦雀无声。
何恺一脸憋闷暴躁,索性破罐子破摔,扭身上了楼。
烧到尽头的烟灰就在这时落下,烫在冷白手背,激起灼热的痛感。
祁岸不以为意地随手拂开。
掀起沾染戾气的眸朝落地窗外悠长望去,只见那抹孤单又倔强的身影,早已融入夜雨模糊不清。
楼上传来老秦和几个哥们替何恺化解尴尬的说话声。
何恺找回几分薄面,抱怨发泄的话顺着楼梯从二楼回荡到一楼——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儿的,你说你生日,她闹什么?算了,我也懒得较劲,别影响老秦心情。
碍事倒是不碍事,小吵小闹罢了,闹够了她就会回来。
反正每次都是这样,放心。
抽完最后一口,烟蒂被冷白长指摁灭在烟灰缸中,发狠地捻。
谢宗奇收回目光,看到一身肃冷之气的祁岸,抄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
这身架势,莫名有种出门干架的既视感。
谢宗奇声音抖了抖,岸哥,你要干啥去?男生眉骨深挺,难掩寒意地撇了他一眼,嗓音沉磁凛冽,捉人。
-宋枝蒽从别墅区出来时,牛毛小雨已经转为大雨。
之前她打车过来,对这里完全没概念。
现在从别墅区出来才知道,这地方荒得有些过分。
主路上的车十分稀少就算了,附近居然也没什么躲雨的便利店,宋枝蒽只能把挎包遮在头上,一面往前寻找躲雨的地方,一面四下张望有没有出租车。
好在中途遇到一个可以暂避风雨的公交站,宋枝蒽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只是这一夜到底不顺居多,她约了很久的网约车始终没有司机接单,反倒是被过往的车辆溅了一裙子泥水。
即便宋枝蒽情绪稳定,面对此情此景,也还是难抵洪水一般的低落。
特别是用了快四年的手机很快就要没电。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连家都回不得。
宋枝蒽抿了抿被淋得发白的唇,正想着给蔡暄打电话,麻烦她过来接自己,不想前方倏然亮起一束明亮车灯。
以为又是哪辆车路过,宋枝蒽朝里退了半步。
不曾想,那辆黑色跑车居然在公交站旁缓缓停下。
雨水在光线的映射下斜似银针,车窗降下,祁岸那张锋冷俊挺的脸,于昏黄光线中目不转睛地看她。
宋枝蒽被风卷带的细雨淋得半眯起眼,视线相触的瞬间,心口堪堪一窒。
她怎么都没想过,祁岸会追出来。
甚至在潜意识里,她已经把祁岸归为何恺的同类,他们一样家境优渥,一样骄纵狂妄,一样游戏人间。
更尴尬的是。
自己狼狈的这一幕被他看见。
宋枝蒽面色瞬间变得不自然。
倒是祁岸冷凝着一把磁嗓,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扬声,上车。
他的出现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
明明前一秒她还很平静,后一秒麻痹的神经便像被什么激活,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那模样,就像一只在风雨中无家可归的兔子,突然遇到一颗参天大树。
见她傻站着不动。
之前硬压下去的烦乱心绪又莫名涌现。
祁岸干脆下了车。
他拎着她上次穿过的外套,面色凌厉冒雨走上前,将外套豁然罩在她身上。
惊异的刹那。
宋枝蒽不自觉配合着微低下头。
然还未来得及说话,祁岸便强行拽住她的手臂,一副护犊子的架势,把她径直带上副驾驶。
车门关上,啪一声落了锁。
祁岸抑着眼底的沉郁,把纸巾丢给宋枝蒽,打开暖风。
说不清为什么。
也许是此刻不再淋雨,也许是身边坐着祁岸,宋枝蒽原本混沌不堪的心情,竟在此刻渐渐得到平息。
她垂下眸,纤白手指慢吞吞撕开包装纸,一点点擦着头发,开口时,声音尽量平静,是何恺让你来的吗?车外雨如流如注,不知停歇。
收回不经意落在她手上的视线,祁岸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眸点燃。
又怕呛到她,干脆夹着烟,把手搭在车窗上。
静默须臾。
他吐了口青雾,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话音落下。
车内静谧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
他偏头看向宋枝蒽。
宋枝蒽刚好也眨着湿漉漉的眼看他。
本以为她会逃避这个回答,没想到宋枝蒽轻声开口,我希望不是。
祁岸指尖一颤。
宋枝蒽别开视线,卸下紧绷的肩头,神色有种觉悟后的平淡,这样就不会心软。
从这话捉到某些重点,祁岸弹断一截烟灰,心潮无声起伏,我以为你会失望。
宋枝蒽摇头,我只是很意外。
祁岸斜睨着她,神色冥冥,意外什么。
宋枝蒽把纸巾捏得不成样子,我以为你今天……看我不痛快。
祁岸那时站在楼梯口望向她时冷冽的一眼,疏离得就像个陌生人,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
没料到她会这样想,祁岸:……深眸黯色几分,他半垂着眼,声似喃喃,我什么时候看你不痛快过。
摸摸你的良心,宋枝蒽。
这一声低沉郑重的全名,蕴着浅淡的不满和隐约委屈,宋枝蒽心尖一颤。
祁岸目光幽邃地看着她,还是你觉得我不让你上去,是在帮何恺。
这话彻底摧毁心底最后一点猜忌。
宋枝蒽望着祁岸的眸光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是了。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难堪。
宋枝蒽眼睫轻颤,哽了哽,可是,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要上去呢。
祁岸微顿,看向她。
宋枝蒽眼底有水光在荡。
她就是想看看,这段感情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就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所以你现在满意了?祁岸直勾勾望着她,蓦地轻笑,语气蕴着不解的寒,这些年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舍得放手。
……宋枝蒽迎上他的目光,喉咙泛起涩。
祁岸眼神炙烤,还是说,你真爱他爱得那么死去活来。
望着她那双眼,绵长不甘,又如山涧细雨,潮湿发涩。
宋枝蒽几乎被撼住。
心口也像落了根扎痛神经的针。
莫名情绪化开,她动动唇,想解释,不巧的是,电话就在这时响起。
祁岸绷着下颌线,偏头望向窗外,侧颜锋冷俊挺又凌厉。
宋枝蒽微吸一口气,垂着眼,按下接听。
下一秒,车内响起何恺愤慨的声音,我给你打了这么多遍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宋枝蒽握紧手机,没说话。
何恺又说,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接你……好好一场聚会都被你搅和了,我真服了,你就不能留下来听我解释完再发火吗?宋枝蒽依旧不吭声。
何恺顿了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宋枝蒽,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跟祁岸在一起,我刚发现他人没了车也没了,谢宗奇说他早就出去了——话到这里。
祁岸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捻灭手里的半截烟,眸色冷冽地转过头来,就在他想替宋枝蒽提前结束通话的瞬间,宋枝蒽冷静开腔,何恺,该给你留的面子我今晚都留了。
轻飘笃定的话似羽毛般落下,力道雷霆万钧又冰冷无情——现在,我们分手。
十五章这番毅然决然的话说得毫无预兆。
就像晴朗无云的碧空, 猝然下起狂风浪雨,劈头盖脸又让人无从抗拒。
然而比起电话那头突然收声的何恺, 这一刻的祁岸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双深浓凛冽的眼眸色一滞, 眼波千丝万缕地扫向宋枝蒽。
面前姑娘被雨水近乎淋透,瘦弱身躯披着他的宽大外套,略显狼狈, 甚至在说出这话时,手也攥得泛白。
可偏偏那副神容决绝坚毅,完全不像平时那般文柔可欺。
目光落了须臾。
祁岸不动声色地敛眸, 望向车窗外那一枚高悬冷月。
搭在车窗的手臂却在无声中收紧,青筋微凸, 下颚与喉结亦连成一条锋锐紧绷的线。
电话那头,何恺震惊到不可思议,你说什么?宋枝蒽你再说一遍?向来温糯的女生在此刻冷漠到极致,我说, 我们分手。
声音干脆,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亦不卑不亢,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以后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不要再有别的联系。
说完这话, 宋枝蒽没有给他一丁点儿解释的契机, 直接掐断电话并屏蔽。
微信那边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
至于还钱, 她只要继续打在何恺之前的账户就行。
做出酝酿已久的一切, 宋枝蒽如释重负, 不自觉轻吐了口气。
只是转念想到交往三年的恋情一夕结束,心里仍旧有种难以名状的沉冗。
是祁岸偏头凝睇她,打破这一刻近乎凝滞的气氛,你欠他什么钱。
比起年少时,他的音质褪去青涩,低磁有力,听着让人莫名安心。
宋枝蒽靠在那儿,薄薄声息如跑了八百米般疲惫,高三那年追债的找到我和外婆,闹着要我们赔钱,是何恺出钱帮我们解决了很大一部分。
祁岸听闻,眼睫一颤。
那一年,他被祁仲卿接回帝都,一面要应对祁家以继母为首的那些让人生厌的豪门内斗,一面又要兼顾学业与马术比赛。
身心俱疲的他全然不知这时的宋枝蒽处在被讨债的恐惧。
甚至有些赌气于,她莫名其妙和自己疏远,与何恺那么亲近。
是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一点。
但前尘往事旧怨因果早已化作烟云尘埃,无法溯回。
拳头不甘地微微收拢。
祁岸嗓音不自觉沉哑几分,欠他多少钱。
同样的问题,蔡暄问起来宋枝蒽就会毫无负担的回答,但换做是祁岸,她就莫名很难启齿。
好像心中在忌惮着什么。
生怕这件事变成另一个恩情的契机,产生另一个同性质的牵绊。
宋枝蒽不想再这样。
于是答案也变得客套许多,没有太多,我自己能还。
话里摆明不想他插手。
祁岸又怎会听不出来。
长眸垂敛,他蓦地淡嗤一声,所以就为这,你才选择他。
语气里或多或少藏着讥讽和不满。
宋枝蒽心神微滞。
但不待一秒,便马上掐断某些不该有的深想,甚至有些莫名不开心。
就好像她的感情,可以被利益收买。
谁愿意给她一颗糖,她就愿意跟谁走。
这些话藏在心里,宋枝蒽没有说出来,可表情却把她出卖得一览无余。
注意到她情绪变化,祁岸眉头稍紧。
顿了下,他冷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到此结束。
不想宋枝蒽自己开口,我喜欢过他。
祁岸:……宋枝蒽软糯清甜的嗓音裹挟一缕湿润,和敢作敢当的坚定,在我曾经觉得人生都没有希望的时候,是他拉住了我。
所以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跟他在一起,也很好,至少会觉得很温暖。
再后来,我就在相处中对他产生了好感。
因为他曾经对我的好,还有恩情,我一直都在……都在努力忍让,包容。
我以为是这样是对的,但现在我才发现。
这才是这段感情走向彻底失败的症结。
长长的心里话说完。
如同五脏六腑排除浊气,莫名轻松许多。
等她抬起头,才发现祁岸这刻一直在静静注视着她。
昏黄的光线洒落在他立体深邃的五官上,镌刻出俊朗的分割线,漆深眼底也被根根分明的长睫映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澄澈深挚。
被他这一眼烫到。
宋枝蒽指尖一颤,下意识撇开眼。
祁岸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的确,他没那么不堪。
默了默,他又说,所以现在你还喜欢。
喜欢什么。
祁岸掀眸,目光漆深又探究地看她,喜欢何恺。
宋枝蒽蹙了下眉。
我的意思是,祁岸目视前方,咬字意味深长,你决定和他分手,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不再喜欢。
这话像是提醒宋枝蒽什么。
她恍然一瞬,似经过深思熟虑般摇头,分手了怎么可能还喜欢。
顿了顿,她淡声喃喃,喜欢又怎么会分手。
似乎从这话中探寻到什么想要的,祁岸往后一靠,闷了声笑,确实,喜欢又怎么会分手。
搭在方向盘上的长指随意敲了敲,能分手就是不喜欢。
磁嗓带起空气震颤,在车内里回荡,余韵悠长,仿佛为这段感情盖上某种无形的结束印章。
从此以后,何恺是何恺。
宋枝蒽是宋枝蒽。
……祥林雅苑别墅区。
户外斜风细雨,夜色凉寒,相比之下,温暖舒适的室内,烟酒美食音浪欢笑,一派眼花缭乱纸醉金迷。
然而此刻的何恺却没心情沉溺其中。
在所有人都在二楼纵情享乐的时候,只有他和应雪呆在一楼。
何恺站在落地窗前,对着刚刚那通电话发愣。
即便在之前预测过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但他怎么都没想过,宋枝蒽真的会和他提分手。
明明这三年,她对他几乎无条件包容,怎么这一次突然忍耐不了?连个解释也不愿意听?何恺无法理解。
更想不通。
这副失魂落魄的神色落在应雪眼里,她压了压得意的笑,施施然走到他身后,抱起双臂,她说什么?……何恺没好气地看向她,她说要和我分手。
应雪挑眉装起惊讶,天啦,她不至于吧,真这么生气啊。
这话怪阴阳怪气的。
何恺听到脾气一下上头,还不都怪你,你没事儿拿我手机给她发什么信息!应雪朝上翻了个白眼,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想着你和他这么冷着也不是办法,我就帮你拉下脸创造契机咯。
……谁知道她这么玩不起。
……又赶上外面下了雨。
应雪垂眸瞧着指尖新做的美甲,我不过和你手挽了下手,咱俩以前之前还经常整晚聊视频呢,这要是让她知道——够了!何恺燥得耳朵通红,说话也磕巴了下,我跟你聊视频是、是朋友正常操作,但你不能当着她的面故意和我挽手!而且你明知道她会过来。
说到这里,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睁大眼,应雪,你故意的?!应雪却丝毫不慌乱,是啊,我故意的怎么。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都把她当心肝宝贝的嘴脸!……要是祁岸就算了,现在连你也这样。
应雪冷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我是白月光朱砂痣,愿意等我一辈子。
何恺困惑到无语,那都是我高中时候说的话,你怎么还拿这个说事?而且当初看到我和枝蒽在一起你不也很高兴吗?这番话仿佛明摆着告诉应雪:我对你的迷恋早就是过去式,现在我喜欢的人是宋枝蒽。
心中涩意汹涌泛开,应雪维持着面子,傲娇地扯了扯嘴角,行,是我搅坏你的好姻缘,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胳膊一甩,踩着高跟扭扭哒哒上楼。
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斜眼蔑视何恺,别怪我不提醒你,宋枝蒽和你分手没那么简单。
这大晚上下着雨,我就不信那少爷能坐得住。
你是不知道,在你和宋枝蒽吵架的时候,祁岸那眼神恨不得刀了你!这次说完,她哼笑一声,没再停留,转身挤入灯红酒绿的人群,把何恺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楼下。
……何恺脸色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几乎不经思考,就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冲了出去。
-车窗外冷风簌簌。
夜色将天空与公路染成一片。
明黄色的车灯照射下,细雨如织亦如牛毛,氤氲一片,偶有车辆嗖地一下经过,快得仿若流星。
祁岸开车行驶在送宋枝蒽回家的路上。
是宋枝蒽说自己当下太狼狈,又担心何恺去学校堵人,才临时决定回家休息。
好在这里离回家的路更近一点,宋枝蒽不用担心路途太久,太麻烦祁岸。
或许是疲累了一天,又淋了雨,她一路上都不大舒服,干脆头窗无声休憩。
祁岸不是话多的性子,也没拉着她多说一句,倒是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顺手帮她调整了下座椅,往上提了提外套。
只是处在迷糊中的宋枝蒽全然不知,到后来还是被何恺的电话吵醒。
何恺暴躁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我怎么知道她抽什么风突然要跟我分手,我这边正要跟她解释呢,她倒好,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把我拉黑。
水汽迷蒙的双眼微睁。
宋枝蒽不自觉望向祁岸。
眼前男生肩宽背薄,熟稔操控着方向盘,玉骨般长手握着电话,侧颜英俊不羁又散漫。
意识到什么,宋枝蒽坐直身。
她微微吸了下不大通顺的鼻子,细如笋尖的十指不自然地搅在一起。
注意到旁边的动静,祁岸开口前深眸略扫了她一眼。
宋枝蒽盯着来回摆动的雨刷,薄白的耳垂透着淡淡绯红,刚醒的迷糊中带着略微倔强,又有种让人怜爱的羸弱。
收回视线,祁岸目视前方,嗓音富有极强的压迫感,可你跟应雪当众搞暧昧也是事实。
宋枝蒽眉间紧迫稍松,不自觉望向祁岸。
何恺音调却蹦得老高,那是应雪自己挽上来的,又不是我挽着她,而且那时候太混乱了,大家不都闹在一起……那你当初又为什么非带她来?祁岸轻哂一声,既然带她来,闹出误会,就应该自己承担。
话音落下。
那边安静几秒。
何恺再开腔时难免有些兴师问罪,岸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向着我,应雪能磨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枝蒽她又在吵架。
话在这里顿住,他又说,还是你现在就跟她在一起。
……我刚开车去你家晃了圈,你不在,你是不是带她——浮动一晚上的火气在这瞬被点燃,祁岸呵笑了声,声音沾着戾气,何恺,你他妈把老子当什么人。
……又把宋枝蒽当什么人?不是没见过祁岸发脾气。
可他对何恺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头一次见。
宋枝蒽下意识僵直脊背,几乎不受控制地抬手拽住祁岸的衣袖。
她现在已经麻烦他,不想因为自己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祁岸蹙眉。
还未收回厉色,就下意识地朝她撂上一眼。
眼前姑娘面庞素净,白皙软糯,往常平淡到近乎木讷的神色,也在这刻聚集起隐约急切。
像是家里宠爱至极的小动物,来到你身边软糯糯地拽着你,又为你担心什么。
视线顺势望到她葱白的指尖。
祁岸喉间一哽。
火气像淋了场突如其来的雨,转瞬就熄得一干二净。
何恺意识到自己说话分寸不对,赶忙道歉,岸哥你别气,是我、是我鲁莽,口不择言。
祁岸却没心思与他纠缠。
再开口时,声息倦懒怠冷,她不在我这,我也不想听你的破烂事。
面色爬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宋枝蒽垂下眼,默默听着他不近人情的斥责,最后,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跟她已经分手了。
往后缺德事儿少干。
祁岸远比之前的宋枝蒽果决冷漠,说完电话一掐,啪一声随手丢在中控台。
望着被他随意丢在那儿的过万手机,宋枝蒽无声哽了哽。
心想他这破烂脾气,还真是一丁点儿都没变……还是一发火就拿物件儿撒气。
默然几秒,她到底没忍住,把被他摔得有些可怜的手机从中控台上拿下来。
确认没有摔坏,宋枝蒽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擅自抽出纸巾,在上面轻柔地擦了擦,像个小仓鼠似的在那捣鼓。
祁岸拿余光撇了她一眼,原本冷冽的神色淡了些许。
宋枝蒽把手机重新放在中控台上,只不过这次离祁岸近了很多。
你那样摔,手机会坏,车也会受不了。
像是没话找话,她轻声念叨。
换做别人,祁岸最多也就一句,坏了大不了再换。
但对象是宋枝蒽,他也不知怎么,嘴里就蹦出一句没脾气的,嗯。
隔了几秒,他又来了句,你说得对。
宋枝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语气莫名很像老婆说得对。
宋枝蒽被自己这个下意识想法吓得直咬唇瓣。
好在前方就是她家小区。
她赶忙借此岔开话题,告诉祁岸在前面路口停下就行。
这个时候,雨已经停得差不多。
下车前,她想把衣服脱下来,但发现这衣服已经被她弄得湿得没法穿,甚至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混在了一起。
正尴尬着,祁岸淡声,穿回去。
……祁岸正儿八经地看着她,顺便帮我洗了——不要干洗,要你亲自。
堂而皇之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霸道专.制。
宋枝蒽一时无语。
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毕竟是人家大晚上把她冒雨送回来,刚刚还为了她跟何恺吵了一架。
都说人情最难推拒。
宋枝蒽微微蹙眉,最终只能点头,说了声软糯的好。
衣服也没脱,就这么一直穿着下去,走之前又对祁岸说了声谢谢。
这次祁岸倒没像上次那样冷漠。
他慵懒倚在驾驶位,挑着眉梢看她,谢就完了?……你算算,我送了你几次。
如同被他拿捏住软肋,宋枝蒽哑口无言。
你可以慢慢想。
祁岸倒是拖着闲散的调子,不紧不慢,我不急。
说完,戴着精雕指环的手重新调转方向盘。
落在宋枝蒽脸上那道悠长深邃的视线也慢慢收回。
祁岸嘴角噙着零星半点的戏谑,目视前方,转眼就开着那辆招摇惹眼的阿斯顿马丁,一并汇入车流如织的茫茫夜色。
……宋枝蒽在原地不自觉地望了会儿。
直到彻底看不到那辆车的影子,身和心才彻底松懈下来。
-虽然折腾了一晚。
到家时也才不过九点。
老太太最近身体好转,来了闲情逸致,想把阳台给宋枝蒽改造成小书房,这样也省得她在卧室那一亩三分地挤着。
只是她不太懂当下年轻人的眼光,正想着给宋枝蒽打视频电话,不想这丫头自己回来了。
那雨淋得确实狠了些,宋枝蒽头发都是半干不干的,脸色也不大好。
老太太惊喜还没维持几秒,就变成心疼和责怪。
宋枝蒽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避重就轻地说临时决定回来,没想到突然下雨。
老太太却免不了碎叨,从她做事马虎不知照顾自己,还怪她突然回来也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
不过说归说。
宋枝蒽刚冲完澡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就已经端到她面前。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这才重新去倒腾那堆满杂物的小阳台。
想着她正好在,便让她跟着一起参谋这书房怎么打造。
宋枝蒽往外歪了下头,稍微弄弄就行了,没那么讲究。
老太太却一副那怎么行的态度,怎么说都要把阳台打造漂亮。
没一会儿又提到新买的排骨鱼肉,老太太调子扬高,你不是说,小岸念着我吗,不如这次就让他来家里吃饭。
正好小恺也好久没来了,他们两个还是朋友,叫过来一起,就在你舅舅的烧烤店,热闹热闹。
话是再平常不过的家长里短。
对宋枝蒽来说,却像刚划破的伤口突然碰了水。
捏着筷子的手一紧。
有那么一瞬,她想告诉外婆,她已经跟何恺分手了。
可想到外婆很可能为了这事操心,话就随着面一同咽了下去,只潦草地敷衍了句到时候再看。
说完手机刚好亮了下。
是【木木一吱】账号相关的推送通知。
宋枝蒽神色恍然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自己忘了什么。
撂下筷子拿起手机,她找到和050912的对话框,匆匆敲字:【抱歉,来晚了】然而还没开始说下句。
向来神出鬼没的050912居然很快就出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宋枝蒽眉头一紧,有些不知所措,【你不会一直等着吧】这话似乎让对方很无语。
050912发了很长一串省略号。
跟着又说:【想多了,刚好看到】语气里莫名有种我没那么闲的既视感。
宋枝蒽这才松了口气,字斟句酌地打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钱我应该不会退给你了】隔了几秒。
050912:【分手了?】宋枝蒽指尖稍作迟疑,回了个老老实实的嗯字,顿了顿,又说:【我需要这笔钱】【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可以跟我说】【我愿意把钱还给你】050912:【没什么不方便】对方回得很随意,【那本来就是打赏的钱】宋枝蒽说不清这一刻的心情。
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感谢的话,偏偏她嘴拙,更不知道别的主播对榜一大哥都是什么态度。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随口问了句,【今晚还有心情直播?】……木木一吱:【不直播】指尖在输入框打出一句只是上来找你,又觉得不妥,删掉敲了另外一句:【不播了,淋雨有点感冒】本以为对方还会说些什么。
不料050912只回了个冷冷淡淡的:【嗯】像是在主动结束话题。
反正宋枝蒽也没什么话好聊,正好顺应台阶下去。
后来吃完面,她帮赵淑梅收拾了会儿家务,洗了洗换下来的衣物,以及祁岸的那件昂贵外套。
只是怕外婆认出来问东问西,她只能挂在卧室晾干。
忙完之后,才陪外婆在阳台那边规划了半天设计。
或许是因为有外婆的关爱和陪伴,宋枝蒽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甚至有好几个片刻,她都忘记自己今晚刚刚失恋。
直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她才发觉自己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一天。
先是当众斥责何恺甩手而去,又在雨中逆行,上了祁岸的车,最后又当着何恺最忌惮的人的面,和他提了分手。
好像一夕之间,就把曾经想而不敢做的事,通通做了个遍。
而祁岸,无疑就是那个为她保驾护航的人。
这也是到此为止,宋枝蒽觉得最意想不到的事。
不是何恺和应雪那番暧昧举动,而是她提出分手后,祁岸会来找自己,甚至,为了她和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发火。
明明这三年,两人一点联络和交集都没有,甚至不如陌生人……宋枝蒽在她那张小床上翻了翻身。
眼下夜色浓郁,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窗纱温柔漫进来。
也许是这一刻黯冗迷离的氛围太适合回忆,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与祁岸有关的年少往事。
事实上,这并不是祁岸第一次为了她跟朋友发火。
那次情况远比对何恺严重许多。
宋枝蒽记得,那还是在老宅安顿后的第一个月。
因为感冒药事件,那晚宋枝蒽被他盯着任劳任怨地补了一晚上的卷子,两人也因此熟了起来。
只是无论是在别墅,还是在班上,她跟祁岸交流都不多,但祁岸只要不打球,就会叫上宋枝蒽一起回去。
早上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宋枝蒽下楼迟了,祁岸还会不爽地站在阁楼下面的小花园里,抄着口袋不耐烦地喊她的名字。
白衫长裤的俊朗少年,抄着兜肆意不羁地往那儿一站,惹眼又嚣张。
宋枝蒽被他叫得气急败坏,只能推开阁楼的窗户压低声音制止他,别喊了,我马上就下来!见她认栽,祁岸挑着眉心情大好。
嘴角噙着的笑明明又痞又坏,却格外撩人心扉。
就这么叫了几次,左右两家邻居都知道这宅子新来了个叫宋枝蒽的小姑娘。
从此以后,宋枝蒽就更不敢挑战这位大少爷的权威。
但凡他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她都尽可能满足。
比如在他打球时,帮他买瓶水放在桌上,再比如借他抄一下习题册和卷子作业,再不然就是帮他递个消息。
祁岸的母亲易美茹偶尔会和当时的法国男友约会到很晚。
因此他常趁着这个机会,和那些兄弟朋友出去鬼混。
和他比起来,宋枝蒽乖得要命。
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赵淑梅处理家务,而易美茹又习惯性地在回家之前告诉赵淑梅一声,交代她准备宵夜,或是别的事情。
所以宋枝蒽才会很清楚易美茹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为此加了微信。
只是聊天记录里,除了机械汇报易美茹什么时候回家,再无其他。
但这样瓜田李下的事情太多,导致那段时间大家都在传,祁岸是不是有了情况。
体育课后放到桌面上的水;准确率极高的供他抄的习题册;每次聚会只要收到信息,就会立马回家;还有每到周四,他都会支开身边兄弟,专门去顶楼的琴房弹琴。
就因为宋枝蒽每周四值日,她不想祁岸等得太明显,就让他四处找点乐子。
却不想,这些举动能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宋枝蒽得知这件事时,刚好就在祁岸那圈人身后吃饭。
说来也奇妙,食堂熙熙攘攘的,两伙人隔得也不近,偏偏她就清晰地听到了这番话。
那时她在班上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女生,叫童乐乐,童乐乐对班里八卦的事向来兴趣浓厚。
当即就此展开一番推论,猜和祁岸那位相好的田螺姑娘一定是个仙女,温柔漂亮还有气质那一款。
她越说,宋枝蒽头垂得越深,恨不得把餐盘里的冬瓜戳碎。
童乐乐说了好半天才发现,哎,宋枝蒽,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宋枝蒽仓惶抬眼,摇了摇头,说没有。
说完再度垂下眼。
或许是这一刻距离够近,也或许是从这个角度,童乐乐看到更多的是宋枝蒽没有胎记那半边脸。
那姑娘忽然呀了声,抓住她细白的手腕,满脸惊奇地说,宋枝蒽,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皮肤这么好,五官也好看?这声音委实大了点。
引得斜前方正热热闹闹聊天的那伙人都注意过来。
好巧不巧,宋枝蒽一抬眸,就与长腿大喇喇敞着,吊儿郎当吃着饭的祁岸撞上视线。
少年唇畔笑痕还未完全褪去,就这么半眯起眼,斜斜朝宋枝蒽望来。
目光玩味直白,又肆无忌惮。
就是这个瞬间,不知谁谑笑了声,说两个丑女还真会商业互吹。
话音落地。
那一桌人除了祁岸,其余人顿时哄笑不止。
听到这话,童乐乐脸上的笑意戛然,宋枝蒽白皙的皮肤也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唰地红了。
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又克制着轻颤。
宋枝蒽把下唇咬得发白,第一时间别开祁岸的视线,努力不让眼底那股酸涩掉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祁岸猝不及防地冷下脸。
少年人意气又倨傲,带着强硬的冲劲儿,又狠又准地把手中不锈钢筷子啪一下抽到对面男生脸上。
筷子落地的瞬间。
整桌人都静了。
被他打的那个男生,更是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一粒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粒。
祁岸却手挂椅背,闲闲往后一靠,冲被抽傻了那个男生似笑非笑,很好笑是吗。
众人:……眸底被戾色铺满。
祁岸扯着一边嘴角,声嗓冷如冽冰,带着狠劲儿低笑了声。
再他妈笑一个给老子看看。
十六章没人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在祁岸发飙的那刻, 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朝事发中心地望去。
各色目光在周围来回扫射,扫得宋枝蒽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她紧紧捏着筷子, 感觉呼吸都滞涩几分。
是童乐乐义愤填膺又勇敢地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那个男生, 我知道我丑,不用你提醒,但你又是什么货色?背后给班上女生评十大丑女的事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这种人也就在学校能嘚瑟, 等到了社会你试试?看有没有人收拾你!而且我夸宋枝蒽漂亮怎么了,她不过长了个胎记, 没有那个胎记她比学校任何女生都漂亮,你的评价算个屁!她说这些话时,那个男生就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连身都不敢转。
刚刚一同嘲笑的其他几个人也都面色讪讪地低着头, 抓耳挠腮,完全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和作威作福。
唯一八风不动的人是祁岸。
他始终保持刚刚那副姿态, 面色却比之前冷上百倍千倍,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郑威。
在童乐乐怒气冲天的指责后,他沉哑开腔,去。
……道歉。
清清朗朗的几个字,如雨滴落在青石板, 又像甘霖润泽燥郁干涸的心田。
眼眶那湿润的一滴终究被宋枝蒽忍住, 她抬起头, 看到郑威迟钝两三秒后, 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五金椅腿和大理石底面摩擦出刺耳的滋嘎一声。
他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来到宋枝蒽和童乐乐的饭桌前, 含糊着嗓音说了句对不起。
童乐乐冷嗤一声,一屁股在旁边坐下。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息事宁人。
不料在郑威转身离开的前一秒,宋枝蒽拿起旁边装着水的玻璃杯,毫无预兆地起身,朝郑威脸上泼去。
水是温水,也根本没多少。
可泼在脸上激起的羞耻心,完全不亚于一巴掌当众扇在郑威脸上。
那是宋枝蒽第一次当众做这样的反击。
甚至连她自己,都拿捏不准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做出这样的举动。
或许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心作祟,宋枝蒽拉起童乐乐转身就走。
却不知道,坐在斜前方朝这边一直看着的祁岸,嘴角勾起的一抹戏谑又玩味的笑。
就是那个晚上,洗过澡一身沐浴香气的祁岸再次来到阁楼。
少年穿着宽大的白卫衣短裤,双手抄兜闲闲进来,毫不客气地霸占着宋枝蒽那张小小的旧转椅,像那么回事儿地告诉她,她得罪人了。
郑威那家伙很记仇。
你今天让他当众丢脸,小心他报复。
最后几个字被他抑扬顿挫得煞有介事。
说完祁岸吊起眼梢,由下至上地觑着她,像在故意看她什么反应。
宋枝蒽轻抿着唇,默不作声地站在桌旁收拾杂物,好一会儿才开口,那就让他报复。
说完像赌气似的。
一转身,把书本文具一股脑放进书包里。
哪里还像平时那个软糯糯的小绵羊。
祁岸嘴角一扯,似是觉得新鲜,吊儿郎当地笑,看不出来,还挺有骨气。
被他这么讽刺,宋枝蒽动作一顿。
十七八岁的少女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本就有些圆润的两颊这会儿更有些鼓,她嘴角略微耷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岸,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少年漫不经心地起身。
修长如玉的手撑在桌面上,另只手习惯性地抄着裤兜。
祁岸略微弯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宋枝蒽,调子慵懒轻佻,怕了?……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侵袭到心跳加速,宋枝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偏偏祁岸好整以暇,毫不退让。
宋枝蒽被他目光灼得不自在,不得已别开视线,露出眼尾后如蝴蝶振翅欲飞的暗红色胎记。
祁岸盯着那块胎记,目光有很短的一瞬凝滞。
但很快,就恢复那副慵懒桀骜的模样,语气难掩凌厉锋芒,放心,有爷在。
宋枝蒽抬眸看他。
少年随意倚着桌沿斜睨着她,薄润的唇邪邪一勾——我看谁敢欺负你。
那时那刻的那番话,像年少时不成文的约定,不掺半点虚情假意。
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不可预测的事。
宋枝蒽还是渡过了一段非常难熬的高中时光,祁岸也终究没能成为那个一直保护在她身边的人。
-大雨初霁。
翌日的北川市碧空如洗,惠风和畅。
昨夜宋枝蒽睡得不太安稳,又受了风寒,临近中午才醒。
这个时间,舅舅和舅妈都在家,屋里飘着香味四溢的饭菜香,勾得馋虫作祟。
宋枝蒽本想继续在床上赖会儿,手机却不省心,像个电动马达似的不停震。
昨晚她手机几乎没电,一直仍在桌上充着电没管,后来睡过去,更是什么都听不到。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手机堆积了好多条短信以及未接电话。
其中大多数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何恺。
见她不接电话,何恺发了好多信息解释昨天的事:+13634xx98xx:【枝蒽,我对天发誓,我是真不知道应雪给你发了信息,她什么时候拿我手机我都不知道】+13634xx98xx:【聚会我也不是不想带你去,当时咱俩不是在冷战吗,我没想好怎么处理,应雪她从国外回来说没意思,就磨着我非要我带她去】+13634xx98xx:【不过后来我也反省了,是我不对,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不能这么越界,我当时也不应该为了保护面子,承认是我发的】+13634xx98xx:【枝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13634xx98xx:【我真的知道错了枝蒽,咱俩别分手行不行?】宋枝蒽波澜不惊地看着屏幕上这些俯首帖的短信,心里没觉得半分爽快,只觉得很讽刺。
何恺似乎从来就没搞懂,她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并不是因为应雪,抑或是聚会这件事,而是从根本上,他就没有好好对待过这段感情。
而这种话,和他说再多也没有用。
他总会娴熟地找出各种理由周旋,再用丰富的口舌经验打败嘴拙的宋枝蒽。
静默须臾。
宋枝蒽到底什么都没回,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下床出去洗漱。
收拾好出来时,午饭已经准备好,热腾腾地摆满一小张桌子。
舅妈和舅舅难得出门晚些,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赵淑梅生怕宋枝蒽吃不饱,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连带着平时粗心大意的舅舅都跟着注意起她来,枝蒽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脸色这么差。
宋枝蒽筷子尖一顿,脱口而出,昨晚淋了雨,有点不舒服。
听她这么说,杨春芝这才想起什么,哎了声撂下筷子,你这要是不说,我都忘了——她起身快步走到厨房,不知捣鼓什么,没多久就端着一份刚用微波炉热好的煎饺回来。
煎饺金灿灿的,上面洒了黑芝麻和葱花,热气腾腾勾人食欲,是宋枝蒽从小到大最爱吃的食物。
杨春芝特意放到宋枝蒽面前,喏,你的。
宋枝蒽愣住。
杨春芝扬了扬下巴,就你那个朋友,上次给你捧场的男孩,昨晚又去我那儿吃烧烤了,带着一堆小男生。
舅舅接话,就他们啊,一顿饭吃了一千多,不要命的点。
赵淑梅笑起来,我说呢,你们俩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喜气,原来昨晚上接了大单。
杨春芝憨厚地笑,哎呀,都是枝蒽的小同学给捧场,什么贵点什么,那酒后来都喝不完……哎,我还没说完呢。
她看向宋枝蒽,就他,昨天临走前,让我把感冒药和这份玉米鲜肉煎饺给你带回去,说你晚上淋了雨,也没怎么吃东西。
药就在电视柜底下放着,粉色的塑料袋。
也怪我们回来太晚,你都睡了,就忘记跟你说。
宋枝蒽猝不及防地怔住。
赵淑梅也意外起来,什么小同学,什么来历,怎么这么有钱,对你还这么上心。
杨春芝心直口快,是她对象的朋友——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宋枝蒽就自己开了口,是祁岸。
赵淑梅神色若有所悟那般,又有些微妙的讶然,小岸啊。
宋枝蒽轻嗯了声,没再答话,只顾低头吃饭。
饭后,宋枝蒽照例陪杨春芝一起收拾碗筷。
杨春芝偷偷问她,你跟舅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何恺闹矛盾了?宋枝蒽洗碗的手一顿,神色不大自在。
你看看,我就说没错。
杨春芝眼光向来毒辣,不然昨天那男孩也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的给你送东西。
宋枝蒽用钢丝球机械地挫着瓷碗,半犹半豫地打听,他昨天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过来让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态度挺诚恳的,能看出来他挺关心。
我看那,这小子,八成对你有意思。
话音落下。
宋枝蒽手一个打滑,瓷碗差点没摔了,还好她稳住。
杨春芝笑,你瞧瞧你,一点儿都装不住事,我才说了两句你就露馅儿。
没有,舅妈。
宋枝蒽燥着一张脸摇头,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普通同学。
杨春芝心知肚明地笑,嗯,对,普通同学。
说完也没再难为她,只叮嘱她一句,昨天祁岸捧场不少花钱,不论如何,都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回到卧室。
宋枝蒽背靠着门,深吸一口气。
明明昨天被祁岸送回来,都没觉得局促,可现在却莫名心跳加速。
但不论如何,这个谢还是要道的。
她不是爱欠人人情的性格,更何况这人情三番五次的,累计起来总有些算不清。
思忖几秒,宋枝蒽到底给祁岸发了条信息。
她语气字斟句酌,规规矩矩。
先是感谢他昨晚为自己解围,送自己回来,又再度感谢他的感冒药和鲜肉玉米煎饺,最后又郑重表达,不必为了帮她捧场,去烧烤店破费。
说完这些,她想到祁岸昨晚的那句谢就完了,又开始思考要怎么用行动感谢,只是还为掂量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就响了。
是祁岸打过来的电话。
宋枝蒽视线在屏幕上顿了下,稍迟一秒才接通,克制着心里微妙的不自在,她轻轻喂了声。
祁岸似乎刚起来没多久,声音有些哑,拖着慵懒的调子,发信息不方便,我在洗澡。
不知为什么。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可他一撂下这话,宋枝蒽脑中就迅速浮现出祁岸光着肌肉流畅的上半身,在满是水雾的浴室里洗澡的画面。
偏偏那边的水声哗哗,回响声还不小。
宋枝蒽一时哽住,耳根糊糊涂涂地烧起来。
还是祁岸问她,怎么不说话。
……强行关闭大脑的联想功能,宋枝蒽咬字有些漂浮,嗯……我在。
似是从话中听出什么痕迹,祁岸气音卷着薄薄又促狭的笑,顺着电流溢出来。
生怕他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宋枝蒽匆匆打断,有什么事你说吧。
噢。
祁岸调子降下来,不是你主动找的我?宋枝蒽:……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股没由来的局促感攀爬上来,她试探着问,那你看到信息了没。
看了。
这次他的语气终于正经些,只是免不了夹杂着水声,听不特别真切,吃饭是昨晚临时起意,我那群朋友上次吃完觉得不错,这才提议再过去,你不用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是他昨晚并非为了给她捧场。
至于那点儿吃的和药……宋枝蒽竖起耳朵。
祁岸语气随意,俱乐部有个哥们儿感冒了,不小心多买,顺手送你。
几句避重就轻的话,轻飘飘就打破了宋枝蒽之前的那些感激之情。
无语归无语,但她的心理负担多少轻了些。
既然这样,我还是把钱还你吧,宋枝蒽礼貌地说,不管是给谁买的,都花了钱。
本以为这位阔少会拒绝,没想到他答应得很痛快,加我微信。
祁岸正儿八经,搜我手机号就行。
……宋枝蒽一噎。
怎么感觉这个走向渐渐有些迷惑……见她不吭声,祁岸咄咄逼人,怎么,不想给?没不想给。
宋枝蒽面皮薄,性格又实在,声音呐呐地说,我加你就是。
听到这话,这位大少爷多少满意了些。
宋枝蒽问到一共多少钱后,又在挂断电话前提了句,那件衣服晾干后我会尽快还你。
你最好尽快。
祁岸嗓音透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强势顽劣,我可等着穿。
……宋枝蒽忍住吐槽他的冲动,说了声好。
这次真要挂电话,祁岸却想起什么,问她,谢我的那件事呢?想好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宋枝蒽平声静气地答,还在想。
祁岸嗯?了声,像在质疑她的诚意。
不然就请你吃东西。
宋枝蒽轻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我也请不起你别的。
不过还好。
祁岸倒没蛮不讲理,只是顺口问了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宋枝蒽考虑了下,明天。
明天她有必须上的专业课,不想回去也要回去。
祁岸痛快应声,行。
明天找你。
说完,不等宋枝蒽留下只言片语,便不客气地掐断电话。
……宋枝蒽吃了一小鼻子灰,但也不想去计较,退出通话界面后,按部班地在微信里搜索到祁岸的微信号。
看到他ID那一瞬间。
宋枝蒽不可避免地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头像依旧是绣绣在草坪撒欢的照片。
金黄色的狗子,配着蓝天白云绿色草坪,格外生机勃勃,而这张照片,还是宋枝蒽当年拍下来发给他的。
甚至,他的ID都和从前丝毫未变,依旧是Tshore。
指尖在添加到通讯录上迟疑几秒,宋枝蒽咬住一点唇肉,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点了下去。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中间没有任何需要验证的步骤,她直接添加成功。
望了望屏幕里那句系统自动发送的我是吱吱的打招呼内容,宋枝蒽莫名愣住,鬼使神差地问:【……不需要验证?】对方很快回复了一张截图。
截图是微信朋友权限那页,最顶端的加我好友时需要验证后面的按钮,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绿色。
宋枝蒽心口一窒。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可还未等她及时制止尴尬,祁岸就亲手把这社死的一瞬捅破——Tshore:【我不像某些人】Tshore:【我】Tshore:【从不】Tshore:【删人微信】十七章即便没有任何标点符号和表情, 宋枝蒽也能从这一串信息中读出暗涌的怨念。
就好像祁岸这口气憋了好几年,终于有机会当着她的面发泄。
宋枝蒽哑口无言, 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说了句对不起。
想不到的是祁岸比想象中通情达理。
Tshore:【我知道不是你】吱吱:【……】Tshore:【是何恺, 他亲口说的】他这么一说,宋枝蒽倒是记起来,当年她跟何恺刚在一起后的谢师宴, 何恺喝醉了,一个劲儿地跟她撒娇吃醋,让她把祁岸删掉。
宋枝蒽无奈, 只能把新买的手机交给他。
然而想到这些,宋枝蒽更不解了。
要是这样的话, 祁岸岂不是很早就知道自己被删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思绪在这瞬像被火苗烫到,还没开始蔓延,就像只蜗牛缩回壳中,宋枝蒽迅速遏制住那些胡思乱想, 神色也有些不自知的凌乱。
……够了宋枝蒽。
不许自作多情。
她默默在心中苛责自己,祁岸又说话了:【别想太多】Tshore:【加回来就行】两句话像一盆冷水, 淋在刚要起范儿的心火上,威力十足,又像一道赦免令牌,宽恕她曾经的罪过。
宋枝蒽肩膀微松,慢慢抒了口气。
耳畔温度降下, 她回了句好的。
祁岸倒是没再说话。
宋枝蒽发了个50块钱的红包给他, 像是不忍面对这抓马的一切, 转眼间便迅速退出微信。
接下来的半天, 她一直和赵淑梅待在一起。
难得她在家休息, 赵淑梅带她在附近的小商场和公园逛了逛, 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楼下的理发店做活动,赵淑梅凑热闹烫了个头。
反正没什么事,宋枝蒽就陪着一起,顺便把快及腰的长发剪短了些,或许就像网络上那些老土的解释一样,失恋剪头发,寓意着重头开始。
只是tony老哥并不懂小女生的心思,给她剪头发的过程中,一个劲儿地向她灌输,她这张脸染发烫发会多好看。
我跟你说,美女,就你这张脸哈,现在回头率是100%,哥给你弄完那回头率绝对是1000%!宋枝蒽本就有些社恐,被他这么一念叨,更是不自在。
最后只能拿没钱没时间随口搪塞,又拿出手机装作聊天,这才躲过一劫。
不过她也因此注意到,她发给祁岸的红包,他一直都没接。
红包甚至□□地留到当天晚上。
也不是没想过去提醒他一下,可碍于金额实在少,以及两人目前为止有些尴尬和微妙的关系,宋枝蒽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很快,她又开始为明天请祁岸吃东西而发愁。
第二天上午是和蔡暄一起的通识选修,宋枝蒽觉得不然就跟蔡暄求助,让她叫上陈志昂,四个人一起吃东西,总不至于那么瓜田李下。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打算跟蔡暄说,第二天坐地铁回学校的路上,蔡暄的电话就心有灵犀地打来。
天啦宋枝蒽,发生这么大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何恺未免也太过分了,都这样你还不跟他分手?还有那个叫什么雪的,贱不贱呐,这架势是想当三儿吗?我呸!早班地铁喧嚣嘈杂。
宋枝蒽握着扶手,拎着外套的那只胳膊握着手机,音色有种茫然,什么天大的事?顿了顿,她问,你怎么知道应雪?你没看学校论坛里的帖子吗?蔡暄欸了声,我发你。
没几秒,宋枝蒽就收到那篇帖子的推送。
她平时很少关注论坛,即便是偶尔,看的也是蔡暄发来的截图,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会成为事件相关的主角。
怀着复杂的心情,宋枝蒽点开。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
帖子里,大家关注最多的并不是她跟何恺的事,而是祁岸。
是学校里他的某个迷妹发的。
就是她跟何恺闹掰那天,这位迷妹就在秦永和生日聚会的现场,因为太害羞了,她一直没敢过去跟祁岸打招呼,又不甘心默默关注,便跑去学校论坛上发帖。
出乎意料的是,这帖子很快就火了,好多和她一样的迷妹热情洋溢,纷纷怂恿她多发一些照片。
这楼主也没什么坏心思,想着满足一下大家对于校草颜值的渴望,便多偷拍了几张发上去,只是没想到,她拍着拍着,居然拍到了祁岸和宋枝蒽。
就是宋枝蒽刚来别墅找何恺那会儿。
祁岸双手抄兜站在楼梯口,斜睨着宋枝蒽,有种拦人的架势。
宋枝蒽垂眸,素淡着一张脸,不听劝阻地上楼。
分明是抓拍。
却抓到了最精髓的地方。
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祁岸看宋枝蒽的眼神,沉郁又耐人寻味,完全没有往日目空一切的冷淡,倒是有种熟稔的绵长深邃。
发现华点,帖子的热度一下就成了hot。
这几年,北川大私下素来有南祁岸北枝蒽的夸张式说法。
究其原因,不过是两人都是近几年学校里最出类拔萃的代表性人物。
祁岸不必说,仅是家境和外貌,就足以让他站在别人人生的终点;宋枝蒽能够得到那么多荣耀与关注,无外乎她格外刻苦优秀,独立自强,以及美而不自知,不拿美貌当资本的秉性。
只可惜两人专业不同。
一个在南边的老校区,一个在北边的新校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更别说宋枝蒽自打刚入学,就有校外男友。
但不妨碍有人拉郎配,那会儿好多人都在说,这俩人有天要是同框了得多养眼。
结果不曾想,众人好奇的世纪同框,就这么出现了,还是在校外。
正因如此,大家才从对祁岸单纯的注意力,转移到祁岸和宋枝蒽身上,以及宋枝蒽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那个楼主也挺八面玲珑,没多久就打听明白,甚至后续内容她根本不用打听,因为宋枝蒽跟何恺对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何恺跟应雪的亲密,这楼主也看得真真切切。
就这样,舔颜楼变成了八卦楼。
楼主在大家的央求下,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于是一夜之间,大家就都知道了宋枝蒽的对象既在外面拈花惹草,又强横装逼。
还说宋枝蒽太面了,要是换做别人早就一个耳光上去说分手。
对何恺的讨伐就此热烈展开,直到楼主发来新情况,说宋枝蒽走后没多久,祁岸也走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雨刚巧变大。
再往下的八卦讨论,宋枝蒽没往下看去。
也不太敢往下看。
刚巧这时地铁到了站。
她轻抒口气,回了条我跟何恺分手了,便熄灭屏幕下了地铁,朝校园走去。
按照微信里的约定,她和蔡暄二教三楼的阶梯教室汇合。
距离上课时间还早。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各个系的学生。
蔡暄早就替她占好座位,见她坐下,两眼放光到跟中了彩票似的,我靠,真的假的?你们俩真分手了??那话里的喜气把声带都震出颤音。
宋枝蒽无奈,差不多得了你,不过分个手,能不能别这么开心。
怎么能不开心啊!蔡暄就差拍大腿了,你忍了他这么久终于解脱,我作为你的好姐妹,不替你开心难道还替你哭吗?!你看这外面的大好江山,看看这些年轻力壮的好儿郎,莫要耽误青春啊宋枝蒽。
宋枝蒽把书本文具拿出来,宫斗剧看多了吧。
眼镜刚架到秀挺的鼻梁上,胳膊就被蔡暄迫不及待地摇了摇,何恺呢,何恺什么反应?他道歉了没?来挽回了没?宋枝蒽顿了顿,道了。
她语气很随意,但我没理。
蔡暄马上咧嘴露出一个干得漂亮的笑,又叮嘱,他再挽回你也别理啊。
见她婆婆妈妈的样子,宋枝蒽嘴角勾起无奈的笑。
蔡暄却压低声音问,那你和祁岸咋回事?宋枝蒽打开电脑包的动作一顿。
似被对方看出端倪,蔡暄说,别跟我撒谎啊宋枝蒽,帖子里现在都在猜,说他那会儿是出去找你了。
还说他压根儿没女朋友。
啧,要是他真找你,这走向也太刺激了。
哎哎哎,你躲什么啊。
我才提两句你就脸红。
宋枝蒽知道蔡暄炸她,胡说,我什么时候脸红。
蔡暄呦呦呦出声,点个痣绝对活脱脱的媒婆,你就装吧你——后面话还没说完。
嗓子就像被塞了团棉花戛然而止,表情也跟着骤然一变,不可思议地望着门口,祁岸??宋枝蒽再了解她不过。
知道蔡暄在玩狼来了的故事,浅白她一眼,你够了。
不想话音刚落,蔡暄就站起身,招招摇摇地喊,岸哥,这边有座位,这儿!话音落下,教室的其他人也跟着朝她们的方向望来。
蔡暄这个社交牛逼症却毫不在乎地朝斜后方的那排指去。
宋枝蒽心头一哽。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抬眸朝门口方向望去。
然后就看到此刻站在前方讲台,一身白卫衣米色休闲长裤,单手抄兜,右手勾着一杯冰咖啡,目光悠然朝阶梯上望的祁岸。
宽肩长腿,身姿高大挺拔,俊越昂扬,几乎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可他在这刹,却只望着宋枝蒽的方向。
深浓的五官眉眼桀骜不羁,昭然若揭的一抹谑弄挂在嘴角,似挑非挑。
……宋枝蒽别开视线,素白小脸透出一抹不经意的局促。
可再躲也没用,蔡暄还是把祁岸还有他身后的邹子铭叫到这边。
两个男生身高腿长,不过几步就闲闲散散地迈上来。
之前陈志昂为了庆祝脱单组局请吃饭,邹子铭因此和蔡暄认识。
两人都是能说会道的社交达人,几乎一上来就聊起来,你们两个聊什么呢,笑得花枝乱颤。
蔡暄啊了声,借题发挥,在聊宋枝蒽脸红没。
说着她扭头看宋枝蒽,脸色无辜得很,我说她脸红了,她偏不承认,不然你们看看,我说得对不对?明目张胆的调笑打趣,像是故意惹人害羞。
没想到祁岸还真顺着她的话,眼神暧昧地打量过来,拖腔拿调地开口,还行,不算太红。
被他这么一说,宋枝蒽双颊反倒烧起来。
也因此生出少有的娇憨之态,在下面拧了下蔡暄的大腿。
蔡暄啊呀一声。
邹子铭噗呲一笑。
祁岸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
怕再逗下去宋枝蒽真的生气,蔡暄揉着大腿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上这门选修啊?之前都没碰过面。
我们不上啊。
邹子铭笑,压低声音,这不替别人上。
这个时间,其他上课的同学也陆续进来,邹子铭向来是个机警的,扬了扬下巴,你们先聊,我去后面占座位。
说完拿着书本,走到后面把位置占好。
蔡暄眨着眼看向祁岸,岸哥你呢?也替别人?祁岸倒是不急,目光不经意地从宋枝蒽脸上收回,看向蔡暄,陪邹子铭。
说完又问,你们选修课是这门?对呀。
蔡暄说着,扯了扯宋枝蒽的胳膊,还是我家枝蒽小宝贝帮我选的,可难抢了。
那神色挤眉弄眼的,恨不得把宋枝蒽怼到祁岸跟前。
宋枝蒽不得不对上祁岸的视线。
这会儿倒是真如蔡暄所说,双耳红得就像刚刚烫过热水。
偏偏祁岸盯着她,不太正经地闷了声笑,手还挺快。
……下学期也帮我选选。
半开玩笑的话被他说得吊儿郎当,说完也不当真似的,冲蔡暄眼神示意了下,抬腿便离开。
属于他身上的沉冷檀木香落在空气里,格外清凛蛊惑。
宋枝蒽强压下莫名加速的心跳。
然而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蔡暄的眼,她半眯着眼凑过来,在宋枝蒽旁边咬耳朵,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脸红,你就是。
宋枝蒽想反驳什么,可话吐了一点,却又不由自主地收回。
算了。
随你怎么说。
宋枝蒽懒得理她,抽出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手机就在这时滴了声。
心头升起某种预感。
她拿出来一看,果然是祁岸。
Tshore:【中午吃什么】宋枝蒽不自觉抿起唇,试探着问:【发错人了?】Tshore:【想耍赖?】宋枝蒽:……这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不至于看起来这么不信守承诺吧。
宋枝蒽默默无语:【不至于,就是有点突然】想了想又说:【那就中午吧,吃什么你定,不过我想叫上蔡暄一起】发完这话,她心里稍稍忐忑,想着要不要补充什么,省得看起来此地无垠三百两。
毕竟祁岸这性子,很可能在这时来上一句你想多了,我本来也不想和你单独吃之类。
然而现实出乎预料。
祁岸只平平静静回了个嗯。
又说:【你定吧,我吃什么都行】宋枝蒽放下心,随即又想到他的外套还在包里,于是趁热打铁:【衣服洗好了,等下还你】祁岸回了个嗯字,后面也没再说什么。
话题就这么中断。
宋枝蒽心中莫名于这少爷的难得温驯,一面神情不属地打开笔记本电脑。
未点亮的屏幕被她擦得光滑明亮,不想角度清奇,刚好倒影出松松垮垮坐在斜后方祁岸的身影。
男生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慵懒恣意地坐在椅子里,头略偏望着前方讲台。
似乎感知到什么。
他在这瞬间懒懒掀眸,缓缓朝她的背影撇来。
宋枝蒽却浑然未决,目光空茫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两人的视线在漆黑反光的电脑猝不及防地相接。
察觉到的一瞬。
宋枝蒽脑子宕机般,几乎立刻僵直身子。
祁岸却目不转睛,眉眼轻佻。
那感觉就好像是她故意为之,只为了多窥探他一眼,却被抓个正着。
宋枝蒽:……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爱擦屏幕的这个毛病。
还好她手够快,没几秒就按亮屏幕,这才中断两人尴尬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动荡的心神这才归位,耳根却早已烧透成石榴籽。
宋枝蒽闭了闭眼。
斜后方坐姿悠闲的祁岸却在这刻勾起浮浪不经的唇。
在她看似不动声色却明显懊恼的背影上盯了两秒,他低眸,看向微信里的小蝴蝶。
想发点儿什么逗逗她。
但想了想,终究只是发了另外一句无关的话。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宋枝蒽本就心不在焉的思绪一顿,不由自主朝手机瞥了眼,然后就看到祁岸再度发来的微信——Tshore:【头发剪得挺好看】不是揶揄她刚刚闹的乌龙,而是夸她新剪的头发。
然而她的发式根本没改变,只是长度稍稍短了些,甚至蔡暄都没注意到。
只有他,一眼看了出来。
……宋枝蒽怔然两秒。
意识迟缓地反应过来什么,耳廓再度浮热。
十八章或许是因为祁岸就坐在教室后排, 这节课的女生格外浮躁。
别说号称选修课大混子的蔡暄,就连专心翻译稿子的宋枝蒽, 都能或多或少地察觉到前排那些女生频频回望的视线。
上半节课上完, 有个号称英语系的系花,踩着花里胡哨的高跟鞋,去找祁岸要电话号码。
隔了两排距离, 不近不远,女生甜甜的说话声很明显地传来。
她先是介绍一下自己,又大方自信地问祁岸, 可不可以认识一下,交换个微信。
长长的话说完, 周遭暧昧八卦视线纷纷撇来。
祁岸从游戏界面抽回漫不经心的目光,略显潦草地撩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眼寡冷无波,慵懒散漫地撇了她一眼。
蔡暄眼巴巴瞧着, 一边还给宋枝蒽当喇叭播报,这女生我有印象, 号称英语系少男杀手,但凡她下手就没有男的会拒绝,啧,牛,也不知道岸哥能不能把持住。
宋枝蒽却压根没听, 敲击键盘的速度丝毫不减。
蔡暄突然激动起来, 摇着她的手臂, 我靠我靠, 岸哥没给!屏幕上刚翻译好的句子差点被她弄没, 宋枝蒽无语看向蔡暄。
刚要开口说她, 就见那位英语系系花,面色燥红极为难看地下了台阶。
蔡暄抿着嘴偷乐,我就说她没戏。
每天趾高气昂地觉得谁她都能拿下,现在吃瘪了吧。
岸哥才不喜欢花孔雀。
那语气,跟顶流明星的毒唯似的。
宋枝蒽无奈瞥她一眼。
蔡暄一脸我冤枉,我可不是尖酸刻薄啊,这女的之前勾搭过陈志昂,我看她来气很正常。
宋枝蒽稍稍意外,那陈志昂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蔡暄蛮得意地说,他那会儿心都在我身上呢。
宋枝蒽点了点头。
也因此想到中午吃饭的事。
想着陈志昂这阵都在老家,蔡暄应该不会没时间,便顺口问她,中午要不要陪她一起请祁岸吃饭。
果不其然,蔡暄听闻眯起眼,时间我是有的,但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请人吃饭?刚刚不还有人看起来和岸哥不太熟?被她揶揄,宋枝蒽微吸了口气。
想着这事儿始终也瞒不住,就说了实话,那天确实是他送我回去。
蔡暄眉毛一挑,看来论坛里那些人还真猜对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枝蒽不大自在地解释,我和祁岸其实很多年前就认识,他那天帮我,单纯出于对——朋友两个字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她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对老同学的关照。
蔡暄果真瞪大眼,你俩高中同学?宋枝蒽点头,高二上学期到下学期,一直同班。
甚至,吃在一处,住在一处。
然而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对外说的。
蔡暄这回算是彻底恍然,但又有些疑惑,难道我的眼光真的有问题?可明明——话没说完。
她的手机响了,是陈志昂找她。
注意力被转移走,蔡暄高高兴兴地接起电话。
宋枝蒽这才得以收敛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翻译稿件上,可不知为什么,心绪却始终无法真正沉淀下来。
不过还好。
蔡暄后面都没有再问她和祁岸的事情。
没多久,第二节课上完,蔡暄立马充当起桥梁的角色,把祁岸他们叫过来,一起研究去哪里吃饭。
下台阶的时候,祁岸刚好走在宋枝蒽后面。
她不必回身,就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如清晨露水下的青柏,沉凛清绝,如影随形地笼罩在头顶。
偏偏蔡暄还频频回头,和他热烈讨论着周围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祁岸不咸不淡地应着,往下走时,眸光漫不经意地掠过宋枝蒽被长发若有似无遮掩的,一截雪白到耀眼的脖颈。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
又像是故意躲着什么似的,宋枝蒽脚步下意识加快。
刚巧有个不认识的同学横插到两人中间,阻隔这抹视线。
收回神时,蔡暄刚好提到校外那家口碑不错又实惠的简餐店。
祁岸深眸一敛,长睫如鸦羽般根根分明地遮下来,那就去。
就这么。
四个人前前后后出了教室。
邹子铭说下午还有事,想拒绝,却被宋枝蒽阻拦,一起去吧,四个人吃饭也热闹,而且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祁岸抄着兜,闲闲挑眉,你走了,就不怕我孤单?邹子铭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他。
最后也只能放弃挣扎,一起去了校外的简餐餐厅。
那位置也挺妙,就在宋枝蒽之前和蔡暄吃火锅那家店的斜对面,再往前,就是当时祁岸和辣妹他们一起喝咖啡的咖啡店。
两家店是一家老板,装潢很像,也都有户外座位。
天气不错,几人选了户外。
只是位置有些尴尬。
宋枝蒽刚挨着蔡暄坐下,那边邹子铭就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坐在蔡暄的另一边。
动作最迟缓的祁岸,就只能在她的左手边纡尊降贵地坐下。
明明同样的座位,别人正正好好,他却身高腿长像是被拘着。
姿态也闲闲散散,颀长手臂在桌面上随意一搭,另一只戴着乌银手环的手,把玩着一枚银质打火机。
宋枝蒽余光瞥了眼,没说话,默默端起白水小口抿着。
在蔡暄拉祁岸闲聊时,邹子铭叫服务生点单。
蔡暄兴冲冲地指给祁岸,就那个位置,我当初就看到你在那儿,还有其他几个人。
说着又摇了摇宋枝蒽的手臂,还有枝蒽。
祁岸朝前望了眼,旋即收回视线,看到我们干什么。
就聊天吧,蔡暄想了想,哦,还有,你旁边坐着辣妹,上车的时候辣妹给你递咖啡,你不喝。
被她这么一说,祁岸像是终于回忆起,扯了下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辣妹是什么鬼。
说话间,微敞的长腿不经意动了动,裤料不经意擦碰到宋枝蒽的膝盖。
……宋枝蒽收了收小腿。
辣妹就是那个粉色炸弹啊,留着一头金毛的,我们在日料店门口也见到过,蔡暄稍稍凑上前,瞪圆眼,岸哥,你说实话,她是不是你对象。
不想祁岸还没回答,邹子铭倒是笑了,岸子有对象?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三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祁岸,包括宋枝蒽。
只是他的目光,只承接到一人。
祁岸眼神透彻,蕴着若有似无的涟漪,咬字磁沉缓慢,巧了,我也不知道。
被这一眼灼到。
宋枝蒽哽了哽,尽量自然地移开眼,看向桌上空了的水杯。
蔡暄眼睛在两人间提溜提溜转,语调也有些做作,那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跟我们说说呗。
打火机盖子被拇指掀开,咔哒一声。
祁岸声嗓明晰锐利,底下的员工,俱乐部的经理人。
蔡暄更惊讶了,你手底下的员工吗?你还真开俱乐部啊。
何止。
邹子铭笑着搭话,祁老板最喜欢投资赚钱。
这么一说,蔡暄眼底顿时迸发出钦佩的神情。
祁岸却松散如常,抬手捞起右手边的水壶,顺手般在宋枝蒽刚刚用过的水杯里,倒下一杯崭新的白水。
注视着一点点上涌的水线。
宋枝蒽指尖蜷了蜷。
刚巧侍应生过来,在这刻为四人点单。
这顿饭是宋枝蒽请的,她自然第一个接过菜单,简单扫了眼。
菜式确实如蔡暄所说,洋气好看又不贵。
宋枝蒽看完后,递给左手边的祁岸。
祁岸挑了挑眉。
宋枝蒽嗓音轻软,你是这顿饭的主角,想吃什么你点。
视线在她葱白指尖上瞥了眼,祁岸往后微微一靠,好整以暇地接过来。
正翻看着,侍应生开口,今天是520,有活动的。
蔡暄一瞬恍然,对哦,今天是520,我都忘了,刚刚陈志昂还给我发了红包。
邹子铭听闻也来了兴致,什么活动?侍应生笑说:你们桌有情侣的话,可以满99-30,满200-60。
说完这话,刚巧隔壁桌叫侍应生。
眼见侍应生离开,蔡暄兴冲冲地撞了撞宋枝蒽,这活动力度好大哎,可以帮你省不少钱。
宋枝蒽无语,我们四个又没有情侣,哪来的活动。
没有情侣那就装啊,蔡暄小嘴跟鹦鹉似的,你跟岸哥郎才女貌的,CP感十足,不是最好的人选?宋枝蒽被这话堵得结结实实一哽,眼神荒唐。
祁岸亦不疾不徐地抬起眼。
两人视线就这么在空气中不知第几次地再度相接。
宋枝蒽白皙耳垂透着粉,几乎一触即离地避开视线。
邹子铭有理有据地解围,你说装情侣就装情侣啊,也要店家相信。
蔡暄啊了声。
邹子铭在类似的店打过很多次工,对这种活动比较熟悉,他朝店里正搂在一起的一对男女扬了扬下巴,要想打折扣,肯定要凑在一起拍张亲密照贴在墙上。
这样啊。
话说完,蔡暄恍然,那是我鲁莽了。
祁岸没说话,勾着唇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好在侍应生很快就回来,问他们要不要参加活动。
蔡暄替宋枝蒽拒绝,参加不了,我们没情侣。
侍应生很意外地看了眼宋枝蒽和祁岸,这两位不是?这下蔡暄和邹子铭都傻了眼。
两人齐齐看向宋枝蒽和祁岸,蔡暄不由自主地低声咕哝,你看吧,不止是我说你俩CP感强。
那眼神都快拉丝儿了好不好。
宋枝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直接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蔡暄嘶一声。
刚要说话,祁岸就在这刻平声静气地开腔,不是情侣。
他语气淡淡,情绪不辨,说完便垂下眼波澜不惊地点菜,刚好截住刚要蔓延的尴尬气氛。
宋枝蒽从始至终都没开口。
蔡暄倒是冲她挤出一个笑,用口型说了句骚凹瑞。
没多久,四人点的简餐纷纷送上来,中间还加了道大家一起吃的主菜。
蔡暄想起宋枝蒽是左撇子,想提醒她坐过来些,不料还未开口,就见原本右手拿着餐叉的祁岸,忽然把餐叉换成左手。
男生手指修长干净,姿势娴熟自如地握着餐叉,将盘中的意大利面搅了搅。
蔡暄微微睁大眼,岸哥,你也是左撇子啊。
不是。
宋枝蒽手一顿,不受控制地朝他看去。
祁岸眼皮都不抬一下,调子漫不经意,以前家里有人是左撇子,为了迁就她,专门学的。
话说得平淡,却像落在心上的玻璃珠,噼里啪啦击得人心神发颤。
宋枝蒽捏着餐叉的手紧了紧,神思不受控制地涨起潮。
没有人比她再清楚祁岸为什么学会左手吃饭,也没有人比她再清楚,祁岸为了谁坚持用左手吃饭。
餐叉默不作声地扎着盘子里的西蓝花,宋枝蒽不知其味地塞进嘴里,缓慢咀嚼。
她本以为,这一刻,这一顿饭,已经是她这天经历的最让她不知所措的事。
然而更大的玩笑在后面。
就在蔡暄开口笑说那正好,枝蒽就是左撇子时,何恺就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出现。
他的车就停在餐厅围栏之外。
在看到宋枝蒽和祁岸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神色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毫不犹豫地推开门下车。
这条街太窄,他关门的声音又太大,以至于左右逢源的蔡暄第一个注意到他走来。
紧跟着表情就僵了下来,在桌底拉了拉宋枝蒽的裙摆。
宋枝蒽愣了愣。
反应过来的时候,何恺已经怒气冲冲地走到他们跟前。
他直勾勾盯着宋枝蒽,恼火的嗓音像一盆冷水,骤然浇灭餐桌上的轻松气氛,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却在这里和祁岸吃饭,行,宋枝蒽,你真行!咬牙切齿的字句,愤懑得像是要撸起袖子干架。
身侧的祁岸就在这时放下餐叉。
本就锋利的眉眼在这刻似染上冷霜,毫无善意可言地看向何恺,她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吃饭。
平平静静的声线落下,仿佛冷水冲淡这一刻的暴怒。
宋枝蒽眸光闪了闪。
甚至有些恍惚,好像一切事情突然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最不可控的就是何恺,他这刻情绪上头,全然无视祁岸,只盯着宋枝蒽,我在跟她说话。
心脏随着这话,仿佛被拴上铁链,滞闷地下坠。
宋枝蒽面无表情地抬眸。
何恺下颌紧绷。
宋枝蒽用看陌生人般的视线看着他,我跟谁在一起吃饭用不着你管。
……什么叫不用我管。
我还没答应和你分手呢!几句话说得气急败坏,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学鸡。
偏偏对面的蔡暄和邹子铭一脸漠然讥讽。
蔡暄更是阴阳怪气,分手又不需要你同意。
邹子铭在旁边拽了她一眼。
蔡暄翻了个白眼,闭嘴。
何恺这话激得恼羞成怒,猛捉住宋枝蒽细软的胳膊,你出来,我有话单独跟你谈!这一下用了十足力,疼得宋枝蒽眉头骤然蹙起。
或许是被这一幕激到。
又或许是何恺这一刻毫不怜香惜玉的手弄疼宋枝蒽。
祁岸就在这瞬牢牢扣住宋枝蒽放在桌上的半截手臂,眼里浸着风雨欲来的厉色,视如仇寇般看向弄疼宋枝蒽的那只手,她已经和你分手了。
说话间,他凝眸冷对何恺。
沉冷嗓音裹挟着浓重的威慑,阴鸷渗骨子里,松开。
十九章冷硬又凌厉的发音。
一字一句都带着见神杀神, 遇佛杀佛的怒意。
何恺心猝然一颤。
印象中,这还是祁岸这么多年, 第一次用这种语气态度对自己, 以至于他下意识就松开攥住宋枝蒽胳膊的手。
心中那股愤怒退潮一般降下来。
祁岸神色稍缓的同时,亦收回禁锢宋枝蒽另一边手腕的手。
两方力道松懈,宋枝蒽眉头松懈。
来自祁岸掌心的温度却残留在皮肤上, 带着浅浅的,如同烧灼的触感。
红晕不知不觉在双颊漾开。
她捂住刚刚被掐过的胳膊,唇瓣抿成一条线。
祁岸目光半瞬不移地看着她。
直到何恺再度开腔。
似乎意识到刚刚的态度太过恶劣, 他语气有所收敛,紧张关切, 对不起枝蒽,是我弄疼你了……我们出去谈好吗?说话间手又要碰她。
祁岸眉头蹙起,只是还未有所反应,蔡暄就先忍不下去, 起身一把推开他的手,挡在宋枝蒽身前, 你以为你谁啊,你让枝蒽跟你出去她就跟你出去?蔡暄是典型的火象星座,吵起架来从来就没输过,这么一嚷,其他客人也纷纷看过来。
蔡暄你——何恺面子挂不住。
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回怼的话, 只能重新盯着着宋枝蒽,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跟你们无关。
邹子铭被这话逗笑, 目光看热闹似的撇向祁岸。
只见他眼底冷霜未散, 像一只锐利的鹰, 静静窥伺着何恺。
还未等他开始绞杀,宋枝蒽轻飘飘地开嗓,那就谈。
祁岸眸色微动。
何恺眉心一跳。
宋枝蒽偏头面无表情看他,我也不想在这陪你丢人。
……虽说要单独谈。
可实际上,两人并未走远。
何恺本来提议去他车上说,但被宋枝蒽拒绝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与前男友靠太近。
没办法,何恺只能将就着,随她到前方不远处的巷子尽头红墙下,进行所谓的面谈。
也好在那边有树荫遮挡,不至于被阳光暴晒。
蔡暄气得不行,饭也不吃了就开骂,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拈花惹草被甩,这会儿倒是理直气壮。
哎,你们男人是不是天生就会死皮赖脸?突然被贴脸扫射,邹子铭一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冤得很,而且这桌上的男人又不止我一个。
蔡暄白眼一翻,岸哥是男神,不是男人——说着,她撇头看向祁岸。
却发现她男神此刻目光深远,半分不偏地凝望着那对前情侣一前一后的身影。
从蔡暄的角度望去,祁岸骨相绝伦,侧颜立体如刻,专注深沉的眸色下,散发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深挚气场。
而此刻。
宋枝蒽正跟何恺一并站红墙下。
风吹过,绿柳摇曳。
女孩儿身影清丽婉约,那份清新美感如嵌在油画之中。
何恺不知说了什么,忽然过去牵宋枝蒽的手,却被宋枝蒽眉头微皱着,拒绝地甩开。
祁岸喉结微滚,下颌线紧绷。
思绪莫名就回到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何恺和宋枝蒽出双入对的画面。
也是这样的艳阳天。
成批的毕业生站在谢师宴饭店门口,等各科老师的到来。
乌泱泱的一片,各个都是青春洋溢的脸,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祁岸就在这样的人群中,一眼看到宋枝蒽。
那会儿的她,已经做过激光手术。
没了眼尾的蝴蝶状胎记,宋枝蒽的美貌终于得以展露,就像一枚去掉瑕疵的上好和田玉,面容清丽甜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人群中散发出莹莹熠熠的光。
一颦一笑,也沾染着勾人心扉的美。
应该是膝盖受了伤,她靠在门厅的柱子上,何恺蹲着身,耐心温柔地帮她涂药水。
宋枝蒽眉头轻蹙,忍着涔涔的疼。
何恺仰头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又逗得她抿唇一笑。
等终于贴好创可贴,何恺才站起身,自然牵过她的手,给她最体贴的安慰。
就好像这样亲昵的举动,他们已经做过无数遍。
胸口在那刻滞闷得近乎难以呼吸,祁岸到底还是移开了眼。
可脑中却依旧烙下宋枝蒽眼底那一抹澄澈又满足的笑,还有后来酒过三巡时,宋枝蒽面对他,那莫名躲闪又生分的目光。
何恺酒意微醺,眼眶发红地冲他举杯,岸哥,祝你以后在国外前途似锦!……也祝我和枝蒽,永远幸福永远在一起!那会儿的何恺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两句话发自内心的许愿,没有一句成真。
祁岸放弃出国留学,毅然决然以优异成绩,选择国内金融系名声最鹊起的北川大。
而何恺,也在三年后和宋枝蒽分道扬镳。
过去畴昔种种,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播放。
直至身旁的蔡暄轻轻打断思绪,岸哥?祁岸思绪被打断,神色如初见时那般漠然瞥了蔡暄一眼。
这一眼凛得蔡暄登时闭上嘴,没敢说话。
浓黑的眼帘垂下,祁岸长手磕了磕烟盒,摸出根烟咬在嘴里,嗓音低懒磁浑,烟瘾犯了,出去抽根。
另一边。
何恺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枝蒽,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早就受够我了?宋枝蒽就知道他会这么理解。
她尽量平静地说,不是早就受够你,而是受够我们这样四不像的关系。
何恺不解地看着她,我们关系怎么四不像了?我从来没否认过你是我对象啊。
我知道。
宋枝蒽并不否认,这点你做的很好,但这不代表就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啊,我给不就完了?何恺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不明白,枝蒽,我们谈了三年,就因为一场误会——不单单只是误会。
宋枝蒽眸光冷静,之前我不指责你,是不想拆穿,但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直说。
你追应雪三年,这是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但你和我在一起后,依旧和她保持密切的联系,你这样做是否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让我觉得我根本没受到过尊重。
什么事,都是你的感受最重要,但凡不顺你心意,你就会生气,闹脾气,甚至觉得是我的问题。
何恺,你扪心自问,真的是我的问题吗?你又真的做到当初刚和我在一起,对我承诺的那些吗?还是说,我欠着你,我就活该一味忍让包容,动不动接受你的冷暴力?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枝蒽声音轻颤,像是终于把积郁已久的不快,一股脑倒出来。
完全没想到她有这么多不满。
何恺表情僵化,他眨着眼,那只是冷战啊,我们也就冷战几天就好了,怎么能算作暴力呢?你说不算就不算?宋枝蒽笑了,那我被你冷了一个星期,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又算什么?我自找的?还是自作自受?从未见她这么咄咄逼人过。
何恺瞬间语塞。
宋枝蒽又说,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应该是那个对你无限宽容,什么事情都要围着你转,不会反抗,只会顺从的女朋友。
何恺连忙摇头,不是,我没那么想过。
似乎意识到问题,他声音一度又一度地沉下去,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我做的不好,但这些我都可以改的枝蒽,你也说过,感情不就是需要磨合——没必要再磨合了。
宋枝蒽语气里有种疲到极致的放弃,我累了。
这话像是一把刀,深深扎进胸口。
何恺木然两秒,而后像是心凉至极后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你现在就是铁了心和我分手,是这个意思吧宋枝蒽。
宋枝蒽没说话。
何恺脾气又开始上头,他朝餐厅那边指,是因为祁岸回来了?你刚好找到借口甩了我?攻击性话语像扑面而来的冰雹,撕破两人最后的体面。
你说我对你冷暴力,那你对我又尽到什么责任?别人谈了三年,都一块儿同居了。
宋枝蒽你拍着你的良心,这三年我强行碰过你一次没?!哪次不是我主动和你亲密,你拒绝?我也是个男人,你觉得这样我会开心吗?本以为宋枝蒽被这样指责,会服下软来,没想到她近乎冷漠地看着何恺,所以你对我的不满,就只有这肤浅的一点。
何恺下意识想反驳,但又忽然垭口。
他好像真的找不到宋枝蒽什么可以说的不是。
两人相处的这三年,除去最开始恋爱的那段时间,确实是宋枝蒽对他好更多。
他生病,她照顾,他功课落下,她陪着一起补习,甚至有时候他衣服脏了懒得洗,家里乱了懒得收拾,宋枝蒽都会帮他打理妥当。
更别说两人闹矛盾,宋枝蒽从来都给足面子,最后也是她主动屈从下来,维护这段关系。
宋枝蒽无法做到的,大概就是像应雪那样,陪着他出入各种场合一起疯玩,让他尝到想要的秘果。
回头看去,她已经把能拿出来的最多时间和耐心留给了他。
怔忡之际。
宋枝蒽轻声开口,何恺,我们其实并不合适。
你追求的是享乐,是甜蜜。
但很抱歉,现阶段的我,给不了你这些。
话到这里,宋枝蒽稍作停顿,随后理智补充,还有我跟祁岸。
何恺抬起被刺痛的眼。
宋枝蒽平静看他,我不是应雪,祁岸和你也不同,到此为止,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他清清白白,从始至终。
不管怎样,谢谢你这三年的陪伴。
你的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请你放心。
说完这些,宋枝蒽长长舒了口气,一眼都没再给何恺,转身离开。
如同尘埃落定,一切再无转圜余地。
何恺胸腔涌上心房塌陷的滋味,几乎下意识捉住宋枝蒽的手腕,咬牙切齿,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他咬字艰难,你别后悔。
宋枝蒽停下脚步,平心静气地望着他,我不后悔。
……她神色很淡,希望你也不要纠缠。
-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何恺刚和宋枝蒽谈完,就开车忿然离去。
和他一起来吃饭的几个男生还很纳闷,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就突然离开,甚至有几个还从对面的火锅店追出来,在街道上喊了声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宋枝蒽刚回到座位上没多久。
刚好看到旁边座位空着,就把装着他外套的纸袋挂到椅背上。
祁岸抽烟回来,不近不远地瞥了那袋子一眼。
随后回到餐桌前,在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兜头就是一句情绪不辨的话,处理完了?淡淡的烟草味混着他身上浓淡适宜的檀木香尾调,散发出独特的苏撩感。
宋枝蒽不自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应道,处理完了。
最开心的还是蔡暄,她兴冲冲地对祁岸说,你刚刚不在,都不知道我们枝蒽甩人的身影多么利落干脆,啧,何恺那脸臭的,就差砸车。
祁岸听闻兴趣渐起,挑了下眉,睨向宋枝蒽。
这会儿大概是饿了,宋枝蒽专注吃着面前那份冷掉的烩饭,腮帮子被米粒塞得鼓起来,刚好不用说话。
唇畔勾起若有似无的浅纹。
祁岸倒也没问,也跟着用左手拿起餐叉,挑起冷掉意大利面。
食欲倒是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碍于下午还有课,四人很快吃完。
宋枝蒽也是去结账时,才得知这餐已经有人结了账。
宋枝蒽愣了愣,谁结的。
侍应生说是你们同行的男生,但想了想,又加了句,最帅的那个。
说完她手一扬,指向此刻慵懒靠站在户外门口,气场疏冷,抽着烟的祁岸,就那个。
青烟白雾随风飘散。
宋枝蒽朝他望去,刚好对上男生不经意撇来的深远视线,高眉深目漆深又暗涌,就这么凝瞩不转地看着她。
心口微微悸动。
宋枝蒽收回目光,说了声谢谢。
出来后,四人一起散着步往回走。
祁岸抄着口袋和邹子铭并排在前面闲闲走着,宋枝蒽和蔡暄手挽着手走在后面。
走了好半天,宋枝蒽都没想到怎么跟祁岸搭话说这件事,倒是蔡暄忽然想到什么,横插一句,不对啊,岸哥。
被她一叫,祁岸不经意放慢脚步,揉着清澈的深眸撇来,怎么。
你跟何恺不是好兄弟吗?怎么你好兄弟——蔡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别人说你们两个认识很多年,可你们俩看起来也不怎么和睦啊?特别是刚刚何恺找上门的时候,祁岸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看仇人。
这话问得跟她人一样直接,宋枝蒽一颗心莫名高悬。
当事人却悠然自如,认识很多年不代表关系好。
而且不是有个词,祁岸不甚在意地哼笑了声,叫塑料。
语气吊儿郎当中带着几分正儿八经。
就连邹子铭都笑着搭话,想不到我们祁老板也有塑料兄弟情。
祁岸但笑不语。
又像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视线好整以暇地与朝他望来的宋枝蒽相撞。
宋枝蒽被他瞧出几分捉襟见肘的神色,偏开了头。
好在蔡暄打了个茬,把祁岸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还好你跟他塑料,你要是跟他关系好,我们肯定以后都不跟你玩。
邹子铭接话,就因为他是何恺朋友?对啊,蔡暄理自气壮,谁知道他会不会借着兄弟的名义,再来缠着我们枝蒽。
毕竟像我枝蒽这么乖巧懂事,漂亮又温柔的女朋友,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
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是在祁岸面前,宋枝蒽难免有些尴尬。
偏偏祁岸腔调幽幽地接了句。
确实。
说话间,他若有似无地撂上宋枝蒽一眼,拖着闲散又玩味的调子,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
话音落下。
宋枝蒽:……没多久,四人回到学校双双散伙,各自回了各自的宿舍。
而因为祁岸这两句不着调的玩笑话,蔡暄揶揄她一中午,好几次都见缝插针地跟她嘀咕,我还是觉得岸哥对你有意思。
说真的,他中午护着你那一下,简直苏爆!而且出手又阔绰,趁着抽烟的功夫直接把账给你结了,啧,真体贴啊,还说什么让你请吃饭,我看分明是对你另有图谋。
最主要的是,他那张脸啊宋枝蒽,你看了难道不迷糊吗????我每次一看到他,再想到陈志昂,就想自戳双目。
要不你跟他试试?不然我一想到他以后要被哪个不认识的女生泡走,就好心痛呜呜呜呜。
前面那几句,宋枝蒽还能忍受,可听她说到试试,就不可避免地有些认了真。
蔡暄,她脸色稍稍有些不悦,够了。
蔡暄原本还在旁边戏精表演呢,见她突然严肃下来,也跟着嘴角一耷拉,哦。
也不知道她真不太开心,还是装的,蔡暄一个人默默跑到床那边开始玩手机。
今天宿舍就她们俩,她忽然闭上嘴,宿舍就格外安静。
宋枝蒽本来在翻译稿子,被她一搅和,也有点写不下去。
一方面怕她生气,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和祁岸总被这么误会不好。
想了半天,宋枝蒽还是开了口,其实我和祁岸……我们俩的关系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蔡暄嘴巴撅得能挂油瓶,赌气似的不吭声。
宋枝蒽索性转过身,对着她说,他现在这么护着我,是因为我高中的时候,跟他一起生活过,我外婆是他家保姆,我那时候没地方住,就寄居在他家别墅的阁楼里,住了差不多两个学期。
听到这话,蔡暄一秒撩起眼皮,眼神诧异,你外婆是他家保姆?宋枝蒽点头,他跟我外婆感情非常好,所以对我也很照顾,那种感觉就像……在脑中蓦地搜寻到几年前何恺对她说的那番话——他说,枝蒽,我帮你问了,岸哥说他一直把你当妹妹。
他不希望你伤心,所以一直都没明确表态。
是我一直问,他才肯松口……他还说……他说让我不要告诉你,怕影响你考学。
他以后,也应该不会和你一起去北川大了。
他要听从家里安排,出国留学。
喂,你怎么突然发起呆??蔡暄猛然一声,把宋枝蒽从记忆漩涡中捞起来,她缓了缓神,下意识低应了声。
继续往后说啊,蔡暄急得眨起眼,那种感觉就像什么?……宋枝蒽哽了哽,对上她求知若渴的视线,平声说,那种感觉,就像兄妹。
顿了顿。
她垂下眼,祁岸他一直把我当妹妹。
二十章如果有人问宋枝蒽, 她这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最难熬的时光是哪一段。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 高三那年。
迈入高三, 宋枝蒽从青涩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成年女孩,只是生日刚过没多久,祁岸就因为一些不可抗力, 回了帝都。
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像周末起早去和朋友打球一般,仿佛几个小时后就会回来。
然而实际是, 宋枝蒽从清早等到傍晚,再随着月亮一起沉入夜色, 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后来还是外婆告诉她,说祁岸回到帝都他爸爸那边,高三这一整年都要在那边度过。
每每回想起来,宋枝蒽都觉得, 日子好像就从那一刻,不清不楚地忽然变糟。
祁岸走后的那一个月, 没了他的庇护,班上的一些臭鱼烂虾便把霸.凌目标重新锁到宋枝蒽身上。
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的消息,很快就有人说她是老赖的女儿,因为父亲带人玩股票赔个精光,喝了安眠药自.杀, 导致她在老家那边无法立足, 这才来到平城念书。
还说她父亲害垮了好几个家庭。
更严重的是, 他们指责她父亲是杀.人.凶.手。
然而事实是, 在宋枝蒽的父亲去世后, 宋枝蒽的继母早就卷了家里所有财产, 带着弟弟跑路,唯独留下无家可归的宋枝蒽。
还是知道这事儿后的外婆,从北川赶来把她接走。
其中一部分的债务,也是外婆和在日本的母亲替一并承担。
可这些却被那些施暴者无视,只关注她此刻过得看似自在生活。
言语暴力像病毒一样不知不觉地蔓延开,等宋枝蒽回过神时,她已经成为了整个学年嫌恶且鄙夷的对象。
之前被她当众泼过水的郑威,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比如在食堂,会把他吃过的剩菜剩饭倒进宋枝蒽的餐盘;在班上,他会故意大声讽刺她,取笑她;只要她的水杯没有盖上盖子放好,不一会儿里面就一定会有不明液体混进去,以及别的同样很恶心的恶作剧。
除他之外,舞得最欢的就是以应雪为首的小团体。
那些女生倒不至于像郑威那么明目张胆,只是她们会借着性别优势,近距离围绕在宋枝蒽身边,用语言让她难堪。
宋枝蒽始终记得那句最刺耳的话。
几个人以应雪为中心,在体育课上远远注视着她,一边大声笑,说她是祁岸家的小保姆。
如今大少爷走了。
小保姆没了靠山,失魂落魄。
这样那样难听的话,几乎充斥着宋枝蒽所有的生活空隙。
印象中最受伤的一件事,就是某天放学,她后背不知被谁贴了一个大大的字条,字条上写了三个大字——低能儿。
后来还是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好心大叔,大叔告诉她这件事,并帮她把身后的字条撕下来。
即便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哭,可在大叔安慰她的那一刻,宋枝蒽还是扛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勉强笑着摇头,说没事的,这只是别人的恶作剧,开玩笑。
好像这样,就不必真的面对那些苦涩涩的恶意。
她也不是没有反抗过。
只是那些人联合在一起的浪潮太过汹涌,她刚起一点顽强的火苗,就被生生扑灭。
从那以后,宋枝蒽对去学校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好在那时转校的童乐乐,偶尔会和她私下聚一聚,帮她排解烦躁,以及当时负责教语文的林老师,只要看到那些人针对宋枝蒽,她总会很严肃地制止并教育。
也就只有她在的时候,宋枝蒽才会有安全感。
那段期间,祁岸不常给家里来电话,即便打来,大多数也都是赵淑梅接的,宋枝蒽偶尔会在旁边听听他的声音,得知他在那边还好,就默默回到楼上去做题。
好像一夜之间,她跟祁岸退回到最陌生的关系。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日子像蜗牛一样缓慢又艰难地前行,有考学的压力,也有来自身边人的针对,就是那段最难熬的时光,何恺走进了她的生活。
在郑威欺负她的时候,是何恺把郑威拽到一旁,用男生之间最直白的武力方式来警告。
在应雪那群小团体嘲笑她的时候,又是何恺在旁边把人赶走,替她解围。
因为有他帮忙,渐渐的,身边那些恶意终于开始收敛。
宋枝蒽也因为感激何恺,和他不知不觉走近。
那时的他对宋枝蒽而言,就像一道明媚爽朗的阳光,洒在她晦涩难安的生活中,带来新的生机。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和祁岸再度联系上。
那是在赵淑梅给她买了人生中第一个智能机后。
因为后妈的缘故,宋枝蒽从前生活很拮据,家里的资源几乎全都给了弟弟,即便身边同龄人都用了智能手机,宋父也没有舍得花钱给她买,始终说供她读书就要好好学习,不要搞些乱七八糟的。
宋枝蒽明白他们的偏心,也懒得去计较,就真的乖乖用着一二百块买的老人机,平时除了读书学习,也没有多余的娱乐。
童乐乐知道这事把她那糟心的后妈骂了一通,而后又帮她申请了微信账号。
因为不太懂操作,宋枝蒽在微信界面发现祁岸的账号后,手一抖就点了申请。
当天晚上,祁岸通过了。
也不太记得到底是谁先开口说的话,总之,两人冰封了快一个月的关系,就这么慢慢解冻。
宋枝蒽从来不是一个勇气可嘉的人,她到底没问祁岸,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了,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次也没找过她。
那时的她,就像一个灵魂贫瘠的拾荒者,根本不奢望命运额外的馈赠,只要老天肯给她一点甜,她就会心怀感激,牢牢攥住。
就这样,她和祁岸通过网络,再次渡过了一段很和平的时光。
两人学业都很忙,并不经常聊天,但每隔几天一定会聊一次,祁岸也会送给她礼物,比如昂贵崭新的文具用品,还有她喜欢的小玩偶。
那一年的除夕夜,两人虽然没有见面,却打了一通很长的视频电话。
祁岸给她看帝都的新年夜晚。
宋枝蒽给他看自己包的饺子。
视频结束前,祁岸和她说了一句话,他说,宋枝蒽,我也想去北川大。
不是往常顽劣又玩味的语气,而是认真的,带着笃定感的少年人承诺。
视频里,他的身后是大簇明亮璀璨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如流星般簌簌绽放跌落。
祁岸亦露出少有的,明朗蓬勃的笑,英挺的眉眼也跟着肆无忌惮地弯起,闪耀着灼灼又意气的光。
宋枝蒽在一片喧嚣的烟花爆竹声中,心神动荡,重重点头。
像是生怕这一瞬只是她的幻觉般,用力吐出承诺般的字眼,好。
……悠长的回忆被椅子腿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打断。
蔡暄听入迷一般,坐在她身前,那后来呢?后来你们两个怎么样了,你又为什么跟何恺在一起?宋枝蒽抿唇,声音缓慢,有些发涩,后来开了学,高三下学期学业很重,老师管手机管得也很严,我们的联系也因此少了很多。
等放月假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蔡暄露出很纳闷的表情,什么叫联系不上?是你打电话他不接,信息也不回吗?宋枝蒽想了想,差不多。
那时候联系不上祁岸,宋枝蒽很担心。
隔了几天,她又尝试着打过一次电话,没想到接的人是祁岸的父亲。
他父亲和祁岸形容的一样,沉稳威严,有着天然上位者的压迫和不可理喻,毫不留情地告诉她,不要再缠着祁岸。
残忍又直白的几句,让年幼的宋枝蒽哑口无言,又好像突然就被一盆冷水淋醒,看清眼前的事实。
被挂电话后,她还是不甘心,等了好久好久,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接到过祁岸的电话。
再然后,她的手机就在公交上被小偷偷了。
这件事她不敢告诉外婆,就只能用以前的老人机,还是何恺主动提出用双开微信帮她挂号,方便等祁岸的回复。
所以后来,宋枝蒽每次上微信看,都是借用何恺的手机。
可就算这样,宋枝蒽也没收到过祁岸的只言片语。
到最后,她还是从何恺口中得知祁岸要出国的消息。
何恺看出她的失魂落魄,说去帮她跟祁岸好好谈一谈,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枝蒽没阻拦他。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祁岸说消失就消失。
哪怕那个真相是残忍的。
事实证明,她料的没错,何恺带来的答案和她想象中别无二致。
那就是,祁岸对她的所有好,都是对妹妹那般的。
这事情走向怎么这么突然。
蔡暄有些难以理解,你当初就没想过,这事儿是岸哥他爸从中作梗?他爸那么有钱,稍微用点儿手段,就能让你俩联系不上,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点?考虑过。
……所以我去了趟帝都。
没想到一向循规蹈矩又乖软的宋枝蒽能做出这样的事,蔡暄胃口被大大吊起来,她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呢?你和他见面没?宋枝蒽眼神空茫,似乎并不愿想起那段过去,但也还是开了口,算是见到,但又没当面见。
蔡暄睁大眼。
宋枝蒽自嘲般笑了下,我去了他的学校,然后看到,他在学校矮巷口,和别的女生接吻。
那是大雪隆冬的夜。
不到七点,天却已经完全黑透。
雪花翻飞,冷风拂面,她穿着笨重的羽绒服,顺着好心人指给的方向,来到学校附近的那条红墙矮巷。
然后就看到,昏黄光线下那两道交缠的年轻身影。
娇柔的女生紧紧贴在男生怀里,被吻得气息不稳,男生却霸道十足地把人牢牢紧固在矮墙上,始终不肯放行。
讽刺的是,那一刻他的手上,还戴着和她一对的乌银手环。
是他之前去寺庙求来的,说是两人一人一枚。
手环外侧刻着《文殊菩萨十大愿》的梵文,寓意考试顺利,得偿所愿。
那瞬间,宋枝蒽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心里那座执着的小房子,也猝然塌陷。
她再也没有勇气做什么,任眼泪在风雪中肆意,怯懦又自惭形秽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仓惶逃离到白茫茫的雪色中。
听到这里,蔡暄已经彻底无语了,岸哥怎么是这种人啊??这不就是始乱终弃?不是的,他没有。
宋枝蒽哽了哽,为他说话,他从来就没对我承诺过什么。
甚至他已经明确告诉了何恺,他对我是怎样的态度。
是我非不死心,过去求证。
可是——蔡暄不大服气,可是他跟你暧昧了呀,他给了你他喜欢你的感觉啊?宋枝蒽眨着清凌凌的眼,声音很平静,你也说那是暧昧。
……蔡暄顿时无话可说。
谁年少时没个暧昧对象,别说学生时代,就是步入社会,男女间不清不楚的你来我往,也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顿了顿,她眼神怜惜地问,那你恨他吗?宋枝蒽摇头,他是我遇到过的对我最好的人之一,我恨谁都不可能恨他。
那你跟何恺在一起,是因为他吗?不是。
宋枝蒽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犹豫,我那个时候,一方面是真心被何恺打动,一方面又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稳,很开心。
蔡暄叹了口气,也是,谁要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对我好,我也扛不住,不过……你和岸哥现在离得这么近,又跟何恺分了手,你就没想过把当年的事情跟他说清?划到重点。
宋枝蒽思绪空白了两三秒。
似是而非的思忖后,她轻轻摇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她已经失望过一次。
她承认,那种滋味太难忘,自己又太懦弱,以至于事到如今她都不想把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对峙一遍。
更何况,她跟祁岸的关系早已撇清,更没有去说的必要。
蔡暄多少理解她的心思,但还是心有戚戚,我要是你,我可能就趁机找他问了,毕竟你们俩现在的关系,明显你占上风的。
宋枝蒽指尖蜷了下。
蔡暄正儿八经地看着她,别怪我多嘴啊,我能感觉到,岸哥对你有心。
最后那句话像敲击在心上的靡靡锤音,宋枝蒽有一瞬间恍然,但理智又很快让她清醒过来。
她眉头轻蹙,似是不想再谈下去,我和他不可能。
蔡暄嘴角往下一耷。
宋枝蒽转身面向桌面,重新看向笔记本屏幕,而且我现在只想尽快赚钱还给何恺。
感情上的事。
我一丁点也不想沾。
-翌日清晨。
烈日炎炎只保持了一天,天气就再度转为阴沉。
仿佛把以阳光猛烈著称的五月,活脱脱过成雨季。
这样飘着小雨的天气,谢宗奇在学校找了祁岸一圈没找到,只能顶雨来到他在北川大新校区附近的别墅。
祁岸刚醒没多久,一身浅色居家服,搭着个毛巾闲闲下楼,擦着未干的头发,拖着慵懒散漫的调子,什么风大清早把你吹来。
绣绣在后头,却跑到前面。
完全没有一只刚做完手术的老狗该有的样子,摇着尾巴欢脱地凑过来,围着谢宗奇闻啊闻。
谢宗奇围着狗子逗了会儿,这才坐下来,玩笑道,怎么,不兴想你啊。
祁岸不以为意地扯了下唇。
随手多热了份牛奶和面包,端着往茶几上一撂,曲着长腿在米白色沙发悠然坐下。
谢宗奇饿坏了,端起牛奶就猛喝两口。
祁岸闻着他身上明显的烟酒味,斜眼看他,昨晚没回?何止,谢宗奇撂下杯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被老秦他们拉着嗨了一个通宵。
说是何恺失恋了,难受,我们这帮兄弟一个都不准走。
那大绿棒子,摆一桌,我天。
我也真是服了何恺,本身就有变异哮喘,还能陪那些大烟鬼呆一晚上,那咳的,一边咳一边吸.药。
不就是失个恋,他至于吗。
听出来话里有话。
祁岸勾了下嘴角,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谢宗奇咬着面包看他,料事如神啊我的岸哥。
祁岸冷寡他一眼。
谢宗奇凑上去,难道你就不好奇,昨晚何恺是个什么德行?他什么狗德行,祁岸一瞬不瞬地看他,咬字冷漠无情,我还真不在意。
说完拿起桌上的面包片,手肘撑着双膝,不紧不慢地撕下来送进嘴里。
谢宗奇听出门道,眨眨眼,所以你跟何恺,你俩真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宋枝蒽闹掰了?祁岸喝起牛奶,尖锐的喉结微滚。
谢宗奇舔了舔唇,不至于吧,为了个女生。
说这话时,祁岸刚好喝完,把玻璃杯朝桌上随意一磕,咣当一声。
谢宗奇肩膀一紧,抿紧唇。
祁岸掀眼看他,别特么磨叽,你过来到底想问什么。
顶着他那双锋冷锐利的目光,谢宗奇嘿嘿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帮他刺探一下军情,比如你和宋枝蒽发展到哪步……眼见祁岸蹙起眉,赶忙大喘一口气,还、还有他在宋枝蒽那边,是不是被判了死刑。
祁岸唇畔噙着嘲意哼笑了声,单手搭着往后悠然一靠,是不是被判死刑他心里没点b数?谢宗奇笑得尴尬。
一边寻思我他妈是造了什么孽要夹在中间。
思来想去也只能说,何恺昨晚喝太多,拉着我一直念叨,说让我帮忙求求你,让你别跟他抢宋枝蒽。
这话说得有点儿意思。
祁岸轻嗤,要笑不笑地睨着他,抢?他咬字不经意狠了些,到底是谁在抢。
话里意有所指,仿佛吃了好久闷亏,现今终于得以蓄力反击。
谢宗奇可太了解他,一眼就看出这是风雨欲来的模样,也不敢再往下问。
只能呐呐道,岸哥你也不用生我气,其实我就是顺路过来问一嘴,就算问到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他,我就是觉得,俩人都是我朋友,你俩又认识那么多年,犯不着闹这么僵。
祁岸知道谢宗奇这人心眼儿好。
也最看重感情。
就没往下继续拿他出气。
如鸦羽般眼睫根根分明地垂下,他轻揉着绣绣的脑袋,漫不经心地说,这事儿与你无关,我跟你该怎么就怎么,至于何恺……谢宗奇抬眼看他。
祁岸字字沉冗凛冽,颇有恩断义绝的意味,我本也没把他当成好兄弟。
完全没想到过来问能出这么个糟糕到极致的结果来,谢宗奇倒吸一口气。
不过想想,也是何恺活该。
想到他昨晚那骂骂咧咧的表现,谢宗奇叹了叹,其实吧,我也觉得是他的问题,不怪枝蒽妹子和他分手,他这人脾气上来确实说话太伤人,你都不知道他昨晚说话多难听。
祁岸眼帘微掀。
他说宋枝蒽能有今天全靠他,都是他一直护着,给她处理家里的事给她钱花,还说宋枝蒽现在甩了她,是想攀上更好的大腿。
更好的大腿指谁,不言而喻。
祁岸鼻尖溢出一声低冷轻哼。
想着索性说了,不如说个痛快。
谢宗奇便把何恺那最后一根稻草说了出来,他说要是实在追不回宋枝蒽,就要她立马还钱,不还,就给她扣个捞女名声,让她在北川大抬不起头。
祁岸眼神随着这话冷到冰点,下颌绷成凌厉的一条线。
被他这副神容冻到,谢宗奇哽了哽,不过也不用太当真,他喝醉瞎说的。
祁岸没说话。
似在若有所思,俊脸凝神琢磨着什么。
须臾之后才磁沉开口,他这倒是提醒了我。
谢宗奇挑起一根眉毛,提醒你啥。
祁岸轻哼了声,唇畔勾起漫不经心的弧度,提醒我——……怎么跟他抢宋枝蒽。
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听得谢宗奇嘴巴张了好半天都没合上。
……这他妈还是以前生人勿进,女色更不进的祁岸吗????不过到这会儿他也算终于明白,这兄弟俩算是真杠上了,就单纯为个姑娘。
谢宗奇不能理解。
也不想理解。
他们俩爱什么恩怨什么恩怨,他反正是不想参与,也不想当传话筒。
想着,他起身跟祁岸道了个别,那什么,我也折腾一晚上了,我先回家睡个觉,醒了再找你。
祁岸淡撇他一眼,嗯了声。
谢宗奇走后,不算小的别墅再度恢复安静。
祁岸在沙发上沉思了会儿,随后拿起手机,给宋兰时打了个电话。
开口便是不容置喙地询问,你那边有什么工作适合大学生兼职,要钱多事儿少的。
宋兰时愣了下,男的女的。
女的。
宋兰时沉默几秒,我最近刚好缺个助理。
不行。
祁岸回得很果断,她平时很忙,还要上课。
宋兰时笑了,我说老板,您这朋友这么忙的话,就好好上课呗,还赚什么钱。
祁岸嗓音透着几分淡薄不悦,没合适的就说没合适,别阴阳怪气。
顿了顿,他又补充,人家也没来求我。
话说到这份儿上,宋兰时是真听明白,大少爷这是有情况。
莫名觉得还挺新鲜,她抿唇暧昧地笑,哦,原来是我们老板主动的呀。
祁岸没说话。
眼底却掠过一丝无人窥探的不自在,就连声音也沾染微恼。
有没有。
没有挂了。
你别说,好像还真有一个。
宋兰时似乎在认真思考,但你得说一下对方条件,我这儿刚好缺个模特,陪我偶尔直播带货,拍拍新品照片,要求呢,就是长得漂亮,手也漂亮最好了。
柔鹂般的声线堪堪落下。
祁岸就想到宋枝蒽那张清丽温婉,又富有书卷气的秀致面庞,还有她那双柔白得如同嫩豆腐的细软巧手。
喉结略略滚动。
祁岸握着手机的长指微蜷,胸腔里闷出低哑磁性的嗓音,她手很漂亮。
……人更漂亮。
二十一章那天在校外简餐厅发生的一切, 实在太过记忆犹新,以至于宋枝蒽跟何恺一刀两断的流言很快在校内传播开。
群里男生居多, 得知校园女神分手幸灾乐祸又高兴, 甚至互相开玩笑说大家又有机会了。
只是这样的言论还没发酵多久,也不知道是谁拍下了宋枝蒽跟祁岸坐下来一起吃饭的画面,在私下群里传播。
画面里, 宋枝蒽身穿浅蓝色镂空领衬衫,正跟旁边的蔡暄四目相对说着什么。
身量高大的祁岸慵懒地靠坐在左侧的藤椅里,眸光漫不经心地撇着她, 浸着若有似无的浅淡笑痕。
那抹被不经意捕捉到的眼神,就好像他已经这么看宋枝蒽很久。
照片一出, 不止男生,女生们的芳心也碎了一地。
一方面是因为宋枝蒽跟祁岸坐在一起看起来果然非常养眼。
另一方面也是大家潜移默化地认定这俩人有情况。
毕竟那天在别墅,祁岸紧跟着宋枝蒽就出去了,现今俩人还凑在一起吃饭……这样瓜田李下, 别人很难不多想。
然而这一切,宋枝蒽全然不知。
她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 更别说与何恺分手后,一心卯足力气赚钱还债。
可惜最近赚钱门路没有那么多,即便有也都是非常零碎且没什么性价比的小活儿。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也就是宋枝蒽犹豫要不要接下师姐介绍的外地商务翻译兼职时,她收到了宋兰时的offer。
那是在周五晚上的选修课上。
对方先发来短信自我介绍了下, 又礼貌问她现在忙不忙, 方不方便接电话沟通一下。
宋枝蒽难免有些纳罕。
自打上大学以来, 她兼职过很多, 但一般都是熟人介绍, 或者她主动投简历, 很少有这种自己登门造访的。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问了下,对方是怎么拿到她的号码。
宋兰时答得滴水不漏:【我在北川大有位认识的师哥,他刚好是你们学校的导员,知道我在找物色兼职模特,就想到了你,他说你在学校名气很高,也做过模特兼职】这么一说,宋枝蒽确实想起学院里有个挺平易近人的导员,他也会给家庭条件一般的同学介绍靠谱的工作机会。
之前宋枝蒽因为要帮学校拍宣传照,和这位导员有过短暂交集。
再加上她在大一时确实做过兼职模特,这才放下戒心。
趁着选修课的中间休息,宋枝蒽给宋兰时打了个电话,宋兰时把自己这边的大体情况和她说了下。
女人一口南方吴侬软语,调子温柔又真诚,暂时就是帮我拍一拍图,偶尔做个直播带货,价钱嘛,你可以先来工作室看一眼,我们再商量也不迟。
正好也看看我这边的行情,我也看看你是不是真像我老同学说的那么拔尖儿。
虽然是实话,却字字句句透着涵养,让人丝毫不感到被冒犯。
宋枝蒽没那么快答应。
她从来运气不大好,也不大相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一时间多少有些犹豫。
宋兰时倒也不为难,这样吧,你先考虑,要是决定来,就给我打个电话。
就这样,晚上选修课结束后,宋枝蒽托蔡暄这个万事通联系到那位导员,问了一嘴。
导员答得实诚,说确实有这么个事儿,她电话也宋兰时从他手里要走的,还说他老同学着茶庄挺牛,没事儿可以去看看。
电话挂断。
蔡暄凑过来,怎么样,是真的吗?宋枝蒽点了点头。
蔡暄眼睛都亮了,那就去啊,导员都验证的事,肯定没错的,正好再给你添一笔收入,早点还清渣男那笔钱。
这两天,蔡暄甚至都懒得叫何恺的本名,一律用渣男代替。
被她提醒,宋枝蒽蓦地想起之前准备好的那五万块钱还没给何恺转过去,于是算准了时间,在睡前用银行app依照从前的账号转账过去。
转账成功的刹那。
银行卡里的余额瞬间瘪下去,宋枝蒽这才有种缺钱的紧迫感——她确实要新的法子赚钱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深夜的举动,还是惊动了何恺。
何恺直接用另一个号打电话过来。
已经熄了灯,大家又都在睡觉,宋枝蒽猜到是他,直接拒听,奈何何恺不依不饶的发短信过来。
+13634xx98xx:【宋枝蒽你什么意思,真要跟我划清界限是吧】+13634xx98xx:【好啊,你既然要还,就就把剩下那十几万一起给我,这么分着给什么意思】宋枝蒽心口发闷,想回些什么,却打了几次都删掉。
何恺说得对,她是欠人钱的一方,始终理亏。
思来想去,她只能说:【抱歉,现在没有那么多,剩下的我会尽快还】几句话说得公式又陌生。
那边安静好久。
似乎也觉得这番话说得太有失风度,何恺隔会儿又戏精似的开口:【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13634xx98xx:【枝蒽,我好想你,我知道错了,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剩下类似的信息,又发了好多条。
就好像他全然忘记之前他放的狠话。
宋枝蒽一条都懒得看,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闭上眼睡觉。
或许在无形中被这件事刺激到。
她第二天起早也不再顾忌什么,直接给宋兰时回了个电话。
宋兰时得知她要来很高兴,两人约好当天下午在城西的澜园茶庄见面。
鉴于她这次面试的是模特岗位,宋枝蒽特意精心打扮了下,穿了条红色的法式桔梗裙,衬得她杏脸桃腮,肤如凝脂,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再配合当天的妆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有种少见的娇憨少女风情,混着骨子里的清冷易碎感,格外惹眼。
宋枝蒽刚按照导航来到三环外独门独栋的澜园茶庄,就看一身黛青色旗袍的宋兰时站在门口,巧笑盼兮地迎接她。
你们导员倒是没骗我,这样的姿色,在大学城也真是屈才。
宋枝蒽内敛地笑笑,说了声兰时姐好。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生意人,宋兰时十分大方地挽住她的胳膊,带她进了澜园。
澜园茶庄不愧对这四个字,硕大的门脸就是仿古设计。
整套宅子装修成山水林园的模样,在廊庭中穿梭时,曲径通幽,有种置身旧时宅院的恍然震撼。
宋枝蒽没想到所谓的茶庄会是这么大的一套宅院,一时间有些怔忡,连宋兰时的夸赞都忘了回,稚嫩生涩地问,这么大的一处地方,都是用来工作的?不啊,很多人住在这。
宋兰时无论何时都笑容和善,优雅知性,还有我们这边一些工作人员,比如茶艺师,糕点师,还有一些其他员工。
西边的宅院,是茶庄,跟茶艺有关的一切都在那边,平常会有很多喜爱茶文化的客人在那品茶会友,东边是安置珠宝玉石和古董的地方,有些台商和海外华商会来这边和我做做生意。
你工作的内容就是帮我拍一些珠宝玉石首饰的展示照片和小视频,偶尔再陪我开个直播,带带货。
说话间,两人穿过拱形门,顺着回廊进入东边宅院。
比起西边,这里花草更为繁茂,有小桥流水,假山池塘,空气散发着清新淡雅的草本花香,亭台水榭更增添了几分独特的中式古典韵味。
然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宋枝蒽还未尽收眼底,目光就不由自主定格在前方水榭的矮桌前,面对面下围棋的两人。
其中一人显然已近中年,一身笔挺西装,啤酒肚,颇有贵气之态。
至于另外那位……宋枝蒽心神一凛,抿住唇,脚步不由放慢。
只见祁岸一身休闲黑T浅灰色长裤,单手撑着松垮的腿,另一只修白长手捻着一枚黑子,手臂线条紧实又流畅。
英挺剑眉凝着,神色少了惯有的玩味倨傲,多出几分专注睿智,似在凝神思索此刻应该落哪儿,沉冷又拿人。
前面的宋兰时就在这时扬声,下了快一小时了,还没分出胜负啊。
顺着她的话,祁岸这才漫不经心地撩起眼波,再然后,就对上宋枝蒽张皇又不知所措的视线。
往常她一身素淡,像一株含羞茉莉,倒是第一次见她穿这样明艳的颜色,顿时有种抢眼的美。
祁岸蓦地挑了下眉,眼底兴味渐起。
……宋枝蒽压下心中意外,稍稍错开目光。
本以为他会开口揶揄什么,哪曾想这少爷的兴致只在她身上残存了不到零星半点,便重新回到棋盘上。
垂着浓长的睫,祁岸调子慵懒又散漫,耿叔太厉害,一时半会儿打不赢。
中年男子笑,你这小子,早说这么厉害,我就不跟你比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耿叔。
祁岸哼笑着落了子,抬起漆深的眸,输了可是要把玉观音一分不差地带走。
宋兰时听笑,像个长辈似的嗔怪,耿叔好不容易来一次,阿岸你别欺客。
祁岸听了这话,眼皮也不抬一下,嘴角却荡着浅浅纹路,皓白长手落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你来我往的几分钟。
宋枝蒽像个误入镜花水月的旁观者,从拘谨局促再到茫然,视线也不经意在祁岸身上多落了几秒。
还是宋兰时把她扯回神,是我的一个弟弟,在这帮我陪客户。
宋枝蒽莫名哽了下,点头。
转身的瞬间,刚好错过祁岸朝她身上撇来的意味深长又幽邃视线。
向来冷冽的眸底,也难得浮动出不明晰的怡然之色,甚至唇角也不自知地浅勾着。
旁边耿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想你小子也有今天。
……推门进了左边的宅子。
宋兰时像是想到什么,随口道,对了,他也在北川大念书,你们以后有机会还可以认识认识。
宋枝蒽面色有一秒的尴尬。
她想说不必,本就认识,但想想又把话咽回去。
宋兰时不是啰嗦的性格,带她在一楼玉石展柜转了转,又上二楼,带她看别人在这边挂着售卖的真丝旗袍。
宋兰时拿起一件在她身上比了比,嗯,挺合适的,以后你刚好可以穿着这些旗袍帮我拍照。
后面两人又坐在沙发上聊了聊,宋枝蒽这才知道宋兰时是摄影师起家,后面有了这套宅子,又拉到投资和人脉,才开始干这方面的营生。
情况我也跟你说的差不多,你该看的也都看了,我这人呢喜欢有话直说,宋兰时在沙发上坐下,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合适,现在就差你的意向了。
你要是觉得行,咱们今天就签约,薪资待遇嘛,她想了想,之前也跟我们这儿大股东谈了,一个月10k,鉴于你没毕业,就先不给你缴纳保险,你看有没有问题。
宋枝蒽面试过不少兼职,但这是生平第一次对方这么痛快,给的价还这么高。
生怕自己听错,她眨着清凌凌的眼,微微张唇,您是说错了吗?10k?怎么可能说错。
宋兰时忍俊不禁,当然是10k。
……宋枝蒽彻底无语。
甚至还露出一丝局促的没见过世面。
宋兰时莞尔,我养得起这么大的宅子,养不起你一个模特吗?唇瓣抿出淡淡梨涡,宋枝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工作内容呢?不瞒您说,大三的课业很满。
我知道啊,之前老同学都跟我提过,宋兰时帮她斟了杯上好的大红袍,不太耽误你课业的,就是可能忙起来连着拍一两天比较累。
那一个月呢?看新品批次吧,不过我一个上新也才四五次,主要发给朋友圈的阔太太看。
听她这么一说,宋枝蒽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如此算来,一个月最多也就拍十天。
只是她并非那么轻信的性格。
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让宋枝蒽多少有些猜忌谨慎,她想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宋兰时,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为什么偏偏选她。
甚至,她喃喃说出心中所想,还是说,这个机会,是祁岸帮忙安排的?闻言,宋兰时意想不到地抬眉,然还未等她开口,身后就响起祁岸磁浑又顽劣的声嗓——宋枝蒽,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自恋。
字字句句兜头落下。
宋枝蒽面色一怔,下意识回头望去,然后就看到那道颀长高拔,又压迫感极强的身影,逆光闲闲靠站在门口。
沉醇的檀木香随着微风浮动在空气中。
祁岸抱着双臂,明晃晃望着她,眸光丝丝缕缕缠缠绕绕,仿佛勾着魂。
下一秒,他噙起几分戏谑,嗓音拖腔拿调,你怎么不说,我今天来这是为了见你?二十二章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这刻仿佛将人烫穿。
宋枝蒽哪里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又刚巧听到她那番话,薄粉的脸皮顿时染成酡红。
粉唇欲言又止地动了动。
她终究没找到合适的回击, 只能败北回头不去看他, 低喃着声音抱怨似的说了句,我可不敢。
话音落下。
祁岸哼笑了声,倒是没接话, 但也没离开的意思。
瞥了眼她白皙后颈上那一点暗红色的秀痣,就这么闲闲抄兜绕过来,在宋兰时对面的单人沙发悠然坐下, 活像个无事可做的二世祖。
看着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来我往,宋兰时抿唇柔笑, 接下话茬揶揄着,你看他这样像帮你安排的人吗?……确实不怎么像。
宋枝蒽没话了。
却也因祁岸在场,无形中局促几分。
后来还是宋兰时破开尴尬地解释,说之所以挑选她, 是因为觉得她看起来很乖顺,外形又很符合她要的温婉, 她性子懒,不想临时再面试别人,就干脆相信眼缘。
至于工资,是她提前就和大股东那边商量好的,无论选谁都是这个月薪。
听她这么说, 宋枝蒽总算安心。
只是出门太急她没带身份证, 那天的合同到底没签成。
宋兰时是个说话算数的, 跟她说好下次来再签, 随后两人加了微信。
祁岸全程在旁大喇喇地翘着腿玩游戏, 看起来漠不关心。
直到谈完后, 宋兰时叫了他一声,你今天还有事没?没事的话,帮我送送枝蒽?我这边还要招待一下耿叔。
她这么说不是没道理,就是刚刚,窗外天空又阴沉了几分。
浓云蔓延到天际,看起来又要准备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宋枝蒽抿起唇,还没说话,祁岸就懒散撩起透黑的眼,朝她撇来,送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
话里几分揶揄,像是接着之前话茬,就差再加一句——省得人家觉得我别有用心。
宋枝蒽莫名就有种,如果她再拒绝,反倒应了那句自恋的尴尬。
以至于思绪还没怎么捋好,她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可以。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静默。
没料到她这么痛快,祁岸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大概是之前已经挨了一记他的尴尬,此刻被他这么明晃晃地盯着,宋枝蒽耐受度也高了很多,甚至还很自然地补充,那就麻烦你了。
-要招待耿叔和接下来的客人,宋兰时把宋枝蒽送到大门口稍微寒暄两句,便折返回来。
进屋前,刚好看到祁岸那拉风的超跑从地库中开出来。
察觉到她有话要说,祁岸把车停下,降下车窗闲闲撇她,怎么。
宋兰时浅白他一眼,枉我费这么大周章,你倒好,句句怼人家。
祁岸眉间紧促一霎,她走了?没有,在门口等你呢。
宋兰时说归说,对他的埋怨还是不少,收起你那狗脾气,对人姑娘温柔点儿。
眉眼舒展开,祁岸嘴角略略一勾,要笑不笑的,她那性子跟橡皮筋似的,我怎么温柔。
面色那抹浮浪不经淡了淡,漫上几分顽劣,治她,就得反着来。
话让他说得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宋兰时用不相信的目光看他。
放心,祁岸低笑了下,音色磁性倦懒,我有数。
说完踩上油门,朝澜园大门口潇洒不羁地绝尘而去。
眼下天空低暗,乌云密布。
空气中浮动着暴雨将至的潮湿气味,呼吸都跟着滞闷。
那辆阿斯顿·马丁就在这时停到宋枝蒽面前,颇有种救人于水火的架势。
大概是坐了太多次,宋枝蒽很娴熟地上了副驾驶,也是巧,她刚系上安全带,硕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砸下来。
好好的车窗被砸出声响,光看着就有些后怕。
也还好她没拒绝宋兰时的提议,不然今天又要被大雨淋。
只不过当下多少有些尴尬。
车内空间总共就那么大。
四处浮动着祁岸身上独特的荷尔蒙气息,避无可避。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时,开着车的祁岸漫不经心地打趣,我看萧敬腾不是雨神,你倒是。
雨刷机械摆动。
前方行进的路途也变得清晰。
宋枝蒽稍稍考量了下他的话,觉得好像确实和他碰见的时候,大多都在下雨。
不过也不奇怪,北川市在这个季节本就多雨。
只是想是这么想,她回答的时候,自然不会这么回。
或许是记着之前被他怼过两次,宋枝蒽面无表情地哦了声,那也是因为碰上你。
似被这话取悦到。
祁岸唇畔勾出一抹转瞬不见的笑痕,四两拨千斤地应声,那还真是特别的缘分。
……宋枝蒽握着包的手蜷了蜷。
蓦地想起当初在火锅店那一撇,那时蔡暄还在她耳边嘀咕,说好羡慕那个马卡龙金毛女,有豪车副驾坐。
如今看来。
她好像更胜一筹。
她甚至已经记不清这阵子到底第几次坐祁岸的副驾。
不止如此,那顿她请客的饭也是祁岸结的账,就连她那份感冒药的红包他也没收……想到这些,宋枝蒽温吞开口,这样吧,你送我的这几次,我付车费给你,还有之前的钱,你也一起收。
说话间,她打开手机计算器粗略算了算,估算出大致数字。
虽然这时候,她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不到两千块钱。
但想着欠谁都不能欠他,宋枝蒽咬咬牙还是给他转了五百过去。
却不知自己像只小仓鼠忙活时,祁岸深眸不经意瞥了她好几眼。
又蓦地想到何恺醉酒时的那番话。
心头突然就泛上一抹无处发泄的,酸涩的滞闷。
祁岸不自觉冷下俊脸,刚要开口说我不缺你那点,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就滴了声。
宋枝蒽觑着他,钱。
祁岸潦草瞥了眼手机,没说话。
宋枝蒽眼神染着零星期许,抿抿唇,又说了一次,钱我转过去了,你记得收。
话说完,安静了好几秒。
祁岸偏像跟她作对似的,不吭声,只拿半张凌厉侧颜对她。
宋枝蒽怕他像上次一样,怎么都不肯收,只能大着胆子拿起他的手机。
细白的小爪子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和他那黑峻峻又沉甸甸的手机形成鲜明对比。
祁岸:……随即就被气一声低笑,语气也凉上半分,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然而平时那么软的姑娘,这会儿对他却像是捏准七寸似的,毫不退让。
宋枝蒽表情固执又带了点怂,你收了我就不动。
话说得板板正正。
莫名又倔又萌。
祁岸彻底乐了,侧眸斜睨着宋枝蒽,把你厉害的。
沉缓的咬字,淡淡的语气。
不像在怼人,倒像是溺着甜味儿的纵容。
宋枝蒽一下就想起高中时,童乐乐和早恋对象在她面前打情骂俏的模样,她对象最爱说的就是这句话。
握着手机的指尖一下就麻了。
行为也不由自主地服了软,想把手机重新放到中控台。
不料祁岸忽地开腔,念出一段数字。
宋枝蒽顿了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手机的解锁密码。
祁岸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调子轻飘,剩下你自己折腾。
完全放心的语气。
就好像两人是多亲密的关系,亲密到宋枝蒽可以随意触碰他的隐私区。
她忽然就后悔了。
手里的手机也像个烫手山芋。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宋枝蒽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解锁了祁岸的手机。
他的手机跟大多数男生差不多,除了游戏就是日常用的app,简简单单,让宋枝蒽有些意外的是他的手机壁纸。
是绣绣的照片。
只不过和宋枝蒽记忆中不大一样,这张照片里的绣绣叼着球趴在地板上,明显老了很多,甚至惯有的笑容都带着疲惫。
不经意恍了一秒的神。
随后她才点开祁岸的微信。
他的未读消息很多,宋枝蒽不大好意思看,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很快就找到列表中的自己。
倒不是她的头像有多醒目,而是祁岸给她的备注太特别。
不是宋枝蒽,而是……小蝴蝶。
血脉逆流感不知第几次冲上心头。
宋枝蒽唇角绷着,努力克制着脸上细微的表情,替他点了收取转账。
眼见那五百块钱终于转账成功,无意识耸着的肩头终于渐渐松懈,她轻压一口气,正想把手机还回去,罗贝贝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宋枝蒽手一抖,差点挂断,赶忙递给祁岸。
电话一接通,就听罗贝贝叽叽喳喳的嗓音在车内荡开,说绣绣不知怎么又不愿意吃饭了,俱乐部那边又有事,要她立马回去,这会儿家里没人,她不放心绣绣自己在家,问祁岸什么时候能回去。
提到绣绣,祁岸神色些许紧迫,声线也比刚刚沉冷几分,说自己很快回去,让罗贝贝先去俱乐部。
电话挂断。
宋枝蒽到底没忍住,绣绣是生病了吗?早年在祁岸家生活时,她就不少照顾绣绣,后来祁岸高三那年回到帝都,绣绣更是依赖她。
只是后来,她和外婆与易美茹断开联系,离开别墅,从那以后就没再见过绣绣。
多年未见,又得知它生病,宋枝蒽免不了担心。
祁岸本想把她送回学校再折返回去。
这刻听她关心的语气,也不知怎么,话不由自主地随了心,不然你跟我回去。
话落。
空气局促地安静了一霎。
宋枝蒽杏眼微怔,略显意外地眨了眨。
也觉得这话对于现下二人的关系来说有些狎熟,祁岸咽了下嗓,轻描淡写般覆上另一层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可以吗?宋枝蒽真诚地打断他,我真的可以跟你回去见绣绣?……喉结无声滚了滚。
像是终于找到正当理由,祁岸迎向她赤诚无暇的双眸,情绪含在发哑的嗓音里,当然。
二十三章很久以后的宋枝蒽回想起来, 仍旧觉得那是很神奇的一天。
神奇到就一切事情发生的节点像被人精心计算过,总能在两人即将分开的前一拍, 生出新的缘由, 把两人被迫黏在一起。
只是那刻的宋枝蒽浑然未决,满脑子都是祁岸漫不经意,又不偏不倚击她要害的话, 比如——绣绣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它前阵子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没彻底恢复。
也不知道还能再陪他多久。
车上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不自觉肃然,直到车子开到祁岸离北川大新校区没多远的小区。
这个时候, 骤雨已停,天空也阴霾散尽, 仿佛婴孩大哭过后露出晴朗又纯真的笑脸。
宋枝蒽从车上下来,甚至还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然后就发现祁岸所住的小区正是当地人津津乐道的,房价贵到顶天的楼盘。
而他买的更是贵重之贵。
就是地理位置最好的那栋, 独门独院小洋房带着个不小院落,宋枝蒽刚跟他进去, 就看到呆坐一楼落地窗前,一只上了年纪,慢悠悠摇着尾巴的金毛。
是真的没想到,她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绣绣一面,宋枝蒽心头猝然涌上一抹柔软的伤感。
幸好她一直跟在祁岸身后, 不至于把矫情神态展现出来。
只是在祁岸进门拿拖鞋给她时, 他还是不经意瞥到她眼尾那抹淡淡的粉, 以至于再开口时, 声音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温和柔意。
绣绣情况还不错, 不用太担心。
说着, 他朝绣绣招呼了声。
绣绣听到动静,立马乖乖起身朝他走来,围绕在他裤腿边亲昵地蹭。
眼见当年亲手带过的狗子就在自己面前,宋枝蒽微微屏吸,莫名有些近情情却。
祁岸半蹲下来,搂着它揉了两下,抬眸望向宋枝蒽,你要实在不放心,以后就多过来看看。
他语气难得正经,没有半分暧昧之意。
指尖蜷了蜷,宋枝蒽没接话,踩着宽大绵软的男款拖鞋走到祁岸身边,也蹲了下来,抬手摸了摸绣绣。
到这会儿,绣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人似乎有些面熟。
湿乎乎的鼻子凑过去,在她手上闻了闻,注意力也渐渐从祁岸转移到她身上。
祁岸起身,抬脚轻踢了下绣绣的屁股,磁嗓哼笑了声,也不算太没良心,对你还有印象。
果不其然。
他刚说完这话,绣绣就十分娴熟地钻到宋枝蒽怀里。
心头那抹伤感立马被这个温馨的互动抚平。
宋枝蒽露出这一路第一个明朗的笑,撸着怀里温暖的大狗狗,声音都轻快许多,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年你不在,都是我——像是忽然触及到不可说,宋枝蒽顿时哽住,神色也凝滞下来。
目光不经意抬起,发现坐在沙发,双手交握搭在双膝上的祁岸,正意味深长地看她,都是你怎么。
宋枝蒽偏了下嘴角,垂眼低声说,都是我在照顾。
当年祁岸一走,绣绣在家里的地位骤降,易美茹不喜欢狗,更是管都不愿意管。
是宋枝蒽主动承担起每天遛狗,给狗喂饭洗澡的职责。
那时候她想的是,如果绣绣过得不好,祁岸回来一定会不开心。
她不想祁岸不开心。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的担心都是徒劳。
祁岸根本就没想过回来。
后来宋枝蒽离开别墅,想着要不要把绣绣带走,易美茹反倒不让,说祁岸要把绣绣接到身边。
往事像旋涡一样拉扯着思绪。
祁岸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既然以前照顾那么久,那以后是不是更要多花一些时间照顾。
宋枝蒽眉心一跳,由下至上迎着他的视线。
祁岸目光牢不可破地锁着她,不留给她一丝一毫叛逃的余地,宋枝蒽,做人要有始有终。
……宋枝蒽很无语地看着他,你这都什么歪理邪说?她正想说这是你的狗又不是我的,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大概又是那个罗贝贝的电话,祁岸瞥了眼,眉头不耐地接起,那边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堆,祁岸敷衍了几声,随后起身朝厨房那边懒散又松垮地走去。
我哪有时间给他化肉。
你当初怎么不拿出来。
行了,闭嘴吧。
语调是一贯的不客气,又有种上位者的强.横,听起来和对说话她的语气不大一样。
宋枝蒽朝那边瞥了眼,默默收回视线。
没多久,线条结实的手臂端着一晚丰盛的冻干和肉,递到她眼前。
宋枝蒽愣了愣,略有些呆地抬头,然后就看到眼前居高临下的祁岸。
你来喂。
他垂着眸命令,我去那边弄点羊奶。
漫不经心的两句话,熟稔得就好像两人是高中时的关系。
宋枝蒽抿了下唇,乖顺接过,放到绣绣跟前,等祁岸泡好羊奶回来的时候,绣绣已经呼噜呼噜吃得很香了。
小屁孩。
祁岸在宋枝蒽身旁蹲下身,修长大手rua了把绣绣的头,磁浑冷嗓卷着淡淡的笑,就会看人下菜。
……罗贝贝喂你你就一口不吃。
宋枝蒽嘴角翘起笑,担忧的心情也好转几分。
只是尴尬接踵而来。
她蹲得太久,想要起来时腿突然抽了筋,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眼看就要栽倒,是祁岸起身捉住她细白的手臂,一把将人捞回。
单薄瘦弱的身骨撞到男生坚实柔韧的胸膛,两人气息也在这瞬暧昧地融在一起。
宋枝蒽心神一凛。
祁岸攥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就这么若有似无地贴在一起,是比起拥抱还让人脸红燥.热的姿态。
偏偏这个时候,宋枝蒽肚子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
宋枝蒽:……祁岸听到动静,长眸轻佻地觑着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你也饿了?宋枝蒽就没这么尴尬过。
她下意识想说不,祁岸却先一步松开她,将地上的两个光盆捡起来。
等着。
他随口丢下这话,再度朝厨房那边阔步走去。
回过神的宋枝蒽咬了下唇瓣软肉,瞥了眼墙上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下午四点。
按理说这个时间她不会饿,可今天却不知怎么。
再加上这会儿饱喝足的绣绣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她,让她想离开的心又迟疑几分。
到最后,她也没能抵过祁岸美味肥牛烩饭的诱惑,乖乖去了厨房,和祁岸面对面坐下来吃饭。
也许真的有人从出生就被老天点全了技能点,祁岸做饭一直很好吃,从前宋枝蒽就没少吃他做的宵夜,只是如今想来,多少有些恍如隔世。
她也确实没想到,有天祁岸还会亲手做东西给她吃,且两人还能够平平静静地面对面坐着。
望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烩饭,她甚至产生一瞬的迷惘。
直到祁岸帮她摆好餐具,和那杯椰奶冰咖啡。
家里没方糖,怕你觉得太苦,加了椰奶。
肥牛也不够了,祁岸把他那份里的肉都挑到宋枝蒽餐盘里,嗓音低磁,将就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宋枝蒽莫名有种祁岸喂她比喂绣绣还要上心的错觉……微荡的心绪不受控制地百转千回,又却之不恭,宋枝蒽小声制止,够了,我吃不完。
声音柔柔弱弱。
像是刚出窝的小奶猫在你面前喵喵叫。
锋锐的喉结微微滚动,祁岸垂眸拿起桌上的冰咖啡喝了口。
涩苦又发凉的液体顺着食道往下流,压下心中燥热的痒。
直到放下杯子,余味回甘,他才又说了句,吃不完就把肉蛋培根都吃掉,还有芝士。
宋枝蒽没吭声,专心吃饭。
她不说话,祁岸也不说,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咀嚼。
中途,宋兰时打来一个电话,问祁岸有没有把宋枝蒽安全送回学校。
话头被挑起,祁岸一手握着电话,一面眼神昭昭地看着宋枝蒽,没,她还在我这吃饭。
宋枝蒽腮帮子一动一动地看着他,然后就见祁岸不怀好意思地笑,喂完绣绣,顺道把她一起给喂了。
宋兰时听后呦一声,暧昧笑出声。
这番明着玩笑,暗里却引人遐想的话落到宋枝蒽耳朵里,激得耳根不自觉烧热。
她想反驳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反驳,最后只能不大自在地别开视线。
祁岸倒是沾染春风般心情不错地懒勾着唇。
后头又跟宋兰时聊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宋枝蒽就是这会儿,问起他和宋兰时的关系。
他是我舅舅曾经的女朋友。
祁岸答得随意,后来我舅舅去世,她也一直没嫁人,就这么守着我舅舅给她的澜园。
宋枝蒽神色迟缓下来,有些意外,她——祁岸掀眸看她,眸光深挚,是不是没想到。
宋枝蒽顿住,点了点头,她很美,也很有风情,感觉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所以我没想到她会这么专一深情。
深情的又何止她一人。
祁岸扯唇,当初我舅舅为了和她在一起,和家人反抗闹得很凶,后来分了手也郁郁寡欢,再后来就在外地出了事故,临终前他把遗产都给了兰时姐。
宋枝蒽像是听到电视剧中才会发生的剧情,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反对。
很难理解么。
祁岸轻哂,家族利益,捆绑婚姻,完全不新鲜。
短短几句,像是砸在心口的碎石,生生豁开几道细小的口子。
宋枝蒽后知后觉地一怔。
从她的微表情里看出什么,祁岸几乎屈从本能地开口,但我不会。
字字昭然,像是在刻意阐明什么。
……宋枝蒽心念一动,缓缓掀眸,莹润的杏眼清凌凌地看他。
祁岸默不作声,眼神冥冥却似期艾。
就好像希望她这会儿能说什么。
然而宋枝蒽什么都没说,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垂下眸继续吃她的饭。
心却已然乱了。
捏着餐勺的手不经意收紧,像是生怕自己被这瞬的安静淹没,宋枝蒽正要开口找下一个话题,不料她的手机也出来搅局。
望着屏幕上的何母二字,宋枝蒽微微张唇。
祁岸目光亦锁在她手机界面。
空气短暂地凝滞一瞬。
宋枝蒽僵持几秒,到底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果然如她预料,何母开口就问她跟何恺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闹到要分手。
怎么说都是私事。
宋枝蒽不想让祁岸听了笑话,便拿起手机起身,顺便给他递了个眼神,告诉他自己出去接。
祁岸没说话,也没阻拦。
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靠坐在椅子里,目光却幽深笔直地望着在户外接电话的宋枝蒽。
落地窗前,她身形纤细窈窕,却又玲珑有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纯稚诱人的青春气息。
美好到,一眼望上,就不愿挪开半分。
宋枝蒽对此浑然不知,全部心神都用来应付何恺的母亲。
何恺大约把事情经过都跟她说了,何母开口就贬损何恺,说他不着调拎不清,又骂那个应雪不三不四,说他们何家最讨厌这种人。
只是说来说去,最后也都绕到何恺不懂事,让宋枝蒽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看你跟小恺这么多年了,感情深厚,总不能第一次说分手就真的分吧。
而且我跟你叔叔都这么喜欢你,你就不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还有,他跟我发誓了,说真的知道错了,离开你他一点都不开心,枝蒽哪,你就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行不行?之所以何母敢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何恺有钱借给她,全都是经过何母的首肯。
换句话说,当年的宋枝蒽能在追债人的虎口逃脱下来,靠的都是何家。
但不管怎样,分手就是分手。
如果恩情能够撼动什么,她当初也不会狠下心。
只是碍于不好当面拒绝,宋枝蒽只能四两拨千斤地敷衍何母,说自己现在在外面抽不开身,跟何恺的事情回去再谈。
何母也不算胡搅蛮缠,打探到口风,就适可而止,最后又关心她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宋枝蒽轻抒一口气。
不料肩膀刚松懈下来,头顶就落下一道疏冷又略带讥讽的男嗓,所以这是准备和好了?宋枝蒽:……她极为无语地扭身,看着此刻抱臂靠在门口的祁岸,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来之前能不能有点儿动静。
祁岸淡睨着她,语气谈不上和善,是你打电话太专注。
他哼笑了声,爷在这站半天了。
顽劣又恣意的模样,和从前十七八岁的祁岸如出一辙。
宋枝蒽是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只能往后退了半步,顺着他之前的问题瓮声回答,没和好。
……话里多少有点小脾气,也不可能和好。
祁岸略一抬眉。
刚刚还凝滞的神色隐约融化几分。
宋枝蒽却故意不去看他,从他身边绕着走近屋内。
想着饭吃得差不多,时间也不早,她便拎起沙发上的包,对祁岸磕巴了下,那个,我……该回去了。
祁岸像是没骨头的橡皮人,抄兜斜斜靠在门口处,情绪不辨地看着她。
宋枝蒽有点儿怕他这样看自己。
那感觉就好像她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
偏偏狗随主人,绣绣也在这会儿可怜巴巴地绕到她跟前,舍不得地蹭。
宋枝蒽头皮都麻了。
只能粗略地rua了把绣绣,又潦草地说了句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便快步穿过客厅,朝门口走去。
就在她换鞋的功夫。
祁岸深眸灼人,似笑非笑地开腔,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宋枝蒽同学。
磁性嗓音故意拖着轻佻的调子,说不清是认真,还是逗着她玩儿。
宋枝蒽背对着祁岸,蹲下身,默默提上小白鞋。
长发朝前滑落,露出不小的一片细腻柔滑的雪白肌肤。
祁岸视线不经意在上面落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撇开。
转过身时。
宋枝蒽双颊晕着不自知的淡粉,朝他是而非地点头,那我走了,再见。
说完也不管祁岸什么反应,低眸快速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空气中浮动起她身上的清甜香。
祁岸保持着闲闲抄兜的姿势,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在别墅院落门口,唇畔才荡起一抹怦然而不自知的笑痕。
这个时候。
罗贝贝和俱乐部的钱向东刚开车回来。
车刚停在别墅门口,穿着红色桔梗裙,小白鞋的宋枝蒽就匆匆出来,轻盈的身姿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微卷黑发在身后轻荡,快步朝另一方向走去。
钱向东刚要推开车门下去,罗贝贝就拉住他,嗷了一嗓子,靠,我看到什么了。
钱向东扭头,你看到什么。
罗贝贝眼冒金光,姑娘,她指着宋枝蒽离开的方向,长得还挺漂亮的姑娘。
钱向东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姑娘怎么了,哪儿没姑娘。
罗贝贝当即翻了个大白眼,大街上的姑娘,和从岸哥家里出来的姑娘,那能一样吗!她这么一说。
钱向东嘿了声,这才反应过来点儿什么。
不禁探头朝外望去,视线一下就捕捉到那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哎你别说啊,感觉还真有点儿漂亮,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
那不废话吗。
不过她真是从岸子家里出来的?当然了,我亲眼看到的,再说你这熊样的都喜欢美女,岸哥跟个漂亮妹妹私交甚密有什么好奇怪。
这话你还真说错了。
钱向东把大脑袋收回来,岸子品味独特,还真不怎么喜欢美女。
罗贝贝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他。
钱向东倒来了劲,你知道岸子曾经有个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又是比赛受伤又是疯了似的和家里闹掰的初恋白月光吧。
我也是无意看到她和岸子的高中合照。
说实话,那姑娘长得挺一般。
罗贝贝瞪着眼,满脸八卦,怎么个一般?大概觉得背后对一个小姑娘指指点点不好,钱向东犹豫了下,指了指右边眼尾,具体长啥样记不清了,反正就记得,她这儿有块挺明显的胎记。
二十四章宋枝蒽是在离开那片富人区后, 才发现祁岸住的地方离北川大很近,近到大概就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懒得等公交, 她索性走回学校。
回宿舍时, 其他三人叽叽喳喳正准备出去吃完饭。
蔡暄看到宋枝蒽回来,立马叫住她,正好, 你跟我们一起。
脑中晃过刚刚那份堪比西餐厅丰盛的烩饭,宋枝蒽把包放下,我就不去了, 我刚吃完。
到底是同吃同住三年的好闺蜜,蔡暄一下就捕捉到她微表情里的不对劲, 眯着眼过去,吃过了?在哪儿吃的,跟谁吃?怎么不带我?宋枝蒽露出无奈,扯过椅子坐下, 就是随便吃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下午去干嘛了。
蔡暄瞬间恍然, 对啊,还没问你呢,你面试的怎么样,工作靠谱不?挺好的。
宋枝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下次去就签约。
蔡暄眨着星星眼, 那工资呢?宋枝蒽眼神飘忽了下。
想着10k的工资说出来可能会有点离谱, 就把话转了个弯, 说了句就几千块。
安心啦, 毕竟是兼职, 肯定不会太多。
蔡暄好心安慰她, 隔壁那谁,之前也还接了个车模,累了一个月才赚三千。
宋枝蒽有些意外,才三千?不然呢。
正在补妆的苏黎曼插话,北川市撑死是个新一线,给大学生的兼职钱怎么可能那么多,三千已经是大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被她这么一说,宋枝蒽又想到祁岸。
虽然宋兰时否认是祁岸帮她安排这样待遇好的工作,但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10k这个薪资,完全可以聘请一些小有名气的网红,再加上今天在他家发生的那一切……她其实能很明显感觉到,祁岸对她或多或少的照顾。
宋枝蒽很清晰地把这种照顾,归类为祁岸的习惯,抑或是经年重逢后一丝不自觉的愧疚。
只是这事并不好开口。
宋枝蒽到晚上也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再问他一次。
不曾想在睡前,祁岸倒是先一步找她。
那会儿宋枝蒽刚洗完澡准备上床休息,然后就看到手机界面挂着他的两条信息。
祁岸:【图片】祁岸:【图片】心口促然一瞬。
宋枝蒽点进去,发现是两张她和绣绣的照片。
她一身红色桔梗裙,穿着祁岸的男款大拖鞋,笑容明媚又灿烂,亲昵地搂着绣绣,另外一张是她蹲在绣绣跟前,认真看绣绣吃饭。
距离远,又像是抓拍,画质并不怎么好。
但这并不妨碍看清宋枝蒽的面容。
双颊不知不觉地升温。
她抬手摸了下耳垂,绷着唇线在聊天框里敲出一行字:【为什么拍我】想想又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删掉改成:【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祁岸回得不快不慢:【随手拍的,为了给朋友看】宋枝蒽眨了下眼。
为什么要给朋友看?似乎也意识到这话歧义太大,祁岸补充:【罗贝贝不相信绣绣换个人喂就能吃饭】【清理相册的时候正好看到,发你省内存】话里的意思就好像在告诉她——他是在拍绣绣,不是拍她;这照片现在没用了,但想到她是照片的主人公,就在删掉之前顺手发她一份。
宋枝蒽默默哽住。
心想这个行事风格果然很祁岸。
又不免觉得,虽然祁岸拍得敷衍,但照片里她笑得还挺好看,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和绣绣一起拍照片。
手指迟疑了下,她礼貌回:【谢谢,我很喜欢】祁岸:【?】祁岸:【阴阳怪气谁呢】……?宋枝蒽敲字:【没有啊,你想多了吧】怕对方不信,宋枝蒽又说:【我以前就想跟绣绣拍合照,但是以前】指尖停顿下来。
祁岸:【怎么】宋枝蒽犹豫几秒,把话说了出来,【以前的我太不好看了,就没拍】高中以前,她都很惧怕拍照。
是后来做了激光手术,去掉那块胎记,她才慢慢拾起自信,又在蔡暄的教导和鼓励下,渐渐学会自然面对镜头。
聊天内容不经意扯远,那边好一会儿都没回复。
宋枝蒽莫名有些尴尬,正犹豫要不要把话绕到兼职上,对方却忽然开口。
祁岸:【没有,很好看】……宋枝蒽指尖微停。
祁岸:【去掉胎记更好看】两句话乍一看有些不明所以,但联合上面语境……反应过来的宋枝蒽忽然就不知该如何回。
刚巧熄灯时间到了,宿舍陷入一片漆暗。
床下几个姑娘争先恐后去洗漱,床上的宋枝蒽则对着薄白光亮的手机屏幕出神。
就是这会儿,下铺的蔡暄叫了她一声,宝贝我牙膏用完了,借你的用一下哈。
渺远心悸的神思归位,宋枝蒽磕绊了下,说你用吧,随后才把目光重新放到聊天界面上。
就像说胖人面前不说胖,丑人面前不说丑,饶是从前再凌厉桀骜的少年,也不会在她的外貌上取笑做文章。
或许是冷静下来。
宋枝蒽在那两句话中品出几分好心的慰藉。
同时又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手上不由分说地敲出一行字:【我熄灯了,晚安】祁岸回得很快:【嗯,睡了】又是没头没尾的话。
宋枝蒽抿了下嘴,没再回。
两人的聊天就这么默契地断了。
再后来,其他三人洗漱完回到各自床上,小小的四人间像水波一般渐渐平寂下来。
宋枝蒽把两张照片存下来,放下手机,像是终于得以喘息般,慢慢缓缓地闭上眼,结束这波澜起伏的一天。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祁岸悠然靠躺在沙发上,手边坐着乖巧温顺的绣绣。
戴着乌银手环的那只手宠溺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绣绣吐着舌头,憨憨地望着他笑。
祁岸淡勾起唇,磁嗓喃喃自语般荡开,出息了。
还知道跟我说晚安。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
云朵像是松软的棉花糖衔在天边,疾雨之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灌满宿舍的每个角落。
宿舍里除了宋枝蒽以外都有课,一大早就收拾得叮咣响。
宋枝蒽被吵醒,干脆下床跟她们一起收拾,准备去图书馆泡着。
只是还没出门,宋兰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说工作室那边提前到了批首饰,需要她过去拍照,不过不急,让她这两天挑个时间过去就行。
宋枝蒽手头没什么事,就约好等会儿过去,挂断电话前,又忍不住问,祁岸这两天会在吗?宋兰时哦了声,你希望他在还是不在?宋枝蒽被这话噎住,欲言又止。
见她有些局促,宋兰时收起打趣,他这两天要陪俱乐部去外地比赛,没空来我这。
宋枝蒽一颗心缓缓撂下,那就好。
北川大距离澜园有些远。
她到的时候已近中午。
澜园这会儿没什么贵客,宋兰时打扮比昨天素淡许多,但也因此有种洗尽铅华的美。
她招呼宋枝蒽在主厅坐下,随后拿出合同签约。
本想着带她吃过午饭再工作,是宋枝蒽怕耽误进度,想尽快开始。
不愧是北川大学霸,执行力就是强。
宋兰时不吝辞色地夸她,挽着她去穿旗袍,宋枝蒽本身气质偏清冷,她就选了一身淡青色的刺绣款。
本来还担心自己撑不出那份风姿,没想到这旗袍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合适得不得了。
刚好这套首饰的主题就叫‘清秋’,被她一戴上身,还真有种民国时期清冷大小姐的氛围。
化妆师给她化妆的时候还忍不住称叹,说她不止五官生得好,皮肤也白嫩无暇,是最好的画布。
不多时,妆化完,宋兰时带她去隔壁的摄影棚拍照。
宋枝蒽一开始不太能放得开,但就像宋兰时说的那般,她是学霸型人才,宋兰时帮她示范几次,就知道用什么样的神色姿态。
人像很快拍完。
剩下的就是手部颈部及耳部的特写。
宋枝蒽皮肤好到几乎不需要打光,就能成为那些玉石首饰的完美背景板。
等这套旗袍拍完,宋枝蒽又换上第二套主题禅的服装,是套烟灰色的汉元素衣服,布景也更有韵味。
第三套风格全变,是有些欧洲中世纪风格的服装,匹配复古巴洛克风珠宝,连妆面也浓郁许多。
这套首饰是宋兰时最看重的,所以拍摄的照片也额外多。
结束时,刚好下午四点。
化妆师和助理收工后去食堂吃饭。
宋兰时想着这姑娘第一次来,又最累,就提出去外面带她开小灶,宋枝蒽哪里好意思,推拒说这些本来就是她该干的,而且她也想早点回学校。
拗不过她,宋兰时只能提议顺路送她回学校,刚好她在那边有点杂事要处理。
宋枝蒽盛情难却,只能和她一起回去。
天气炎热,临走前,宋兰时嘱咐助理送来两杯打包好的冷萃咖啡,还有两份很精致的糕点,拎着上了车。
她把其中一杯以及糕点塞给宋枝蒽,总不能你来我这儿一趟,空着肚子回去。
宋枝蒽却之不恭,宋兰时就放到她手里,拿着吧,这糕点我们自己做的,成本不高,至于咖啡,她冲宋枝蒽眨眨眼,咖啡豆是祁岸买的,不喝白不喝。
印着澜园logo的咖啡杯壁氤氲出潮湿的水珠。
宋枝蒽温吞说了声谢谢。
宋兰时开着车,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客气,这样在社会上混容易吃亏。
指腹摩挲着杯壁,宋枝蒽乖巧应声,那我以后改改。
宋兰时笑,这就对了,给你什么你就拿着,就算没有这层合作关系,我也会替阿岸多照顾你。
提到祁岸,宋枝蒽没忍住,他是跟你怎么说的……说什么,你跟他的关系?宋兰时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宋枝蒽点头。
也没怎么说,宋兰时云淡风轻,就告诉我说以前认识的一个妹妹,既然凑巧来我这工作,就让我多照顾照顾。
宋枝蒽略微有些怔然。
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毕竟在祁岸心里,本就把她当妹妹。
思及此,宋枝蒽喝了口咖啡。
不想一下就被苦到。
宋兰时捕捉到她那瞬间皱成一小团的脸,噗呲一笑,怎么这么夸张,你那杯没加糖?宋枝蒽从小到大都不爱喝苦的东西,每次喝咖啡都要加很多奶球,第一次尝到这种,顿时有些可怜地摇头。
宋兰时拿起自己那杯,发现也是不加糖的。
她瞬间了然,啊,怪我,是我没嘱咐到位,那边以为送到东院是给祁岸做的,就按照他的喜好来了。
他爱喝这种咖啡?爱啊。
每次来都要专门给他做,而且一定什么都不能加,这种苦涩涩的最好。
……宋枝蒽眨了下眼,可是我怎么记得他爱喝甜的。
甜的?宋兰时想了想,没有吧,他从来不爱喝甜的,可乐都不爱。
原本宋枝蒽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会被这么果断地否决,倒也不是较真,而是她真的记得祁岸爱喝甜的。
偏宋兰时也一口咬定,我认识阿岸快十年了,他真的不喜欢喝甜的,我敢确定。
可是……宋枝蒽声音弱下来,我记得他高中时喝了一个月的奶茶。
她就算记错任何事,也不可能记错这件。
宋兰时露出一个不和小孩子计较的笑,是吗,那可能是曾经爱喝,但现在他是完全不碰的。
不想再讨论下去,宋枝蒽轻声附和,嗯,可能是。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对祁岸的事情过于关注,她不自在地别开头,看向车窗外流逝的街景。
后来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别的,没多久,宋兰时就把车开到北川大校门口。
宋枝蒽拎着糕点下车,很感激地说和她说再见。
宋兰时亦温柔回应,糕点记得早点吃,不然天气热容易坏。
宋枝蒽点点头,又和她挥挥手,而后才转身从斑马线穿到对面。
就是这会儿,祁岸的电话打来。
宋兰时刚接听就忍不住笑,我说祁老板,监督工作不用这么准时吧。
祁岸无视她的怪腔怪调,嗓音低懒淡漠,把她送到学校了?送了,宋兰时应声,人刚走,还带着你嘱咐的抹茶芝士切块。
这个时间,远在隔壁市的祁岸刚和俱乐部成员一起入住酒店,钱向东在他的总统套里给大家开会。
祁岸单手抄兜闲闲倚在落地窗前,轻哂一声,我嘱咐什么了。
不是你告诉我的,给她弄点儿东西吃,怕她饿,宋兰时平声静气的。
祁岸眼尾微垂,沉默几秒,似有几分不乐意,不是有食堂?你就不能给她弄点儿午餐?我这不想着带她单独出去吃点儿好的补补身体,是她拒绝,没办法,我就只能给她带点儿甜品。
宋兰时说着气笑了,臭小子,你这什么态度,求姐姐办事儿还有脾气,有本事你自己上。
祁岸扯着唇,语气有点儿浑,我这不是有事。
懒得理你。
宋兰时喝了口冰咖啡,反正我人送到了,吃的也给了,你少埋怨我。
没埋怨,祁岸闷出一嗓子笑,多出几分真心实意,兰时姐辛苦。
宋兰时勾勾唇,马后炮。
随后又说,我也是不懂你,明明要你今天过来,你偏要跑去带俱乐部,比赛那边不是有罗贝贝和钱向东,你操什么心。
说得轻巧。
祁岸不以为然,我今天要是再出现,才是真刻意。
想想也是。
要是每次来祁岸都刚巧在,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猫腻。
更何况这大少爷傲娇得很,压根就不想让宋枝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不过话说回来,宋兰时还是觉得祁岸要抓点紧,反正你自己的事,自己上心,别背后对人家好的事都做尽,回头却被别人捷足先登。
祁岸想说什么,但想想,也只是无奈哼笑了声,我倒是想激进点儿。
怎么。
祁岸凝视着38层外的高楼林立又浮华的城市,漆眸乌暗,气息微沉,忽然就想起高三那年,他与宋枝蒽的最后一次在微信的对话。
那时他马术比赛失利,不止失去自己的爱马,还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半月有余,后来即便醒来,也一直在医院养伤。
祁仲卿本就不同意他赛马,为此更是雷霆震怒,切断他所有与外界的联系,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宋枝蒽。
后来还是他的一个堂妹,来看他的时候,偷偷给他带了一个手机。
祁岸按照对她号码有些模糊的记忆,尝试着给宋枝蒽打过一次电话,但对方始终没接。
猜测可能在上课,被老师集体收上去,祁岸就没再打,改为微信留言。
只是那时的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软件的机制,那就是只要换手机重新登陆,之前未读的消息,就会自动消失。
祁岸也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把自己的情况,尽量还原地告诉她,除去自己住院和失去爱马的这件事。
然而等了很久,宋枝蒽都没有回他。
后来到了晚自习的下课时间,祁岸打视频给她,可回应他的却是毫不留情地拒绝。
等到将近凌晨,宋枝蒽才回消息给他。
不是以前那种温乖顺糯的语气,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冷漠到陌生。
她说,是他父亲不允许她继续缠着他,所以她就不会再联系他。
祁岸从一开始就知道祁仲卿切断他和外界联系一定会有这种打算,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跟她解释,告诉她,他以后会和祁家脱离关系,独立生活,所以她不用考虑他父亲说什么。
怕她还在生气,再加上当时他的胳膊没有完全恢复,祁岸便打视频电话给她。
哪知宋枝蒽依旧保持沉默抗拒。
似是斟酌许久才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一起去北川大了,你的前程我耽误不起】那是祁岸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心脏塌陷的窒闷痛感。
第一次,因为爱马球球去世。
第二次,则是因为宋枝蒽。
空且沉寂的病房里,无人知晓,那一身骄矜傲骨的少年,就被这简单的一句话,拆去周身力气,曾经固若金汤的信念与渴望,也在此土崩瓦解。
祁岸不死心的问她:【那要是我心甘情愿呢?】是他心甘情愿,放弃出国,留在国内陪她上理想的大学。
也是他心甘情愿,与祁家闹翻,甚至为了脱离掌控,前去马术比赛只为赢得奖金。
然而心里这些动荡情愫还未开口倾注,宋枝蒽便先一步堵住他所有进攻的路。
她说祁岸,我不愿意。
缄默十余秒。
宋兰时纳罕发问,欸,是我信号不好吗?怎么突然没声音了祁岸眼底漫开冥冥不清的冷寂,敛回神,在。
话音落下,他语调低淡地接起上面的话,我的意思是,宋枝蒽就是只蜗牛,看着又慢又软,但只要一碰,就会缩回壳里去。
宋兰时愣了愣。
但她是聪明人,稍稍一琢磨就明白怎么回事。
她笑,那大少爷,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只小蜗牛?本是揶揄调侃的话,祁岸却答得正儿八经,何恺亏欠过,伤害过她的,我会一点点弥补回来。
一次听这位大少爷流露出这种语气,宋兰时意外地呦了声。
祁岸却不在意。
他眼尾微垂,凌厉的磁嗓漾出满满倨傲。
总有一天。
她会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
二十五章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
明明之前还无比确定的事, 只要一旦被人否定,就会产生自我怀疑。
就好比当天回到宿舍的宋枝蒽。
下午没课, 她吃过饭后没多久就去了图书馆。
然而再僻静的环境, 再好的学习氛围,她都无法完全专心翻译手头的稿子,删删减减好半天才写出一整段。
到后来已经说不清是为了求证, 还是为了追溯另外一层意义上的真相,宋枝蒽在微信上找了童乐乐。
童乐乐是宋枝蒽在平城一中为数不多还联系的同学。
一方面因为两人曾经关系确实不错,另一方面是因为宋枝蒽在平城一中本也没什么朋友, 所以童乐乐的存在对她来说难等可贵。
童乐乐对她也是一样。
不过她收到信息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关心祁岸爱不爱喝甜的,而是很意外她和祁岸居然又联系上。
然而在她的印象中, 这两人早已分道扬镳很多年。
宋枝蒽倒没瞒她,说她跟何恺分手了,还有最近校区也合并了,总之就是机缘巧合下, 她和祁岸久别重逢。
本以为童乐乐会安慰她几句。
没想到这家伙跟当初蔡暄反应一样,立马恭喜她恢复单身。
童乐乐:【不瞒你说, 我高中时候就看不上何恺,他围在应雪屁股后面为虎作伥,别提多膈应】童乐乐:【他对你好那会儿我也不在,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当初】童乐乐:【你也别怪我不安慰你,我是真觉得你离开他挺好】宋枝蒽莞尔一笑:【没事, 我也不需要安慰, 我现在很好】童乐乐见她没事, 并没在这个事情上多耗, 而是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童乐乐说:【我跟祁岸不熟, 你问我他爱不爱喝甜的我肯定不知道, 但是我记得他喝了一个月的奶茶,那奶茶当时送小鸭子,他把小鸭子都给你了,这事儿你应该最清楚啊】她说的没错。
宋枝蒽对这件事情再清楚不过。
迄今为止,那套喝奶茶赠的十几只黄色玩具小鸭子,现今依旧搁置在家里阳台的储物柜,和它们放在一起的,还有和祁岸同款的乌银手环。
而在当年,这排小鸭子一直放在宋枝蒽阁楼房间的小窗台上。
喜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套东西,是祁岸送的。
他到底爱不爱喝甜的东西,宋枝蒽到现在也不确定,但祁岸喝奶茶,确实是从校外那家奶茶店送小鸭子盲盒开始。
那会儿宋枝蒽零花钱不多,只和童乐乐一起喝过两次。
童乐乐知道她喜欢这个小鸭子,就把自己的送给她,于是宋枝蒽就攒下了三只不重复的,摆在桌面上。
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当时的班主任是个非常严厉的化学老师,只要她在班级,班级气氛就会格外凝重,而她对学生的管教也是细致近乎变态的程度。
所以在看到她桌上摆着小鸭子的时候,她题都不讲,直接走到宋枝蒽跟前。
宋枝蒽原本还在认真听课,直到那三只小鸭子忽然被收走。
知道成绩为什么始终提高不上去吗?就因为天天心思都不知道去哪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物丧志。
随着几句严厉的说话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到宋枝蒽身上,平时看她不爽的几个男女也翘起看热闹的嘴角。
被这么多同学注意,宋枝蒽脸颊烧起来,她下意识开口,没有,我只是把它们放在那,我没有玩。
然而说再多都没有用。
在这种重点班,成绩才是说话挺直腰板的硬道理,更别说宋枝蒽被化学成绩拖后腿,综合成绩在这个班吊车尾。
如果继续下去,她很可能在下学期被分到B班。
班主任本想收上去说两句就走人,完全没想到宋枝蒽会反驳。
女人脸色霎时沉下来,张口就批评她听课不认真,总是走神发呆,不止如此,男女关系也没有界限,含沙射影地指责她跟祁岸在这段时间走太近。
其中最刺耳的一句话就是,你不想学好没关系,别拖累成绩好的同学。
如果只是单纯指责她玩物丧志也就算了,突然被扣上这个罪名,宋枝蒽心潮一下就翻涌起来,眼眶也红了。
就是这个时候,在斜后方忍了好半天的祁岸开腔,老师,我觉得您说这话没什么必要。
还未完全褪去青涩的少年感磁嗓在几十平米的大教室豁然荡开,混不吝又吊儿郎当,完全没把老师放在眼里。
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视线,朝祁岸身上望。
第一次被人当众挑战权威,班主任瞬间怒火中烧,注意力也因此转移到祁岸身上,她用书本狠狠拍了下桌面,祁岸,这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给我站起来!换做别人,这会估计早就吓得腿软。
祁岸却始终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就这么抄着兜,闲闲散散地站起身。
班主任被他的态度气到,正想开训,祁岸却率先开口,老师您别误会,我就是就事论事。
男生染着一点笑腔的声音清越动听,像在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宋枝蒽和我关系近这事儿,班上同学都知道,您这么瓜田李下的,我听着不太舒服。
说到这,他扯唇笑了,笑得极为盎然,我们是您的学生没错,但我们也有自尊。
祁岸!班主任彻底发飙,你有没有规矩?有你这么顶撞老师的吗?别以为成绩好我就不敢收拾你,给我出去!祁岸面不改色地回望着她,挑了下眉。
倒也规规矩矩地从位置上走了出来,只是走到老师面前时,似笑非笑地开口,宋枝蒽桌上的鸭子是我放的,放那儿单纯觉得好玩,没想到因为几个玩具就惹老师生气。
老师要怪就怪我。
不过我确实没觉得这几个鸭子就能影响人学习。
身高的差距,班主任的气场在这刻完全被十七八岁的祁岸压制。
黄黑皮哽得通红。
直到祁岸施施然从她身旁走过,到了教室外,她才后知后觉地大喊,去操场给我跑十圈!跑不完不许回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回荡在整个高二走廊,掀起一番不小的议论。
刚一下课,就有别的班的同学过来八卦怎么回事,然而这个时候的祁岸早就去了楼下操场跑圈。
班主任亲自监督惩罚,倒也因此无视了宋枝蒽。
宋枝蒽从开始的委屈憋闷与害怕,变成对祁岸的愧疚,但她又没有勇气下去看他一眼,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下去,只会更连累祁岸。
她只能在燥热的夏季课间,埋头在书本间,一遍遍地做着化学题。
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来,氤氲在习题册上,晕开淡淡的墨迹,也在年少心上烙下深刻而灼痛的自卑。
那是她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觉得自己不配。
不配呆在成绩这么好的班级。
也不配站在祁岸身边。
这种私密而隐晦的酸楚,就像一颗抱着糖衣的药丸,含在嘴里,苦得化不开,又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去。
好在,那天班主任没有惩罚得太厉害。
室外接近四十度的高温,她怕祁岸中暑,跑了七圈就让他回来,而到当天放学,她都没有再找过宋枝蒽。
易美茹更是不知道祁岸在学校闹的这档子事。
就像石子激起的小小涟漪,这段小插曲很快就归于平静。
只是祁岸接下来的几天却不好过。
虽然没跑够十圈,但学校操场太大,当天晚他就不太舒服。
偏偏易美茹又在外地,赵淑梅担心祁岸担心得七上八下的,还叫来家庭医生。
医生倒说没事,只是热伤风,打两针吊瓶就好了。
祁岸倒没什么意见,躺在他的卧室,像个混球二世祖,要吃有吃,要喝有喝。
只是这些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等到大半夜,赵淑梅睡了,他反倒来了精神,展露他真正的磨人本性。
宋枝蒽在那熬夜刷题,手机就在旁边滴滴响,清一色的表情包,每隔几秒就打断她的解题思路。
到后来,宋枝蒽把电话静音,祁岸就干脆打电话过来。
宋枝蒽又恼又气,可电话一接通,语气又忍不住软下来,哽着嗓音说他能不能不要闹了,她卷面上的大部分题都解不出来。
听到她那憋屈可怜的声音,祁岸意想不到地顿住。
安静几秒,他收回玩味的语气,略显嫌弃地说了三个字,笨死了。
……下来,我教你。
如果是平常,宋枝蒽才不会听他的话,可那天祁岸因为她生病,她从内心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于是当晚,她只能屈从于祁岸的淫威不那么情愿地抱着习题册下楼。
祁岸也没骗她,真的顶着低烧,哑着嗓子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讲题,虽然偶尔也会被她气到用笔敲打她的头,但总体来说,过程还是很愉快。
那也是宋枝蒽第一次觉得,这个霸道横行的少爷,也会有这么耐心温和的一面。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宋枝蒽成了祁岸卧室后半夜的常客。
通常是在赵淑梅和易美茹都睡了后,宋枝蒽才过去,两人偶尔偷偷煮个宵夜,一边吃,祁岸一边给她讲化学题。
宋枝蒽再帮他搞一搞多到写不完的语文英语作业。
短短半个月时间,宋枝蒽不止胖了五斤,化学测验的成绩也突飞猛进。
就是那次小考后,祁岸开始跟身边的朋友一起喝校外的奶茶。
几乎每次都是他请客,拎着一大塑料袋回来,和那群关系好的一群人分掉,留下一堆小鸭子盲盒。
宋枝蒽也因此拿到很多只不同款式的小鸭子。
只不过她再也没有明面摆出来过,而是放在卧室阁楼里的阳台,后来不知不觉就快凑齐一整套。
何恺还打趣,说岸哥,你每天都喝这么甜了吧唧的东西不烦吗?祁岸打着游戏,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又拽又痞,老子就好这口,不行?那时宋枝蒽就坐在斜前方的位置,默默刷着题。
明明她专心时很少关注身边的声音,可那一刻,还是很清晰地捕捉到祁岸的说话声……以及,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阔别三四年的往事如今历历在目。
宋枝蒽想,也许就是因为当时祁岸的那句话,才让她觉得他爱喝甜的东西?就在这瞬,手机再度响了声。
是童乐乐的微信:【你为啥忽然纠结这件事?有什么紧要的吗?】宋枝蒽忽然就被问住。
难道要说,她只是想求证一下,当初祁岸是不是为了她才喝一个月的奶茶?……可这样好奇怪。
她说不出来。
不过还好,童乐乐不是蔡暄,她不爱刨根问底,甚至还给了个建议,【你要真想知道,就亲自去问他本人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说来简单做起来难。
宋枝蒽犹豫好半天都没鼓起勇气给祁岸发信息,去问这种过时又暧昧的问题。
刚好第二天晚上直播,闲聊时她忽然想起,便鼓起勇气在直播间里问大家,如果一个人不喜欢甜的饮料,会不会连着一个月都喝奶茶。
这问题听起来奇怪,但大家聊得还挺热情——【不喜欢甜也可以喝奶茶吧,我就经常喝不加糖的啊】【可是连着喝一个月哎,有点奇怪】【我表哥就很讨厌甜的饮料,他说齁嗓子,从来不碰】【楼上+1,我本人不完全排斥甜的饮料,但确实做不到一个月都喝奶茶】【关键是一个月吧】【这人是打赌打输了吗?为什么要喝一个月】话题剖丝剥茧般朝事实的本真靠拢。
宋枝蒽默写单词的笔尖微顿,也不是打赌,就是,喝奶茶送小礼物什么的……音调混着半分心虚,越来越低。
也就是这会儿,那串眼熟的数字猝不及防地出现。
看到榜一大哥出现,气氛瞬间活络起来,纷纷开始打趣,说土豪来了,大家快刷存在感。
然而这位尊贵的050912却只在意大家刚聊的话题:【什么连续喝一个月的奶茶】热心小伙伴打字告诉他前因后果。
见大家都这么热情,宋枝蒽也就没参与话题,等她又背了几个单词后,才看到050912说的话。
050912:【就不能是为了别人喝的?】此话一出,大家转瞬豁然,一溜烟儿地说怪不得,又猜是不是宋枝蒽的新追求者。
这些话犹如飞镖投掷在心间。
宋枝蒽哽了哽。
转眼了解情况的050912却开始阴阳怪气:【魅力还挺大,刚分手就有人追】别人再怎么打趣宋枝蒽都不觉得怎样,他一揶揄,宋枝蒽就吃不消。
她露出一个挺无语的表情,不是追求者,是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当时喝奶茶送小鸭子,他后来把那些小鸭子都送给我了,我以为他是喜欢喝,但我昨天才知道,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喝甜的东西。
终于把心底话说出来,宋枝蒽痛快不少。
却不知此刻屏幕外,隔壁市的某家著名火锅店内,祁岸正斜靠在椅子里,一边闲闲夹着根烟,一边垂眸看着她的直播。
餐厅内喧嚣不停。
俱乐部其他人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
唯独祁岸,沉浸在宋枝蒽刚刚的话里,仿佛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须臾之后,又似了然般眉梢微挑,蓦地轻嗤,嘴角勾出几不可察的弧度。
整套表情看下来,非常不符合他平时的生冷勿近。
旁边的罗贝贝看到,用手肘撞了撞正跟人吹逼的钱向东。
钱向东朝祁岸看去,张了下嘴,又低声嘟哝,草,这是真有情况了。
然而声音压得再低,也抵不过祁岸那对犀利的耳朵。
他掀起深眸,警告地撇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大声点儿,别嘀嘀咕咕。
钱向东嘿嘿笑,没有没有,我哪敢。
罗贝贝抿唇偷乐。
祁岸寡她一眼,又懒得计较地移开眼,垂着眸在直播间不紧不慢地敲字。
050912:【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看到这话,屏幕里那白糯糯的小半张脸微微怔住,是明晃晃的猝不及防。
见她抿着粉唇不说话。
祁岸顽劣之心渐起,舌尖抵了下腮帮,再度敲字:【没准儿他希望你问】其他粉丝也跟着赞同附和,说问一问又没什么,说不定还可以促进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被这么多人怂恿,宋枝蒽有些难以为情。
什么更进一步。
她从没想过……最终也只是怂怂地说,其实问了也没什么意义,都是很久之前的事,说不定他都忘了,或者只是一时好心。
不料刚说完,050912就再度开口:【不一定】宋枝蒽眨了下眼。
祁岸盯着她清亮乌黑的眸,指尖落字无半分犹豫。
050912:【可能他早就喜欢你】也是凑巧,这句话刚打到屏幕,用来直播的旧手机就因没电关了机。
另一只用来看屏幕的手机也因此黑屏,显示主播已下线。
宋枝蒽没料到会这样。
本想插电继续播,偏偏其他人就在这会儿回到宿舍。
林洋和苏黎曼上完晚课回来,一进门就叽叽喳喳的,蔡暄也在后头拎着一束鲜花和冰激凌蛋糕,哼着歌推门而入。
原本安静的直播环境荡然无存,宋枝蒽只好打消继续直播的念头,发了条动态,说手机没电了,下次播。
祁岸盯着灰掉的屏幕,黑沉沉的眸底漫起一丝极轻的自嘲。
又像是忽然倦了,累了,把手机随手扔到桌上,拿起酒杯喝了口。
麦黄色的液体顺着锋锐的喉结往下滚,连带着某些模糊的情绪也一并吞入腹中。
这回是钱向东用胳膊肘怼了怼罗贝贝,罗贝贝却直摇头。
正当两人来回推拒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
祁岸眼帘低垂,在看到来电人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任由其打了好久。
被铃声影响,餐桌上其他人也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不太敢说话。
直到晾够了,祁岸才敛着淡漠慵懒的眸,将电话接通。
易美茹声线如喧嚣浪潮般的一缕浮萍,隐约不清,祁岸蹙起眉,咬上一根烟,半点不点的,看病就去看,犯不着我作陪。
那是你朋友,又不是我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火机咔哒一声,燃开猩红一点,祁岸吐了口白雾,随她,爱来就来,学校也不是我开的。
说完这些,像是再也没心情敷衍,电话随手挂断。
知道一点内情的罗贝贝犹犹豫豫地开口,老板,咱明天还回去吗?为什么不回去。
祁岸弹断一小截烟灰,掀起眼皮看她,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学生。
……或许是被蔡暄昨晚那份冰激凌蛋糕伤到胃,宋枝蒽一整夜都不大舒服,第二天醒来也有些浑噩。
好在上午只有一节大课,之后便没什么事,她可以回宿舍好好休息。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临近期末,课程多又不敢敷衍,生怕错过老师划的重点,就连林洋都不打游戏专心上课。
相比之下,门门课程不落的三好生宋枝蒽,就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苏黎曼知道她等会儿回宿舍,还拖她帮忙取个快递。
宋枝蒽就顺路去快递超市旁边的药店买了些胃药,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校门口那边驶入一辆招摇过市的保时捷。
玫红色的车身,格外吸睛,只是路过,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照理说,学校是不允许外人车辆随便入内,除非是一些有通行证的贵客。
只是她并非被车吸引,而是车后座一晃而过又似曾相识的侧影。
淡粉色的套装,栗色长卷发,甜美又立体的侧颜,明媚得就像夏日里冒着泡的西柚汽水。
宋枝蒽短暂地怔愣一瞬。
确信自己不认识这样的女生,但又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奇妙撷取着她的思绪,直到回到宿舍,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忘记带宿舍钥匙,而这会儿,其他人都在外面。
无奈之下,宋枝蒽只能求助蔡暄。
那你来找我呗,我就在三教307陪陈志昂上专业课。
蔡暄声音像灌了蜜,俨然处在热恋期。
想着三教离宿舍楼并不远,这会儿她也没地方去,宋枝蒽便挂断电话第一时间赶过去。
距离她下课有段时间。
宋枝蒽就在空旷的二楼找个空闲的自习室等着,直到上半节课的下课铃打响,才上楼去找蔡暄。
只是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契机,再度见到祁岸。
确切的说,并不只是见到他,还有刚刚坐在那辆保时捷后座的女生。
女生一头栗色长卷发,淡粉色小香风套装,男生则穿着干净爽朗的白T,宽松牛仔裤,抄着口袋闲闲倚在墙边。
二人在拐角处站着。
气氛有种不可言说的融洽。
余光似乎感知到什么,本来正漫不经心地听女生说话的祁岸,毫无预兆地朝前方不远处的宋枝蒽撇来。
两天未见,祁岸黑发短了一点,看起来更为俊迈利落。
望向她的长眸在明亮的日光下像是棕色琥珀,一瞬不瞬,深如池潭。
宋枝蒽呼吸微滞。
女生却在这时扬声拉回祁岸的视线,反正我不管,今晚你一定要陪我和我妈吃饭,明天再好好逛北川,我可不想大老远白来一趟,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你都不知道。
宋枝蒽抿起唇,敛眸从二人身边快步掠过。
迈上台阶时,隐约听到身后的祁岸清越的嗓音低淡荡开,调子波澜不惊的,不知说了什么。
女生似乎挺高兴,咯咯笑起来,带着与生俱来的甜劲儿。
到这会儿,宋枝蒽彻底想起她是谁了。
是从小就跟祁家定了娃娃亲的顾清姚,高二下学期时还和家人来平城看过祁岸一次。
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认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她当初和顾清姚本就没怎么正面交集过,另一方面则也因为那时的顾清姚比现在胖些。
关乎这个人的记忆太久远,宋枝蒽在心底产生些许渺远的讶然。
就这么上了楼。
蔡暄早就等在307门口,见到她第一时间把钥匙给她。
宋枝蒽问她要不要等她中午一起吃饭,蔡暄说不用,中午要跟陈志昂单独吃。
说完又想起什么,对了,今晚学校操场有露天电影看,我跟苏黎曼她们都说好了,打算一起在操场野餐,你到时候一起来啊。
我不太确定。
宋枝蒽实话说,我有点儿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蔡暄睁圆眼,那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不用,宋枝蒽摇头,小事。
拿完钥匙,蔡暄又嘱咐她两句,而后才回的教室。
宋枝蒽拎着帆布包和苏黎曼不轻的快递往回走,刚下台阶就撞见了朝上走的祁岸。
临近上课,楼梯这边没什么人,顾清姚更是早就离开。
以至于这一刹,有种这一隅天地只剩他们俩的既视感。
宋枝蒽迈下台阶的脚步微顿,垂下的视线不得已跌入祁岸凝沉的眸底,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祁岸却已经先一步迈到她面前,颇有围堵之势。
尴尬的是,即便两人站在相差高度为17cm的台阶,宋枝蒽也还是比他矮了一小截。
祁岸双手抄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在这儿。
距离太近,属于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极其强势地钻进鼻腔。
宋枝蒽退无可退,喉咙发紧地回应,我来找蔡暄拿宿舍钥匙。
说完,稍稍错开身,朝右手边挪了一小步。
属于祁岸的压强瞬间减轻几分。
对方却也因此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偏头玩味地打量她,刚看到我为什么不打招呼。
二十六章祁岸语调意味深长, 颇有种暧昧的责难。
宋枝蒽:……她由下至上地抬起眸,对上他的眼, 声音干巴巴的, 那时候你在和别人聊天。
明明语速很慢。
听着却并不让人不觉得烦。
祁岸挑了下眉,是顾清姚。
音调压低,像在解释什么, 她母亲来这边看中医,所以陪着过来。
宋枝蒽原本想装作不记得顾清姚的样子,但想想, 觉得祁岸可能会借此帮她回忆一番,便顺势点下头。
但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感觉说什么都有点儿奇怪。
最后只能拿出冠冕堂皇的说辞, 那你去上课吧,我也回去了。
说完宋枝蒽错开身往下走。
祁岸蓦地叫住她。
宋枝蒽脚步停住,扭身对上他的视线。
祁岸居高临下地觑她,情绪像是含在冰块里, 不辨浓淡,又有种隐约的期许, 就没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宋枝蒽仿佛上课走神被老师问住,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一瞬间,她想说——我该对你说什么?恰巧上课铃在这时打响,中断此刻的尴尬。
宋枝蒽粉唇微动,很真诚蹦出三个字, 打铃了。
你……该好好上课了。
慢吞吞的语气, 礼貌到让人无法指摘, 最气人的是她还眼巴巴地看着你。
……祁岸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音色凉上几分, 多谢提醒。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宋枝蒽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不爽和讥讽。
讨好人格DNA无形中动了动,宋枝蒽下意识想找补什么,然而祁岸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丢下这句话,留下道桀骜不驯的背影,转身径直上了楼。
宋枝蒽:……眼睁睁看着祁岸身影消失在拐角,她第一次有种做错事的惶恐。
甚至回到宿舍,她脑中还在复盘祁岸那一刻的表情。
她真的说错话了吗?也还好吧……不过,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祁岸拖宋兰时照顾她,他很有可能问的就是她工作上的事,再不然就是单纯逗她,讨个人情什么的。
哪曾想她连句谢谢都没有,只会正儿八经地敷衍。
就好像对方是洪水猛兽,她巴不得离他远点儿。
这么梳理完,她发现自己那会儿表现确实有些不妥,更别说祁岸是那么骄傲的性子。
宋枝蒽越想越懊悔,到后来连补觉的心思都没有,干脆从被子里爬起来,拿出手机,打算挽回一下局面。
结果想了半天,她都没找到合适的开场白。
还不小心碰出一张不知从哪里搞出来的很怂很委屈的喵喵头发过去。
发完的瞬间她就后悔了,立马撤回。
然而对方早就看到。
祁岸:【?】宋枝蒽心一揪。
顿时从这个孤零零的问号里,品出几分冷漠无情。
她咬住唇,借此打开话题:【抱歉,手抖】也就是这会儿。
坐在教室后排低眸看着手机的祁岸,冰冷了好半天眸底,因为她的手抖,荡出几分微妙。
宋枝蒽乘胜追击:【我刚想了想,确实有句话要对你说】祁岸长睫低颤,再度发去一个问号。
见他这么冷淡,宋枝蒽几乎可以确定他刚刚确实在不爽,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兰时姐把我照顾的很好】吱吱:【谢谢你的嘱托】说完这话,她又发了个可爱的猫猫头,有种太尴尬了不知道说什么就发表情缓和一下的既视感。
却不知这话惹得祁岸嗤笑一声。
旁边的邹子铭瞥了眼,怎么?祁岸哼笑,含混应了声,没怎么。
随后故意不回宋枝蒽,思忖了两三秒,指尖不紧不慢地在键盘上敲字,是发了条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连串符号——一个房子,一个禁止符号,一个西瓜,还有一个蜗牛。
等宋枝蒽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宋兰时已经给祁岸点了赞。
她在下面真诚发问,【这是什么意思】不止是她,宋枝蒽也在思考祁岸到底想表达什么,甚至在想这个朋友圈会不会是讽刺她。
就这么刷新几次,终于看到祁岸的回答。
祁岸:【学校禁止吸蜗牛】这似乎是什么秘密词汇,宋兰时发了一句为什么。
祁岸接着回:【因为蜗牛不给吸】宋兰时恍然大悟,顿时发了一长串的哈哈哈。
压力就此给到完全不懂两人暗语的宋枝蒽这边。
她躺在枕头上,眉头蹙起,想了半天都没参透这个梗。
不过……反正也不是阴阳她,爱吸谁吸谁吧。
这么想着。
宋枝蒽生生压下好奇心,很真诚地点了个表达友好的赞。
就是这个瞬间,收到她友好信号的祁岸,唇角勾起散漫撩人的浅弧。
心想原来这小蜗牛也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
心情也在这会儿好转些许,他给宋枝蒽回了信息:【嗯,还算有良心】见他这么说,宋枝蒽总算松口气,又觉得这少爷好像还挺好哄。
不过后来两人也没再说话。
宋枝蒽实在是困,蒙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太过香甜,她本来只想睡一个小时,哪知她一口气睡到傍晚,还是蔡暄打电话把她叫醒,让她收拾好出来一起在操场野餐。
我们三个都在,还有陈志昂,等会邹子铭也来,你也快点儿啊,来晚了电影都开始了。
宋枝蒽靠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暮色沉沉。
或许是这一刻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她揉了下眼点头,嗯,我马上过去。
蔡暄:快来,我们就在操场这边。
宋枝蒽随便收拾下出门。
傍晚时分,校园的绿荫操场热闹非凡,看台那边也竖起了巨大的荧幕,用来播放电影。
这并不是北川大的第一次露天电影活动,却是宋枝蒽第一次参加。
她到的时候,男生们都不在,只有宿舍里的几个人在摆餐布和食物,宋枝蒽过去帮忙摆放食物,顺口问了句蔡暄,你男朋友呢?他们去买饮料了,说太沉,就不让我们折腾。
宋枝蒽点了下头,蔡暄却想到什么,眼神兴冲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响起陈志昂的声音。
咖啡和果茶都卖完了,只剩下奶茶,怕你们觉得腻,就买了很多罐装饮料。
话音落下。
宋枝蒽和蔡暄齐齐回头。
蔡暄第一秒就看到陈志昂,高高兴兴地迎上去。
宋枝蒽则是反应了一秒,才慢半拍地注意到陈志昂身后和邹子铭站在一起,肩宽腿长,抄兜闲闲的祁岸。
戴着乌银手环的手,拎着一塑料袋打包好的奶茶,颀长高拔的身姿背着光,仿佛披着一层绯金色晚霞。
他正深眸一瞬不瞬,望着发怔的宋枝蒽。
宋枝蒽眨着黑白分明的杏眼,软音喃喃,你今晚不是去陪顾清——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突然反应过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地抿住嘴。
祁岸却似抓到什么把柄,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眉峰煞有介事地一挑,行啊。
还偷听我说话。
日落如乌金坠地。
微风徐徐,掺杂着清新的草本味道,和年轻人的快乐喧嚣。
可宋枝蒽的世界里,这一刻却是安静的,她甚至只能闻到祁岸身上的檀木香尾调。
面色被这顶大帽子扣得不自在,她脱口而出,没有,我是无意间听到的。
祁岸盯着她左脸上还没散去软乎乎的睡痕,不置可否地抬眉,像是并不相信。
……宋枝蒽太阳穴微跳。
邹子铭就在这时插话,听到什么?说话间,眼神在两人脸上看戏似的逡巡。
祁岸仍旧那副坦然自若的神态,目不转睛地瞧着宋枝蒽。
宋枝蒽哪里承受得住被两人一起盯,晕红着双颊丢了句什么都没听到,便转身汇入后方人群帮忙。
悠哉觑着那道纤瘦背影,祁岸胸腔闷出一嗓子笑。
在苏黎曼的带领下,宋枝蒽跟着瞎忙活了会儿。
蔡暄没一会儿回来,撞了撞她,意外不,岸哥也来了。
宋枝蒽从塑料袋里拿出零食放到餐布上,你不知道他今晚来?我当然不知道了。
蔡暄表情很冤,你难道以为我知道,故意让你来?宋枝蒽哽住,眸光不自觉错落,看向不远处和邹子铭站在一处抽着烟的祁岸。
男生身高腿长,那副傲然不羁的姿态格外惹眼。
这会儿不止她,周围来野餐的其他女生们,也都明晃晃朝他撇去暧昧又刻意的视线。
祁岸却视若无睹,夹着烟玩世不恭地往那儿一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邹子铭说些什么,耀眼得像夜里的星光。
我比你提前知道了也就几分钟。
本来陈志昂说他今晚有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过来了。
蔡暄的声音把宋枝蒽目光拉回来,她停下整理餐布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跟岸哥说。
话里明显指宋枝蒽跟她说的,曾经她和祁岸的事。
眼底晃过几分讪然,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那你嘴巴严一点。
人多力量大,很快野餐位就布置好,随后天色黯沉,前方的硕大幕布也开始播放电影。
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爱乐之城》。
宋枝蒽很早就知道这部电影,但一直没认真看过,一方面是因为这部电影的形式,她不是很适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关于这部电影,有些不太好的记忆。
偏偏那记忆,还与顾清姚有那么零星半点的关系。
更微妙的是,祁岸还在身边。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野餐布很大,大家席地而坐也不会拥挤,蔡暄和自己男朋友腻味,宋枝蒽和苏黎曼林洋挨在一处,不至于尴尬。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得有点儿多。
电影的前半部分,祁岸都没有想和她搭话的意思,就这么曲着长腿,单手搭着膝盖,和邹子铭松松垮垮坐在后面。
两人男生不知在聊什么,宋枝蒽偶尔听见他一声磁浑慵懒的低笑。
酥酥麻麻的。
让人难免会注意。
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太久。
电影刚播放不到半小时,大家就有些疲软,从看电影转成杂七杂八的聊天,再然后暖场小天后蔡暄跳出来,嚷嚷大家一起玩牌。
宋枝蒽平时娱乐活动很少,不太懂这些,就没参与,自动给他们让出位置,却不想刚好坐到祁岸刚刚坐过的位置。
一双黑白混搭的AJ出现在她视线内,祁岸居高临下的声线落下来,你屁股。
宋枝蒽脑壳一震,下意识仰头望,然后就看到几乎贴站在自己身后站着的祁岸。
她一动,薄薄的脊背更是因此抵住他骨骼分明的长腿。
祁岸敛着浓如鸦羽的睫,对她淡声开腔,坐在我手机上了。
……宋枝蒽心神一悸,第一反应就是坐起身。
只是她姿势拘了太久,起身的时候有些狼狈,是祁岸伸出手,握住她细软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毫不费力地拎起来。
男生掌心干燥温暖,隔着薄薄的针织面料贴上来,有种突破防线的暧昧。
两人距离也在这瞬近得离谱,宋枝蒽几乎贴在祁岸身上,也因此意识到,这么几年过去,曾经青涩的大男孩,到底是长成宽肩窄腰,胸膛肌肉坚实又柔韧的男人。
抱歉。
宋枝蒽遏制着心跳,仓惶把手抽回去,我没注意到你手机在那儿。
祁岸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将被她坐过的手机拿起来,左右看了看,还行,没坐坏。
宋枝蒽耳朵热得简直要烧起来,磕磕巴巴地出声,我还不到九十斤,怎么可能坐坏。
祁岸斜睨她一眼,满眼戏谑,正想说什么,那边蔡暄叫他,岸哥,一起来打牌啊。
不了。
祁岸把手机揣到口袋里,看会儿电影。
说着,他冲宋枝蒽抬了下下巴,前面坐,这儿挤。
语气半命令不命令的。
宋枝蒽抿抿唇,倒也听话地挪着脚步跟了上去,和祁岸在野餐布最前端的位置坐下,后面则是聚堆打牌的几个人。
祁岸仗着身量高大,随手扯来一篮子的零食,抽出几包扔到宋枝蒽怀里。
或许是觉得不自在,宋枝蒽倒也没有推拒地打开一包,慢吞吞地吃起来。
比起来,祁岸就显得格外没胃口。
胳膊大喇喇地搭在膝盖上,面色疏淡地望着屏幕里又唱又跳的电影。
直到宋枝蒽偷偷打了个哈欠。
本以为她的动作很隐秘,可闭上嘴的一瞬间,还是对上祁岸觑来的眼。
祁岸嗤一声,这么无聊?宋枝蒽:……宋枝蒽舔了下唇,还行。
视线不自觉落在她淡粉色的唇上,唇边还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薯片渣。
别开视线,祁岸喉结微动。
没一会儿起身,在野餐布周围绕了一圈,最后找到还没被分完的奶茶袋子回来,递给宋枝蒽。
宋枝蒽正很努力地让自己投入到电影中,看到奶茶袋子眉梢一跳,有些没想到地接过来。
里面有两杯芋圆奶茶,还有一杯果茶。
宋枝蒽顺手拿出一杯,递给祁岸,说了句谢谢。
祁岸掀眸瞧她,要笑不笑地懒声,用我用得还挺顺手。
这话说得宋枝蒽一愣。
迟了两三秒她才反应过来祁岸误会了她的意思。
不是。
宋枝蒽解释,我的意思是谢你帮我拿奶茶,递给你是让你也拿一杯,不是让你帮忙放回去的意思。
她那张脸本就老实,这会儿更显得温软可欺。
唇边抑着薄笑,祁岸不动声色地接过塑料袋,随手放在一边,可我不喜欢喝甜的。
……你说怎么办。
二十七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宋枝蒽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格外蛊惑, 顺在夜风里,有种让人不自觉喉咙发痒的魔力。
又好似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突然就被告知答案。
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以至于宋枝蒽脑子突然就乱了, 只能避开祁岸的视线,望向屏幕里两个跳舞的外国人,可我明明记得你高中时候……祁岸低应了声, 怎么。
似是说到关键处,宋枝蒽声色有些不自然,喝了一个月的奶茶。
几缕缥缈的尾音融在背景音乐里, 冥冥不清。
却还是被身侧的人分毫不差地捕捉。
祁岸侧头挑眉,视线明目张胆地在她清丽秀气侧脸上落了一瞬。
就这么静默几秒。
祁岸收回视线, 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那天让宋枝蒽几乎彻夜难眠的两句话。
能为什么。
他拖着散漫慵懒的调子,哼笑了声,还不是为了哄你开心。
意气又傲娇的咬字, 像上好玉器出清泠悦耳地敲击在心上。
宋枝蒽眸光烛火般一闪。
耳根连着脖颈的那块皮肤,在微凉晚风的衬托下, 瞬间烫得厉害。
-那晚电影放完没多久,大家就散了伙。
散伙后,没对象的三个女生一起回了宿舍,蔡暄和陈志昂则跑去秘密约会。
邹子铭去了校外打夜场的工。
至于祁岸,他根本没留到结束, 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 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宿舍少了个人, 大家收拾的都比较快, 以至于熄灯之前还有一会儿闲聊时间。
苏黎曼擦着乳液, 难得对宋枝蒽八卦, 枝蒽,我怎么觉得祁岸对你有意思。
宋枝蒽正坐在椅子里回某个介绍兼职的学长的微信,听到这话指尖一顿。
爬上床的林洋也开口,对对,我也感觉到了,他对你好特别。
是吧是吧。
苏黎曼语速都快了,我就觉得我眼神没错,那么多人一起玩牌,他偏偏不玩,单和枝蒽坐在一起。
还给枝蒽找零食呢,林洋补充。
宋枝蒽:……原来她们注意到了。
完全无视当事人脸上的无措,苏黎曼眉飞色舞地接话,而且看她眼神也不一样啊,我总感觉他只有看枝蒽的时候,眼神才会温柔那么一点儿。
没有。
宋枝蒽被她说得心神悸动,及时打断,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黎曼和林洋一同朝她看去。
宋枝蒽老实巴交地解释,我跟他之所以看起来熟悉,是因为我们高中时候就是同学。
这话似乎让苏黎曼想来什么。
她眨了眨眼,所以你,何恺,和祁岸,你们三个是高中同学?……嗯。
宋枝蒽缓缓点头,没再继续往下聊。
刚巧这会儿宿舍一黑,熄灯时间到。
是林洋的大嗓门把话题扯开,我靠,我还没给手机充电。
苏黎曼打开小夜灯,安啦,用我的充电宝。
林洋接过去,想起什么,那暄暄咋办。
苏黎曼:估计今晚都不回来了吧。
伴着两人的聊天,宋枝蒽爬上床,出于担心,她给蔡暄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用不用给她留门。
结果还真被苏黎曼猜对了。
蔡暄压根就没打算回来,她在微信上跟宋枝蒽装嗲卖乖:【放心啦宝贝,我能保护好自己】这话仿佛一语双关,饶是宋枝蒽都忍不住多想。
可又怎么都说不服不了她,到最后她只能多叮嘱蔡暄几句。
蔡暄可能是被说烦了,当即把话题拐到她身上,说出来的话都跟苏黎曼一样。
蔡暄:【我还是觉得岸哥对你有意思】蔡暄:【而且我感觉,他今晚过来就是因为你】宋枝蒽:……她把手机丢到一旁,转身闭眼准备睡觉。
偏偏蔡暄不依不饶,【你就等着吧,我觉得他早晚打直球】蔡暄:【现在不打直球可能是因为你跟何恺刚分手没多久,而且也在观望你的态度】蔡暄:【谁让你看起来那么难追】一连串的信息发过来,震得床板都跟着颤。
宋枝蒽沉了口气,到底扯下被子,拿起手机回她。
吱吱:【别想了,我跟祁岸不可能】蔡暄:【?】吱吱:【我今天看到他娃娃亲来找他】蔡暄:【??】吱吱:【他今晚提前离开就是去见她,还是他母亲让的】蔡暄:【???】吱吱:【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听的一清二楚】蔡暄:【????????????】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
宋枝蒽难得情绪上头,打字速度都快了1.5倍。
蔡暄完全没了和对象腻歪的心思:【什么娃娃亲,跟他妈有什么关系?这都什么鬼,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呢?】宋枝蒽本不想说这些,是见身边人都八卦打趣,她才想要纠正事实。
事实就是,祁岸对她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起码在她眼里是这样的。
他还是会靠近她,招惹她,同时也对她好,好到让人产生被特别对待的错觉。
可这又代表什么?代表他可以和她暧昧一次,就可以和她暧昧第二次?宋枝蒽接受不了。
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横亘着许多更复杂的因素……比如易美茹,还有今天见到的,已然从小胖妹出落成甜妹的顾清姚。
宋枝蒽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顾清姚,是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
那年暑假,祁岸每天都要去马场训练,有时候宋枝蒽会跟他一起,祁岸在马场上和他的爱马球球训练,她就坐在旁边看书或者刷题。
训练完了,两人再一起回去,路上再买杯解暑的冰饮。
大概知道了她和祁岸越走越近,易美茹在那段时间看她并不怎么顺眼。
即便赵淑梅事先说好,宋枝蒽在家里只是偶尔帮忙,其余时间主要是学习,易美茹也经常叫她帮忙打理家务和花草。
甚至还让她陪自己出去购物,说是祁岸的青梅竹马过两天要来家里作客,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喜欢什么,就让宋枝蒽帮忙挑选一下见面礼。
宋枝蒽寄人篱下,没有说不的权利。
易美茹就是借着选礼物的时机,明里暗里又故作亲昵地跟她说起顾清姚和祁岸的关系,青梅竹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两人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就因为易美茹和顾清姚的的母亲是从小到大的闺蜜,也因为祁家和顾家势均力敌,易美茹即便已经和祁岸的父亲离婚,也还是会为祁岸谋划未来。
宋枝蒽始终记得易美茹揽着她的肩膀,说出那番万般无奈的话,爱情对祁家这种豪门来说,从来都是最廉价的东西。
就算爱到山盟海誓又怎样,到最后不还是分手,找个门当户对的过下半辈子。
就像我跟你祁伯父,当年完全没有感情,不也还是为了利益凑在一起。
不过现在虽然离了婚,但早年也不是没幸福过。
十七八岁的宋枝蒽对这这些话似懂非懂,连木讷的迎合也做不出。
易美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是我们枝蒽好,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到时前程似锦不说,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等你结婚啊,阿姨一定给你包个大的。
过分狎熟的举动和话,让宋枝蒽陷入一种莫名难堪的境地,却又不得不扯着一抹生硬的笑,来感激易美茹对自己的关爱。
然而这只是开始。
那之后的第二天,顾母带着顾清姚大张旗鼓地来了。
论起来,顾清姚和她的母亲并不是多么难相处的人,顾母更是生得一副和善模样,对宋枝蒽和赵淑梅都是客客气气的。
顾清姚虽然和宋枝蒽没什么接触,但也非常礼貌讨喜。
她们在祁家住的时间不长,只有三天,这三天里,宋枝蒽在她们面前出现最多的时机,就是餐前餐后。
怕赵淑梅一个人忙不过来,易美茹麻烦宋枝蒽帮忙打下手,到了晚上,还会帮忙送一送宵夜。
其余时间,她就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刷题。
青春期的敏感和自卑也在夜晚无限放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宋枝蒽能清晰记起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以及祁岸给顾清姚钢琴伴奏的声音。
是电影《爱乐之城》里最出名的《city of stars》,顾清姚英文发音纯正娴熟,唱功甜美又不是水准,一曲结束,就迎来热烈的掌声。
少年坐在黑色钢琴前,垂着冷隽长眸,漫不经心地弹奏着,前方穿着白色娃娃裙的微胖女生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在大家赞叹的眼神中,尽情高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唯独宋枝蒽,站在光线晦涩的楼梯拐角。
那首歌还没唱完,她就回到了阁楼卧室,打开已经有些旧了的教科书,企图用另外一种现实且理智的方式,拉她贫瘠又狭小的灵魂脱离苦海。
只是她还没有平复好,赵淑梅就紧跟着上了楼。
她把易美茹的话转达给宋枝蒽,说家里今天多来许多年龄相仿的客人,就在楼下一起热闹,让她也下去,今天也让她上桌跟大家一起晚饭。
虽然这话是外婆转达的,但宋枝蒽还是从中听到一种极大恩赐的感。
赵淑梅太了解自家孙女这要强的性子,很认真地问她,你想下去吗?年少微薄的自尊心在这一刻成了主导,攥着圆珠笔的指尖泛着白,她垂眸,安静地摇了摇头。
行,那就不去。
赵淑梅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你在这好好学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送上来。
留下这话,赵淑梅替她关好门离开。
然而宋枝蒽的心却像是困在囚笼中的雀,早已不知不觉地飞往楼下,手里的习题册也变成了读不懂的天书,她花了好久,都解不开一道数学题。
过了不知道多久,阁楼门再度被敲开。
宋枝蒽以为是赵淑梅,下意识说了声进,直到桌旁放了一份刚装好的豪华便当,白米饭软糯经营,虾球鱼肉还有糖醋小排,冒着诱人的香味。
瘦长漂亮的指节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
……反应过来什么,宋枝蓦然抬头,然后就看到那道瘦高又闲散的身影,恣意靠坐在她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祁岸吊儿郎当地看她,不下来吃饭,还得让爷亲自送上来。
宋枝蒽:……昏黄的台灯下,少年说着不大客气的话,眸光却是暧昧不明地望着她,眼波也荡漾着若有似乎的温脉。
宋枝蒽被那一眼灼得眼神闪躲,闷闷反驳一句我才没。
空落许久的心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归了位,泛起一丝清浅的甜。
后来她到底在祁岸的监督下,乖乖把便当挪到眼前,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
那个夜晚,祁岸却再也没下去。
他先是找了个监督她吃饭的借口,随后又说自己累,干脆抱着她的玩偶,躺在她的床上睡了一觉。
但宋枝蒽知道,他就是懒得应付那些人。
刚好跑来她这个避风港。
只是她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不是担心易美茹上来找人,就是莫名心神不宁,忍不住偷看祁岸,后来又担心中央空调吹得他太冷,拿出小毯子盖在他身上。
不料这家伙根本就没睡着。
在这瞬间,男生掀开长眸,攥住她的手腕。
少年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烫到心间,宋枝蒽微微怔住,手足无措地迎着他的目光。
怎么。
祁岸眼里蓄着年少痞坏,那是一种只有对自己在意的姑娘,才会露出的逗弄神色。
他对宋枝蒽勾了勾唇角,还真想让我在这陪你睡?那时的心神动荡,像是流入血液般,随着年月陪着她一起长大,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宋枝蒽也还是能够清晰记起。
只是时过境迁。
她再也不是被人施舍一颗糖,就能不自觉心动好久的小女孩。
也没有任何人,能成为她接下来的人生理想与渴望。
手机就在这时震了震。
蔡暄:【?你人呢】宋枝蒽从细碎的回忆中抽离,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中的水溺,缓缓压下一口气。
指尖在聊天框慢吞吞地敲。
吱吱:【娃娃亲是他以后会结婚的女生,叫顾清姚,她今天来看祁岸,刚好被我撞到,至于祁岸的母亲】宋枝蒽没什么情绪地顿了下:【她不喜欢我】大概是没想到误打误撞能问出这么一堆,蔡暄回了一串省略号。
又似乎从中看出什么,蔡暄对方输入了好半天,都没说出合适的话,生怕引起反作用让宋枝蒽不开心。
思忖好一会儿,她只发了句,【嗯嗯,了解】下一秒又说:【那啥,宝贝我去洗澡了,你早点睡觉,晚安】纤长的睫微颤。
宋枝蒽敲字:【晚安】-或许是在那天难得领略到宋枝蒽的冷脸,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蔡暄和苏黎曼都没再提过祁岸。
马上要准备期末考,课业也都开始紧张起来,就连林洋都不怎么逃课了。
宋枝蒽这两天又接了新单,再加上复习,有点难抽开身,就提前跟宋兰时说了声,怕她突然有上新。
宋兰时倒是随和,告诉她先认真准备考试,即便有上新也不急。
就这么,宋枝蒽又开始过上枯燥的三点一线生活——教学楼,宿舍,图书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校园,这么单调的生活轨迹,她却还是能与祁岸无意重逢,甚至重逢的频率有点儿高。
第一次是在女生宿舍楼附近的超市,宋枝蒽和蔡暄手挽着手去买日用品,刚朝卫生巾那边走,就看到在前方不远处买水的祁岸。
蔡暄这个小太阳到哪里都吃得开,当即挥手跟他打招呼。
祁岸目光却在第一时间落到她身旁的宋枝蒽身上,幽深的眸光看似轻飘,却蕴着深不可透的意味。
只是还来不及开口。
浑身不自在的宋枝蒽就顺势跑到了零食区,随便抽了几袋子薯片放到购物车里。
第二次,是在体育课上。
宋枝蒽今年选修的体育是排球,附近刚好有个户外的篮球场,只是地盘很小,又有阳光暴晒,所以来这边打篮球的人并不多。
可那天却不知怎么回事,不大的篮球场热闹得不像话,宋枝蒽被同班女生硬拽过去,才知道之所以这么多人围观,是因为祁岸是这场篮球赛的主C。
除了他,还有他宿舍的邹子铭。
两人平均身高在185以上,光是摆在那儿不动就极为惹眼,更别说学校的风云人物祁岸在这儿,那张女娲毕设的脸但凡是个姑娘看了就迷糊,球技也丝毫不丢份儿。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配着热烈的气氛欢呼,很快就将这里行程一个小型的耀眼舞台。
宋枝蒽只被强行拉着看了几分钟,祁岸就进了三个球,有一个还是三分。
同行女生还在那儿花痴,说真羡慕那些没对象的,她要是没对象她就过去送水了。
巧的是,刚说完这话,祁岸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宋枝蒽。
男生穿着白色球衣,弓背坐在位置上,线条结实流畅双臂搭着双膝,清爽蓬勃,高眉深目蕴着浅淡的少年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朝她撇来。
宋枝蒽喉咙吞咽了瞬。
同时把手从女生怀里抽出来,说了句我宿舍还有事,便扭头毫不犹豫地走了。
两个地方,两次相遇,距离上次在操场的那场露天电影,也不过才过了三天。
宋枝蒽是真的被这莫名其妙的缘分碰瓷儿到无奈。
却不想,她和祁岸的见面还有第三次。
那是一场暴雨。
确切的说,不止是暴雨,还有蔡暄要和陈志昂分手的消息。
那会儿宋枝蒽从校外回来,刚好遇到浓云之后的大雨倾盆而至,明明是白天,天空却只剩灰调,校门口那边几乎没什么人。
宋枝蒽打着弱不禁风的雨伞,一面顶着下冒烟的雨朝宿舍楼走,一面接到蔡暄的电话。
电话里她哭得不成样子,跟宋枝蒽说,陈志昂和前女友睡了,前女友发信息发了两人的照片来找她谈,让她和陈志昂分手。
这个消息对宋枝蒽来说跟晴天霹雳没什么两样。
她一个走神,穿着短裙的腿就不经意撞到路前方,一个只有半截小腿那么高的铁柱残骸上。
铁柱豁口锋利,她小腿又是光着,以至于不经意地一撞,就撞破出一块四五厘米大的创面。
开始宋枝蒽只觉得腿上一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小腿皮肤最薄的那块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痛感也像是放大了几十倍,从腿部神经一直蔓延到太阳穴。
电话那头蔡暄还在哭诉着,宋枝蒽不得已插了句艰难的声音,蔡暄,你先等会儿,我腿受伤了。
蔡暄哭声止住,啊,什么受伤,你怎么了?血越流越多,宋枝蒽很快就意识到伤口不止外伤这么简单,偏偏校医院还在相隔很远的另一处楼里。
她只能尽最大努力,拖着那条小腿走到附近最近教学楼外的平台下躲雨,把刚刚的经过,和她现在的状况告诉了蔡暄。
蔡暄像是一巴掌被人抽醒,声音慌得发颤,当即她告诉宋枝蒽别动,她现在就过去。
只是女生宿舍离这边太远,还下着不小的雨,蔡暄就算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那么快赶来。
宋枝蒽料到这点,苍白着一张脸忍着腿上的疼,甚至已经做好等很久的准备。
却没想到,就在电话刚打完的十几分钟后,一辆车身精致黑色SUV,穿过苍翠的林荫甬道,朝宋枝蒽所在的教学楼,星驰电走般开来。
就像一搜破开风浪的迅猛的船,在教学楼外稳稳停下。
下一秒,车窗降下。
那道英隽又凌厉的侧影仿佛浸在雨帘中。
宋枝蒽心神一颤。
祁岸凝眸望来。
冷冽磁嗓透过冰冷的雨幕,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命令般朝她沉沉荡开,别乱动。
……等我过来。
二十八章纵然之前被他冒雨接过一次, 宋枝蒽还是在这刻猝不及防地发怔。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糟糕的天气, 这样恶劣的困境下, 来到她身边救她于水火的人是祁岸。
甚至这刻腿上的疼痛都似麻痹了瞬。
只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心中蹦出疑问,宋枝蒽被灌满水汽的冷风吹得半眯起眼, 眼睁睁看着祁岸推门动作利落地下了车。
颀长身姿一席黑衣,撑开一把伞,三步化作两步地穿过积水很深的路来到她面前。
似乎出来得很急。
收伞的瞬间, 宋枝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冒雨而来的清寒凉气。
滂沱雨声中,泛白的唇动了动, 她有些恍惚地问,你怎么会来?是蔡暄告诉你的?祁岸先是瞥了眼她腿上的伤,而后才撩起浓黑的眼瞧她,算是。
语调磁性低淡, 听起来是他惯有的波澜不惊,却又有种探不到底的深沉, 让人捉摸不透。
说话间,他单手扯开身上的黑色外套……不,是雨衣,披到宋枝蒽身上。
宋枝蒽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转眼间裸.露在外的手臂就被挡住,如找到避风港, 周身凉意也减弱几分。
祁岸帮她系好最上面的纽扣, 漆沉黑眸定睛望着她, 自己穿好。
……宋枝蒽点了点头, 乖乖把两只胳膊伸进去, 单薄的身姿转瞬就被遮挡在硕大的雨衣下。
祁岸就在这时单曲一条长腿, 蹲下身。
宋枝蒽小腿打了下颤,听到他几分沉抑的嗓音,伤口有点儿严重。
锋冷的眉眼凝着,男生眼皮抬出一道深褶,由下至上地觑着她,我先抱你去车上处理一下。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宋枝蒽迟了半拍,才明白抱的意思。
只是反应过来时候已经晚了,祁岸已经先一步将她打横抱离地面。
这不是宋枝蒽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却是生平第一次,被祁岸公主抱。
心脏像是坐上蒸汽机猛然悬起,宋枝蒽喉咙不经意溢出一声低呼,两只手臂不得不挂在他肩膀上,防止自己因为重心不稳掉下去。
却也因此和祁岸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柔滑香软的长发也垂在了他肌肉坚实的手臂上,剐蹭出若有似无的痒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宋枝蒽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亲到他的侧脸。
不过还好,强大自控能力让她的头稍稍往后退了半分。
心神却难免跌宕,原本要说的不字也被她生生咽回。
到这会儿,宋枝蒽才明白,为什么祁岸要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给她——是为了遮挡住她腿上的伤口,以免被雨水淋到。
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样近的距离。
祁岸喉结上下滑动,墨黑色的眸睨了她一眼,眼底有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别乱动。
不知怎么,宋枝蒽总觉得他这会儿心情不大好。
再加上之前躲了两次,她多少有些心虚,耳根微热地开口,没,我没乱动。
祁岸压平唇角,看向平台外的雨。
宋枝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呐呐道,我帮你打伞吧。
祁岸回眸看她。
宋枝蒽偏圆的杏眼微睁,纯纯澈澈地望着他,像是森林里迷失的小鹿。
心口好似被什么击中。
这几天内的怪脾气,好像突然就变成扎漏气的皮球。
冷怠的神容不经意缓和几分,祁岸敛起眸里的锋利,不用,就这几步。
说完顺手将宋枝蒽头顶的雨帽扣上,就好像在照顾一个粗心大意的小朋友。
宋枝蒽却只觉被他的大手拍了下后脑勺,心跳也加速了几拍。
再后来,祁岸抱着她二话不说下了台阶,长腿淌水走了不过几步,就把宋枝蒽安置到宽敞的后车座上。
车里开着暖气,气味还是和之前一样,是那种很高级冷檀木香,混着祁岸身上独特又蛊惑的荷尔蒙,逼仄又强.势地笼罩着她。
就好像她是一只被猎鹰捉回来,无处可逃的小鸡仔。
可偏偏,宋枝蒽有种莫名的心安。
就连腿上的疼痛,也在不经意间缓和几分,她也因此发现祁岸今天开的车,并不是他常用的那辆超跑。
那辆跑好像也不适合给她处理伤口,毕竟那辆车的后座根本没有这么宽大的位置。
感觉就好像祁岸为了接她,特意选择这辆。
宋枝蒽忍着疼痛,神思不经意地琢磨着,没一会儿祁岸就再度打开后车门,在她右手边坐下。
这会儿雨下得远没之前那么凶,祁岸也并未被淋得多厉害。
他打开从副驾驶那儿拿来的袋子,从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止血绷带,纱布以及一瓶药和一瓶水。
他用最快速度拧开,递到宋枝蒽手上。
吃一片。
宋枝蒽顿了顿,倒也没疑问这是什么药,接过来直接顺着矿泉水吃了下去。
她吃药的时候,祁岸就直接握住她受伤的那只小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指腹温热顺着皮肤传递过来,宋枝蒽微微瑟缩了下,下意识想动动脚,怕碰脏他的裤腿。
祁岸却毫不在意地握住她的细白的脚踝没放,随后娴熟地拿起工具替她包扎。
很快,宋枝蒽的不自在就被止血包扎过程中产生的紧绷和疼痛覆盖。
祁岸包扎好,抬眸看向宋枝蒽。
发这姑娘原本惨淡的脸色硬生生挤出一丝血色,唇也咬得发红,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甚至还用很坚强的眼神看他,声音又轻又颤地说了句谢谢。
可明明,眼底都氤氲出了水汽。
看到此刻她的模样,祁岸喉咙发涩,心仿佛被烫了下。
垂下眸,他握着她脚踝的力道慢慢放轻,磁嗓很柔,没事了。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经历了伞被大风刮跑,鞋子差点被水冲丢,以及陈志昂穷追不舍的打电话,蔡暄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打车来到宋枝蒽所在的医院。
这个时候,宋枝蒽已经打好麻药,开始缝合。
祁岸一身黑T长裤,靠站在缝合室的门口,看到一身狼狈,脸哭肿得像个猪头的蔡暄,挑了挑眉。
蔡暄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跟他打探宋枝蒽的情况。
在得知宋枝蒽那伤口差一点就伤到骨膜的时候,蔡暄差点没晕过去,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都怪我,下那么大雨,我就不该给她打电话,好歹等她回来再说。
祁岸向来很烦女生哭,但这会儿却难得有耐心,都说了是差点儿,而且事情都发生了,再自责也没用。
蔡暄气得破涕为笑,岸哥,你这是安慰人吗?祁岸呵笑了声,我也没安慰你。
……主要是怕你吵到屋里那个。
说完这话,他偏过头,仗着身高的绝对优势,透过缝合室的玻璃窗,定睛望着里面正缝合的宋枝蒽。
姑娘蹙着眉,小脸紧绷,像是有点儿害怕,但又很坚强地硬撑着。
那模样,倒是比从前坚强了不知多少倍。
就好像曾经吃了很多苦,她才长成如今这个顽强坚韧的宋枝蒽。
思及此。
祁岸心下泛起说不清的疼涩。
不过还好,宋枝蒽的伤口并不需要缝太多针,没多久就完事儿了。
见她一瘸一拐地出来,蔡暄第一个迎上去,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宋枝蒽连忙哎呦两声,抬手替她抹眼泪,都说我没事了,你不要再哭。
被她这么一说,蔡暄更委屈了,直接抱着她大哭起来。
后来还是医生嫌她烦,把她赶出去,要哭去外面哭,医院要保持肃静。
就这么,三个人不尴不尬地离开。
等上了车,宋枝蒽才问她和陈志昂是怎么回事。
蔡暄颓丧地靠坐在车后座,眼眶红红的,就是,他前阵子不是回老家了吗,就那几天,和前女友联系上了,他前女友知道他跟我谈了,很生气,然后就去缠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们俩具体发生什么,反正就是这女的,今天微信加我,说她跟陈志昂睡了,让我把陈志昂还给他。
你知道我在那一刻有多恶心吗。
话说到这里,蔡暄忽地想起祁岸还在开车,气鼓鼓地把话收了回去。
宋枝蒽瞥了眼祁岸宽肩背薄的身影,抿抿唇,安慰着握住她的手。
蔡暄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声音哽咽,我就应该像你一样,无论狗男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让他得逞。
话到这里,前方八风不动的祁岸浓眉微挑,于后视镜中若有似无地瞥了宋枝蒽一眼。
宋枝蒽虽然没和他对上视线,余光却也能够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
不知怎的。
双颊有些发热。
好在蔡暄很快就扯开话题,骂骂咧咧地指责那对狗男女,还说自己真是眼瞎,看上这样的男生。
就是这会儿,一直安静的祁岸开了口,陈志昂品性不至于那么坏,你先别急着定性,万一他是被冤枉的,你岂不是让他前女友得逞。
他这么说,宋枝蒽才想起来他和陈志昂是舍友。
她凑上前,白净的手扶着着祁岸的靠背,杏眼眨着,像只摇着尾巴的可怜小狗,那你这几天可不可以帮忙和他谈谈?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或许是刚刚的解救和包扎,让她在潜意识中和祁岸熟稔起来,连说话语气都有了几分曾经亲近时的影子。
感受到她清甜的气息靠近。
祁岸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可以倒是可以,但你拿什么谢我?轻佻玩味的语调,却隐约透着做交易的正儿八经。
宋枝蒽:……登时闭上嘴,退了回去。
蔡暄倒是义薄云天,大义凛然道,岸哥你帮我搞清楚真相,回头我请你吃饭!说着,她毫不客气地拽起宋枝蒽的手,我还把我们宿舍吉祥物带去给你倒酒,你看行不行?听她这么一说,宋枝蒽秀眉倒蹙,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听到祁岸闷出一声低磁的笑。
完全不顾宋枝蒽的感受,半开玩笑似的直接拍板,行啊。
祁岸腔调悠悠,我给你打听出来——他眸光再度透过后视镜,撇了眼面色粉白的宋枝蒽,不怀好意地哼笑了声,你就让宋枝蒽,亲自陪我喝酒。
玩世不恭的话仿佛触及到人.体沸点。
宋枝蒽心火噌一下冒起来,耳根也难以自抑地发热,谁要陪你喝酒。
祁岸嘴边噙着恶劣的弧度,但笑不语。
宋枝蒽唇瓣翕动,弱弱怼了他一句,你想得美……说归说闹归闹。
蔡暄情绪还是很低沉,特别是看着两个顶相配的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对比起来觉得自己更惨了。
似是注意到这点,宋枝蒽接下来都没再主动和祁岸搭话,一路上殷切地围着蔡暄聊天,耐心听她倾诉。
蔡暄心情总算好转许多,一方面又感动得要死,抱着她的肩膀哭唧唧,呜呜呜,我的枝蒽大宝贝,你真是我的天使,不止没怪我害你受伤,还这么用心安慰我,我只恨我不是个男的不能娶你呜呜呜呜呜。
不过没关系,我以后一定帮你寻觅一个好男人。
说完,蔡暄故意朝祁岸的方向觑了眼。
祁岸专心开车的侧颜依旧波澜不惊,唯独长指在方向盘上散漫又悠然地敲了敲。
宋枝蒽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微妙互动,只是无奈道,你戏太多了,给我收起来。
雨停的缘故,回学校的路好走许多,导致三人很快就返程归来。
原本宋枝蒽只打算让祁岸把她们送到校门口,不想学校已经被大雨阉出楚河汉界。
北川大本就地势偏低,新校区排水系统又不那么好,这么一闹,校园的好多条路都成了小河,车子刚开到校门口,就看到许多淌水的学生在那叫苦连天。
相比之下,坐在豪车里的宋枝蒽和蔡暄简直拥有天大的幸福。
还未等祁岸说什么,蔡暄就委屈扒拉地开口,我不要下去淌水,我来的时候鞋都差点被冲丢。
宋枝蒽因此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鞋子确实被泡得有些变形,不止如此,就连下半身的牛仔裤也都湿到小腿肚。
至于她,就更怕水了。
刚缝合的伤口就在小腿中间位置,只要一下去,肯定被小河淹没。
之前的严词拒绝好像变成自打脸的笑话,宋枝蒽无声哽了哽。
不过还好,祁岸并没有说你求我我就开车把你送进去之类的鬼话,而是平视前方,嗓音磁沉利落,那就直接开到女生宿舍。
他这么一说,蔡暄马上喜笑颜开,说了句岸哥你真好。
坐在他身后,宋枝蒽无法看到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默然几秒,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句谢谢,还被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盖了过去。
然而今天的倒霉事似乎不止这一桩。
在车开到女生宿舍后,蔡暄再度接到陈志昂的电话,或许是情绪得到平复,她答应和陈志昂在女生宿舍楼下见一面。
这就导致,宋枝蒽要自己回宿舍。
可问题就是,她腿疼得有些厉害,虽然麻药劲还在,但她天生对这东西就有抗性,到这会儿已经聊胜于无。
要是走平路还好,偏偏她宿舍在顶楼六楼。
且她这栋宿舍又是最早一批建的多层,根本没有电梯可用。
宋枝蒽也是在蔡暄下车先行离开后,才想到这点。
只是已经晚了,蔡暄那家伙恋爱脑上头起来,走得比兔子还快,宋枝蒽只能自己一个人扶着车门下车,受伤的那只腿刚踩到实地,就泛起涔涔的疼。
她咬着唇,秀眉微蹙地忍了忍,白皙软嫩的脸多出几分愁容。
下一秒,前方响起砰的一道关门声。
雨后放晴的日光下,祁岸来到她跟前,宽大的掌心直接握住她细白的胳膊,稳住她摇摇晃晃的重心。
另一只手则推上车门,用车钥匙咔一声将车锁上。
宋枝蒽眼巴巴地望着他,有点意外。
祁岸朝宿舍楼偏了下头,调子懒懒的,送你上去。
宋枝蒽额角微跳,可这是女生宿舍。
祁岸眼神戏谑,半笑不笑地嗤了声,你想多了吧,我不过是送个病号。
话说得清清白白,听起来倒是她矫情。
宋枝蒽自认说不过他地闭上嘴,同时也想起来,之前确实有个住六楼的女生做完手术,同班男生把她背上楼。
再者也考虑到伤口实在难受,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就这么,祁岸搀着宋枝蒽上了平台,进了女生宿舍楼。
只是进去的时机不巧。
眼看到了上课时间,很多人都下了楼。
也就导致俩人略显亲昵的姿态,不止舍管阿姨看到,也被很多女生看到,她们无一例外,纷纷在第一时间朝投来好奇又窥探的目光。
仿佛在诧异校草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宋枝蒽只能强迫自己无视,上前跟舍管阿姨说明情况。
舍管阿姨对宋枝蒽平时就眼熟,这会儿听说她腿上缝了几针,更免不了多关心几句,随后又把目光挪到一旁的祁岸身上,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什么宿舍规矩,你赶紧,让男朋友背你上去。
此话一出,祁岸挑了下眉。
宋枝蒽蓦地一慌,急忙否认,不是的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阿姨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祁岸幽沉声嗓打断,确实不是。
他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宋枝蒽,但阿姨放心,我会把她背上去。
像被人硬塞了一团棉花,宋枝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不好吧……你扶着我就行了。
这怎么行,那么高的楼。
阿姨一副了不得的语气,你这爬上去,人受得了,腿也受不了,你还是乖乖听话,让帅哥把你背上去。
语落,帅哥眼尾轻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枝蒽。
偏偏这位阿姨还是个热心肠,看到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却又踟蹰不前,直接上前推了把祁岸,她害羞你不会主动点儿吗,赶紧,蹲下!祁岸高大的身量难得被推得微晃。
宋枝蒽倒提了一口气,以为这家伙转眼狗脾气就要上来,不料祁岸反倒噙起嘴角,不冷不热地对她扬声,听到了吗,不背不行。
宋枝蒽:……刚要开口再次反驳,哪知她根本没有拒绝和反抗的余地,祁岸转眼就钳住她的两只手腕,扣在自己肩上,同时半蹲下身,拖起她的腿弯,直接把宋枝蒽从原地背起来。
就像之前把她从教学楼抱上车一样,动作利落娴熟,仿佛他只是随手拎起一袋米。
宋枝蒽随着双脚离地,喉间溢出一声不由自主的欸。
却又不得不烫着双颊,紧搂住祁岸修白的脖颈,像一只无助的考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距离近到,耳廓都不得已虚贴着祁岸凌厉的侧脸,前胸更是紧贴着他坚实柔韧的脊背。
倏然间,心跳都好似放大,砰砰直响。
然而比起她的惊慌失措。
祁岸却仍能保持身姿昂扬傲然,冲阿姨坦然自若地问,这样可以吗?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阿姨笑得心花怒放,像那么回事儿地叮嘱了句,记得把她放下来的时候轻点儿就行。
祁岸应得乖顺,行。
就这么,两人僵持着如情侣般暧昧的姿势,从一楼上到六楼,期间自然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很多眼熟的同学。
有人担心她,会拦住问一问,祁岸也不急,停下来陪她一起把话跟对方说完。
就这么偶遇了两三次。
宋枝蒽实在受不了,干脆把头埋下去,故意不看路。
只是因此和祁岸挨得更近。
感受到她的靠近,祁岸没说什么,唯独嘴角浅浅往上翘了翘。
宋枝蒽自然不知道。
她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心想你既然敢背我,就要做好被我贴这么近的准备。
不过还好,后面都没再遇到什么熟人,两人也终于安全回到宿舍。
见宿舍门锁着,另外两个姑娘都没在。
宋枝蒽心理负担又少了些。
祁岸把她放在门口,抄兜看她动作慢吞吞地把门打开。
按理说,情节发展到这,对方也就自觉走了。
但莫名的,宋枝蒽觉得祁岸好像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是推开门之后,她半吞半吐地开口,你是想要喝杯水吗。
毕竟背了一路,也挺累。
当然要是他要是说不用就最好,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和他说再见……但没想到,祁岸的回答完全不在她的套路中。
似乎早就想好要怎么讨恩情,祁岸微抬眉,冲煞有介事地动了动腿。
宋枝蒽这才发现,他膝盖以下的下半截腿,全都湿透了,就连那双看起来就很贵的黑色AJ,也被雨水淋得不成样子。
下一秒,祁岸朗锐又磁沉的声嗓兜头落下,荡在耳畔,激起一阵酥麻。
我不需要喝水,但我需要一双干净的袜子。
……还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宋枝蒽想着这会儿宿舍里也没别人,便大大方方推开门,让他跟着自己进去。
论起来,这确实是祁岸第一次来女生宿舍。
与男生宿舍格局倒没什么不同,就是比男生那边颜色粉嫩了些,东西多了些,气味也很好闻。
视线不可避免地在一眼望穿的房间扫了扫,祁岸几乎一眼就认出宋枝蒽的位置。
不管什么时候,她的床铺和桌面永远是最干净的,即便杂物不少,也会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好像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物件儿散发出她身上的清香。
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她刚洗好的贴身衣物放在椅子上忘了收。
其中有两样,明显私密得有些过分。
祁岸撇见,眼皮微跳了下。
宋枝蒽也是在回身的时候,才发现。
她眉梢一紧,第一时间就把文胸和两条内裤裹在睡裙里,胡乱找个柜子塞进去。
回头看祁岸的时候,脸红得格外明显,你,先坐,我,找一会儿。
祁岸还是那副闲闲抄兜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地嗯了声,不急,慢慢来。
说完抬腿一勾,勾着宋枝蒽的电脑椅,轻飘飘地坐下,那大喇喇又慵懒的姿态,活像个大爷。
宋枝蒽也没心思注意他,在衣柜上下层来回翻找。
她找着,祁岸就靠坐在椅子里悠闲看着,再冷不丁啧一声,小心撞到腿。
宋枝蒽充耳不闻,努力找她之前买的几双还没来得及穿的新袜子,只是找到后才发现,那几双都是女款。
祁岸压根儿都不用脱鞋比对,扬眉轻嗤,你觉得我能穿?宋枝蒽攥着袜子的手蜷了蜷,有些泄气,那我没有了。
……不然你去外边买吧,我给你钱。
话里有点儿赌气,又像在赶人。
偏偏祁岸不遂她心意,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她,却又不开口说话。
那神情好像在说——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恩人?宋枝蒽被他盯得实在心虚,干脆破罐子破摔,那不然你就只能穿我的旧袜子,我的旧袜子有几双是男女通用款,洗得也很干净。
说这话时,她完全一副摆烂态度。
毕竟她打心眼儿就不相信,祁岸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会穿别人的旧袜子,他那么洁癖矫情那么……后面一大堆贬义词还没说出来,祁岸蓦地开了腔。
那你找吧。
男生眉宇间染着慵懒,和几分吊儿郎当,我勉强穿一穿。
话落。
宋枝蒽:……………………见她表情难得这么呆,祁岸哼笑了声,怎么,这都舍不得?这根本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好吗?!宋枝蒽闭了闭眼,稍稍平复后问他,你确定?确定。
祁岸正经起来,冲她抬抬腿,爷难受死了,你最好快点儿。
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
宋枝蒽也只能去找装袜子的盒子,找到那双男女通用款的运动袜,袜子边缘还绣着个可爱的小鸭子。
祁岸接过那团袜子,站起身,借用一下洗手间。
宋枝蒽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祁岸就穿着她那双软糯糯的白色运动袜出来,淋湿的裤腿也被他撸上去,露出肌肉削薄有力的小腿,以及运动袜边缘那只可爱的刺绣鸭子。
宋枝蒽不经意地盯了几秒,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最主要的是,祁岸是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嫌弃,垂眸看了眼,闲闲道,还挺合适。
宋枝蒽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好巧不巧,这抹微表情被祁岸盯住,他呵笑了声,颇有怨气,现在知道笑,早两天干嘛去了。
宋枝蒽原本还想反驳,听到后半截话,直接敛平嘴角。
果不其然,祁岸抱臂斜倚在床铺铁栏杆上,长眸半眯,现在也折腾完了,我也该问问你。
说话间,男生唇角勾起不客气的痞笑,躲我几天了?宋枝蒽:……好玩?二十九章宋枝蒽被这贴脸输出的话问得呆了呆。
怎么都没想到祁岸会拿前两天碰面的事质问自己, 最荒唐的是,还是在她的宿舍。
偏他气场姿态镇定自如, 完全没有一个大男人身在女生宿舍的觉悟和拘谨, 就好像这里是他的私人领地,他可以任意发挥。
宋枝蒽粉唇微张,隔了好几秒才半吞半吐道, 我躲你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祁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然于心地笑,咱俩这关系, 就不用耍花腔了吧。
……心头无端一跳。
宋枝蒽强撑开口,我跟你什么关系, 你别乱说。
祁岸呵笑了声,不承认是吧。
说话间,他长腿打直身子,那我就只好当你心虚了。
饶是宋枝蒽平时性子再温顺, 这会儿也被他气到无语,我心虚什么, 祁岸,你把话说清楚。
难得咄咄逼人的小表情,正中祁岸下怀。
他唇角一勾,虚虚实实地说,心虚你确实在躲我, 在生我的气。
原本他只是随口试探, 不想话音一落, 宋枝蒽表情真就僵了下来。
她想说我没有, 可话出口后, 调子却越来越低。
这个语气和反应, 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
似有些意料不到,祁岸眸光轻闪,下意识就开了口,其实那天晚上——话刚吐出几个字,宿舍门就被推开。
我靠,食堂那边的水都流成河了,我看今晚叫外卖也困难。
咱俩别吃了,正好你陪我减肥。
话刚说完,苏黎曼就熄了火,望着祁岸的表情也满是不可思议,我的妈……岸哥你怎么在这?身后的林洋也跟着傻了眼。
想说的话被生生打断,祁岸喉间一哽,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不知为何,宋枝蒽总觉得这个画面有种奸情被撞破的既视感。
生怕她们误会,宋枝蒽马上解释,那个他是送我回来的,我腿受伤了。
啊,你腿受伤了?怎么弄得?是啊,好端端的腿怎么受伤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过来关心宋枝蒽的腿,宋枝蒽分散注意力成功,话却说得尴尬,现在没事了。
说话间又看了眼祁岸,我先把他送走,回来再跟你们聊。
说完宋枝蒽完全不管俩人什么反应,直接拽起祁岸,拖着身姿高大的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或许是突然被她抓住手腕,祁岸眼下不爽淡了些许,嘴角也勾起一丝慵懒散漫的笑,就这么任由她拖拽地出了宿舍,来到楼梯附近的位置。
手松开,宋枝蒽面色薄红,很真诚地看着他,你也看到,我舍友回来了。
言外之意就好像在说,不是我不想回应你,是这会儿真的不方便。
果不其然,她又补充,这毕竟是女生宿舍。
然而祁岸根本没那么好对付。
男生压平唇角,面色是惯有的混不吝,又坦然自若地撇着她,那还躲不躲了。
是疑问句没错,但这调子明显带着一股威胁。
……宋枝蒽无奈地闭了闭眼,似认输又似敷衍地喃喃,不躲了。
就像个被老师训话,老实巴交的小学生。
唇边扯出一抹不不甚明显的笑痕,祁岸懒懒低哼了声。
在宋枝蒽眼里,他这表现明显是阴谋得逞。
但实际上,祁岸是在愉悦,愉悦自己终于摸到了一点苗头。
那就是,宋枝蒽并非完全不在意他,起码她现在依旧会为了顾清姚,以及易美茹不开心。
几天的心结蓦地放下,祁岸淡拢眉,语调蓄起温和,那天晚上我提前离开,是因为俱乐部那边有人比赛受了伤。
话题陡转。
宋枝蒽缓缓抬眸。
祁岸眼尾微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并不是听易美茹的话去见顾清姚,只不过那会儿时机赶得巧,我刚挂完她电话,俱乐部后脚就打了过来。
……你误会也不奇怪。
平心静气的态度,像是专门给她划重点,解释什么。
宋枝蒽微怔,心潮猝不及防地翻涌,又有些后知后觉地窘迫。
不过还好,祁岸没再为难她,而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课要上。
说话间,他冲她漫不经意地勾了勾唇,消炎药别忘了吃。
……他朝楼梯的位置偏了下头,爷走了。
-蔡暄是在半小时后回来的。
不止人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堆零食,一进屋就给大家发了一圈。
苏黎曼问她和陈志昂的情况,蔡暄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拆开一包薯片,化悲愤为力量,还能有啥情况,他就跟我解释,跟我道歉呗。
苏黎曼眉毛打了一秒的架,那他跟前女友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话题太吸引人,以至于刚打开电脑准备打游戏的林洋都忍不住回头望来,整理好的宋枝蒽从卫生间一瘸一拐地出来,听她的现场汇报。
蔡暄看到宋枝蒽,立马过去扶,我说姑奶奶,您都这样了,就别折腾了,快上床躺着。
刚说完她就记起宋枝蒽在上铺,想着她上去睡觉肯定特别不方便,就提出这阵子跟宋枝蒽换床位,这样,你什么时候腿好了,什么时候咱俩再换回来。
旁边的苏黎曼也应声,我看行。
宋枝蒽本也觉得现在上去很困难,就顺势答应,那就麻烦你啦。
麻烦个屁。
蔡暄耷拉着嘴角,我到现在还觉得对不起你。
宋枝蒽无奈地笑,我都说了,是我自己笨。
苏黎曼受不了地插话,我可太受不了你们俩这姐妹情深了,蔡暄你要真觉得内疚就赶快帮枝蒽换好床铺让她躺上去。
被她这么一提醒,蔡暄连哦两声,立马开始行动。
苏黎曼也暂停手里的电视剧,起身帮忙。
宋枝蒽虽然腿脚不利索,但也见不得别人为自己忙前忙后,即便动作迟缓,也跟着忙了忙。
就这么,三人又继续聊起蔡暄的事。
大概是哭过,也平复过,蔡暄这会儿理智很多,反面他还是死咬和我在一起之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至于和他前女友床照那事儿——她瘪了瘪嘴,说是和我在一起之前发生的。
苏黎曼国骂都写脸上了,他这是什么,含糊其辞吗?蔡暄长叹一声,管他呢,爱咋咋地吧。
……我现在算是看清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收拾得差不多,宋枝蒽拖着受伤的腿在床边坐下,听到这话,似是产生共鸣,抿了抿唇。
蔡暄忽然想到什么,问她,对了,我走后你是自己爬上楼的?宋枝蒽刚想说,就被苏黎曼打断,怎么可能呀,是祁岸送她回来的。
蔡暄夸张抬起眉。
苏黎曼凑到她耳边添油加醋,我们回来的时候,祁岸就在宿舍,俩人凑得很近……然后还@¥#&……我靠。
蔡暄眉飞色舞,意外得不行,这送的有点儿到位啊。
苏黎曼咯咯笑起来。
……宋枝蒽心都累了,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拿我取笑。
没有啦。
苏黎曼搂了搂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我继续看我的电视剧去。
说完火速离开现场。
蔡暄却依旧八卦,大胆开麦,对宋枝蒽夸赞今天祁岸表现满分,还说要不是他,她们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去医院缝合。
最主要的是我都不知道他去找你,我要知道他过去接你,我何必这么着急,鞋都跑丢了。
宋枝蒽抓住重点,有些讶然,你不知道他去找我?蔡暄摇头,不知道啊。
宋枝蒽:……一下就想起她那会儿在教学楼见到祁岸,问他是不是蔡暄让他过来的,祁岸回答得挺平淡。
具体怎么说,宋枝蒽记不清了,但她能确定,祁岸没有否认,正因如此,她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蔡暄托他过来接自己。
蔡暄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猫腻,怎么,你不知道他是主动来的?……宋枝蒽表情略呆地摇头,又有些不解,他怎么知道我受伤。
陈志昂说的呗。
蔡暄见怪不怪,我那时候不是跟你打电话哭吗,你说你受伤了我就挂电话准备出去接你,陈志昂的电话就是那会儿打来的。
他跟我解释道歉,我说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宋枝蒽受伤了,我要去校门口一教那边接。
他挺惊讶的,刚巧岸哥在宿舍,就知道了呗。
不带歇气的话落下。
宋枝蒽终于搞清前因后果。
所以祁岸根本不是被蔡暄拜托过来接她的,而是他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主动过来找她。
胸腔提上一口气。
心跳也像混着短促的电流,酥麻得厉害。
偏她脑中又回想起祁岸两次抱她的画面……耳根也不知不觉地热起来。
好在蔡暄这会儿没什么心情关心别人的事,她站起身,不说了,我去洗个澡放松放松。
-这场几年一遇的罕见大雨,让北川大荣幸登上同城热搜。
不少学生都纷纷发出校园里水流成河的画面,其中包括热情男生在教学楼下好心背女同学上课的照片。
学校表白墙也热闹一番,收到的投稿格外多。
被大老远揪来上课的赵远困得赖赖唧唧,刚好在上课前,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结果刷了好半天都没看到有关祁岸的。
不对啊。
岸哥不是去接人了吗,怎么没有岸哥和那个宋什么蒽的照片?听他嘀咕,坐在他右边的邹子铭翻着笔记搭话,你等会儿可以亲口问他。
啊?赵远很惊讶,岸哥都去泡妞了还来上课?为什么不来。
邹子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节专业课划重点。
可他不是——话没说完,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从后门方向绕过来,裹挟一缕沉冷檀木香,在邹子铭预留的位置上施然落座。
祁岸送完人,开车回宿舍换了身白T灰休闲裤。
他发梢微干,身上的气味混着点冷薄荷香,清爽利落,显然刚洗完澡,有种格外拿人的性感,引得前后左右女生都忍不住地朝他身上看。
赵远咧嘴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岸哥。
邹子铭把帮他带的教科书放到他面前,陈志昂听到动静也立马抬头,眼神也焦灼起来,在喧闹的背景音下叫祁岸。
刚巧上课铃打响。
祁岸没理会,拿起手机往后靠了靠,在宿舍群里发消息:【这儿说】陈志昂一收到信息就群里回应:【来了来了】赵远闲着没事儿,也跟着打开,想看看这俩人说啥。
然后就看到陈志昂急得上蹿下跳,跟祁岸汇报自己跟蔡暄的情况,说蔡暄没原谅他,还在气头上。
他知道祁岸送宋枝蒽回去,就想从他口中打探一下口风,顺便让他帮忙做做说客。
祁岸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回:【所以你和你前女友到底什么时候睡的】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了个大的,陈志昂傻眼。
他这会儿表情实在精彩,就连邹子铭都忍不住拿起手机看了看。
陈志昂骑虎难下,好半天才说:【……和蔡暄在一起之前】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祁岸噙起一抹冷笑,【可我怎么记得,你那位前女友,前阵子还给你打过视频电话】陈志昂瞬间惊了:【怎么可能,岸哥你别冤枉我】最火上浇油的是赵远这个傻子,他脑回路简单,根本没意识到这些话可能成为呈堂证供,大胆开麦:【没有吧,我也记得你跟她打过电话,其中有一次还是我帮你递进洗手间的】此话一出。
群内瞬间安静。
单纯无害的赵元成功收到陈志昂一记愤怒眼刀。
祁岸却没再说话。
陈志昂不放弃,单独和他说:【岸哥,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前女友找我是问考研的事,我想着好歹在一起过,不要搞得那么尴尬,就回了】【但我跟你发誓,我跟蔡暄正式在一起后,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的事,要是做了我天打雷劈一辈子不举】【而且我也没想到我那个前女友那么阴险,居然拿之前的照片出来挑拨离间】祁岸却淡定如常:【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知道自己怎么都躲不开,陈志昂叹了口气,老实回答:【就和蔡暄认识的前一周】祁岸眼尾微耷。
确实想起陈志昂之前回过一次老家。
陈志昂又解释:【但我那时候真的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而且那次回去,我那个前女友遇到了点事,喝醉了要我过去接她】【确实我那时候有点渣,也想过和她复合的,但后来和蔡暄见面,心意就定了】【岸哥,不管你怎么想,我真的没骗你】【我很喜欢蔡暄,我想和她好好在一起】【现在唯一能帮我说上话的人就只有你了,你不帮兄弟兄弟真的死不瞑目啊】话到这里。
祁岸也算梳理清楚前因后果。
总的来说,这事的确有些微妙。
陈志昂确实有些渣,只是这个渣,明显是对前女友,那位前女友反应过来自己被渣,一时生气过来闹也很正常。
对祁岸来说,两方又都是熟人。
他无法完全从客观角度理出一个公平,左右蔡暄去取舍。
思索片刻,脑中也只能诞出一个折中的念头。
祁岸往后靠了靠,翘起松垮的二郎腿:【我记得你前几天说,蔡暄要过生日了】陈志昂见他没有揪着不放,激动得上半身坐直:【对对对,就下周,之前我们俩说单独出去玩的,但现在她肯定不会理我】祁岸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不理你不会想别的办法】陈志昂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我还有什么办法[流泪猫猫头.JPG]】真是个不开窍的废物。
祁岸舌尖抵了下左腮,指尖却耐心敲字,几乎手把手地教:【我要是你,就找一堆熟人,给她开个生日会,当众表忠心】【至于蔡暄原不原谅,就看你们俩的感情】看到这番话,陈志昂倏地哽住,望向祁岸的目光也是满满钦佩。
然这会儿的祁某人,正闲闲靠坐在椅子里,目光优游不迫地望着前方讲台上的PPT,好似在认真听讲。
嘴角却勾着一抹几不可查的淡弧,那张冷惯了的凌厉侧脸,也有种心情还不错的感觉。
或因如此,陈志昂才大着胆子乘胜追击:【不愧是岸哥,点子就是绝!而且你说的没错,蔡暄就喜欢花里胡哨,这么一来她肯定会很感动】【至于熟人,咱们宿舍四个,加上她宿舍四个,八个人完全可以,哦对,还有当初介绍我俩认识的学长学姐也可以来,这样加起来,差不多就有十个】【到时候我弄台单反,专门拍我给她送花告白的照片】【妈的,想想都觉得她会感动得流眼泪】他滴滴叭叭发个没完。
祁岸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淡觑着。
直到陈志昂不放心地说:【不过岸哥你可不能放我鸽子啊,你作为重磅嘉宾到时候一定要出现,蔡暄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太暴躁】祁岸定睛看了几秒,唇边那抹笑痕噙深,不紧不慢地回:【你要把她们宿舍四人一个不落地请过去】【我当然奉陪】三十章随着这场久违的暴雨落下帷幕, 北川市正式迈入酷暑炎炎的六月。
对日语系学生来说,这是尤为关键的一段时间, 因为考试周马上就要到了。
往年这种日子, 宋枝蒽都忙着上课复习泡图书馆,但她腿伤成这样,别说泡图书馆了, 就连出宿舍都难。
导员知道她情况,主动给她三天假,还吩咐班上的学习委员发给她老师划重点的文档。
就这么, 宋枝蒽过上了宿舍其他人格外羡慕的生活——不用早起,想在床上赖多久就赖多久, 还能做到饭来张口。
宋枝蒽却勤劳惯了,在宿舍呆了一天就坐不住。
偏偏她又不敢把受伤的事告诉家里,怕外婆担心,就只能留在学校。
唯一的安慰就是蔡暄一直陪在她身边。
用她的话说, 刚好和陈志昂在冷静期,就把时间抽出来陪宋枝蒽。
于是这两天, 有时候是蔡暄给她带饭,有时候是她陪宋枝蒽去食堂吃。
等到第三天,宋枝蒽实在闷得受不了,就在下午自己慢吞吞地去校医那边换药。
没想到她刚出路过小篮球场没多久,就遇到个让她有些意外的拦路虎。
是隔壁班以前追过她的男生, 个子不高, 但挺白净, 嘴巴很甜, 并不缺女朋友, 大一的时候不知道宋枝蒽有对象, 跟她示好了一阵子。
何恺当时为这事儿还来学校找过他一次。
再后来,这男生见到她就绕道走了。
宋枝蒽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对自己早没想法,不想这男生看到她一瘸一拐,登时叫住她。
宋枝蒽下意识停下脚步,然后就看到男生抛下身边打篮球的队友,朝她跑来。
男生笑得灿烂,说知道她受了伤,所以看她出现,忍不住过来问问情况。
宋枝蒽虽然已经不大记得对方的名字,但还是教养良好地回,缝了几针,没什么事,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拆线。
见她没冷自己,男生大受鼓舞,非常热心地问,那你现在要去干什么,用不用我送你?我看你这腿脚也够不方便的。
这话如果放在别人女生身上,或许不会拒绝,但宋枝蒽是个社恐,别说是半生不熟的男生,就算会儿祁岸对她说这句话,她也要考虑一下。
不过,祁岸应该不会像他这么热心,他就算关心人,看起来也硬巴巴的。
……不对。
她为什么要拿祁岸类比。
更何况她跟祁岸已经两三天没联系了。
宋枝蒽微微懊恼。
这时男生跟她说了好几句,她回过神时,对方已经唐突地握住她的手臂。
天气热,她穿着一件砍袖针织上衣加短裙,纤细的手臂曝露在空气中,雪白诱人,或因如此,在男生碰到她的一刹那,她才感觉异常不适。
特别是男生微潮的掌心还贴合着她的皮肤。
宋枝蒽眉头微蹙,几乎凭借本能地把胳膊抽回来,一边用手挡住被握住的那只胳膊,有些生硬地说,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走。
说话间她往前匆匆挪步,却因为走得急,一下牵扯到伤口。
小腿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宋枝蒽膝盖打弯,脸色也难看几分。
男生以为她不想麻烦自己,又好心地围上去,没事的,不过一场球赛,我还是扶你过去吧,不然背你也成。
哪曾想话音刚落。
身侧就停下一道惹眼又熟悉的车影。
灰黑色的烤漆车身,每一寸在晃眼的日光下都散发着价值不菲的味道,宋枝蒽余光顿住,还未完全应接过来,明净到反光的车窗就徐徐降下。
宋枝蒽侧过眸,看到两天未见的祁岸,长手搭着方向盘,松散坐在驾驶位,目光灼然地凝望着她。
不苟言笑的神色蕴着明显的冷冽,又仿若睥睨般,落到男生脸上。
宋枝蒽怔住。
这是什么奇妙的心电感应吗。
她刚想到他,他就出现?然而在此刻,比她更意外的是身旁的男生。
学校里,没人不认识祁岸。
男生也没想到自己泡妞时会杀出这位程咬金,登时怔住。
就这么四目相视了两秒,祁岸泰然自若地收回目光,音色亦带着几分淡淡关怀,对宋枝蒽道,要帮忙么。
宋枝蒽默了默。
掂量着这会儿伤口确实有些疼,她也不想让身旁的男生继续纠缠自己,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车门咔一声解锁。
祁岸语气波澜不惊,上车。
宋枝蒽抿起唇,乖乖过去,在男生的瞩目下上了副驾。
等她系好安全带的时候,车已经往前开了好几米,男生的身影也早已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宋枝蒽轻声说了句谢谢。
祁岸收回透过后视镜定睛望向男生的视线,不冷不热道,新追求者?……宋枝蒽偏头看他,什么追求者?祁岸侧首对上她清润的目光,挑眉,不是吗?我看他刚刚热情得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宋枝蒽总觉得他这话含着意味不明的嘲讽,还有那么一点儿不太明显的不爽。
以至于她脱口道,不是新的追求者,他追我的时候在大一,不过没追多久就被何恺叫去谈心了,刚刚他也是见我不大方便……说到这里,她明显察觉到祁岸的脸色更不怎么好看。
宋枝蒽觉得自己解释了个寂寞。
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在那儿,也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气氛僵持几秒。
祁岸淡淡开腔,那他以前盯你盯得还挺严。
反应过来他在拿何恺打趣她,宋枝蒽默默无语,语气有点儿闷,都分手了,能不能别再提这个人。
祁岸听笑,不是你在提?宋枝蒽明知自己怼不过他,却还是要表达怨念地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比起两人刚重逢那会儿,她对他现在的态度显然自在嚣张多了。
就好像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地恢复到从前。
意识到这点,祁岸眉宇间的神色反倒舒缓几分,嘴角也浅勾起来,不敢。
……宋枝蒽心想你就装。
他挑了挑眉,朗声问,去哪儿。
宋枝蒽这才想起今天出来的目的,刚好前方不远处就是校医楼,就赶忙告诉他在那里停车。
祁岸顺势看了眼她的腿,细细白白,线条流畅漂亮,可惜有一只小腿缠了纱布,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思绪不经意游移了几分。
祁岸想着回头让宋兰时帮忙找些好的去疤药,一面把车停在校医楼门口,跟她一起下来。
宋枝蒽一瘸一拐地看他,你不用上课吗?今天没课。
温热的掌心贴在皮肤上,带着男生专属薄茧的触感,就像那天一样,祁岸扶住她,反正等会儿还要等你出来,索性送你进去。
宋枝蒽眼皮一跳。
然而短暂的心悸后,她却没有刚才对那个男生那般的厌恶感。
她把这种感觉归属为——祁岸本就和她熟悉,且他之前也这样扶过她,甚至还抱过她,所以她不会产生排斥感。
解释通后,宋枝蒽咽了咽嗓,乖糯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低眸的瞬间,祁岸盯着她被阳光晃得近乎透明的薄白耳垂,几不可查地勾起唇。
校医处人不多。
宋枝蒽几乎一进去,就被校医安排在病床上坐下。
祁岸闲闲抄兜倚在门口等她。
即便她一直和校医沟通,且注意力都在腿上的伤口,也还是能感受到他投来的笔直又深邃的目光。
甚至在宋枝蒽被刺痛的瞬间,祁岸还磁声提了句,她对痛觉比较敏感,麻烦您轻点儿。
……宋枝蒽手抓床单,默默抿唇,突然就不敢露出任何一点怕疼的表情。
不过多亏祁岸提醒,这位校医才手下留情许多。
临走时她听见校医跟另外一个老师笑着调侃,说你看现在这小情侣,那宠劲儿都写脸上了。
宋枝蒽听闻呼吸一乱。
然而就算她想否认也没机会,这会儿她前脚已经迈过门槛。
倒是在她身后护着她走路的祁岸,听后一点儿都没有反驳的意思,一只手还不忘帮她支着门,低低沉沉提醒了声,看着点儿路。
此刻距离极近,磁嗓落在耳边,像混着电流,让听得人耳畔酥麻。
宋枝蒽面色浮上几分不自在。
忽然就体会到一种在何恺那儿,从未体会过的,被精心呵护的安全感。
只是这一瞬的感觉,又莫名让她心烦。
重新回到车上。
祁岸撇向她,泰然自若地开口,现在去哪儿?宋枝蒽目光无意识躲闪了下,似思考后才说,回宿舍吧,我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你有。
说话间,祁岸侧目朝后看,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片撩人锁骨,劲瘦的手臂漫不经心地调转方向盘,青筋微凸,勾勒出男性蓬勃的力量感。
他语气很是随意,你还可以去我那儿……看绣绣。
这个动作,这个角度,这两句话,像是三发接连不断的子.弹,毫无预兆地射击在宋枝蒽心口。
喉咙突然就干涸一般。
她微微睁圆眼,望向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校园景色,心思却悬浮到有些难以透气。
只觉得身旁这个雄性生物,好像在无时不刻散发着一种强大的荷尔蒙,覆盖着她所在的空气,撩人又危险。
偏偏他自己又云淡风轻。
心思百转千回几番,直到祁岸再度开腔,蔡暄要过生日了,你知道吧。
宋枝蒽被他拉回神,纳闷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陈志昂说的。
他打算给蔡暄办个生日会哄她开心。
蔡暄没跟告诉你?……宋枝蒽愣愣摇头,没听她说过。
祁岸平声,那她可能还在考虑。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不急,还有两天。
说话间,他看向宋枝蒽,到时候你们都一起。
宋枝蒽眨眨眼,一起什么?一起陪她过?不然,总要有观众。
听他这么说,宋枝蒽明白了,陈志昂这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讨好蔡暄,和她和好。
或许是作为朋友,对伤害闺蜜的人本就有层敌意滤镜,宋枝蒽难得说话不中听,这男生花肠子还挺多,不怪惹到前女友。
祁岸闻言,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也要看花肠子用到什么地方。
宋枝蒽看他。
祁岸目视前方,要是用在自己喜欢的女生身上,再多也无妨。
……宋枝蒽望着他凌厉英俊的侧脸,想反驳什么,但又觉得说不过他。
只能别开眼,故意气他道,那你以后的女朋友还挺惨,整天被你套路来套路去。
修长的指节在方向盘上看似随心的敲了敲。
祁岸缓勾了下唇,玩味般低语,她才不惨。
说完,他侧头,眸光潋滟地望向宋枝蒽,我会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此时此刻,他的神色语气和眼神,就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宋枝蒽默不作声。
恰逢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忙不迭接起,听到蔡暄问她怎么不在宿舍。
宋枝蒽说自己去换药了,现在马上就回去。
蔡暄似乎藏着什么事儿,支支吾吾地说,那行,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说完,两人挂断。
宋枝蒽再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
祁岸将车稳稳停下,她估计要和你说生日会的事。
他转头看她,趁时间还来得及,你把蔡暄的喜好告诉我,我提前准备个生日礼物。
喜好?宋枝蒽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思考,她喜好挺多的,喜欢彩妆,喜欢摄影,喜欢——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祁岸毫不留情地打断,这会儿就别说了,我赶时间。
言外之意就像他在赶她下车。
倒是没料到自己也会有这种待遇,宋枝蒽闭上嘴,双颊也漫上尴尬之色。
不想刚要推门下去,祁岸倏然开腔,像在解释,我也是刚想起来我还有课。
推门的动作停住,宋枝蒽无语极了,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祁岸不甚在意地扬眉,可能看到某些人被缠住,着急了吧。
……宋枝蒽确信自己这会儿的脸已经热透了。
唇角微绷,她干巴巴地说,那你快去吧,我走了。
说完推开车门,脚步一轻一重地下了车。
祁岸却说一套做一套,不止没急着离开,还叫了声她的名字。
宋枝蒽脚步顿住,微微躬下身,又怎么?祁岸正儿八经地望着她,蔡暄的喜好,记得微信发我。
三十一章腿脚不便, 宋枝蒽回到宿舍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蔡暄等了很久,见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 抱怨说她再不上来自己都要下去接了。
宋枝蒽笑说哪有那么严重, 随即问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跟自己说。
蔡暄脸色扭捏起来,果然告诉她,陈志昂要给她过生日。
他说在校外的餐厅给我订了一个大包房, 到时候把你们都请过去给我庆生。
还说让我列个愿望清单给他,他给我精心准备一份礼物。
哎,说真的, 他这样我都有点招架不住。
明明我前两天还说要冷他一段时间的。
宋枝蒽没她预料中惊讶,平平静静地说, 你们俩的事情,决定权在你自己。
蔡暄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叫我冷静。
宋枝蒽无奈一笑,可是你心里有他的话, 再冷静也冷静不了多久,还不如敞开心扉把事情说通。
听她这么说, 蔡暄也半吞半吐,嗯……其实我想热热闹闹过生日。
顿了顿,她说,那就这么定了?后天晚上咱们宿舍和他们宿舍,还有撮合我俩的学姐学长, 一起聚餐?宋枝蒽应得挺痛快, 没问题。
毕竟以往每年也都是她跟蔡暄一起过生日, 这次也不可能缺席。
不过, 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就是生日礼物。
于是她问蔡暄, 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蔡暄十分义气,什么生日礼物,咱俩这关系你人到了就行。
后来她又纠缠几次,但蔡暄始终咬紧口风,不许她给自己买礼物。
宋枝蒽心中无奈,想着只能按照她的喜好选礼物,但问题也随之来了。
她这三天假期额度已经用光,明天就要去上课,偏偏她这两天又都是考前最紧要的课。
再加上她的腿伤,就更不可能出去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祁岸能帮上忙。
于是宋枝蒽在给他发去蔡暄喜好清单的同时,多问了他一句,可不可以帮她给蔡暄买份礼物。
本以为公事繁忙的祁老板会隔好久才回。
不料他回得很快:【可以】宋枝蒽斟酌了下:【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会让你帮忙挑选,我这两天满课,根本出不去,最主要的是腿脚不利索,这样也可以吗?】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苏黎曼和林洋,她们三个完全可以像上次一样,集体出资给蔡暄买礼物,但就是显得没那么有心意。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撤回,祁岸就又说了句可以。
祁岸:【反正我买的时候也会问你】这话一下打消宋枝蒽心中的唐突,她稍稍安心,跟着问:【那你打算给她买什么?】祁岸:【没想法,明天跟谢宗奇一起出去看】宋枝蒽给了一点建议:【如果预算充足的话,可以看看首饰,感觉她最近很喜欢首饰,而且到了夏天,可以露出来】顿了顿,她又觉得不太好:【不过你也不用听我的,买什么要看你和蔡暄的关系】言外之意,如果是一般朋友,不用送那么贵的东西。
只是她忘了,祁大少爷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
对方先是不甚在意地回了句我跟她关系挺好,随后又说:【那就送首饰】隔了一秒。
祁岸:【你想送什么,我明天着重看看】不知怎么,宋枝蒽总觉得这一幕尤为熟悉,就像两个人高中时,祁岸经常会在学校用手机和她商量晚上吃什么宵夜。
心中荡起徐徐涟漪。
宋枝蒽轻抿唇,用敲字错开思绪:【我想给她买只手环,价格在一千块以内,复古花哨一点】祁岸:【行】祁岸:【明天到了给发你消息】宋枝蒽乖乖说好。
等到第二天,祁岸说到做到,刚和谢宗奇到商场就给她发商场定位信息,并让她发来几个主要想看的牌子。
这会儿宋枝蒽正在上课,好半天才看到消息。
怕祁岸等不急,她第一时间搜了商场内的几个首饰牌子发过去。
吱吱:【在这两家看看应该就可以】原本她以为祁岸会拍几张照片给她看,不料中途下课时,祁岸直接打来视频电话。
宋枝蒽有点意想不到,但还是接了。
只见视频镜头正对着商场专柜,宋枝蒽听到柜姐和谢宗奇的说话声,随后她才在一片嘈杂中听到祁岸的低磁嗓音,这边是新款,你看看。
说话间,画面几乎定格在上面。
宋枝蒽截了几张图,又问他有没有别的系列,祁岸便去另一边帮她耐心拍了一番。
或许本身就懂摄影,祁岸拍的角度都非常清晰真切,不厌其烦地帮她拍了好多款式,而后也一直没挂,就这么现场直播和谢宗奇一起去了另一家店。
途中两人说话,低朗悦耳的嗓音顺着电流酥酥麻麻地传过来,刚好身边关系还不错的同班女生听到,好热闹地凑过去,问了句谁啊。
偏偏这一刻,祁岸把摄像头调转过来,画面里登时出现男生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然而即便是这个奇葩角度,也只觉得他高眉深目,玉质金相。
女生瞬间低呼,哎,这不祁岸吗?这个名字引得身旁其他同学也下意识朝宋枝蒽望。
宋枝蒽尴尬了瞬,似是而非地点头,他在帮我买东西。
女生顿时发出一声波浪线般暧昧的哦,像在打趣两人关系。
说不上心虚还是什么,宋枝蒽神色不自在,直接把视频挂掉。
被猝不及防挂断的祁岸:【?】……宋枝蒽快速打字:【要上课了,麻烦你拍照片给我】祁岸:【。
】宋枝蒽以为他不爽,发了个可怜猫猫头:【拜托OAO】很久都没见她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电话那头的祁岸先是愣了一瞬,继而神色舒缓,嘴角不经意地一勾。
旁边的谢宗奇刚好捕捉到这一幕,倚着专柜欠儿了吧唧地调侃,呦,这是和枝蒽妹妹聊得挺开心。
眼底那瞬温隽笑意转为疏冷,祁岸眼风刀他一眼。
谢宗奇却天不怕地不怕地笑,我说昨天怎么给我打电话让我出来陪你买东西,原来是帮枝蒽妹妹。
……啧,真是牛。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使唤动你。
祁岸呵笑了声,倒没反驳,不然还有谁。
说完直起身,走了。
谢宗奇撇撇嘴,就这么跟在祁岸身后来到另一家宋枝蒽指定轻奢首饰店。
柜姐看到两人衣品不凡,立马热情招呼。
祁岸没急着回宋枝蒽,视线在店里来回逡巡一番,最终照着宋枝蒽之前说的样子,选定了三枚手环,拍了张照片给她发过去。
果不其然,这次宋枝蒽反应比刚刚强烈许多,她截图中间的那个:【这个好漂亮!】祁岸眼眸潋起淡淡柔意,掀眼问柜姐,这个多少钱。
柜姐被他深邃的眼灼得心跳快了一下,语气讨好起来,这个3380,是我们刚上市的新品,销量特别好呢。
谢宗奇虽然也是个二世祖,但比远祁岸知柴米油盐贵,听到价格大跌眼镜,不是吧,这不是黄金也不是玫瑰金,也值3300?我出门左拐买个金子能多少钱。
几句话怼得柜姐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地笑。
祁岸却不甚在意地拿起来,托在手心,白炽灯的照射下,手环上镶嵌的彩宝散发淬亮耀眼的光芒。
他找准角度给宋枝蒽拍了几张照片,问她:【确定要这个?】宋枝蒽几乎秒回:【确定】小蝴蝶:【蔡暄一定会很喜欢!】或许是她发信息加感叹号的原因,祁岸总觉得今天的宋枝蒽格外像一只讨人喜欢的小狗,也远比他们重逢时可爱太多。
以至于他不知第几次心不由主地勾起唇,泛起想奖励一下她的念头。
指尖在屏幕敲字,祁岸好回了个好。
随后抬眸对柜姐磁声道,帮我包起来。
谢宗奇睁大眼X2:你不是说枝蒽妹妹的预算不超过一千吗?祁岸波澜不惊地撇他一眼,剩下钱我来填,她喜欢就行。
……谢宗奇确信被他这恋爱的酸臭味腐蚀到了。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又对柜姐说,你们这割韭菜割的真不错。
柜姐依旧不尴不尬地笑。
哪知祁岸这韭菜又主动让她家割了第二次,他选了一条和这手环一套的项链,让柜姐打包。
谢宗奇脑袋更大了,这项链居然要五千八。
祁岸毫不在意,下次你生日,送你大疆无人机。
谢宗奇眼睛都亮了,那你可得说话算话啊!祁岸哼笑了声,又狂又傲,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就这么给蔡暄买完生日礼物,两人开车在外面又办了点儿别的事,之后才回去。
祁岸开车进校园后给宋枝蒽发了条信息,问她用不用把项链给她送到女生宿舍。
宋枝蒽不想麻烦他,【不用了,反正明晚我们也会见面,到时一起送她就行】然而她却不知道,祁岸的车就停在女生宿舍门口。
指节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他淡淡回:【行】宋枝蒽又问:【多少钱?我转给你】想着她之前说的预算是一千块,祁岸眉头轻皱,随手发了个980。
下一秒,宋枝蒽就迅速给他转过来一千块。
祁岸:【怎么还多20】宋枝蒽答得大方:【毕竟麻烦你帮我买东西,就当给你跑腿费,请你喝咖啡】祁岸:……那这-2380一杯的咖啡还挺贵。
祁岸轻笑了声,收取转账,音色低磁地说了句语音——祁岸:【还算有良心】含着颗粒感的磁沉嗓音贴着耳廓落入耳膜。
不知道是被他夸了一下,还是挂心的事情得到解决,宋枝蒽下意识弯了弯唇。
就这么一直憋到当天晚上,她都没告诉蔡暄自己给她精心准备了礼物。
另一方面,她的几份兼职工资也都到了账。
【木木一吱】提款到手有一万多,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050912这位榜一大哥贡献。
宋兰时也给她算了一次工资,虽然只拍一次,但宋兰时也不亏待她,直接发了她三千红包。
剩下的就是平时接的一些小活儿工资,加起来也有个一千。
随后她算了下自己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开支,凑出整整一万五,打算还给何恺。
只是想到何恺,宋枝蒽又不免有些心烦。
或许是知道她根本不会搭理自己,这一周多的时间里,给她发信息的一直是何恺的母亲,她倒没有直接问她跟何恺的事,而是隔三差五地关心她,和她聊天。
碍于她是长辈,宋枝蒽不得不应付。
至于何恺,她听苏黎曼说,他之前来女生宿舍这边晃荡过两次,只是运气不太好,每次都没能碰到宋枝蒽,倒是碰到宿舍其他人。
苏黎曼问他是不是来找宋枝蒽,他却不大愿意承认,聊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蔡暄知道这事,非常直观地剖析他的心理,他就是好面子爱装逼,不来这找枝蒽还能是为了来看女生宿舍的风景啊。
……当然,也确实有可能不是为了找她,而是为了监督她有没有交往别的男朋友。
她们两个聊得头头是道,宋枝蒽却全然当做局外人,一心只忙自己的。
但只要一旦给他打钱,她就势必不能再像一只鹌鹑躲起来不面对。
甚至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攒到五万一起转过去。
但要是攒到五万给他,又要拖延好一阵,宋枝蒽很不想给人一种欠钱不爱还的感觉。
就这么纠结好半天,她还是决定这一小部分钱在当晚转给他。
本来都已经做好她又会被何恺阴阳怪气指摘的准备,不料何恺像是与她脑电波共通,沉寂很久的号码突然给她发来信息。
宋枝蒽被他突然弹出来的消息震得心神一颤。
是一条网址。
宋枝蒽指尖犹豫了瞬,不由自主地点开,几乎一眼从网址上认出这是北川大的学校论坛。
她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但又没忍住点了进去。
缓慢的网页跳转过后,她终于看到已经成为hot的论坛热帖——【靠,南祁岸北枝蒽原来是真的!!!啊啊啊啊kdlkdl!!!!】看到标题,宋枝蒽心口蓦地一滞。
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拉,然后就看到那张祁岸在大雨中抱她上车的照片。
不止如此,后面还有祁岸在女生宿舍楼扶她手臂的照片,背她爬楼的照片,以及祁岸开车载着宋枝蒽在校园内行驶的照片。
就在目光微颤的瞬间,何恺发来信息——【我跟你分手也就十来天,你转眼就和他搞在一起???】【宋枝蒽,你这些年到底拿我当什么?】【是傻子还是替代品???】三十二章字里行间愤懑和憋屈, 几乎从屏幕溢出来。
宋枝蒽堪堪无语,甚至还有一丝气结好笑。
就是这个时候, 在做面膜的苏黎曼也突然呀了声, 说这什么情况,枝蒽怎么上了学校论坛。
在追剧的蔡暄立马从上铺弹起来,很是懵逼, 怎么回事?苏黎曼在宿舍微信群里发了帖子链接,就是何恺刚刚发给她的。
蔡暄刚点进去就靠了声。
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叹她磕的cp私下居然互动这么多,神色就拧巴起来, 这什么鬼?什么叫枝蒽很早就开始勾搭祁岸?这他妈哪来的知情爆料人?还有这位是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叫亲眼看到枝蒽上的祁岸的豪车, 他哪根葱啊他???她骂骂咧咧的时候,宋枝蒽也在往下看。
不出意外,说亲眼看到她上祁岸车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对她示好的男生。
而浏览到此, 宋枝蒽也大概理清前因后果。
无非是这阵子她和祁岸的照片被投稿发到表白墙的频率有些高,因此引起大家的关注, 跟着就有闲的没事儿的人,总结出来在论坛发帖感叹。
不管这人真实意愿到底如何,这个帖子都从最初的拉郎配,变成一场恶意揣测和酸鸡狂欢。
之前那些不知名同学喷应雪跟何恺有多损,这会儿指摘宋枝蒽就有多毒。
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知情者, 说她跟祁岸早就甜蜜了, 连上课时候都不忘聊视频。
还说她受伤那天回来, 也是祁岸亲密地背着她上楼。
17L:【反正我觉得他们俩一开始就不简单, 不然怎么可能在跟何恺分手这么几天, 两人就这么亲密啊】……23L:【之前你们都骂何恺跟应雪的时候, 我就觉得有反转,没想到真有?】……35L:【哎,别的不说,要我是宋枝蒽,我也踹了何恺选祁岸啊,试问咱们学校有哪个女生能拒绝得了祁岸?】……46L:【你们别往她脸上贴金了,祁岸那种逼格会看上她这个穷家女吗?他车的一个轮胎都够她三年生活费】……50L:【前面那楼我不服,女生穷怎么,对男生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脸漂亮?更何况宋枝蒽以后前途肯定很光明啊,但不管怎么说,劈腿肯定是不对】……57L:【被楼上说穷家女的人恶心吐了,你对女生有多大敌意,拿镜子照照自己好吗】58L:【+1】59L:【+2】60L:【+3】61L:【+10086】蔡暄看到这里已经开始骂人了,她不止口吐芬芳,在帖子里也以一敌十——【笑死,还劈腿?你妈没教你劈腿俩字怎么写?宋枝蒽跟何恺分手了没错,但她跟祁岸在一起了?谁告诉你的?你爬人床底偷听的?】【对着几张图就污蔑人家,那我是不是看到你在厕所就可以污蔑你爱吃屎啊】【还拿人家家庭背景说事,怎么,你出身是多高贵?】这种毒舌又让人无法反驳的话瞬间带起另外一个节奏,很多人也都站出来帮宋枝蒽说话。
不止蔡暄,苏黎曼也加入对喷战队,就连林洋得知后也跟着参战,三人像是打游戏配合得天衣无缝,没一会儿帖子的画风就开始转变。
不过也有人说这是宋枝蒽的人下场,但这并没有阻碍蔡暄的大杀四方。
宋枝蒽确实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眼见几个人都丢下手头的事不干,为自己说话,她很过意不去,立马出声阻拦。
但这三人疯起来实在控制不住,谁都不愿意停下来。
到后来蔡暄干脆扒马了,指着一个骂得很难听的,叫蜡笔小心心的人说你丫别嘚瑟,我知道你是谁,明天就让你倒大霉。
结果对方真的害怕闭上嘴。
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学校生活,稍微留点心就能找出背后说话的人是谁。
只是这样的骂战到底没持续多久,宋枝蒽那边却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面把事情说清,帖子就突然被删除了。
蔡暄一口气憋上来,靠了声,老娘还没骂爽,怎么给删了。
不想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蔡暄在气头上,刚开始语气很不友好,后来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态度突然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啊?她没事,没受什么影响,刚还劝我们来着。
宋枝蒽触碰屏幕的指尖一麻。
偏偏蔡暄这会儿还刻意对电话那头道,不然你打电话亲自问她?隔着床板,宋枝蒽很难听到电话那边的男嗓说了什么,只知道蔡暄没一会儿就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心脏在这瞬仿佛被氢气球高悬拎起。
她还来不及消化掉刚刚的各种情绪,手机来电显示就告诉她,祁岸确实在找她。
不管怎样,两人也都算这一绯闻事件的主角,宋枝蒽犹豫了下,不可避免地接了。
祁岸似乎在外面,背景音混着风声,有些嘈杂。
宋枝蒽开口就问,你看到帖子了?都飘红了,祁岸调子漫不经意,听不出有没有被这事影响,想不看到也难吧。
论起来,帖子里那群疯子里也有骂他的,最难听的一句大概就是惦记兄弟的女人。
很奇怪,宋枝蒽看到别人说自己,最多只是气闷无语,可见别人用这种话侮辱他,就真的有些忍受不住。
宋枝蒽稍斟酌了下,低声安慰,你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反正帖子都删掉了。
祁岸疏淡语气蕴出一点儿笑腔,宋枝蒽,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宋枝蒽:可以当做是。
话落,那边静了瞬。
宋枝蒽以为断线,下意识叫了声他的名字。
声音清清甜甜的,带着一点儿独有关切,像是横穿三四年的时光,重新落到耳畔。
祁岸屏息一瞬,不疾不徐地应声,嗯,我在。
几个字沉稳有力,像定海神针,让宋枝蒽略紧绷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下来。
祁岸也没打算瞒她,帖子是我删的,至于里说的话……宋枝蒽眼底露出惊异之色。
一面讶然于他的办事手段,一面又心跳突突,生怕他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
然不想,祁岸停顿了两三秒,调子一转,闲闲啧了声,还真让我挺受伤。
……你说怎么办?宋枝蒽是真没想到他能杀个回马枪,一时哑口无言。
但仔细想想,她和祁岸的数次暧昧现场,确实都是因她而引起的,几乎每一次,都是祁岸在帮她。
心头涌上丝丝无力,宋枝蒽再开口时也很无奈,……那你想怎么办。
顿了顿,她又说,不会又要我请你吃饭吧。
祁岸挑了下眉,完全不客气,也不是不行。
宋枝蒽:……她很果断地拒绝,不行,我没钱。
顿了顿,她真诚补充,我不是抠门,我是真没钱,我还要还何恺钱……不然我请你吃食堂吧,盒饭……你看行吗?祁岸直接被她逗笑,宋枝蒽,你演我呢,有钱给蔡暄送那么贵的礼物,请我吃盒饭?几句话说得宋枝蒽耳朵直冒火,又怕上铺的蔡暄听到,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小声解释,就是因为买了这么贵的礼物,所以才没钱啊。
话说得有理有据。
殊不知听的那方心头倏然发软。
锋利的喉结向下微滚。
祁岸嗓音压低,多了一丝不自知的沉柔,那你吃饭怎么办。
宋枝蒽问得一愣。
她默了默,没什么底气地说,够是肯定够的……但请你有点困难。
哦,祁岸呵笑了声,反正就是舍不得给我花钱。
宋枝蒽被他的语气刺得心跳快了一拍,莫名有种祁岸在对她埋怨撒娇的错觉。
正想着说点儿什么找补找补,不料祁岸放过她,随口道,行了,不为难你。
他云淡风轻的,先存着,什么时候你有钱了,什么时候再回报我。
宋枝蒽:……祁岸又说,反正别胡思乱想,这事我自有打算。
宋枝蒽乖乖应声,好。
似是确定她这会儿状态还不错。
祁岸低柔朗悦的嗓音在她耳边化开,那你早点睡,晚安。
……虽然有些意外他会对自己说这两个字,宋枝蒽还是回了句晚安。
说完,电话挂断。
宋枝蒽听着电话嘟嘟忙音,思绪像水波一样缓缓荡开涟漪。
甚至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祁岸打来电话并不是为了和她讨人情,而是为了分散她注意力,让她安心的想法。
相比之下,何恺却没那么想得开。
他见宋枝蒽不回复,帖子又莫名其妙删除,心里的郁闷越积越深,叉着腰在客厅里像个无头苍蝇来回打转。
就这么犹豫半晌,他最终还是破了功,决定给宋枝蒽打电话。
本来他都想好了,这次不论如何,语气都要温和一些,即便他现在很不开心,也很不甘心……最主要的是两个人现在分手了,他就算指责,也没有资本。
反正不管怎样,先和她说上话要紧……抱着这样的想法,何恺把电话打了过去,却不想回应他的是一次又一次冰冷的拒绝。
隔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号码也被宋枝蒽拉黑了。
大半夜的,糟心情绪无处发泄,何恺狠狠骂了声国粹,只能打给远在平城的母亲。
何母都准备睡觉了,听到这话脾气上来把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那论坛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未知全貌就指责她,换我我也不想理你,你还好意思生气。
何恺耷眉燥眼的,声音也懊恼,我这不是着急吗。
他六神无主,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真的看她跟祁岸在一起吧。
你当初不好好对人家,现在知道着急了。
何母就差顺着电话线抽他,我之前叫你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你死活不乐意,现在好了吧。
算了我也懒得骂你。
你要么乖乖认怂,跟她承认错误重新追她,要么你就换个别的对象,彼此都开心。
反正我是不能再帮你出面了。
残酷无情的几句话,说得何恺顿时心更堵了,想了半天也只能说,算了妈,你别生气,这事儿我自己处理,您也早点休息。
见他冷静下来,何母气顺许多,多心问上一嘴,你想怎么处理?何恺视线空洞地盯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无聊综艺,蓦地叹了口气,我明天去学校找她。
-翌日,阳光大盛。
暑气随着热风阵阵袭来,高温一直持续到下午。
因为是蔡暄的生日,陈志昂带着人早早就去餐厅包间布置,而身为主角的蔡暄,也一大早就和苏黎曼出门购物做头发。
不管和陈志昂和不和好,生日当天她都要做个靓丽的女主角。
但是宋枝蒽就有些可怜了,她最后一天满课,哪儿也去不了,只能乖乖留在学校。
蔡暄原本还担心她在学校会被同学八卦非议,没想到根本没有。
毕竟上论坛的就是那一小撮人,她们就算在网上骂的再厉害也不敢真的在当事人面前表现。
非但不敢当面表达什么,和她关系不错的那个女生还跟她主动道歉,说不应该在看到她跟祁岸视频的时候,发出那么大声音的感叹,搞得周围好多人都听到了。
蔡暄听到宋枝蒽的转述,要多无语有多无语:【她这就是在撇清吧,说是这么说,谁知道背后编排你的有没有她,反正你离她远点儿】苏黎曼也应和:【可不是么,你小心点儿她】宋枝蒽不置可否:【我现在只想好好复习,没心思理这些事】毕竟她还想要奖学金,而且考完试,她也好专心做别的兼职。
不与垃圾人垃圾事多做纠缠,从来都是她的第一人生准则。
只是她拎得清,并不代表别人也一样。
就像她完全想不到,曾经那样珍视面子,不愿为她委曲求全的何恺,居然会在当天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站在人流攒动的教学楼长廊门口处等她。
整个偌大的二教,上百号学生纷纷往外走,每一道目光都不可避免地他在身上流连,何恺却完全不在意,只顾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
多日不见,他比之前明显清瘦疲惫了不少。
眼底那份趾高气昂也似被某种洪潮湮灭,生出一股少见的忐忑。
宋枝蒽多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本就慢的步子几乎停下来。
终于,何恺发现了她,嘴角扬起笑,露出灿白的牙齿走上前,枝蒽,我等了你好久。
……你总算出来了。
于此同时。
综合办公楼三楼,校长办公室。
祁岸翘腿靠坐在红木长桌的对面的椅里,单手把玩着银质打火机,在桌上不轻不重地磕。
说话间冷眸轻抬,不紧不慢,反正话我撂这,要是九叔不愿意给我一个交代,我不介意花点钱,用法律手段解决。
被他称作九叔的付校长撂下茶杯,眉心紧促,你说你,从小性子就烈。
又烈又野。
我不过说了句就是个帖子,你瞧瞧你,把事情扯到这上头来,九叔有说不帮你吗?九叔有说让你白白被污蔑?祁岸长眸半垂,低懒一笑,不置可否。
这样,我今天再让网络部那边好好查查,付校长语气凝重,校论坛造谣别人私生活的确应该好好管管,我记得上学期就有个大一的学生闹到抑郁症休学。
处罚力度我也会增加。
至于别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总之九叔绝不会委屈你,也不会姑息。
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祁岸撩起眼波,吊儿郎当的,既然九叔都这样表态,做侄子的也没什么好说。
这会儿你倒卖上乖。
付校长眼含嗔怪,你啊,跟你老爹一个样,没点儿本事可降不住你。
说完又温和几分,晚上有事儿没啊,没事儿跟我回去,你九婶给你炖鱼。
您问的还真不巧,晚上刚好有个饭局。
祁岸扯唇,悠然起身,下次吧,下次我去澜园顺点儿好茶叶过来孝敬您。
付校长被哄得眉开眼笑,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邹子铭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祁岸随手接通,单手抄兜,长腿交错生风地往下走。
以为邹子铭是催他赶快去包间,祁岸漫不经心道,你们都齐了?还没,我在学校。
邹子铭站在二教光影交错的楼梯口,透过明镜的玻璃门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两个人,单刀直入,就是过来给你递个信儿。
……祁岸浓眉攒起,什么。
快来二教吧。
邹子铭语调意味深长,告密似的,不然你就要被偷家了。
话音落下。
祁岸脚步一顿,眸底霎时沉如深海。
下一秒,电话掐断,他三步化作两步下了楼。
综合办公楼与二教相隔不远,祁岸到达事发现场时,不止邹子铭没走,其余的围观群众也越聚越多。
夕阳余晖下,宋枝蒽身形纤瘦,右腿绑着标志性纱布,身旁是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何恺。
两人脚底是一大捧摔烂的火红玫瑰花。
众目睽睽下,何恺声势涛涛,怎么,敢做不敢当?承认自己无缝衔接就那么难?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再清楚不过,你不要以为随便找几个借口就能掩饰你们俩暗度陈仓的事实,我告诉你,我跟祁岸没完,我——话没说完。
身后突然袭来一股破空力道,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何恺拖得像个沙袋似的转了个面。
未开口的指责随着卷曲的舌头一同被牙齿咬住,何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祁岸,沉着一张戾气俊脸,对他迎面就抽来猝不及防的重重一拳。
足以称为男人的骨骼锋锐坚利,精准打在何恺那并不笔挺的鼻梁上,咣一声,狠厉到把他人都往后带了几步。
伴随一声巨惨的惨叫,何恺极其无助地摔重摔在地上。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
在场所有围观的人均倒抽一口凉气,更有女生发出猝不及防的低呼。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宋枝蒽,更是不可思议,直接怔在原地。
她先是看了眼痛得在地上呻.吟的何恺,而后又看向身旁脸色可以称得上是雷霆震怒的祁岸。
就是这瞬,祁岸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后,用高大的身量挡住。
男生深眸蕴着极强的威压,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捂着流血鼻子的何恺,如同破空杀来盛怒的神。
第一,宋枝蒽早就跟你分手,她跟别人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来过问。
第二,你对我不满,大可冲我来,我祁岸随时奉陪。
第三——他握着宋枝蒽手腕的掌心微微收拢,目光从何恺脸上移开,像汹涌浪潮一般向四周围观,甚至拍照的人蔓延。
祁岸目光幽深凌厉,仿佛能将人溺毙。
吐出的每个字亦坚如磐石,铿锵有力,没有无缝衔接,没有暗度陈仓。
从头到尾。
都是我在追宋枝蒽。
三十三章男生独有的薄茧贴合宋枝蒽手腕瓷软的皮肤, 激起一阵神经酥麻。
耳边利落果决的话,也如呼啸风声, 簌簌袭得人应接不暇。
有那么一瞬间, 宋枝蒽甚至以为这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荒唐大梦。
直到难堪至极的何恺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捂着还在流鼻血的脸,近乎崩溃地看着宋枝蒽, 是真的吗?他真的在追你?宋枝蒽从没想过往日骄纵的何恺,会有现今如此狼狈的一面,一时间五味陈杂。
然而更让她无法忽视的, 是这刻毅然决然挡在她身前的祁岸。
似是察觉到她在这刻的犹豫,祁岸侧眸, 目光沉凛,如有形质地落在她脸上。
像是冰冷的雨水,一下就拍散她无端生出来的心软。
宋枝蒽呼吸停滞一秒,在一片死寂中, 听到自己冷静至极,又毅然决然的声音, 是。
短短的一个音节,手起刀落,将何恺最后一点希望湮灭。
也像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在场所有围观八卦人的脸上。
宋枝蒽眼波平静如一滩死水,对眼眶发红愤怒至极的何恺冰冷开口, 别再纠缠了, 何恺,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气氛在这瞬凝滞到近乎死寂。
祁岸下颌绷成一条凌厉的线, 侧过头嗓音沉沉, 可以走了么。
宋枝蒽迎上他的目光, 点了点头,好。
……从二教那边出来,两人直奔停车场。
邹子铭接了祁岸的电话,也过去和他们汇合,一起前往聚餐地点。
也幸亏他过来,宋枝蒽才不必和祁岸单独呆在一起,被迫延续刚刚的那份尴尬。
事实上,她到这刻都没有完全从刚刚的场面中抽离出来,脑子里依旧乱哄哄的,像是有数百只苍蝇在飞。
她想过要跟祁岸聊一下他刚刚护着自己的那件事,特别是他那句是我在追宋枝蒽,可犹豫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事儿太尴尬了。
倒是坐在副驾的邹子铭后面聊着聊着说到她身上,问她今天是怎么回事。
虽然能看见,但他那会儿隔得不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何恺当众缠着宋枝蒽。
宋枝蒽冷脸推拒,那束玫瑰也因此掉在地上,再后来就是祁岸穿过人群,冲出来给了何恺一拳。
闻言,宋枝蒽缓缓回神,不经意对上祁岸透过后视镜朝她望来的视线。
那眼神,分明也在问她跟何恺为什么会闹成那个场面。
宋枝蒽顿了下,糯声答,他昨天看到那个帖子,给我打电话,我当时不想理他,就把他拉黑了,没想到他真的不顾面子来学校找我。
说到这,她眉头攒起无奈,还带着那捧奇奇怪怪的玫瑰……可他连我对玫瑰气味过敏都不记得。
邹子铭听笑了,行啊他,追人还能这么敷衍。
是他的风格。
祁岸眼底漫起讥嘲之色,冷笑了声,然后呢?宋枝蒽老实巴交地答,他见我不收花,就提出带我吃饭,还要给我道歉,希望我能敞开心扉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和他好好沟通一下。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垂眸,浅叹了口气,我哪里有时间和他沟通,就说晚上有约,不能跟他出去吃饭,然后他就急了。
邹子铭不是很理解,这就急了?没时间不是很正常。
宋枝蒽神色溢出一丝尴尬,很微妙地没吭声。
倒是祁岸接了话,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他觉得宋枝蒽晚上要和我约会。
闻言,邹子铭眉头若有所悟地一抬。
宋枝蒽脸色讪然两分。
邹子铭旋即又笑,不过他担心的也没错啊,你们两个晚上确实要一起吃饭。
聪明人嘴里的话从来不是随便说,到这会儿,祁岸可真是领略一二。
他侧眸,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
邹子铭言笑自若,又去跟宋枝蒽搭话,不过你也别有阴影,不是每个男生都像何恺这么神经质,素质好的男生一大把,放弃这颗歪脖树,还有整片大好森林啊。
宋枝蒽默默听着。
总觉得邹子铭今天话格外多,明明两人不算熟,他却盯着她问,且不回答又显得不礼貌。
于是她也只能像模像样地应,没有阴影。
……不过森林还是算了。
……就快毕业了,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种树。
三两句话说得平淡,却又似在用言外之意回应邹子铭的意有所指。
邹子铭笑意顿然尴尬三分,眼神一斜,就对上祁岸冷雾般的视线。
……邹子铭拳虚拢在嘴边,清了下嗓子,到后来干脆乖乖闭麦,更没再主动跟宋枝蒽说什么。
好在不多时,三人行驶到目的地。
这一亩三分地的尴尬总算得以排解。
宋枝蒽跟在邹子铭身后进了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包间,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今天格外精致漂亮的蔡暄。
蔡暄见到她忙招呼,说给她留了位子。
宋枝蒽从善如流地过去,宿舍另外两个人也挨着坐了下来,四个人一见面就聊了起来。
至于陈志昂那边,除了祁岸也都落了座。
宋枝蒽这才发现,蔡暄根本没有和陈志昂坐在一起的意思,甚至男女间还莫名分开楚河汉界。
而其中作为衔接的一男一女,就是当初撺掇陈志昂和蔡暄认识的学生会的师哥师姐。
刚巧他们马上毕业,大家就围绕着大四答辩的事情聊了起来。
宋枝蒽性子内敛,安静在旁听着,服务生这边开始循序渐进地走菜。
大概陈志昂真的为蔡暄花了不少功夫,先上来的菜都是什么龙虾鲍鱼螃蟹之类的,后面才是一些肉菜素菜。
餐桌上摆着的蛋糕也又大又花哨,衬得生日氛围满满。
就是这会儿,停好车的祁岸进了包间。
大概有些人的气场天生就受万人瞩目,见他一进来,众人不管之前聊得多么热火朝天,这会儿清一色地朝他身上望,陈志昂更是起身嚷嚷,说我滴岸哥,我滴主心骨,你总算来了。
同宿舍的赵远顿时也跟着嬉笑开。
蔡暄噗呲一笑,低声和她吐槽,瞧他们的德行,二十啷当岁装个社会人,傻了吧唧的。
还是岸哥沉稳有气场。
嗯,邹子铭也不错,像个正常人。
宋枝蒽下意识弯起唇,再抬眸却不经意对上祁岸扫来的视线。
男生一身气场桀骜不驯,高眉深目灼然有神,仅是站在那儿不说话,就像一道肆意强光。
宋枝蒽被他深邃的一眼看得心速加快,只能装作不经意地撇开视线。
祁岸不知跟邹子铭说了什么,随后拎着一个复古绿的袋子径直走来,绕到宋枝蒽身后,放到蔡暄面前。
袋子上系着同色系的蝴蝶结,极为雅致轻奢,袋子中间则印着这个牌子的logo凸显品质。
反应过来的瞬间,宋枝蒽微微僵住。
蔡暄惊得捂嘴,扭过身感激涕零道,岸哥?你还给我买了生日礼物?祁岸就站在宋枝蒽身后,抄着口袋闲闲道,不单是我,还有宋枝蒽。
说话间,他垂眸望向宋枝蒽乌黑柔亮的发顶,咬字在一片嘈杂中暧昧低柔,这是我和她送你的礼物。
话里莫名有种两人一起送礼物给蔡暄的既视感,就好像他们是很亲近的关系。
宋枝蒽被这话说得面色赧然,马上解释,是我不方便出校门,才拜托他帮我买的,上课时候聊视频,也是在让他帮我选款。
蔡暄这会儿只顾着礼物,根本来不及回应她,只顾着把袋子打开,然后就看到里面装着两个同样的首饰盒,一个装着祁岸送她的项链,一个装着宋枝蒽送她的手环。
宋枝蒽没想到祁岸会跟她买一套的,稍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祁岸却云淡风轻,懒得再逛别的专柜。
说完,极其自然地拉开宋枝蒽右手边的椅子坐下。
就是这个瞬间,她注意到祁岸的右手关节处红成一片。
思绪在这刹晃了下神。
宋枝蒽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打何恺那一拳造成的,下意识道,你的手。
祁岸斜睨她,挑了下眉,怎么。
宋枝蒽刚要开口,声音就被旁边的蔡暄盖过,天啦,你们俩品味太好了,戴上也太好看了!被她一打岔,后半截话也说不出来了。
祁岸悠然靠坐在椅子里,闻言望了望蔡暄,是她品味好,与我无关。
宋枝蒽没吭声,默默帮蔡暄戴上项链。
没一会儿菜上齐,大家开始动筷,又是分切蛋糕又是倒酒水饮料,包间一时好不热闹。
刚开始宋枝蒽还担心祁岸坐在自己旁边吃饭,会很不自在,但渐渐她发现,祁岸压根就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
他也完全不像在学校护着她那样,连互动也很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祁岸心情不是很好。
一根烟没抽不说,旁边赵远把烟叼起来他也不让,还为此训了赵远一顿。
赵远一脸委屈,干啥啊岸哥,平时你也不少抽,凭什么不让我抽。
祁岸半笑不笑地瞧着他,吊儿郎当又强.横,我今晚抽了?赵远:……一脸悻悻地把没抽完的那半根扔在喝完的啤酒罐里,又嘟哝了句,黄世仁!宋枝蒽小口吃着菜,酝酿几次都想找机会问他手的事。
偏偏陈志昂隔一会儿就过来在蔡暄面前刷存在感,而祁岸显然是他最好的借口,这就导致宋枝蒽完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单独问祁岸。
她只能打消念头。
后来这顿饭过半,大四学姐提议玩游戏,宋枝蒽才谎称去厕所,离开包间。
大家玩得开心,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出去那么久。
等宋枝蒽买完药上三楼,VIP包房里传出来的喧闹笑声已经足以扰民。
不过还好,整个走廊除了这一间,其余都没人。
她步履缓慢地朝包间走去,直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磁嗓,叫住她的名字。
……宋枝蒽脚步顿住,回过头就看到倚在走廊尽头靠窗位置,松垮抽着烟的祁岸。
颀长的身姿慵懒靠在窗台,骨节发红的那只长手夹着猩红一点。
男生微阖着眼皮,幽长的视线透过青烟白雾,如山雾潮汐一般朝她淡淡望来。
宋枝蒽心头产生一种奇异的迟钝,慢吞吞回声,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祁岸吐出一口白雾,出来抽根烟。
说话间,他将那半截烟随手捻在旁边的垃圾桶盖上,被烟熏得几分发哑的嗓音,对她不紧不慢地命令,过来。
宋枝蒽心口微悸。
像是被某种魔力驱使,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她本也是要找他的。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拎着那一小袋药和冻实的冰水,宋枝蒽来到他右手边,撇了眼他的手,声音有种不同往日的怯,给你。
祁岸接过,掀眸望她,这什么。
冰水和跌打损伤药膏。
宋枝蒽耳畔蕴热,顿了下,不是很容易地开口,敷一敷吧,这样你手消肿能快点儿。
到这会儿,祁岸才明白她的用意。
怪不得她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偷偷盯着他的手看。
思及此,祁岸闷出一嗓子低笑,还知道关心人。
毕竟你是为我才打何恺一拳。
宋枝蒽实话实说,我给你买点儿药也是应该。
说完,她松了口气,像完成任务那般,没事的话我先——有事。
宋枝蒽:……不知所措地看向祁岸。
那张锋利又冷感的俊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刚接到导员电话,何恺把我打他的事汇报给学校,我要被记过。
除此之外。
论坛也有了相关热帖。
宋枝蒽以为祁岸只是心血来潮地逗弄她,没想到一开口就是王炸。
白桃似的漂亮脸蛋猝不及防地僵住,她粉唇微张,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相比之下,祁岸泰然自若,甚至还有心情牵起唇角,最重要的是,现在全校都知道我在追你。
……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悠然语调落下。
祁岸深邃长眸半分不移地锁着她,炙灼的视线仿佛一匹孤傲的狼,面对渴求已久又蓄势待发猎物,盯得宋枝蒽心神发颤。
不是第一次听祁岸说这种话。
但那次情况和这次截然不同。
那次祁岸是要她补作业,可这次……宋枝蒽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神躲闪,磕巴了下,我、我觉得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祁岸轻哂,怎么回转,告诉大家,你没看上我?我不要面子?……不管怎样,我因为你被记过,现在又被推上风口浪尖,是事实。
他说得有理有据。
宋枝蒽深觉自己被赖上,顿时哑口无言,只能词穷呐呐,可那时候又不是我让你说的……祁岸挑眉反驳,宋枝蒽,你有没有心。
还是你觉得当时那种情况,我有更好的办法帮你打他们的脸?……他说的没错。
没有。
那会儿她就算有十张嘴辩驳,都不会有人相信她跟祁岸是清白的,唯一的解法就是祁岸承认单方面喜欢她。
沉默之际。
祁岸懒声开口,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查到昨天的发帖人是谁了。
宋枝蒽从他话中品出深意,那人是故意发这帖的?祁岸神容沉睿,你没发现那帖子节奏全是她带的?宋枝蒽声音低下去,我当时怕太生气,就没敢往后看。
你倒是会保护自己。
祁岸呵笑了声,语调闲闲地揶揄,却不想着怎么保护我。
话里意味就好像她是个只会享受他的好,又十分狼心狗肺的人。
宋枝蒽双颊烫起来,不是,我没不想保护你……祁岸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你想怎么保护,说说看。
……宋枝蒽哽住,拒绝进他的圈套,你先把刚刚的事说完。
她转移话题,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祁岸倒也没揪着不放,不认识。
他腔调低淡,是大一的女生,不过买通她的人你认识。
谁?应雪。
听到这个名字,宋枝蒽眉心一跳。
皎皎目光也染上一层愕然与迷茫。
似是触动某些陈年旧伤,宋枝蒽喉咙泛上一抹涩,指尖微拢,我不懂。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她自认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应雪的事,可应雪就是,就是和从前一样,怎么都不愿意放过她。
似乎让她过得不快,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目标。
你不用懂。
祁岸眸光低低落到她脸上,柔和又绵长,开口却一针见血,有人天生就是坏。
至于何恺,我很了解他,他不会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认栽,以后可能会继续想办法针对我,抑或是对你纠缠不放。
如果我是你,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解决他们。
如果这话是以前说的,宋枝蒽根本不会信。
她不觉得何恺有多在乎她,更不会豁出面子和精力缠着她,可事到如今,她觉得事情远不像她想象中那样。
或许是吃饭时被蔡暄逼着喝了两杯啤酒,又或许是这刻的气氛和谈话内容,让她有些转不过弯,总之,宋枝蒽很懵。
她像对待一道解不开的化学题,茫然无措地问,什么机会?祁岸双手抄袋朝前走了几步,无形中将她困于逼仄角落。
狭小的一隅,温软体香萦绕。
男人低眸,直白又恣意地看着,嗓音低磁勾人,想不想玩点儿刺激的。
莫名危险的气息在周身蔓延开来。
宋枝蒽喉咙发紧地回望,出声不由自主,比如?祁岸凑到她耳边,气息蛊惑:比如和他的好兄弟,搞在一起。
三十四章磁嗓落下的刹那。
宋枝蒽脚跟和手心一并抵住墙。
很明显, 这刻的两人早已突破了朋友间的安全距离,距离近到, 她能听到他明晰有力的心跳声。
周身气息也被冷感的檀木香, 和淡淡烟草味覆盖,将她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尾的困兽。
宋枝蒽突然得很荒唐。
甚至不太能理解,话题怎么突然就拐到这。
僵持着张皇无措的姿态, 宋枝蒽不可置信地望着祁岸,你是喝多了吗……说这种话。
祁岸长眸目不转睛地锁着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觉得呢?皮球被踢回来。
宋枝蒽感觉血液里的酒精都沸腾升温,耳垂在这会儿也红如滴血。
似从她眼中探究出什么, 祁岸直起身,敛起深邃的眸,你不用急着拒绝。
浓黑的眼底情绪不辨,又不是真要你和我谈恋爱。
听到这话。
宋枝蒽觉得自己好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刚刚心脏都快到嗓子眼儿了,这会儿却又突然掉回原位。
她更不懂了, 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祁岸重新靠回去,疏冷的眼平静地睨着她,我们可以假装在一起。
宋枝蒽倏然一怔。
祁岸应对自如,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易美茹在我小时候就给我和顾清姚定了娃娃亲, 这么多年顾氏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 她和祁仲卿都觉得, 顾清姚是最合适我的联姻人选。
这次她从国外回来, 也是一种信号。
宋枝蒽眨了下眼, 你们要……还没。
祁岸眼帘微垂,声音怠懒中透着练达老成,但也快了,所以我要想办法。
说到这个程度,宋枝蒽不可能不明白。
归根究底,祁岸这个提议并非是为了面子抑或是帮她想解决问题,而是他也另有目的。
那就是,假借和她在一起,断了两家联姻的念想。
可是。
她能行吗?别说当年只有一个电话之缘的祁仲卿,就算表面对她还过得去易美茹,都不可能同意她和祁岸在一起。
宋枝蒽神色迟疑着。
祁岸却早把她的担忧看透,我父母那边你不用管,你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熬过顾清姚回国的这段时间,刚好可以让何恺死心,让应雪难受。
至于我的面子,你也能保住。
在我们关系存续的期间,我也会尽好‘男朋友’的本分,好好护你。
平声静气的语调,直接将利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只需要回答yes or no。
可不知为什么。
宋枝蒽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至于原因,她又说不出来。
偏偏她又没办法义正严词地拒绝。
就像祁岸说的,他是出于保护自己,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在追她的话,他那样骄矜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追人失败的非议。
但这一切发生的实在突然,祁岸是条理清晰,可她完全仔细思量过。
权衡几秒,她也只能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你让我考虑考虑。
祁岸挑眉,考虑多久。
宋枝蒽抬眸看他,有些艰难地说,……三天?祁岸长睫淡淡垂下,掩住那一抹似是而非的薄笑,咬字笃定如一锤定音,行。
……就三天。
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敲定下来。
回到包间的宋枝蒽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她都没有同意祁岸的提议,为什么要答应他三天考虑时间?然而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根本没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祁岸掰扯。
甚至她脑子也是混乱的。
接下来一行人开始第二场KTV之旅,实在脑容量不足的宋枝蒽便跟蔡暄找了个腿疼的借口,提出先离开。
蔡暄自然不愿意让她走,但听她说腿疼,也只能放行。
于是一伙人,就只有宋枝蒽早早回到宿舍。
原本她想趁她们不在,好好复习,可书本打开好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背不下去,一睁眼一闭眼就是祁岸跟她说的那件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她竟然开始在百度上搜索——男生要和你做假情侣是什么意思。
不搜不知道,一搜一大跳。
现实中还真有那么多男生对女生说这样的话,不过大家的答案也都挺不客气。
其中最直白的一句就是——你以为是小说哪,要是喜欢你至于和你装?更劲爆一点的——假装之后就可以和你啪啪啪还不用负责啦。
宋枝蒽被这话堵得耳朵直冒火,不尴不尬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甚至有那么一秒,她想把这个截图发给祁岸,看他是什么反应。
然而她也就是想想。
到今晚,她也算是明白,但凡和祁岸嘴上交锋,她就绝对没有赢的可能。
思及此,宋枝蒽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想着索性时间也晚了,就干脆洗洗睡,等明天清醒一点,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只是她睡了,另外那三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便给蔡暄发信息问了一句。
本以为蔡暄这会儿铁定在兴头上,会很久才回,没想到她几乎秒回:【留吧宝贝,我们唱到十点多就回】宋枝蒽躺在枕头上,稍稍有些意外:【你们不通宵吗?】毕竟大学生去KTV玩儿,一般都是通宵的。
蔡暄更是麦霸,每次去一定要唱个痛快。
没想到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蔡暄回得很干脆:【不通宵,明天要准备复习】顿了顿,她又说:【你怎么样,腿还好吗?其他人还问你呢】宋枝蒽:【已经不疼了】蔡暄:【不疼就好,不然我都想回去陪你了】宋枝蒽:【你今天是寿星啊,你走了他们怎么办】蔡暄:【寿星怎么了,钱又不是我花的,客也不是我请的,再说了岸哥和你也都不在,我留在那儿啥意思】宋枝蒽莫名从这话中听出什么,问她,【那陈志昂呢】蔡暄:【懒得提他,看他就不顺眼】宋枝蒽抿了抿唇。
不太敢继续往下问。
却也因此注意到那句岸哥和你都不在。
忍了几秒,她到底没忍住:【祁岸走了?】蔡暄:【走了啊,你走后没多久他就走了,说家里狗子还没吃晚饭,也不知道真假,这个点儿狗子吃的也不是晚饭,是宵夜了好吧】宋枝蒽有些意外。
蔡暄:【不止他,邹子铭也走了,你说我看着顺眼的几个人都不在,我还在那儿玩啥】蔡暄:【哎,算了,我等会儿就回去,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咱俩再说】宋枝蒽回了句好。
只是这刻安静下来,她望着漆黑的床板,思绪又开始不听话地乱窜。
她蓦地想到,百度那些答案中,看起来最离谱的一条——他可能喜欢你,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好直接表白,所以才搞出这种借口,不过是真是假也要看你们双方条件啦,如果你很有自信,那他就算一开始没这个意思,也会被你拿下的。
拿下?她?拿下祁岸?脑中蹦出这个乱糟糟的的想法,宋枝蒽顿时无奈地闭上眼,把被子蒙到脸上。
不不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然而无论宋枝蒽再怎么逃避,她也无法改变在第二天发生的两个现实。
第一个现实是,祁岸因为在校内打了何恺的那一拳,被校方记过并警告,不过情节较轻,只发了红头.文件和公示。
消息一经确定,学校里就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对此,当事人却极为云淡风轻。
苏黎曼还在学校食堂碰到祁岸和邹子铭,说两个人在食堂悠然自得的吃饭,跟没事儿人一样。
第二个现实是,祁岸打何恺那件事,被围观的人配拍下来,发到了论坛上,目的是为了澄清之前那个帖子对于他和宋枝蒽的不实攻击。
但也因此锤了祁岸在追宋枝蒽,且还为她打了自己的好兄弟。
帖子里有喊帅的,也有喊羡慕的,还有一批人批判之前那个帖子里的污蔑者,整体看来风气都是正面积极,根本见不到之前说风凉话的那群人。
一时间,宋枝蒽简直成了全校女生都羡慕的对象,大家看她的眼光也从学霸校花,变成了校草未来的女人。
宋枝蒽却只觉得很无奈。
最微妙的是宿舍人的态度。
她们对于何恺是谩骂批判没错,但对祁岸这个舍身取义的做法,却没丝毫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像学校里的其他人那样反应夸张。
那感觉就好像她们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甚至心知肚明。
越是这种态度,宋枝蒽越没法开口解释。
且考试周也正式启动,大家显然没工夫在意别人的八卦,都开始认真复习。
不过对宋枝蒽来说,最让她烦心的是她和祁岸的关系。
即便第二天清醒着,她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答应这个提议。
对她来说,平平静静的生活最重要,如果可以,她宁愿与何恺和应雪再有什么瓜葛,但也确实像祁岸说的那样,她想过安生日子,不见得那两位也这么想。
要是何恺跟应雪还要搞小动作,她跟祁岸合作无疑是最好的解法。
只是她心中有太多迟疑。
甚至一丝不可言状的惧怕。
思来想去,宋枝蒽也没决定好,只能保持原地踏步的状态,专注复习。
祁岸倒也没催她,像是给足她空间让她思考。
这种情况就这么持续了两天。
直到当天傍晚,宋枝蒽和宿舍其他人一起去校外新开的面馆吃饭,机缘巧合下,她碰到了曾经的高中同学李思甜。
确切的说,是只同班过一个月的高中同学。
当初她进A班没多久,李思甜就因为综合成绩不达标,被分到了B班,再往后,宋枝蒽对她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应雪的小跟班,她在学校大榜上的排名也越来越靠后。
等到毕业的时候,李思甜更是几乎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不曾想经年别过,两人会在北川大校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面馆里相遇。
且还是身为服务生的李思甜,先认出的宋枝蒽。
她叫宋枝蒽名字的时候,宋枝蒽几乎愣住。
二人四目相对,李思甜比年少发胖不少的面颊,顿时堆砌不亚于她的惊讶,还真是你啊宋枝蒽,你变漂亮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或许是她这一刻的表达过于友好。
宋枝蒽有一瞬的不适应,但又不好当面对人摆脸色,只能尴尬扯唇,你也变了好多。
李思甜憨厚地笑,这不是生活锤炼的嘛。
说着,她又看了看宋枝蒽身旁的几个人,都是你同学?蔡暄点头,啊,我们是她舍友。
这语气一听就是北川大的,李思甜眼里泛开欣羡,真好,真羡慕你们大学生。
宋枝蒽微微哽住。
李思甜却热情对她们说,都是同学,我去帮你们催快点儿,你们想喝什么自己拿啊,算我请。
说完她就忙叨叨地去招呼另一边客人。
蔡暄眼睛睁得溜圆,行啊,我的枝蒽大宝贝儿,出来吃个面也能被请客。
苏黎曼在旁边附和,谁让我们枝蒽性格好呢?……宋枝蒽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我跟她其实不熟,不止不熟,还不大对付。
蔡暄挑着面条愣住,什么意思。
宋枝蒽尽量简单地说,当初班上有个很看不惯我的女生,经常找我麻烦,她算是那个女生的跟班。
为了避免麻烦,宋枝蒽没告诉她们那个女生就是应雪。
顿了顿,她又说,所以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碰到她,她对我态度会这么和善。
但最让她意外的是,李思甜好像没上大学。
此话一出,蔡暄对李思甜的友好滤镜顿时破碎,嫌弃地说我们不吃了换一家。
宋枝蒽阻拦,没必要的,我看她现在对我没有恶意,而且面也已经做了。
也是巧。
话音刚落李思甜就端着四碗面过来,又提醒她们酱料在哪里,随后又说了一遍饮料随便拿,不算钱。
蔡暄多看了李思甜几眼,你要不说她以前欺负过你,我是真看不出来。
宋枝蒽默默给碗里加了点醋,没接话。
没多久,四个人吃完,打算继续回图书馆自习,不想离开之前,宋枝蒽被李思甜叫住。
李思甜笑容里带着一点讨好,你这会儿忙吗?不忙的话,可以留下来聊一聊吗?听到这话,蔡暄张口护崽,什么事啊,非要单独说,就在这儿说不行?话里三分敌意。
李思甜不傻,当然明白怎么回事,但也还是坚持,你放心,我就是单纯跟她聊一聊,没别的意思——她还想往后解释,是宋枝蒽打断,可以。
蔡暄拗不过宋枝蒽,只能跟另外两人先回去。
她们走后,宋枝蒽看向李思甜,你想和我聊什么。
气氛莫名变得沉冗,李思甜也没有刚刚灿烂的笑意,甚至目光都有些歉疚,其实我叫你,只是单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是我当年太傻,被应雪当枪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现在因果报应到我自己身上,我也理解了你当年的遭遇。
确实没想过她开口就是忏悔,宋枝蒽晃了晃神。
因为印象中,李思甜除了跟着应雪对她冷嘲热讽外,两个人没有太多恩怨。
宋枝蒽对她更多是无感,谈不上多厌恶。
所以这话……她望着李思甜,我不懂你意思,麻烦你说清楚点。
李思甜听到这话算是彻底明白了,宋枝蒽到现在对那些事都一无所知。
她望向宋枝蒽的眼神甚至多了一丝同情,话也半吞半吐的,你现在,还跟何恺在一起吗?我前阵子看到同学群里说,你跟他分手了。
宋枝蒽心头积上一口气,语气冷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这瞬,李思甜被她眼底锐利深深刺了一下。
她很难相信,面前这个明眸皓齿漂亮得格外过分的女生,就是从前那个被她们小团体欺负得黯淡无光的少女。
甚至她早已不再有当年的怯懦和自卑,即便外表还是那样柔软,可内在的灵魂却早已变得坚韧不拔。
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热潮。
李思甜再也忍不,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告诉你,宋枝蒽,不要再和何恺在一起了,他不是好人。
……当初就是他把你的地址告诉那些讨债人,害你和你外婆无家可归。
三十五章在很小的时候, 宋枝蒽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戏剧色彩。
母亲很早就和父亲离婚,抛下她出国, 父亲再娶了一个蛮横跋扈的女人, 不止对她不好,没过几年,两人又生下一个骄纵无礼的弟弟。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 本就不在意宋枝蒽,于是她的存在感就更低。
等熬到高中,她可以住校, 过相对自在的生活,父亲又因炒股赔钱到家破人亡, 继母带着儿子人间蒸发,把债务和难缠的讨债人都丢给她。
那时宋枝蒽就觉得,日子应该不会再坏了。
可事实证明,她的人生低谷远没底线, 每当她觉得运气已经好转,现实就一定会迎头给她以痛击。
就好比这个晚上。
她被一个多年未见, 甚至谈不上熟的人,亲口告知她被曾经最深信不疑的人,期满伤害过的一切。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
当初因为祁岸各种护着你, 应雪嫉妒得快要发疯, 为了让她开心, 何恺就只能纵着她, 她说想把你从祁岸家赶出去, 何恺就帮她想了这个办法, 应雪又觉得事情闹得不够大,她就让我们把你是老赖女儿的事情传出去,还让我们添油加醋,说你父亲害死好多人。
我当时确实幼稚,不懂事,再加上不敢不听应雪的,就照做了,再后来,你的事就在全校传开,那些人仗着祁岸不在,才敢明目张胆针对你。
我记得他们最恶毒的一次,就是在你背后贴侮辱性的纸条,那会儿是体育课,和应雪关系好的那些人聚集在一起,研究在你背后的纸条上写什么,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何恺拍着球过来,笑嘻嘻地说了句‘低能儿’。
我觉得这群人好可怕,她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对别人。
但是我太懦弱了,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敢不听应雪的。
可能也发觉事情有些闹大,何恺就提出不让大家再针对下去……说是,说是你那会儿状态不对,怕你出意外。
但这样的话,应雪就又不开心了,后来又出馊主意,让何恺把你追到手,说这样你就没法再吊住祁岸,回头再让何恺把你甩掉,两全其美。
她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说出这种话的,最恶心的是何恺居然同意了。
再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你不要骂我虚伪,为什么当初不告诉你,我根本不敢,而且我看到何恺对你也好像很好,我就想着这事儿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捅破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没想到,我的报应很快就来了,最可怕的是,我遭遇了几乎和你相同的境遇,我爸为了做生意贷了很多款,结果赔个精光,连我上大学的钱都凑不到。
我妈觉得我成绩反正也不好,就不愿意给我多花钱上本科,就要我去读大专。
后来那些追债的人越来越狠,家里连供我读大专的钱都没了,我爸也生了很重的病,我只能辍学出去打工,一打就打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我高二的时候,还在A班,但事实就是,我这些年过得好差,差到不能再差,直到我遇到我的男朋友,我才觉得好些。
我觉得这就是报应……真的就是报应……我活该……这几年里,我经常想到你,我突然就理解了你当初的感受,但是我知道,你远比我难上更多。
我也想过联系你,但是你不在班级的任何群里,我怕我明着找你会引起应雪的注意,所以就放弃了。
宋枝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当初不该为虎作伥,和她们一起做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我也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没有用,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想让自己心安。
你不要再相信何恺了,也不要和他在一起,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蛋。
不,曾经我们这些施暴者都是混蛋……晚风微凉。
徐徐吹在宋枝蒽脸上,也吹走她眼底湿雾一般的潮气。
在李思甜哭到泣不成声,哭到路人纷纷撇来诧异目光时,她依旧僵持着良好的体态,沉默如刻地望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女生。
李思甜卑微地弓着脊背,做出最虔诚的忏悔。
宋枝蒽身形融在沉湛的夜色里,看似毫无动容,心头却似被尖刀豁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比背叛更恶寒的滋味。
是期瞒,是愚弄,是委屈,甚至近乎窒息愤懑。
她从没想过,曾经让让她那么感激,那样真心相待的人,也是在背后对她使坏的始作俑者的帮凶。
根本没有坠入深渊前拉住她的一只手,那只是她自我感动塑造出来的假象。
最可笑的是,她居然和何恺在一起三年。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吗?好像没有了。
宋枝蒽眼眶在这瞬潮湿酸涩得厉害。
可又觉得,即便是哭,也无法改变什么。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在李思甜面前真就一滴眼泪都没流,甚至再开口的声音,都是平直而稳定的。
她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会原谅你们任何人。
但我感谢你。
有勇气站出来。
或许人类对痛苦的记忆本身就是排斥的,宋枝蒽很久以后都记不清那天她离开后具体干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手脚发冷,双腿也似灌了铅般走不动路。
夜色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深如静海。
有风吹过,带起路旁树枝,摩擦出沙沙声响。
宋枝蒽扶着路边的栏杆蹲下来,一面深呼吸,一面听见心里那个声音拼命告诉她——不要哭,不许哭。
你没有错。
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自怨自艾。
做错事的是他们。
不要用这种情绪来惩罚自己。
然而大道理成千上万,有时候再多的努力克制,也抵不过一刻的真实关怀。
就在她马上要忍住眼泪平复下来的时候,一通电话摧毁了所有削薄的意志力。
是祁岸。
宋枝蒽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从溺水中兜头捞出。
泪雾在这个瞬间不受控制地侵袭整个眼眶。
空冷许久的胸腔,也像找到唯一可以取暖的地方,一点点从僵化逃离。
宋枝蒽指尖轻颤,按下接听键,呼吸也不由自主变得紧促。
下一秒,男生富有温度又沉磁的嗓音在耳畔不疾不徐地荡开,低念了声她的名字。
宋枝蒽。
祁岸调子桀骜不驯,音质同上好的黑胶唱片,三天了。
宋枝蒽没吭声。
细微的呼吸却顺过电流被对方感知。
以为她故意逃避,祁岸嗤了声,你这考虑有没有完。
到这会儿,积攒到顶点的情绪再也瞒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宋枝蒽却固执地咬住下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吞咽了好几次,才尽量平稳地说了一句我在。
祁岸以为她在图书馆,倒没多想,只是云淡风轻地问,你考虑得怎么样,行不行给个准话,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
就被宋枝蒽猝不及防地打断,想好了。
……祁岸垂下眼帘,握着手机的长指收拢,屏息凝神地等待她下一句。
就这么过了漫长的三秒。
祁岸听到宋枝蒽咬字缓慢,带着细微的,经过克制的抽气声。
她说,我答应你。
心跳在这刹踩空一拍。
似是终于意识到什么,祁岸眉头攒起,音色也随之肃然冷冽,宋枝蒽,你是不是哭了。
就是这句话。
宋枝蒽如同被打开内心某个无形的阀门,委屈的眼泪再度顺着眼尾淌下。
她咬着唇没说话,喉咙却溢出明显的呜咽声。
细微又弱小的声音。
像是闷痛的电击,循序渐进地击打在祁岸心头。
祁岸眸色冷凝,音色焦灼,在哪儿,我去接你。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宋枝蒽到底没能拒绝祁岸,依照他的安排在学校公交站等他过来。
只是去之前,她先洗了把脸。
宋枝蒽平时妆容很淡,一哭再一洗后更是所剩无几,露出惨淡素白的一张脸,配合微微红肿的眼皮,显得尤为可怜。
偏她不想让祁岸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于是特意补了一下口红。
等祁岸开车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宋枝蒽看起来已经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了。
只是强撑的眼神骗不了人。
她刚坐上副驾驶,祁岸就从她眼底捕捉到那抹黯淡和疲惫。
喉结微动,他收回目光,嗓音很沉,安全带系好。
宋枝蒽乖乖照做,声音含着一点儿懵懂的沙,你要带我去哪儿?祁岸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却又仿佛暗含着某种阴沉情绪,不表现出来,吃饭了么。
吃过了。
宋枝蒽老实回答。
祁岸嗯了声,语气不容置喙,那跟我回家。
宋枝蒽闻言微怔。
祁岸撇她一眼,堵住她未开口的拒绝,不是说答应我了?一句话让宋枝蒽瞬间熄了火。
她垂着长睫,声音呐呐,答应你了就得都听你的么。
话里几分无力反抗的怨怼,听起来却有种娇憨软萌。
祁岸见她还有心思跟自己抬杠,嘴角勾了勾,怕什么,又不是不送你回来。
暧昧的言辞激起心头无形的电流。
祁岸语气有种缱/绻的蛊惑,扯了下嘴角,不过是想让绣绣帮我哄哄。
至于哄谁,不言而喻。
宋枝蒽被他轻飘随意的语气说得莫名心悸了下。
转念又想到等会儿可以见到绣绣,心情又不由自主放松起来。
刚好前方一道红灯。
祁岸停下问她,所以刚刚为什么哭。
说话间,男生深眸长驱直入地朝她望来。
宋枝蒽被他这X射线般的眼神看得撒不出谎,当然也没必要说谎。
斟酌了会儿,她平声静气地把今晚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不过她没有李思甜说的那么详细,只是简明扼要地告诉祁岸,当初追债人从平城过来找她麻烦的始作俑者是何恺。
而何恺之所以对自己好,甚至替自己偿还债务,也是因为当初她被欺负得太惨,所以才出手保护她。
祁岸听到这里面色骤然沉下,像是压抑着什么,声线凝着冷冽,什么叫你被欺负得太惨,当初除了追债人,还有人找你麻烦?宋枝蒽微微压下肩头,有的。
……是应雪那一伙人,她们一直看我不顺眼。
说话间,宋枝蒽眼神变得坚锐起来,交拢在一起的双手,也紧握到指节泛白,不过都不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只要能报复何恺。
报复他曾经对她做过的,期瞒的一切,报复她浪费在他身上这最好的三年。
她说这话时,祁岸的视线无声又沉灼地锁着她,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
宋枝蒽余光感受到,有些不自在地看他,……怎么。
祁岸嗓音含着磁沉的颗粒感,微微抬眉,似是了解什么,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答应我。
宋枝蒽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不高兴。
毕竟之前的说法只是让何恺死心,谈不上报复。
如果是报复,祁岸势必会跟着她牺牲更多。
然而祁岸不一定愿意牺牲那个精力时间,甚至与何恺撕破最后的脸面。
宋枝蒽也发觉自己好像在无形中占他便宜,便及时补充,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不想话音堪堪落下。
祁岸就掷地有声地打断,谁说不愿意的。
……宋枝蒽眼神怔怔。
祁岸斜睨着她,眸光轻狂渐起,桀骜不驯地扯起唇,爷什么时候反悔过。
三十六章有他这话, 宋枝蒽五脏六腑都轻盈起来。
一夕之间的忐忑和担心也归于平静,之前激流勇进般的糟糕情绪亦随之渐渐消弥。
就好像祁岸身上蕴藏着一个巨大的能量场, 只要一靠近, 再弱小的她也会跟着强大起来。
只是祁岸的配合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红灯转绿,车刚刚启动,他就不咸不淡地接了句, 但我有条件。
……宋枝蒽默默无语,又不得不讨好地应他,什么条件。
祁岸目视前方, 松散开着车,我们两个的合作, 得听我指挥。
言外之意就是,宋枝蒽要听他的。
宋枝蒽当然不会立马同意,理由呢?祁岸不轻不重地撂上她一眼,那你指挥?宋枝蒽不理解, 又不是打游戏,为什么要指挥。
祁岸一挑眉, 行,我们两个就谁也不听谁的,胡作非为,想怎么来怎么来。
宋枝蒽噎了噎,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
还是你觉得, 你驾驭得了我?男人声音沾染蛊惑, 轻佻的眼神更似在暗示什么谑弄什么。
……宋枝蒽几乎一秒就熄了火。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 也不管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身份, 事实就是——她永远。
都不可能。
骑到祁岸头上。
想明白这个点, 宋枝蒽闭了闭眼,像是懒得挣扎般松下肩头,我可以听你的。
但总要有规矩和底线。
她看向祁岸,总不能你说什么是什么。
规矩和底线就是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祁岸话说得倨傲坦荡,且提任何要求前,我都会征询你的意见,如果你接受不了,大可拒绝。
也就是说,总体方向你要听我的,不许乱行动,不许自己一个人瞎折腾。
后面两句话,他刻意加重咬字,甚至还用眼神对她划了下重点。
宋枝蒽莫名有种被大佬带飞前教育的错觉。
不过仔细品品,她也能理解,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她在祁岸面前的形象都是弱小可欺,祁岸多少担心她也是正常。
而且就算她不乐意也没办法,因为她想报复何恺,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祁岸合作。
剩下的事,他们大可以后再探讨。
也算想明白,宋枝蒽点点头,那就这样。
祁岸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形收紧,勾勒出凌厉的骨骼线条,放心。
胸腔闷出不屑的低嗤,男人疏淡腔调里渗出一股阴鸷的狠劲儿,我比你还想让他栽。
-祁岸家本就离学校不远,又没堵车,不多时两人就回到别墅。
大概是确立了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宋枝蒽这次来这里自在多了,一进门就朝绣绣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声。
绣绣见到两人立马摇着尾巴高高兴兴地过来,围在两人身边转。
祁岸把她上次穿过的拖鞋再度帮她拿出来,先凑合穿,过两天再给你买双合脚的。
宋枝蒽瘦薄的脚踩在大大的男款拖鞋上,顿了下,不用的,我也来不了几次。
来不了几次?祁岸抱臂倚在玄关居高临下的撇着她,你见过女朋友来男朋友家,一双专属拖鞋都没有?女朋友这三个字,像是细尖的针,一下扎到她某根后知后觉的神经上。
宋枝蒽眉心一跳。
耳根后知后觉升了温。
没错,她现在的身份是祁岸的女朋友,来他家里是人之常情。
见她找不到话反驳的样子,祁岸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情不错地微抬下巴,你陪绣绣,我去给它做饭。
就这样,两人明确分工。
祁岸去了厨房,宋枝蒽带着绣绣在客厅交流感情。
到这会儿,宋枝蒽才承认祁岸带她回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和绣绣呆在一起,她的身心就很愉悦。
大概是因为她在。
祁岸给绣绣的晚餐格外丰盛,弄好后依旧交给她来喂。
不过这次她没有傻乎乎地蹲在地上,她腿脚不方便,就坐在沙发上陪绣绣吃。
祁岸拎了一瓶速溶咖啡和果汁在她身旁坐下。
夏夜里,男生独有的体温与荷尔蒙像是强势的侵略者,瞬间侵袭宋枝蒽四周的空气。
印象中,这还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坐得这么近,且身边还没有明显的格挡物。
宋枝蒽耳根微微发热,接过果汁的瞬间,稍稍往右挪了一点。
祁岸神色自如地翘着逆天长腿,打开电视墙,随意找了个综艺节目播放。
偌大的客厅总算有点儿人气,宋枝蒽呼吸也跟着自如起来。
直到绣绣把晚饭吃完。
大概是觉得无聊,狗狗不理他们俩,跑去别的角落玩球。
狗子一走,宋枝蒽就开始不自在,想了想也只能开口,你今晚叫我过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给绣绣喂饭吧。
言外之意好像在说咱俩是不是得干点儿正事。
祁岸单手撑头,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挺急。
……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宋枝蒽眸光闪烁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祁岸就探手捞起桌上的手机,说吧,你想怎么报复何恺。
没想到这就切入话题,宋枝蒽想想,认真说,当然是让他不好受。
但具体怎么让他不好受。
还没太想好。
想让他不好受还不简单。
祁岸悠然笑了声,掀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手给我。
宋枝蒽有些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也还是听话地把细白的手探过去。
却不想下一秒,祁岸直接握住她的手。
肌肤相碰瞬间,独属他的温热细腻和薄茧顺着神经元瞬间传递到脑仁,就是这刹,宋枝蒽感受到心脏很强烈地颤动了一下。
你……气氛在无形渐渐中升温。
祁岸垂着漆深如墨的眸,耐心将两人双手交握的姿势,调整成十指相扣的模样。
宋枝蒽浑身血液仿佛逆流。
所有的感觉就只剩下被他大手紧紧牵着的触感。
直到祁岸掀起眼帘,对她再度下达命令,坐过来。
……找个角度拍张照。
宋枝蒽好像明白他想做什么,便哽喉咙鬼使神差地朝他身边坐了坐。
之前挪出来的不到三厘米的空隙,转眼就被祁岸的长腿填满。
宋枝蒽就像个不会动的提线木偶,任由祁岸牵着她,用手机各个角度地拍照。
拍到她耳朵绯红,说话也磕巴,你都拍好半天了……还没拍好吗?秀恩爱当然要找个最好的角度。
祁岸漫不经心地斜她一眼,你不懂?被他的话挑衅,宋枝蒽微微不爽,低声道,我哪有你经验丰富。
祁岸呵笑了声,我经验丰不丰富,你又知道了?这番带着禁忌色彩的挑衅话语,一下让宋枝蒽卡了壳。
心想我自然是不知道,但你吻技挺好我可是亲眼看到。
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嘀咕两下,她是不敢当面对祁岸说的,谁知道这人还有什么骚话在后面等着她。
最主要是她现在有求于他,又在他的地盘,也只能低眉顺眼地任由祁岸明目张胆地牵着。
于是两人就这么公事公办地十指相扣好一会儿,祁岸终于拍出一张还算满意的照片。
刚发过来,宋枝蒽就点开来看——画面中,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紧相扣,大的那只骨骼硬朗舒展,手腕上戴着标志性的运动手表和乌银手环。
小的那只白白软糯,手腕凸起处又一颗暗红色的小痣。
就连两人双手交握的虚化背景,也是宋枝蒽的白色碎花裙摆。
那感觉,俨然一对热恋情侣。
宋枝蒽心跳莫名加速。
从没想过这样的照片,她有天会与祁岸拍。
见她微微出神,祁岸轻笑了声,怎么,第一次拍?宋枝蒽抿唇,嗯。
祁岸看起来不是很相信。
宋枝蒽解释,何恺以前很少发关于我的东西,只有最开始刚在一起的时候,发过一张我的照片。
这话像提醒祁岸什么,他轻挑了下眉。
随后也不知干什么,垂着眼拨弄手机,好一会儿才开腔,我也是第一次。
宋枝蒽正拿着果汁小口小口地喝,听到这话,蓦地一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接的是之前那句。
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和别人秀恩爱?宋枝蒽微微讶然。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挺合情理。
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生都能轻易得到,也正因为来容易,所以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也就更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搞这些讨女生欢心的小事。
然而这个便宜,却被她瞎猫碰死耗子给捡到了。
宋枝蒽心境有一瞬的微妙。
等收回思绪时,祁岸已经编辑好朋友圈。
他将手机随手丢给宋枝蒽,往后自在一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宋枝蒽拿起他沉甸甸的手机,像是对待功课那般认真低眸看向屏幕。
只见编辑窗口里,只写了简简的一个字——她。
图片却放了两张。
一张是两个人之前拍的牵手照,被祁岸调整过角度剪裁过,又调整了曝光和质感,看起来格外清晰好看。
另一张则是宋枝蒽上次来他这里时,被他拍下的和狗狗一起玩的照片。
照片里宋枝蒽红裙黑发,瘦白清秀,笑容分外美好。
和祁岸那天发给她的照片角度不同,完全不似随手抓拍,更像是精心找准角度,专门拍下刻格外开心明朗的笑。
宋枝蒽不可思议地望向祁岸。
祁岸倒是毫不心虚,好整以暇道,突然翻到,觉得这张还不错。
宋枝蒽哽住,重新看向照片。
祁岸意味深长地扯唇,而且你不觉得这张照片对何恺杀伤力更大么。
两张照片一看就是不同时间拍下,红衣服那张宋枝蒽腿上还没有伤,很显然是之前拍的。
也就在无形中告诉别人,宋枝蒽不止一次来祁岸这。
感觉就好像,她与何恺一分手,祁岸就抓准机会想把她套牢。
这么一想,这杀伤力确实是翻倍。
宋枝蒽不得不佩服祁岸这个思维逻辑,也觉得没什么好改的。
就这条朋友圈,别说别人看到会嗷嗷叫,就连她自己,在刚看到的时候,都不自主地心悸了下,要不是她知道这是假的……轻咬了下唇。
宋枝蒽把手机交还给祁岸,玉色双颊染着抹不自知的淡粉,可以了,你发吧。
祁岸眸光在她脸上轻轻扫过,不动声色地浅勾起唇角,垂眸点击发送。
宋枝蒽本想用自己的手机给他点个赞,不料蔡暄的电话突然打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将近九点。
蔡暄在电话里担心她,你怎么和那女的聊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报警了。
宋枝蒽微微尴尬,还没想好说辞,身旁的祁岸就霸道将她的手机抢去,施然对蔡暄道,她在我这儿,不用担心。
蔡暄意想不到,岸哥?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什么,哦哦哦,那在你这儿我就放心了哈,你们继续继续,我挂了。
宋枝蒽:……不甚满意地看着祁岸,你怎么还随便替别人接电话。
祁岸轻扬眉梢,这叫行使男朋友的权利,你要想,我的电话也可以让你接。
不,我没那个兴趣。
宋枝蒽抿唇把手机从祁岸手里拿回来。
祁岸倒也没捉弄她,兴味盎然地靠坐在沙发上,有滋有味地看着她挎上自己那屁大点儿包,又理了理裙摆。
很晚了,宋枝蒽对他说,我得走了。
嗯,祁岸懒懒应声,我送你。
如果是以前,宋枝蒽一定会说这么近不用麻烦。
但现在情况不同,既然祁岸已经开始行使他男朋友的权利,那她也应该使用她女朋友的权利才不算吃亏。
且她的腿还没复原,所以被他送回去也是应该。
只是不曾想,车开到校门口,宋枝蒽刚要下去,就被祁岸叫住,等会儿,有东西给你。
宋枝蒽推门的动作停下。
祁岸下车绕到后备箱那边,随后手上就多出一大捧粉橘色的法式郁金香花束,白色的包装纸配合白色的蕾丝飘带,看起来格外仙气漂亮。
反应过来什么。
宋枝蒽眉心突地一跳。
果不其然,刚坐回驾驶,祁岸就把花递给她,拿着。
……宋枝蒽心跳奇快。
甚至屏息凝神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接过,像是极其不确定这束花是给自己的,还是祁岸只是单纯让她拿着。
直到祁岸懒散开腔,过来接你的路上,刚好路过花店,就顺手买了束。
……混不吝的嗓音混着微哑的性感,他要笑不笑的,知道你喜欢小雏菊,但老板娘说最近流行这个,说送姑娘,姑娘一定喜欢。
宋枝蒽默默听着,眼眶也随之发烫。
视线在花束上流连好一会儿,才抬起澄澈的眸,动容望向祁岸,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漂亮的花,谢谢。
似乎还挺满意她这个反应。
祁岸噙起唇角,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敲了敲,看似不经意却又特别注意着她的微表情,那喜欢吗?宋枝蒽低头又多看了几眼,呆呆点头,喜欢。
顿了顿,她又说,要很多钱吧。
祁岸闲闲撩起眼波,你觉得我缺钱?宋枝蒽哽住。
只觉周身温度都攀升起来。
就在她想找借口下车的时候,祁岸敛去漫不经意,深眸长驱直入地望着她,我只是要你记住。
……宋枝蒽抬眸看他。
祁岸磁嗓掷地有声,腔调也是少有的郑重,从今天起,宋枝蒽就是祁岸的女朋友。
说话间,他抬手,用指节轻而克制地刮了下她果冻般软嫩的脸颊,咬字意气又倨傲:以后有我在。
什么都不用怕。
三十七章如同宣誓般的话像是被凿刻在记忆里, 直到回到宿舍,宋枝蒽脑中都还在回想刚刚那一幕。
耳畔也早已热得像是发了烧。
甚至她都忘记自己腿伤还没完全好, 步子也走得毫不小心。
然而她却不知道, 更让她措手不及的事在后头。
就在她推门走近宿舍的一瞬间,原本在各个位置上忙自己的三个人同一时间尖叫起来,跟啦啦队似的一起喊着她的名字, 后面还跟着俩字,牛逼!宋枝蒽被吓得立刻醒了神,赶忙把宿舍门关上, 像看神经病似的对她们三个道,你们疯了, 大晚上的喊什么呢!见她吓得花容失色。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这么一闹,宋枝蒽才知道距离那条朋友圈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祁岸在一起了。
用蔡暄的话来说, 好歹是北川大最受瞩目的校草哎,你以为他比那些爱豆的影响力低吗?一旦谈恋爱了肯定火速传开啊。
蔡暄还揶揄她, 不过你更厉害嘿嘿,这么短时间就把人拿下,简直是宿舍之光!苏黎曼也跟着起哄,让宋枝蒽说说两个人是怎么表白在一起的。
宋枝蒽被她们问得有些讪然。
只能含糊其辞地撒谎说就是蔡暄生日当天,祁岸跟她表的白。
此话一出, 几人又开始亢奋起来。
如果是以前, 宋枝蒽一定会受不了。
但现在不同, 她跟祁岸的事已成定局, 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就干脆由着她们去。
只是耳根子却免不了发烧, 心率也忽上忽下的,像是找不到落定点,她只能靠整理杂物来转移自己的心绪。
说起来,她确实很久都没体会过这种滋味了。
上一次有这种心情,还是在几年前那个难忘的除夕夜,祁岸在视频里和她说要考同一所大学。
那会儿的她远比现在六神无主,心潮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只能靠刷题来缓解心情。
而现在……两人只是互相利用。
宋枝蒽默默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将杂物收拾好后,又将那束一大束郁金香放在书桌最漂亮的拐角,找角度拍了几张还不错的照片。
她没有骗祁岸,这确实是她第一次收到这么漂亮,又这么讨她欢心的花。
以前何恺虽然也总会在吵架后送她,但都是那种很敷衍的套餐花,又贵又难看,时常夹着几枝玫瑰,宋枝蒽每次收到都要连续打好久的喷嚏。
她怕对方不开心,就一直没说,后来实在忍不了告诉何恺,何恺却左耳听右耳进,就连前两天去学校找她求和,也捧着火红的玫瑰,讽刺至极。
和他相比,祁岸的细致就好像为她量身定制一样,即便突然牵她的手,也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宋枝蒽说不清心里的具体感受,只觉得自己好像欠他太多,唯一偿还的办法,就是在和他确立合作关系后,尽心尽力的帮他,对他好。
想到这些,宋枝蒽在熄灯后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
之前她问过祁岸,恋情公开的朋友圈需不需要自己发。
祁岸的意思是,既然何恺都不在她微信里,她发不发都行。
宋枝蒽当时有一点怕被人骚扰的私心,就暂时没发,但现在她觉得,她不应该把这件事的重心,都压在祁岸身上。
她应该和祁岸站在一起。
最起码这件事,她要给足他面子,给足他回应。
打定主意,宋枝蒽深吸一口气,按部就班地编辑出那条早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朋友圈。
配图也是两张。
一张和祁岸同款的牵手照片。
另一张则是她拍的郁金香花束的照片。
至于文案,则是对祁岸的隔空回应——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一次编辑这么肉麻的话,宋枝蒽眼底荡出一抹难以自抑的羞赧,但也还是咬着牙,一鼓作气地点了发送。
随后逃避现实般,把手机设为免打扰,被子一蒙,龟缩进入梦乡。
事实证明,她判断得没错。
这条朋友圈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掀起不小浪潮。
宿舍虽然熄了灯,但大学生普遍都是夜猫子,更有一些关系亲近的同学,第一时间给她发来惊讶和恭喜的慰问。
不多时这条朋友圈的截图,也开始在学校相关的各个Q群流窜。
谢宗奇因为最近在和一个北川大的小学妹打得火热,第一时间看到,也不管大晚上的祁岸睡没睡,直接打电话过去。
我简直是靠了,你说你俩这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一波我一波的,这狗粮是要活活把我撑死啊。
祁岸确实是没睡的。
凌晨一点的时间。
喧嚣躁动的酒吧,他在陪俱乐部的一群人彻夜狂欢。
这群玩极限运动的人平时也浪,但今晚浪得格外欢,毕竟最近几项极限运动比赛,俱乐部都赢了不菲的奖金,大家有理由高兴。
至于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他们老板脱了单。
祁岸看外在,绝对属于骁浪拿人那款,再加上性格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总给人感觉身边不缺女人。
但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少爷有钱有颜又有美好的肉/体,可就是宁愿浪费这一身优质资源,也不愿随便找姑娘凑合。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得知他谈对象会这么振奋,当即嚷嚷着晚上组局,让祁岸过去。
往常这种场合,祁岸基本懒得理,他不喜欢噪音,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澜园喝茶下棋。
只是今晚情况不同。
本来他已经洗好澡准备睡觉,谁知突然就刷到宋枝蒽发的那条朋友圈。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照片都要另外再加一层滤镜,显得粉嫩又梦幻,最主要的是她的文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看到这话,祁岸身形一顿,低敛冷峻的眉眼,也在这瞬浮现出如冰湖融化的浅淡波纹。
她在隔空回应他之前的话。
而对他来说,她愿意回应,远比回应本身更让他心神动荡,心跳沉沉。
他蓦地就想起,晚上临别时,宋枝蒽那双清凌凌的眼,以及她近在咫尺的,清甜温热的鼻息。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祁岸,他梦寐以求魂牵梦萦的人,再也不属于别人,她真切且独立,且现今,选择留在他了身边。
即便这暂且是假的。
但没关系,他们早晚会变成真。
喉结微滚,祁岸垂下眼,唇畔捡起一抹清笑,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不管怎样,这晚的觉肯定是睡不好了。
反正也无聊,祁岸就答应钱向东,驱车去酒吧替大家买单。
谢宗奇打来电话时,祁岸刚喝完一杯冰啤,单手挂着沙发靠背,长腿交叠闲闲靠坐在卡座中央,放浪又肆意。
其他人这会儿正围着桌子闹腾得厉害,他勾唇懒声,问他要不要过来。
谢宗奇乐了,这刚处上对象,就出来寻欢作乐,你也不怕枝蒽妹子生气。
祁岸第一次被调笑,浅皱着眉笑骂了声,少他妈没事儿找事。
虽然是骂着,但腔调明显愉悦畅快。
听出来他心情不错,谢宗奇嘿嘿一笑,恭喜之后又念叨了下何恺的情况。
自打那次你打完他,他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干嘛去,反正谁都不联系,估计是觉得丢脸。
这会儿也不知道看没看到消息。
我觉得就算他看到也会自个儿一个人闷着,那么好面子的人。
哎,不过说回来,他是真活该,从前不好好珍惜,等真被甩了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祁岸摸出根烟咬在嘴里点燃,吐出一口白雾,低冷嗤笑,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以后难受的时间长着呢。
谢宗奇唇角一抖。
不太敢吭声。
他也是这两天才领略到祁岸疯起来有多狠,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自己追宋枝蒽就算了,回头还告了自己一状,搞得被全校通报沸沸扬扬。
谢宗奇开始以为是何恺干的,忍不住去说何恺两句,说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还一个圈子的,男人之间有事私下解决,何必跟个小学生似的告老师。
何恺冤枉得要死,鼻子上还蒙个纱布,滑稽又憋屈,你他妈有病吧谢宗奇,谁告状了,老子鼻子被打成这个逼样儿止血都来不及,还他妈有时间告状!我不嫌丢人吗!谢宗奇被喷了一脸,又觉得挺有道理。
但也很纳闷,于是这才找祁岸去问,结果一问才知道,这事儿是祁岸自己干的。
至于原因嘛,当然不言而喻。
宋枝蒽肯定对他又内疚又怜爱。
通过这事儿,谢宗奇是看出来了,祁岸跟何恺杠上是板上钉钉,且何恺这个大傻逼,多半是玩不过祁岸的。
女朋友的前男友从来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祁岸这性子,也断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哽在那儿。
只是他这当共同朋友的,也没什么立场劝,只能两方都慰问慰问,顺便再给何恺求个平安。
话已至此,谢宗奇也没什么好拉着祁岸聊的,随便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
祁岸一根烟抽得差不多,捻在烟灰缸里,叫了句钱向东。
钱向东正跟兄弟们乐呵着,听他叫自己,立马正襟危坐,欸了声说我在。
祁岸垂眸倒了杯酒,明天有空的话,叫上几个兄弟帮我办点儿事。
钱向东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咋,你要干架。
祁岸闻言睨他一眼,干个几把。
……钱向东茫然:那为啥要叫上兄弟。
祁岸不咸不淡道,北川大校外新开了家面馆,他家老板娘叫李思甜,你们几个明天替我找她聊聊,就说——钱向东洗耳恭听。
祁岸哼笑了声,眸色漆深又危险,就说我媳妇以前被她欺负过,现在我想找她打听点事。
-翌日清早。
风轻云淡,天朗气清。
因为要复习,宋枝蒽遵循着生物钟很早就起了床。
大概是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在她点开微信,看到里面堆积的数量上百的红色小圆点时,宋枝蒽并没有过多惊讶。
这一百多的提示里,其中有大部分是点赞和评论,剩下的则都是朋友或者同学的信息。
其中要数童乐乐最夸张,连发了好多串感叹号,又疯狂恭喜撒花。
除了她之外,还有学校的一些相熟学姐,要么就是班上还不错的同学,发来恋情贺电。
宋枝蒽莫名觉得尴尬。
恋情是真的也就算了,偏偏是假的,即便她回复,也难免有所心虚。
思来想去干脆统一回复复制粘贴的台词——【是的,和祁岸在一起了~】朋友圈也是一样的客套话——【感谢大家的祝福,心意收到了】做完这两件事,宋枝蒽微抒一口气,没想到祁岸就在这时给她发来微信:【?】宋枝蒽一哽。
这才发现祁岸也在那些红点之列,以至于她复制粘贴台词,也给了他一份。
于是两人的对话就变成超级尴尬的——晚11:38祁岸:【晚安,小蝴蝶】上午07:50宋枝蒽:【是的,和祁岸在一起了~】……怎么看都感觉好敷衍。
宋枝蒽赶忙解释:【不好意思,回复错人了】祁岸也确实不是很满意:【你这一早上还挺忙】两秒后又讽刺:【没工夫回男朋友微信,却有时间回别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酸气。
再配合男朋友三个字食用,宋枝蒽耳畔一下就热了。
她抿唇,老实巴交地敲字:【抱歉,昨晚微信太多,我回不过来,就把你看岔了】祁岸:【哦,怪我站得不够明显】宋枝蒽:……无语之际,祁岸发来截图,是他的微信列表,一打眼就能看到她的微信在置顶,备注依旧是小蝴蝶。
心口微悸了下。
宋枝蒽莫名有点儿惭愧,又觉得祁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想了想,她也只能乖乖照做,把祁岸的微信设到置顶,再截图给他看。
祁岸却依旧不怎么满意:【做戏也要做全套】祁岸:【你见过有人不给自己男朋友备注?】宋枝蒽无语:【你也没有昵称啊……】信息发送过去,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宋枝蒽等了会儿等不到,就去排队洗漱。
等收拾好出来,手机这才震了下。
往常宋枝蒽是对回微信是最不敏感的那类人,以前何恺没少对她回复得慢生气。
可不知为何,对象换到祁岸,她就难免有些挂心,几乎一秒拿起手机来看。
祁岸:【是没有,所以你要给我想个】宋枝蒽神色顿住:【?】怎么都没料到,两人刚在一起的第一天,祁岸就将骚话本领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转眼间,他就发来一串消息猝不及防的消息——【如果实在想不到】【就哥哥】【老公】【选一个】看到他理所当然的老公二字,宋枝蒽:……玉白如瓷的脸唰地红了。
三十八章在宋枝蒽从小到大的概念里, 男朋友和老公的概念一直分得很清。
男朋友是男朋友,老公是老公, 二者绝对不可混为一谈, 哪怕关系再亲密也不行。
但确实,现在很多年轻姑娘还处在热恋期,就已经习惯用这个称呼叫自己的男朋友。
可不论别人怎样, 对她来说来说,不行就是不行。
而且只要试想一下叫祁岸老公,心中的羞耻就无法遏制地上涌。
宋枝蒽下意识做出选择:【那就哥哥】被迫选择完, 她这才感受到心跳在胸腔里的余颤。
没想到祁岸应得十分痛快:【行】祁岸:【改来我看看】宋枝蒽:【……】宋枝蒽忍不住怼他:【你好过分】本来她在心里是用冷漠无情的语气斥责。
可当发完后她才发现,这说得怎么跟台湾八点档的女主似的肉麻吧啦?吓得她立马点了撤回, 改成【你很过分】。
可惜这条信息已经被祁岸看到。
祁岸故意揶揄:【我好过分?哪里过分】宋枝蒽简直快要招架不住,又气又无可奈何:【你够了!!】顿了顿,她又补充:【我现在没时间,马上就要出门去食堂, 等回头我再截图给你看】宋枝蒽确实没有敷衍祁岸,就在两人发信息的时候, 蔡暄已经不耐烦地催了她好一会儿。
等到她说第三遍我快饿死了,宋枝蒽果断把手机熄灭,挽着她的手一起出去。
路上蔡暄调侃她,呐呐呐,现在你总算体会到恋爱的美妙了吧!宋枝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瓮声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恋爱。
那可不一样, 蔡暄反驳, 和普通人谈恋爱, 那和吴彦祖金城武谈恋爱感觉一样吗?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 但我们外人可是看得非常清楚。
宋枝蒽有几分说不上的心虚, 但又不大服气地喃喃,……看清楚什么。
还能是什么啊。
蔡暄无情拆穿,你没发觉你今天早上一直在无意识翘嘴角?我可从来没见你跟何恺发信息的时候有过这种表现。
宋枝蒽:……她有吗???蔡暄被她呆呆的模样逗得噗呲一笑,行了,不逗你了,我们快点进去干饭。
宋枝蒽咽了咽嗓。
随着她用最快速度进了食堂。
因为是别的系的考试周,食堂最近格外火爆,宋枝蒽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相对人少的窗口。
然而就在她犹豫要买蛋花汤配烧麦,还是鸡蛋羹配小笼包时,手机响了。
宋枝蒽低头看去,发现是祁岸的电话,心头无端一跳。
刚好前面还排着三个人,她不急着付钱,便抿起唇接听。
大概刚睡醒没多久,祁岸声音混着微微沙哑和发闷的鼻音,听起来格外慵懒磁性,在哪儿。
宋枝蒽摸了下耳垂,轻声说,在食堂,我不是跟你说了。
语气有点微妙的不满,但咬字糯糯软软的,听起来反倒像在女朋友对着男朋友娇嗔。
祁岸薄唇微勾,听得三分舒适七分享受。
就这么单手抄兜,斜倚在她人群后方的立柱上,浓长深邃的眼不近不远地望着她,语气痞浑痞浑的,哦,那有没有给男朋友带一份。
男朋友三个字仿佛一个按钮。
只要他一开口提及,宋枝蒽就会下意识乱了方寸,偏偏又反抗不得,只能局促地答,我怎么给你带,你又不在学校。
注视着她乌发短裙的清瘦背影,祁岸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在。
听他这个语气,宋枝蒽睁了睁眼,似是意识到什么,蓦地转过头去,然后就在后方人群中,毫不费力地捕捉到祁岸的身影。
他太耀眼了。
即便只是穿着简单宽松的白衬衫,随意往那儿一站,也能肆意夺去他人的目光。
这一刻,不止宋枝蒽,其他路过的女生也纷纷朝他眼神暧昧地打量,似乎在意外这位才从不在学校食堂吃饭的阔少,怎么会大驾光临。
然而祁岸这刻却唯独望着宋枝蒽。
他薄唇微勾,眼底融起薄笑,低哼了声,现在能带了吗?……宋枝蒽心跳紊乱,刚好队伍排到她,她便收回目光,问祁岸想吃什么。
祁岸倒不挑剔,跟你一样就行。
宋枝蒽说好。
挂断电话前,她像个家长似的嘱咐,那你先去找个位子等我和蔡暄。
交代没多久,两份早餐就买好了。
她端着餐盘刚要寻找祁岸的身影,不料刚扭身就撞到一个柔韧胸膛。
餐盘里的两份蛋花汤被力道带得瞬间摇摇欲坠,宋枝蒽低呼了声,哪知下一秒,一只修长手臂就从她右肩兜过,贴合她的手背牢牢握住餐盘。
两份蛋花汤瞬间老实。
宋枝蒽闻着那抹熟悉的檀木香,心神一颤,抬眼就看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祁岸。
祁岸握住餐盘的另一边,眸低低望着她,松开。
他嗓音命令磁柔,两人此刻的姿势也像极了背后拥抱。
意识到这点,宋枝蒽双手像是触电般豁然一松。
祁岸转眼就把餐盘从她头顶稳稳挪走。
注意到两人的亲密姿态,附近的人也纷纷投来目光,其中不乏意外打量,和看热闹的窥探。
宋枝蒽被看得不自在。
偏偏祁岸就在这刻毫不犹豫地牵住她的手。
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和那晚两人为了拍恩爱照时的触感一样,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一样。
呼吸在无形中紧促起来。
她声音低低的,你怎么过来了?祁岸视线勾.缠几分禁.忌般的暧昧,恣意落在她脸上,这不是怕你端不动。
……走吧,蔡暄在等我们。
那天宋枝蒽到底没有挣脱。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被祁岸牢牢牵着,面色羞赧地穿过层层人流,来到蔡暄找好的座位上汇合。
这事儿后来还被蔡暄笑好久。
说认识这三年多,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宋枝蒽这么娇羞的一面。
甚至还有人抓拍她跟祁岸在食堂牵手的照片,发到表白墙一起募集磕学家。
照片里俩人身形一个纤瘦柔弱,一个高大朗俊,一个神色自如似笑非笑,一个微微低头面容羞涩。
二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走着,画面简直要多养眼有多养眼,要多般配有多般配,光是看着就让人脑补出一篇缠绵悱恻的爱情小言。
不过这都是后话。
当时的情况是,因为觉得尴尬,宋枝蒽全程沉默地吃着早餐,顺便听蔡暄跟祁岸聊陈志昂的问题。
宋枝蒽也确实没想过,看起来那么恋爱脑的蔡暄,一旦决定分手,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知道他不算渣了我,但我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虽然我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我真的接受不了三个人牵扯不清的感情。
我也更懒得为了个男人跟女生扯头花。
再说了,他可以在分手之后还跟前女友纠缠不清,那是不是代表他对别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有原则?他对我这么死心塌地,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处在热恋期,要是过了热恋期,他还能保证吗?两人的关系一旦出现裂痕,就很难再恢复到当初了。
我这人没什么耐性,也不想自找麻烦。
还不如大家早点散了,省得以后闹得难看。
蔡暄大大咧咧地边吃边说,没一会儿早餐就干得差不多。
祁岸倒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儿,单手挂在椅背上,边听蔡暄碎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撇着宋枝蒽。
她吃饭一如既往的慢。
只是这会儿对面坐着祁岸,免不了更拘束些。
再加上两只耳垂粉粉的。
看起来就像柔软可欺的小兔子当着大灰狼的面吃草,吃得还挺小心翼翼。
想到这个形容,祁岸蓦地会心一笑。
等蔡暄说完,才慢慢收回神,似笑非笑地搭腔。
那你也不用绝情到把生日请客的钱都还给他。
怪让人没面子。
蔡暄扬眉反驳,怎么叫让他没面子呢,我这不是为了他好,他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为了哄我又买礼物又送花,少说花了一两千吧,我又没跟他和好,怎么可能白白占他便宜。
祁岸倒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仗义,没忍住笑。
蔡暄以为他不服,用手肘撞了撞宋枝蒽,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刚,枝蒽可比我狠多了,昨晚上一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把何恺当时送她的,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打算今天给他打包寄回去。
宋枝蒽被她说得一呛,咳了两声。
祁岸煞有介事地挑眉,是么,都打包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宋枝蒽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醋意。
然而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觉得,蔡暄也尴尬地瘪嘴,瞬间找借口开溜,那啥,我吃完了,我先去自习室占座位,不打扰你们小情侣腻歪哈。
说完她嘿嘿一笑,拎起包和书本转身就走,留下宋枝蒽一个人面对祁岸。
电灯泡一走。
祁岸更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颇有种今天她不说,这事儿就没完的架势。
宋枝蒽只好回答,其实也没有多少,都是一些小玩意,还有早年买的情侣款小首饰,再就是他之前放在我这里的衣服,还有别的东西。
话说到后面,她音调慢慢低下去,因为祁岸的脸色好像越来越不爽。
果不其然,他低嗤了声,想不到你俩这恋爱谈得还挺认真。
宋枝蒽:……心想那还不是当年很傻很天真,是人是狗看不清。
不过这事儿也没探讨下去的必要。
宋枝蒽在默默吐槽完自己,便把汤匙撂下,转移话题,那个……我吃饱了。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祁岸,你呢?祁岸面无表情地呵笑,我气饱了。
……宋枝蒽堪堪一哽,不大理解地看着他。
祁岸却直接起身,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随后兀自朝食堂外悠然走去,像是真的动了气。
宋枝蒽顿时有些离谱。
她又没跟祁岸说当初两人的恋爱细节,他至于吗?再说了,他们俩又不是真情侣,他有什么立场生气?不过想是这么想。
宋枝蒽发现他真的走后,反倒有些慌。
到后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餐盘送回去后她便快步离开食堂,正想着给他打个电话,不料刚来到大门口,就看到这家伙抄着口袋闲闲倚在门口。
看到她脸色焦灼。
那张俊脸更是噙起顽劣恣意的痞笑,像是阴谋得逞,担心了?宋枝蒽吊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免不了耷拉着嘴角,好玩吗?祁岸仗着身高优势,半垂着眼帘睨她,好玩。
……不想理他。
宋枝蒽转身就走。
哪知祁岸直接伸手一捞,就把人给捞到怀中,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儿去。
这瞬间,两人距离极近。
祁岸手扣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毫不客气地俯身凑来,有种马上就要亲下来的既视感。
宋枝蒽被这个想法扰得心乱如麻,偏偏门口人来人往,她不好挣脱,只能顺从他钳制,在他耳畔脸红呐呐,当然是去上自习。
外人看来,俩人俨然是一对处在热恋期腻歪的小情侣,简直把秀恩爱发挥到极致,倒也应了做假情侣的初衷。
思及此,宋枝蒽渐渐放松下来。
祁岸却得寸进尺地挑眉,不打算管你的新男友了?男生浓黑的眼眸仿若含情,此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几乎将人溺在其中。
宋枝蒽压抑着极快的心跳,双颊发烫地吞吐,……你要我怎么管。
……难不成要我带你上自习去。
祁岸扯唇,也不是不行。
宋枝蒽眼睛睁圆。
祁岸却忽又改口,但本男友呢,现在很困,打算回去补个觉。
所以暂时就两个事。
宋枝蒽懵逼地看着他。
两个事?还暂时?就?似是见她认栽,祁岸放她一马,松开她的同时,冲她摊开掌心,手机给我。
宋枝蒽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
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照做。
本以为祁岸会问一下她的手机密码。
不料这家伙接过来,直接输入她的生日,一秒解锁。
最可恨的是,解锁完还颇为得意地撇她一眼,嘴角勾起的笑也仿佛在冲她炫耀什么。
宋枝蒽秀眉一蹙,伸手就要抢手机,哪知祁岸对她的逗弄之心从来旺盛如水火,直接一抬胳膊,手机就和宋枝蒽拉开完全不可触碰的距离。
宋枝蒽早就忘了小腿上的伤口还没痊愈,直接踮起脚尖,却被伤口牵扯得一疼,当即低呼了声,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朝前倾去。
祁岸见状立马搂住她的腰。
只是重心稳住得有些晚。
宋枝蒽被痛感支配,不得不拽住祁岸的腰身,直直扑在他怀中,嘴唇也在落定的那一秒,万分不得已地磕碰在他锋利性感的喉结上。
感受到那柔软的一碰。
祁岸:……场面瞬间僵滞。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宋枝蒽浑身血液窘迫到仿佛逆流,第一反应就是抵着祁岸的胸膛,往后退开一点,面红耳赤地望着他。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让她逃脱的意思。
甚至在这刻,扶在她腰间的手,名正言顺地变成双臂环抱,牢固得发紧。
祁岸喉结滚了滚。
垂眸似笑非笑地灼睨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戏谑招惹,怎么。
……第一天就想接吻?三十九章宋枝蒽被这暧昧至极的话惹到呼吸都憋闷起来。
却找不到一点回击的力道。
毕竟是她吃了祁岸的豆腐, 祁岸也是为了护住她,才搂住她。
想了想, 她也只能磕磕绊绊地说, 我没有。
……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抢我手机。
说完,她使劲儿往外挣了挣,刚巧身后响起一道浑厚稳健的中年男嗓, 祁岸,干什么呢。
男人语气混着一点儿长辈的威严和薄薄笑意,听起来像在震慑, 但仔细分辨,又像在调侃询问。
宋枝蒽几乎一秒就辨认出这是付校长的声音。
祁岸也没想到在食堂门口会遇到他, 在这瞬松开宋枝蒽,风波不动地挑了挑眉。
倒是宋枝蒽。
刚刚看起来还是在跟男朋友腻歪的小姑娘,这会儿却和祁岸分开差不多一米远,面色更是又羞又燥。
她怎么都没想到, 这位付校长大早上的会来食堂,而且好像还和祁岸很熟悉的样子。
慌乱之下, 她只能说了句校长好。
付校长笑容和善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就被祁岸不慌不忙抢了先,九叔,您怎么也来这儿。
听到他这么称呼付校长, 宋枝蒽有些意外。
付校长看向祁岸, 当然是看看食堂伙食, 还有我可爱的学生们。
说话间, 他再度扫向宋枝蒽, 没打扰你们两个吧。
宋枝蒽耳垂红得仿佛石榴籽, 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祁岸抄兜笑得意味深长,偏反着说,您觉得呢?付校长剜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这是你该胡闹的地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让人女孩子的脸往哪儿搁。
说完又温和笑着看向宋枝蒽,这臭小子就这样,从小野惯了,回头我帮你多骂骂他,不用怕。
这腔调,俨然对自家儿媳妇的口吻。
不说还好,一说宋枝蒽更尴尬了。
又不好意思木着脸,只能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倒是祁岸,在旁边饶有兴味地撇了她两眼。
好在付校长并没有拉着他们俩多聊,只是跟祁岸提了句你的事儿我这两天就给你办好,不用着急,随后便与二人道别离开。
他一走。
宋枝蒽这才感觉到呼吸自如。
祁岸跟她解释,他是我九叔,最亲厚的长辈之一,你见到他不用紧张。
宋枝蒽却不见有多轻松高兴,语气也不大好,闷闷道,手机用完没,还我。
祁岸这会儿倒是没脾气了,嘴角噙着一抹笑,低头在她手机上漫不经心地修改什么,之后才递给她。
只是在宋枝蒽接过的一瞬,又躲开,把你校园卡给我。
宋枝蒽愣了愣,干嘛。
祁岸啧了声,问那么多干什么,又不吃了你。
宋枝蒽脸色讪讪。
鉴于自己手机在他手上,她也只能闷声吃亏地把校园卡递给他。
祁岸倒是没怎么折腾,只拿出手机对着拍了张,和手机一并还给她。
后来来到自习室没多久,宋枝蒽就收到一条校园卡充值成功的信息,更让她傻眼的,是充值金额。
足足有五千元。
这么阔绰的手笔,身边也就只有祁岸一个人能干得出来。
宋枝蒽讶然又无语,马上去微信找祁岸,然后就看到这人的杰作。
他不止把自己的微信设成置顶,且备注还改成了极其嚣张惹眼的一行字。
不是他之前要求的哥哥或者老公。
而是——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
视线在屏幕上定格住,宋枝蒽心口蓦地一空。
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幼稚。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备注确实比哥哥或老公好了不知多少倍。
最起码她不用每次看到都尴尬一回。
神色随之柔软下来,宋枝蒽无奈勾唇。
早上被他捉弄而产生的小脾气也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等回过神时,她想到的就只有祁岸眼底淡淡的乌青,还有他那根本就没动几口的早饭。
于是发信息跟他提校园卡事情的同时,她又忍不住问了问他早上吃那么少,会不会饿肚子。
然而这家伙似乎是真的睡了,直到中午,宋枝蒽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期间她犹豫过好多次要不要主动再发信息找他。
可每次都在想行动之前打消念头。
毕竟谁也不能完全做到秒回信息,更何况还是祁岸这样的大忙人。
宋枝蒽想着他可能是有事,也可能在上课。
再不然就是没看到她的消息,或者看到了,暂时没时间回。
总之这些情况都是合理的。
就像她觉得祁岸没资格为何恺的事不爽,她也没有理由去要求他及时回自己消息。
在心中强化这点。
宋枝蒽无形中轻松了些,也因而想起自己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那就是何恺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处理。
于是午休过后,她第一时间把昨晚打包好的包裹拿去学校快递超市,发到何恺在隔壁大学的宿舍。
回来的路上,又碰巧遇到邹子铭。
男生身型瘦高清爽,手里习惯性地拿着两本书,看起来温文尔雅,见宋枝蒽走在前面叫了她一声。
见到是他,宋枝蒽有些意外,问他怎么来这边,邹子铭便说来替宿舍人来这边的大超市买点东西。
陈志昂被分手了每天在宿舍和赵远打游戏,现在楼都不愿意下,我就只好收费代劳咯。
宋枝蒽很自然地想到祁岸,还没开口问,邹子铭就非常善解人意地开了口,你要不要也帮祁岸选点儿吃的,我看他一直睡,就没好意思问他想吃什么。
宋枝蒽微微怔住,他一直在睡?邹子铭点头,从早上回来就上床躺着了,说是昨晚上被俱乐部的人拉着嗨了一宿,早上又特意从家开车过来。
邹子铭笑,也不知道回来干嘛,明明家里的沙发都比宿舍的硬板床舒服。
宋枝蒽:……不由自主地心悸了下。
原来他昨晚一夜没睡,怪不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见她神色空茫,邹子铭以为她不太开心,便开口道,他们昨天聚会是俱乐部赢了比赛,又刚巧赶上祁岸脱单,就合在一起庆祝了下。
昨天他也叫了我,但我最近太忙了,就没去。
宋枝蒽听出他在解释,眨了眨眼,没有,我没生气,他有自己的娱乐活动很正常。
……而且她也没有立场去管他做什么。
只是莫名有些担心。
一夜没睡觉,又不吃东西,肯定会伤胃的。
想着反正今天也不忙,宋枝蒽便提出和邹子铭一起去超市给祁岸买东西,挑选的也都是他几年前平时常吃的,面包溏心蛋牛奶火腿,还有一些能量棒坚果什么的。
邹子铭忍不住调侃了句,你倒是很了解他的喜好。
宋枝蒽抿抿唇,他这个人喜好比较单一,所以很好记。
林林总总下来,这一袋子东西也不少。
宋枝蒽不好意思让邹子铭拎回宿舍,便一直陪他走到男生宿舍楼下,又在分别之前,拜托一下邹子铭,让他转告给祁岸一些话。
于是在下午四点多,祁岸醒来在卫生间洗澡时,邹子铭就捧着本书,靠在门口优哉游哉地对他复述——她让我叮嘱你,说这些东西只是临时吃的,不能当正餐。
还有让你别熬夜,少抽烟。
也别乱给她花钱。
最重要的是考试周到了,她让你复习专心一点,她最近也会很忙。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几秒后,卫生间的门被拉开,洗过澡的祁岸穿着米色居家服,搭着一条毛巾出来,黑眸透过湿漉漉的刘海凝向邹子铭,就没了?语气显然不是往常那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
而是显而易见的关切和在意。
邹子铭笑,你还想要多少句?祁岸没理他,径直走到桌前拿起手机,果然看到某只小蝴蝶给他发的信息——小蝴蝶:【你干嘛突然给我冲卡?我卡里有钱啊】小蝴蝶:【而且这五千块也太多了吧,根本用不完】小蝴蝶:【不过你早上为什么吃那么少?是很难吃吗?你吃这么少真的可以吗?】小蝴蝶:【人呢,秒睡了?】小蝴蝶:【算了……不打扰你,等你醒了再说】虽然只有短短五条,但比起之前和见面都要躲避的样子,现在已然进步太多。
毕竟都知道关心自己了。
祁岸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刚要回信息,老秦那个富二代狐朋狗友群,就忽然弹出@他的消息。
说话人正是老秦:【恺子你也别无能狂怒了,你要真有啥不满,就跟岸子找机会当面唠唠,大家都是好兄弟,真不至于@Tshore】看到这条,祁岸眉梢一挑。
点进群里一看,消失好多天的何恺果然出现了。
说起来,自打两人在学校那次起冲突,何恺就一直没出现在大家视野,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而今天突然诈尸,确实让大伙意外了下。
当然最意想不到的是,何恺居然今天才知道宋枝蒽跟祁岸好上。
祁岸好整以暇地往上翻了翻——何恺:【我他妈为什么不知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何恺:【因为我鼻子被姓祁的打伤了!!!!我妈要我回家,她怕我心情不好受影响,回家把我手机都给收起来了!】何恺:【老子到今天才回的北川!】何恺:【你们呢?啊?全都跟哑巴似的,除了谢宗奇没有一个问我怎么了,我还是听我舍友那边传来的风声才知道他俩弄一起了】何恺:【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吗???】见他这会儿很激动。
老秦赶忙安慰:【嗨呀,不过是个妞儿,没必要因为这个动怒】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又说人家都甩你那么久了,你现在还记在心上,也太不是个爷们。
还有人提到应雪,说你不是还有那位吗,正好你俩有机会在一起了。
结果这话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还跟火上浇油似的。
何恺愤怒地怼回去:【你们到底要我澄清多少遍,我跟应雪从头到尾都只是朋友,现在我俩都完全不联系了,说这话有意思吗?】何恺:【妈的,你们越这么说,宋枝蒽越不可能相信我】话到这里。
祁岸悠然出现:【她不是不可能相信你】祁岸:【她是受够了你】此话一出。
群内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何恺一时间都跟着沉默。
那场面活像一只吉娃娃在激/情叫嚣,结果一回头看到主人拎着一只打狗棒过来,立马闭上嘴。
几秒后,依旧是老秦出来挽尊:【嗨呀嗨呀,没想到你这大忙人还真被我@出来了】老秦:【来来来,正好大家都在,有什么事儿大家说开了就好了】老秦:【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何必呢是不是】老秦:【@阿恺你也别愤怒了,出来】都被人@到头上,再不说话也是真的过不去。
只是何恺这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祁岸却抢在前头把话说出来:【那天当众打你,是我不对】下一秒:【但你活该】何恺原本都以为他要道歉了,结果看到这话顿时肺子都要气炸,当即发语音开骂:【祁岸你他妈有意思没?这么多年兄弟你打我一拳我忍了,但你说这话啥意思?啊?故意挑衅?】因为语音是公放,在一旁看书的邹子铭也听到,顿时朝祁岸投来意外的目光。
就以他这破烂又强横的脾气,这要是人在面前,指不定右勾拳又打上去了,再不济也会冷着脸毫不客气地骂回去。
哪曾想祁岸这刻不止翘着长腿,懒散靠坐在椅子里,还心情不错地哼笑了声,对着听筒漫不经心道:爷犯不着挑衅你。
……爷他妈就从没看得起你。
这话一经发送,不止群内再度安静,就连宿舍内打游戏的赵远和陈志昂也跟着静了音。
赵远:我草啥情况,谁要挑衅我岸哥?谁敢挑衅你岸哥。
邹子铭半笑不笑,意味深长道,是有人要被你岸哥收拾才对。
意识到这点的不止他一个。
群里的那些人也在这会儿慌了神,气氛死寂好半天,大家才陆续出来刷表情。
只是那些表情不是尴尬,就是茫然无措,再不然就是小黄豆脑袋捂着脸哭笑不得。
就连老秦都很无奈地说:【咋还越吵越邪乎了……哎呀,都消消气,消消气】眼看群里出现的人越来越多。
何恺赶忙叫屈:【是,您多牛逼,祁氏集团长子,含着金汤匙的大少爷,别说是我,这群里有你瞧得起的吗?】就知道他会装腔作势。
祁岸哼了声冷笑:【不好意思,这群里除了你,我还真都瞧得起】懒得再废话,他言简意赅:【至于为什么单瞧不起你,那你就要想想,自己当年对宋枝蒽做过什么恶心事】话里有话的台词,瞬间勾起大家好奇心。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初宋枝蒽跟何恺发展到一起,是因为宋枝蒽在学校被欺负很严重的时候,是何恺出手帮忙,又帮她还了很多欠债。
这事儿何恺私下没少说。
可现在听这话,怎么感觉另有内情?最瓜田李下的,还是何恺在这瞬直接不吭声了。
他不止不吭声,脸色也瞬间惨白。
偏偏这会儿舍友从外面拎着他的包裹回来,叫了他一声,何恺,你有快递!说完粗鲁地朝他桌上一扔。
何恺眉心一皱,十分不耐,我最近没买东西。
舍友摇头,那不知道了,反正是你的,就顺手帮你带上来了。
何恺哽了哽,面色狐疑地拿起来,随手粗鲁打开,然后就看到许许多多眼熟的小物件儿。
有他曾经送宋枝蒽的保温杯,钥匙扣,玩偶,钢笔,戒指耳钉等一堆零七八碎的东西,剩下的就是他之前放在宋枝蒽那儿的几件昂贵的衣服,还有限量款棒球帽之类的。
看到这堆东西,何恺瞬间傻眼。
他这几件衣服,一直是他的保留砝码。
他想着,最起码以后可以借着要衣服的机会,再见一次宋枝蒽。
可现在……显然全泡汤了。
宋枝蒽毫不留情地断了他所有机会。
最讽刺的是,他送给宋枝蒽的那些小玩意,宋枝蒽全都没有用过,即便是最便宜的小玩偶,也带着未拆封的包装盒。
就好像,宋枝蒽从一开始,就没在心里真正接纳过他。
何恺脸色难看到近乎没有血色。
然而他所遭受的打击又何止这一处。
就在他心脏钝闷到仿佛窒息的一刻,手机嘀一声收到一条汇款转账。
转账人是祁岸,转账金额足足有十五万。
于此同时,祁岸在群里当着二十多个熟人的面,@他:【你做过的恶心事涉及到我女朋友的私密过往,所以我不当着大家面揭穿你】【但我祁岸话撂这】【她欠你的12万,今天为止彻底还清,多余那三万,算我给你的医药费】【以后你他妈要是再敢动她骚扰她】【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四十章因为第二天有门还算重要的专业课考试, 宋枝蒽那天复习得格外认真,一直没怎么看手机。
等到后来手机没了电也不知道。
还是跟蔡暄吃完晚饭回到宿舍, 才看到祁岸的回复。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白天一直在睡觉, 才看到消息】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给你充卡就用,问那么多干什么】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早饭一般难吃吧,有机会带你尝尝我常去的那家早茶】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你买的东西收到了, 还不错,值得表扬】看到他臭屁又欠扁的回复,宋枝蒽默默无语, 但也还是关心了下,【那你现在吃饭没】祁岸秒回了张照片。
是在张饭桌的照片, 桌上点了一堆烧烤,边角露出几个男生的身影,显然是和朋友一起吃的。
宋枝蒽觉得自己的关心简直是多余:【伙食真好,起来就吃烧烤】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那你来】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我单独陪你吃】话说得正儿八经, 又透着隐约的暧昧,惹得人心也跳乱一拍。
宋枝蒽不想理他了:【你吃吧, 我还要学习,明天考试了】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明天什么时候】宋枝蒽:【下午】顿了顿,她想到什么:【考完试还约了医生去拆线】这话刚好让祁岸找准机会:【行,明天考完试去接你】宋枝蒽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岸回得很直男,甚至有点故意直男:【那什么意思?】宋枝蒽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心说我的意思是告诉你我很忙, 没时间理你。
但能说吗?不能。
别说看在两人目前的战略合作关系, 就光祁岸给她充卡那五千块钱, 她都不好意思这么聊天。
于是宋枝蒽只好应承下来:【行吧】祁岸这才满意地发了一个嗯。
没一会儿又说:【到时候告诉你件开心事】宋枝蒽眉心跳了跳:【怎么?】她敲字都快起来:【是关于何恺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在意。
对前男友就这么在意。
行。
像是忽然就有些不爽, 祁岸耷拉着眼尾敲字:【不是说要学习?】宋枝蒽:【……】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明天当面告诉你】话里显然有种结束话题的意味。
宋枝蒽忽然就不知道该回什么。
不过明天就明天吧, 再聊下去她很可能真就没心思学习。
就这样, 当晚两人没再闲聊。
第二天上午宋枝蒽也一直在专心备考,等下午的那门考完,身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从考场出来,她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祁岸打电话,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何恺母亲就抢先一步打电话过来。
宋枝蒽根本来不及反应,手指就误碰到接通,不得不听到中年女人难得急切的声音。
她说何恺昨晚喝酒宿醉,从楼上摔下骨折进了医院,她现在很担心他,但公务在身又不能第一时间过去,就想拜托她去医院看看何恺。
宋枝蒽听到这个消息,意想不到地怔住。
何母喋喋不休,枝蒽,阿姨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但好歹看待从前他对你好的份儿上,你过去帮阿姨看看他行不行?这样我也能放心。
而且你过去,小恺也能开心点儿。
就当阿姨拜托你了,好吗?女人苦口婆心的碎碎念像是念经一样传递到宋枝蒽耳中,如果是以前,宋枝蒽看在她是长辈的面子上,心中多少会动容。
但今非昔比。
现在的宋枝蒽对何恺不会再有一丝心软。
甚至想到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她巴不得何恺活得更难受一些。
从惊讶中回过神,宋枝蒽深吸一口气,声线无情冷凝着,抱歉阿姨,我今晚还要去医院拆线,没有时间。
说完,她丝毫不理会对方是什么反应,果决掐断电话。
临近傍晚。
六月的天气温度舒适,清风徐徐。
祁岸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宋枝蒽在考完试的人流中快步穿梭前行,克制着心潮翻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吗,何恺把腿摔断了。
她的声线听起来跟平时没太大区别,但音调微微上扬,带着隐隐约约的颤,就像一个平时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在蔫坏激动别人的倒霉。
祁岸没忍住笑了声,磁嗓低低的,瞧把你高兴的。
宋枝蒽听闻他的语气,有些纳闷,你怎么不意外?祁岸漫不经心道,谢宗奇都告诉我了。
还是早上的事。
他刚起来准备去上最后一天的课,谢宗奇就巴巴在微信上告诉他,说何恺昨晚上和几个兄弟一起喝酒买醉,结果喝太多,回去的时从二楼摔下来,直接摔成了轻度脑震荡,还骨折了一条腿。
祁岸听完,微妙地挑起眉,那反应和现在的宋枝蒽可以称得上是如出一辙。
感觉就像突然被老天赏了意外之喜。
还没开始动手,坏人就已经吃了瘪。
谢宗奇既无语又无奈,说老秦那帮人也忒不靠谱了,说是陪着人家喝酒排解心情,结果人家喝成傻子又不管。
吐槽完又问祁岸,何恺到底对宋枝蒽做了什么恶心事。
这事儿我问过他,但他压根不理我,觉得我跟你是一伙的。
我他妈的我真是冤枉啊。
祁岸当时轻哂一声,怎么,你不是跟我一伙的?谢宗奇登时倒戈,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趁着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祁岸索性就把何恺当初做了什么,告诉谢宗奇。
谢宗奇直接听傻了,我草?何恺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他还是不是个人!那枝蒽妹子多好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就成了他哄应雪的工具人了???最恶心的是他回头还跟枝蒽妹子在一起了,然后还惦记着应雪??我靠我靠,太恶心了,这宋枝蒽要是我妹妹,我高低打断何恺的腿。
不是,他怎么想的啊?啊?他没事儿吧???亏我之前还听他哭诉说多喜欢宋枝蒽,我还安慰他来着,现在一看我他妈简直小丑,居然安慰这种人。
大概是听共同朋友毫不客气地骂何恺,祁岸这一大早的心情相当不错,甚至还在老秦的狐朋狗友群里,发了许多红包。
最可笑的是,那些朋友没一个想着何恺,全都抢得很高兴。
他也确实想过告诉宋枝蒽,但估摸着那姑娘应该在认真备考,就没去打扰她。
不曾想她那边也得知了消息。
还是何恺母亲亲口求她的。
两人在校门口汇合,祁岸开车载着宋枝蒽前往医院拆线,一面问她是怎么回答的。
宋枝蒽老实说,也没怎么回答,就直说我要去拆线,没空。
祁岸见她很坚决的样子,挑了挑眉:你还挺直接。
宋枝蒽没接话。
她曾经确实很少直接。
在别人眼里,她的标签从来就是脾气好,好说话,好拿捏,可能正是因为这点,何母才会喜欢她,而何恺却截然相反地从不把她当回事。
想到过去种种,宋枝蒽抿了抿唇,话无意间多起来,其实何恺的母亲一直对我都挺好的,她这个人,温和善良,不拿架子,在我和何恺之间,也都会更向着我,如果不是我知道何恺曾经做过那么多恶心事,我今天可能就去了。
祁岸嗤笑一声,他母亲再好又有什么用。
教出来的儿子不还一样是败类。
宋枝蒽:……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祁岸这语气怪怪的,就好像不乐意听她夸何恺的任何相关。
不过同样是骂何恺,祁岸确实骂得格外解气。
宋枝蒽不经意翘了下唇,又想起昨天他说的开心事,便问他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
祁岸云淡风轻地翘起嘴角,侧眸睨她一眼,不过是当着一群朋友的面,把何恺羞辱一遍。
宋枝蒽愣了愣,你骂他了?祁岸低嗤,又不是小孩子打架,骂什么。
眼底漫上几分愉悦之色,和几分恣意痞坏,不过是警告他一下,骚扰我女朋友的后果。
……女朋友三个字他念得是越来越溜了。
宋枝蒽往下抑了抑嘴角,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祁岸扬眉看她,以为什么。
宋枝蒽白净软糯的小脸有几分悻然,以为他是被我寄回去的快递刺激到喝醉酒从楼上摔下来,是我的功劳。
听到这话,祁岸轻笑了声,你也可以变成你的功劳。
他调子闲闲道,我要是你,就刚好利用这次机会。
宋枝蒽微微怔住,怎么说。
祁岸漆沉的眸光胶在她脸上,音色磁润蛊惑,如果是我,我就带着我的新男友,一起去看看这位摔断腿的前男友。
……他一字一顿,再好好秀个恩爱。
得承认,这家伙有点子煽风点火的天赋在身上,而且每次出的主意都格外给劲,就好比他上次提出假装在一起报复何恺,现在一看,果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有了上次的成功案例,宋枝蒽好像更难忽视他的提议了。
就连来到医院拆线,脑中都在反刍他说的话,甚至后悔那会儿那么着急地拒绝何母。
她觉得祁岸说得对,既然要报复他给当年的自己出气,那自然要想尽办法让他不开心。
且她也确实需要一个机会与何恺当面对峙。
她也想知道,何恺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及此,宋枝蒽从医院拆完线出来,对祁岸试探着开口,我现在决定去看何恺,还来得及吗?两人这会儿站在车旁,还没来得及上车。
宋枝蒽眨着清凌凌的眼,真诚对祁岸发出邀请,你和我一起。
祁岸拉车门的动作一滞,像是有些无语,又克制着什么,半笑不笑地看着她。
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这姑娘是真的好骗。
说什么信什么。
怪不得当年何恺都能得逞。
这么一想,祁岸舔唇嗤笑,忽然更想neng何恺了。
宋枝蒽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从表情上来判断,她觉得祁岸可能有点儿不开心。
于是忙解释,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你就带我进去看看他,如果实在觉得尴尬,或者烦,就——话没说完,祁岸上前一步,将她逼退抵在车身上,眸光灼灼似笑非笑地锁着她,陪你去没问题,但好处呢?祁岸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从在一起到现在,我好像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都说骑虎难下。
宋枝蒽觉得自己此刻还不如骑个大老虎呢。
最起码大老虎不会找她要好处。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打两人合作后,得益人确实都是她自己。
宋枝蒽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再开口时,有些吞吐道,这不是才开始吗,我也没说不帮你,后面、后面我肯定会跟你好好合作的。
祁岸并不满意,我不接受空头支票。
说话间,他微微俯身,视线近乎与她相平,一日事一日毕。
属于他身上独有的荷尔蒙攻城略地般侵入她的呼吸,宋枝蒽心神跌宕,莫名有种招架不住的恍惚感。
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搪塞。
宋枝蒽也只能红着脸认栽,那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尽量满足。
见她态度不错,祁岸悠然扯唇,不紧不慢道,还没想好。
宋枝蒽:……祁岸勾起唇,绕过她打开车门,想好我再告诉你。
-下午六点。
城西的某家私立医院。
三层最里的VIP病房内,何恺穿着一身病号服,头绑白色纱布,石膏吊着一直腿,十分寒碜地躺在病床上,接着何母的电话。
他蹙着眉,神色格外不爽,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打电话告诉她,你还打,怎么,你嫌你儿子我不够丢人???你就算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她又不会过来,她现在被祁岸迷得团团转,怎么可能心里还有我!什么叫念着以前的恩情,以前恩情有个屁用,女人都是现实的,她现在有了更好的大腿,巴不得把我甩开。
哎行了行了,你别烦我了,我没事死不了,你就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行吗?话说完,何恺火气不小地挂断电话,往旁边桌上一扔,躺在枕头上喘粗气。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不顺。
甚至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混到这个地步。
明明前段时间,他有女朋友,兄弟也一大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结果现在,不止女朋友没了,一起玩的那些人也都没有一个过来关心他的,最可恨的就是那个谢宗奇,被他说了两句,说不来就真不来了,简直不把他当兄弟。
想到这,何恺罕见地红了眼眶,嘴里愤愤骂了句国粹。
心想都怪合并校区。
要不是这样,祁岸根本不可能重新靠近宋枝蒽,他也不可能闹到这幅田地。
当然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他未来会怎么办,以及祁岸和宋枝蒽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有没有更严重的。
祁岸那人太疯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有资本的人能为了一个女生这么不计后果的疯。
何恺甚至在想,如果他知道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会不会疯到去搞何家……他身边靠山太多了,别说他其他几位叔叔,光是那位最平凡的九叔,都是北川大校长。
心底泛起一阵恐惧恶寒。
何恺真的感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自己当年就忍住……不要对宋枝蒽动心思……可是,可是他当初真的很喜欢宋枝蒽。
她身上好像有种特别惹人怜爱的特质,他莫名其妙就被她吸引了。
只是人性本贱。
他在得到后又觉得乏味,不珍惜。
等失去才觉得难受。
就连现在,他想到宋枝蒽跟祁岸在一起,也心痛得要命。
然而现在为时已晚,他很清楚地知道,宋枝蒽一旦和祁岸走到一起,就再也不会回头。
情绪在这刻波动到峰值最高,何恺不争气地抽了声气,却不想下一秒,病房的门敲了敲。
是护士的声音,何同学,睡醒了吗?有人来看你了。
这话像沙漠久逢甘霖,何恺神色一滞,惊讶地扭过头,像是不敢相信般喊了声进。
再然后,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就发生了。
病房门被推开,宋枝蒽跟着护士小姐姐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衣裙,长发温柔披在肩头,左手捧着一束白黄相间的花,在傍晚绯色日光的笼罩下,格外少女仙气。
看向何恺的神情里,也没有想象中的厌恶,而是和以前一样平和。
何恺心跳倏地变快,像是暗无天日的枯井忽然照进一束光,他第一时间堆起欣喜的笑,费力坐起身,枝蒽?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宋枝蒽双眸清凌凌的,不动声色道,是阿姨叫我来看你的。
说话间,她扭身朝身后望了眼。
于是还来不及高兴的何恺,转眼就看到身穿休闲白T长裤,身姿潇洒不羁的祁岸,步履平稳地进了病房。
就是这瞬间,神容俊朗利落的男生当着他的面,牢牢牵住宋枝蒽的手。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瞬间十指相扣。
宋枝蒽侧眸专注望着他的侧脸,面色浮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祁岸则直直盯着何恺,唇角轻狂又嚣张地一勾,听阿姨说你摔出了脑震荡。
……我特意带女朋友来看看。
四十一章女朋友三个字像是毫不留情的巴掌, 狠狠打在何恺脸上。
十指紧扣的画面更是像一把刀,锥刺到心口, 何恺脸色瞬间青白交加, 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屈辱。
眼前的两人却犹如一对璧人,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特别是祁岸,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很难说没有故意为之的挑衅。
何恺蓦地就想起昨天群里他说的那句话——要是再敢骚扰宋枝蒽。
见他一次打一次。
当时的他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瞬间龟缩不吭声。
就连老秦那边也劝他不要拱火,让他闭嘴。
因为不止他一个人知道,祁岸这人从小到大都不打诳语, 但凡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就一定能说到做到。
更别说何恺还有更心虚的事在后头。
如果在这会儿就惹怒祁岸, 毫无疑问,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何家都没有好处。
短短几秒内,利弊显然有了分晓。
何恺在短暂的愤怒之后,顶着心头滋生出来的畏惧, 慌不择路地解释,不是我叫我妈给她打电话的, 是我妈自己非要打。
言外之意就好像在严正声明:他没有招惹宋枝蒽!倒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祁岸挑了下眉。
宋枝蒽也和他对视了眼,好像在意外,何恺这样趾高气昂的脾气,居然这会儿会这么丢脸地吃亏。
知道内情的祁岸但笑不语,心情更是开阔几分, 给足了何恺面子, 意味深长道, 我知道不是你, 你不用害怕。
害怕两个字用得就相当微妙了。
宋枝蒽眼神来回在两人脸上游移, 似乎品出什么。
何恺却顶受不住祁岸的威压, 糟心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挺好的,真的……话里明明白白地赶客。
恨不得现在就像个鹌鹑一样扎进土堆里,躲起来。
他越这样,祁岸眼底兴味越浓,那怎么行。
说话间,他接过宋枝蒽手里的花,和自己手里的一小篮水果,一并放到身旁的小茶几上,悠然说出国人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来都来了,当然要好好慰问。
好一个来都来了。
何恺扫了眼桌上的两样东西,简直要窒息。
这他妈是来慰问的?一个送花送菊花,一个送水果送他不敢吃的芒果荔枝。
这哪是想他康复,分明想让他早点儿归西。
知道自己玩不过他,何恺深吸一口气,摆烂认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的谢谢你,现在我想休息了。
说完他递给护士帮帮忙的表情。
不料护士还未开口,宋枝蒽就把堵回去,阿姨兴师动众求我来看你,你就这么不领情。
何恺:……宋枝蒽看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纵容忍耐的痕迹,只剩下冷漠,还是你觉得别人的时间就都不是时间?如果说面对祁岸是惧怕。
那何恺面对宋枝蒽就是内疚和被甩后的难受。
两种情感交织下,他调子都赖赖唧唧,十分泄气,……我不是已经让你看到笑话了。
宋枝蒽却毫不心软,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祁岸侧眸斜睨她。
宋枝蒽面无表情,何恺,你欠我一个解释。
-那天宋枝蒽没有让祁岸陪自己留下,而是选择一个人单独和何恺谈。
用她的话说,是想亲自为两人之间的所有,画上一个完成的句号。
祁岸见她这么坚定,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临出去前,意味不明地看了何恺一眼。
那幽深的一眼,既有警告,又暗含威胁。
如果是以前,何恺一定会不服气,但现在……他不敢不服气,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回应。
因为不管在外人眼里还是宋枝蒽眼里。
他何恺都不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个下作的烂人。
还是被祁岸视为眼中钉的烂人。
想着被逼问,还不如就地服软,何恺便在宋枝蒽开口前,先一步说了对不起。
他态度懊悔,先是跟宋枝蒽承认错误,说自己当年不应该跟应雪沆瀣一气,也不该为了哄应雪开心,把她的地址暴露出去。
说那个时候是他不懂事,也不计后果,后来他也觉得这样做很不对,出于偿还的心思,便开始帮助宋枝蒽。
帮她阻止身边人对她的霸凌,帮她摆脱讨债人。
大概是真的意识到自己过去有多么过分,何恺说到后来,眼眶泛起泪雾,声音也哽咽。
宋枝蒽却从始至终保持着残忍的冷静,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你。
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垂头难堪的何恺,嘴角挂着一抹讥笑,我甚至把你当成救赎我的一道光,所以无论,无论我们在一起后,你对我有多不好,我都只想包容你。
因为我觉得你救了我。
没有你就没有后来的宋枝蒽。
但现在,我才发现,当初的我傻得多么离谱。
没有救赎,没有光,从来都没有,我从来都是你讨好应雪的工具人。
不是!何恺急切地打断,别的我都认,但我不承认你是工具人,枝蒽,可能你现在听起来觉得很可笑,但我当初是真的喜欢你,被你吸引,不然我也不会——说到这里,他卡了下壳,含情脉脉又试探地看着宋枝蒽,不会费那么大心思,对你好,和你在一起,而且一在一起就是三年。
说完,何恺静静凝望着她。
然而宋枝蒽并没有因为这话有任何额外的反应。
何恺心中些许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摸到底的安心。
事情好像还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他好像还有退路。
思及此,他嘴上好话不停,你不知道,当初应雪知道我们真的在一起后很生气,大一的时候就让我和你分手。
但我没有。
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所以我不可能和你分手的。
而且之前的事,确实都是应雪背着我做的,她后来又联系我好多次,是我不想理她了。
宋枝蒽实在听不下去,何恺,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这个时候还在装深情?何恺眸色急切,我没有装,我是真的喜欢——别说了。
宋枝蒽神色足以称之为冷漠,她一字一顿地打断他,你让我觉得恶心。
不论是你,还是应雪,都让我恶心。
之前任何难听的话,何恺都可以做到左耳听右耳冒,单单这句,像是子/弹击穿他的胸口,整个人像是断气了那般难受。
宋枝蒽却还没说完。
我今天来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没用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包括你的母亲。
如果她对当年的事情不知情,我很感激她对我的好。
但不管怎样,我跟你已经彻底结束,请你跟应雪做个正常人,不要再来纠缠我。
如果还来纠缠,我宋枝蒽必十倍奉还。
从未听过她对自己用这么绝情的语气说这么狠的话,何恺像是被抽走浑身力气,多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枝蒽默默压下一口气,至于欠你的十几万,我今晚会凑齐还给你。
听到这话,何恺哽住,祁岸没跟你说吗?宋枝蒽看他,说什么。
何恺像是觉得丢脸,欲言又止好几秒才道,他昨晚已经帮你把钱还给我了。
……还警告了我。
这次换做宋枝蒽猝不及防地怔住。
何恺莫名被祁岸秀了一脸,呵笑了声,做好事不留名,还真是他作风。
之前被记过也是。
明明是自己告发自己,非要说是我告的状——宋枝蒽越听越不爽,闭嘴。
……他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说。
两句话凶得何恺顿时睁大双眼,他看起来极为委屈,我说他什么了啊,我明明在夸他。
说完他更委屈了,低声嘟囔,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没这么护过我。
宋枝蒽嘴角抿起倔强的弧度,颇有种你再说信不信我抽你一巴掌反正我也忍你很久了的既视感。
何恺知道自己处在弱势,郁闷地收了声。
想说的话都说完,宋枝蒽也没什么可逗留,于是丢下一句既然钱还给你,那我们就两不相欠,转身准备离开。
却不想何恺忽然叫住她,问了她一个到最后都没能死心的问题。
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确定……枝蒽,你当初喜欢过我吗?还是和我在一起,就只是单纯觉得感激?何恺声音吞吐,像是已经完全丧失自信的样子。
可即便这样,他也要豁出自尊来问一问。
宋枝蒽闻言,拉开门把手的动作停住,望向他的眸光微微闪动。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何恺和她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他真诚善良又爱笑,每次叫她的名字,都会在后面多加一个啊。
但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
久到宋枝蒽已经无法和那时候的自己共情。
唯一一点的难过,大概就是,陪她一起长大的那个少年,从来都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而现在,更是一点值得眷恋的泡影都没有留下。
到这一刻,她才终于体会到,人从生理上长大需要很多年,但心理上长大,有可能只需要一瞬间。
比如,做错事就需要付出代价。
再比如,信任这个东西,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即便再多的时间,也无法培养出来。
可惜这些道理,宋枝蒽明白了,何恺却还不明白。
更或者,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宋枝蒽不想去当谁的人生导师,也不想开解何恺。
因为她很明白,自己费钱费时间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只是让自己从对过去愤恨的泥潭中挣脱出来。
所以……宋枝蒽从容不迫地对上何恺期许的目光,都不是。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何恺表情呆住。
再然后,他就亲耳听到宋枝蒽说出那番无比残忍,让他这辈子都永生难忘的话——她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祁岸。
而你。
只是靠近他的跳板。
眼底最后的一丝光泯灭,何恺肩膀颓丧又不可置信地塌下来。
宋枝蒽却始终面无表情,拉开门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
也就是这一瞬,何恺忽然认清两个事实。
第一个事实是,他再也无法挽回宋枝蒽了。
第二个事实是,他从来就没拥有过宋枝蒽,又何谈失去。
……随着砰一声关门声,两人的世界彻底泾渭分明。
与何恺这刻的崩溃截然不同。
这会儿的宋枝蒽,其实远不如表现的那般镇定。
论起来,这算是她第一次对欺负她的人进行反击。
以至于她刚从病房出来,就靠着墙壁,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像是完成多了不得的大事,掌心微汗,心跳也快得厉害,积郁这么多天的愤懑和怒意也随着这次见面,发泄得所剩无几。
宋枝蒽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甚至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另一件事就挂上了心头。
何恺说是祁岸帮她还了债,他什么时候还的,是昨天吗?既然还了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当然,这些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祁岸以后就是她的新债主了。
……这怎么听起来比她欠何恺钱还尴尬?五味陈杂的滋味涌上心头。
宋枝蒽眉头越蹙越紧,边走边琢磨,就导致她完全没注意到,斜前方楼梯拐角处,那道慵懒又颀长的身影。
就在她马上要走到跟前时,祁岸开了口。
想不到。
你藏得还挺深。
两句话像是埋藏在脑中的炸/弹轰然炸开,宋枝蒽脚步一顿,骤然回神,然后就看到双手抄兜的祁岸闲闲倚着墙,眸光恣意地胶在她脸上。
……他怎么在这?而且听他的意思,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反应过来,宋枝蒽心肌一梗,喉咙像是被人生生塞了团棉花,猝然噎住:你——祁岸悠然自得地挑眉,怎么。
……想耍赖?四十二章男生低磁清越的嗓音遽然灌入耳膜, 感觉就像背后议论某个人议论得正欢,然后一转头, 就突然就被抓了包。
宋枝蒽双颊烫起来, 脱口辩驳,没有,我没耍赖。
刚刚那些话都是用来诓何恺的。
顿了顿, 她又逞强道,你别告诉我你信了。
三两句话把自己摘个干净。
颇有种你信你输的既视感。
祁岸不动声色地听完,眸色渐渐没了之前的盎然, 也是。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不然他压根就没机会。
话音落下。
宋枝蒽有一瞬的怔然。
不知为什么。
她竟从他这话里听出一丝隐约的不快。
然她还未从对方脸上分辨出这情绪是真是假, 以及这话里暗含的逻辑,祁岸便错开她,兀自迈下台阶。
逆天长腿交错生风,俨然没有等她的机会, 几步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宋枝蒽心中默默无语,也跟着快步下了楼。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来到停车场。
祁岸终于在打开车门的前一秒,瞥了她一眼,不上车?宋枝蒽像个老实巴交的小学生,有他这句话,才敢坐上副驾驶。
可即便两人坐在同一个逼仄的空间内, 祁岸身上的冷气也没降多少。
宋枝蒽基本可以确定他不开心了。
想着这么尴尬下去总不是办法, 她呐呐开口, 我之前听何恺说, 你帮我还了他十二万。
……真的很谢谢你。
……不然我还要被迫和他联系。
……不过你放心, 我会尽快凑齐还给你。
礼貌疏离的话, 就好像两人是很不熟悉的关系。
祁岸实在忍不了,绷着下颌线睇她一眼,说完了?……宋枝蒽闭上嘴。
可闭了两秒又没忍住,你是嫌我烦了吗?祁岸直接被气笑,我哪句说嫌你烦了?宋枝蒽嘴角微微耷着,轻声嘟哝,你是没说,但你都表现出来了。
不满意的语气几乎溢出来。
这么看,反倒像个生气的女朋友。
大概是她这会儿表现有点可爱,祁岸用余光瞥了她几眼,耐着性子半真半假道,那你就当我刚刚在吃醋。
宋枝蒽心跳一快,斜眼窥伺着他,你吃什么醋……祁岸轻笑,当然是吃女朋友和前男友单独在一起的醋。
他煞有介事地睨她,谁知道你们两个单独在里面谈那么久,会不会复合。
说得像那么回事似的。
宋枝蒽眉心猝不及防地一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跟他复合。
见她急了,祁岸了然于心地勾起唇。
宋枝蒽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又拿我寻开心。
祁岸不甚在意道,你不也拿我当工具人。
宋枝蒽:……宋枝蒽无话可说,甚至还有一丝心虚。
不过两人说说闹闹,气氛总归比之前好,宋枝蒽见他没再冷着自己,心里也好受许多。
随后又真心实意地再度道谢,还说自己今天很开心。
开心就行。
祁岸意味深长地撇她一眼,我希望你开心。
后面这句他咬字莫名加重,透着一股隐约的深挚。
就好像……他费尽心思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让她开心。
然而,怎么可能。
宋枝蒽压抑着加速的心跳,别开视线,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刚好前方就是北川大校门口。
想着他陪自己忙了一晚上,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宋枝蒽就决定请他吃晚饭。
可还未等她把话说出来,祁岸就抢先一步打消她的念头,俱乐部那边有点事,今天就先把你放这。
往常都是她拒绝祁岸。
倒是第一次被拒绝,宋枝蒽顿时有些茫然,旋即勉强点头磕巴了下,好。
似是察觉到她微妙情绪,祁岸在她下车前又叫住她,明天考完试,等我电话。
宋枝蒽:怎么?祁岸故意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
宋枝蒽似懂非懂地点头,好。
模样乖得跟什么似的。
祁岸心念一动。
到底没忍住,像对幼儿园小朋友,既惩罚又宠爱般轻捏了把她软嫩的左腮,去吧。
微微摩挲感的指腹仿佛带了电流。
宋枝蒽:……顶着踩漏一拍的心跳,她匆忙错开视线,逃也似的推开车门,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祁岸嘴角噙起一抹不自知的痞笑。
直到看到她安全进了小门,才掉头驱车前往俱乐部。
这个时间,大家忙完训练,要么在一起吃饭闲聊,要么在娱乐室打机。
只是今晚情况不一样,大家不是聚在一起玩VR游戏,而是五六个人凑在一起打王者。
祁岸到的时候,几个人打得正欢,还不断有嬉笑怒骂飚出。
最明显的就是罗贝贝ln不分的南方口音,我天啦,不愧是专业电竞选手,一带四也太牛了!!呜呜呜野王哥哥你好帅!!!一听这话,祁岸就知道是祁颂到了。
祁颂是祁岸的堂弟,但实际上只比祁岸小了几个月,两人小时候在同一年级上学,再加上两人本就长得像,经常有人会分不清他们。
不过随着长大,两人性格相差甚远,对比就越来越明显。
祁颂从小到大都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也很皮,平时乐呵呵的也没什么架子,而祁岸就不一样。
大概三年级起,他桀骜不羁的性子就初显端倪,无论在哪个群体里,都担当着主心骨的角色,就连外貌也远胜祁颂,等到五年级的时候,已经有小女生朝他书桌里偷偷塞情书了。
不过后来随着易美茹与祁仲卿离婚,祁岸来到平城,两人的生活轨迹就此渐渐交错开。
等祁岸高三被接回帝都的时,两兄弟除了身高和侧脸轮廓,已经没什么别的相似的地方。
祁岸虽然看着爱玩,但脑子转得极快,成绩稍微用用心就相当出色。
祁颂就不行了,即便走后门去了当时最好的尖子班,成绩却也总使不上劲,都高三了,还跟班上一个女生谈了恋爱。
再后来,祁岸就跟家里闹翻,一个人来到北川上大学,并在相当溺爱他的几位叔叔扶持下,用自己之前比赛赢得的奖金成立了金煌俱乐部,又跟宋兰时合资开了澜园。
本来身边人都以为祁岸在玩票,不料一年下来,两个投资都在盈利。
再后来,几个叔叔也填了些股份进去,钱也自然越赚越多。
或因如此,祁仲卿更看中祁岸。
生怕两人之间的父子情真就这么断了,这几年背地里没少在背后默默帮他打点。
只是祁岸从来不肯领他的情。
而同样没有什么自由的祁氏子弟,祁颂就没那么好过。
他高考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本来被安排出国念书,结果在国外也混得不太开心,惹事不断,索性任性退了学,专注做他最具天赋的事,就是打游戏。
也恰逢那段时间国内电竞行业广纳人才,他轻松就进了国内一线的电竞队当青训生。
只是好景不长,他刚转正没多久,祁家老爷子就不同意他干这个,还特意和他的老总谈了谈。
几番胶着后,俱乐部的意见是让祁颂先休息一段时间,和家里商量好再做后面的决定。
于是这才有了祁颂在家憋得无聊,来北川找祁岸。
这家伙像是天生就能把气氛炒热,没来多久就和祁岸俱乐部的几个人打成一片。
但这热闹气氛只存在于祁岸回来之前。
见大老板回来,几个人立马噤声四散开,罗贝贝更是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去给他们买东西喝。
祁颂倒是死皮赖脸,嚼着个口香糖笑,说你们俱乐部这个叫罗贝贝的妹子挺带劲,又辣又懂事儿。
祁岸冷眼寡他,嗤了声,收起你的色心,别特么在我这儿招蜂引蝶。
虽然长得不如祁岸,但祁颂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帅哥,刚比赛那会儿还圈了不少女粉。
奈何他是个渣男,谈对象从来不超过三个月。
不过渣归渣,在祁岸面前他向来是个乖宝宝。
被他一斥责,祁颂立马改口,哪儿能啊,这不就是过过嘴瘾。
许久未见,祁岸也懒得修理他,两人嬉笑怒骂了几个回合,祁颂终于舍得步入正题。
反正我不管,老祁家我是待不下去,什么三姑六婆爷爷奶奶的,都看我不顺眼,非要我从俱乐部退了,我他妈没日没夜训练多少个通宵才转正的,要我放弃我可不。
我们经理也说了,过段日子缓和缓和就让我回去。
不过我现在是没啥地方去,你不留我我就只能睡大街。
祁岸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里,从口袋里摸出烟,收留你的前提是不能在我这惹事儿。
祁颂一米八几大个子,立马原地立正,放心,保证不给组织丢脸!祁岸笑骂了声傻逼。
知道他没吃什么,抽完一根烟后,便去厨房给他弄了个饭团,又顺带给了他一份别墅那边的钥匙,你来了正好陪陪狗子。
祁颂咬着饭团含糊,你最近都不在?祁岸喝了口水,锋锐的喉结涌动,嗯了声,要考试了,打算最近住校。
祁颂眯起眼,看起来不怎么相信的样子,这么老实,有猫腻儿啊。
祁岸懒得搭理他。
祁颂把饭团两三口解决掉,扔进垃圾桶,实话说啊,最近老爷子最头疼的两件事,一个是我非要搞电竞,一个就是你非要自己搞对象。
祁岸这会儿已经开始煎牛排了。
滋滋的肉香味混着煎鸡蛋的香气溢满四周,他哼笑了声,你搞电竞是脑子不正常,我搞对象是正常生理需要。
第一次听祁岸说这种话,祁颂当即飙了脏话,我草,生理需要都说出来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说着他贱兮兮地凑过去,几垒了?祁岸眼刀子扫了他一眼,你嘴巴是想挨揍还是想吃饭?祁颂嘿嘿两声,想吃饭。
祁岸跟喂狗似的,把牛排和煎蛋放到他面前,两人一人一份脸对脸吃。
到这会儿祁颂才发现,祁岸现在是越长越man,man就算了,还浓眉大眼特好看。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好运气,能摊上你这么个精品中的精品。
不过你对象到底长什么样啊,有没有正脸照片让我看看。
祁岸本来漫不经心的,但一听他问起宋枝蒽,神色就凝滞下来。
倒也真的拿起手机找了找,结果发现那些照片里,居然没有一张是她正脸,翻了翻她朋友圈,也才发现她这人完全不发照片。
祁颂在旁叨逼叨,你那张拍的太朦胧了,只能感觉是个美女,但具体长什么样完全不清楚。
老爷子还说了好几次,就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把你给迷得团团转。
听到这话,祁岸手指微顿,倒也没反驳什么。
只是淡淡道,她很好看。
性格也好。
脑子也聪明。
最主要的是,祁岸像是试图找到精准的形容,缓声道,她比你们所有人都可爱。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他露出这种不自觉温柔神情,祁颂肩膀顿时抖了抖,我靠,你行不行,这么肉麻。
祁岸掀眸瞪他一眼,觉得肉麻就滚。
不肉麻不肉麻。
祁颂马上笑起来,有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正好给我分担火力。
祁岸懒得搭理他。
只是因此想到他确实一张宋枝蒽的正脸照片都没有。
想过找宋枝蒽要一张,但又估摸着她应该在好好复习,便忍住没找她。
祁颂却吃都堵不住他的嘴巴,絮絮叨叨地说家里的事,说老爷子知道他恋爱其实没有那么生气,大体上都觉得他没当真……大学时的恋爱嘛,总归就是玩玩,经不起推敲。
最重要的是,这次他突然恋爱,给了大家一种他好像放下初恋的感觉。
毕竟当初他为了那姑娘有多疯,全家上下都记忆犹新。
不止划了祁仲卿三辆珍藏的车,还摔坏了他一整柜子的藏品。
后来即便是祁仲卿气得用鞭子抽他,他也还是嘴硬,你既然恶意毁掉我所珍视在意的,那我也同样招数奉还给你。
当时就连祁仲卿怀着孕的老婆都整天担心自己的大肚子被祁岸搞掉。
正因为这,老爷子才放祁岸自由。
不过就算如此,大家想到他曾经做出来的那些事,也还是会阵阵发憷。
祁颂当做闲聊似的说着。
祁岸却早已在不经意间,双拳微拢起到指节泛白。
男生沉着磁磁的嗓子,哼笑了声,他们最好记得。
……祁颂顿住,抬眸看他。
祁岸漫不经意地撩起眼波,迎上他的视线,不然我不介意再疯一次给他们看。
-当天晚上,宋枝蒽复习了一整夜,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准备考试。
他们专业比较变态,考试安排得十分密集,光是这一天就有三场。
宋枝蒽几乎没怎么休息,午休时间都还在抓紧看书。
等到下午那场考试考完,她才彻底松懈。
剩下的四门考试,对她来说都驾轻就熟,她不用担心因为祁岸来找她而来不及复习。
就像昨晚,她回来得不算晚,但不知道为什么,人坐在书本面前,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走神。
不是回想起今天她跟祁岸相处的画面,就是想到两人的对话……还有祁岸碰她脸的那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宋枝蒽总觉得祁岸对她,并不完全就是她想的那样。
他对她太好了,好到已然超过虚假关系的界定,甚至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两个人是真的在谈。
可事实到底是怎样,宋枝蒽无法确定,也不敢去想。
只是心情有点莫名的复杂和憋闷。
特别是在她考完试后,祁岸并没有按照事前说的那样打电话找她。
宋枝蒽有点儿强迫症,他这么不声不响的,她心里反倒像是悬着个事儿,隔一会儿就看一次手机。
也想过问问他,今天还找不找自己,但总觉得这样好奇怪,就好像她很期盼见他一样。
思来想去,宋枝蒽就只能先回宿舍。
这会儿蔡暄和苏黎曼都在,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饭。
宋枝蒽本来都想答应,结果这家伙像是算准了时间,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考完了吗?祁岸嗓音磁沉清越,瞬间就从叽叽喳喳的宿舍环境中,划出一道安静天地,来容纳他们俩。
之前莫名低迷的情绪一点点升温,宋枝蒽抿抿唇,考完了。
行,祁岸语气听起来莫名正经,那你现在来一趟校长办公室。
……宋枝蒽有些诧异,为什么要去那儿?祁岸笑,来了你就知道。
他这关子卖得实在严实。
宋枝蒽到底没抵住吸引力,拒绝了当晚的聚餐,一个人前往三教。
大概是这地方听起来就很严肃,宋枝蒽有一点忐忑,想着要是祁岸不在,她转头就走。
不料她走到五楼时才发现,这会儿来校长办公室的远远不止她一人。
那些人大多数都是男生,只有一个女生。
大家面色沉重,似有羞愧,在门口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进去。
这感觉,颇有种犯了事儿要被训话的感觉。
宋枝蒽心头一哽。
心想她最近惹事儿了吗?……也没有吧。
就在她疑惑之际,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男嗓,傻站这儿干嘛。
宋枝蒽一回头就看到了祁岸。
男生一身清爽便服,双手抄兜,似笑非笑的面色中带有几分道不清的促狭。
看到他的一瞬,宋枝蒽心安下来。
但也还是有些懵懂地望了望办公室门口,那些人……是要干嘛?祁岸调子懒洋洋的,不干嘛。
说话间,他意味深长地撇着她,唇角倨傲一勾,就是单纯过来给我女朋友道个歉。
宋枝蒽闻言先是怔了下。
想着是他们道歉,肯定与自己无关,便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再一转念,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
祁岸的女朋友,不就是她????四十三章如果不是祁岸。
宋枝蒽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自己未来会经历排场这么兴师动众又尴尬的局面——数十个见都没见过的男生站成一排,当着校长和祁岸的面, 耷眉燥眼地挨个给她道歉。
而其中原因正是数天前引起风波的帖子。
宋枝蒽也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时祁岸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原来背地里早就做好打算,打算之一就是酝酿好久的今天。
在他的百般压力下,校方找出帖子里骂得最凶的一批人。
碍于网络造谣方面的事情, 学校也是第一次处理,手轻手重不好拿捏,祁岸也不想给九叔找麻烦, 所以给出了两种解决办法。
一种是曝光皮下真人姓名,班级, 通报批评并记过。
另一种则是只通报批评这些人的马甲,并予以封号处理,条件是,这些人必须当面来给宋枝蒽道歉。
当时校方把这两个选择通知给这些人后, 他们都毫无疑问地选择了第二种。
于是才有了今天。
只是校方更意外的是,在那种无聊八卦帖子骂人带节奏的, 居然大部分都是男生。
而这些退求其次选择保命的男生们,也完全没想到,当面接受道歉的不止宋枝蒽一个,还有祁岸。
相比一脸茫然的宋枝蒽,祁岸则抄兜靠站在红实木办公桌旁, 看似闲散无波, 实则面色肃然, 盯着他们的长眸明显渗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威慑。
几个人瑟瑟发抖, 心想这还不如当初记过呢。
最起码那样不用直接暴露身份给祁岸。
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搞事后报复啊。
就算不报复, 男生在男生面前丢脸也更丢脸更郁闷。
或因如此, 十来个男生脸上愁云惨淡,欲哭无泪。
这画面太奇葩,宋枝蒽几乎很难想象到,这些人就是当初在帖子喷她是捞女心机婊,喷她配不上祁岸的那群人。
更讽刺的是,他们这会儿垂头丧气,俨然没了之前喷人时的口才,道歉也道得有气无力,说的内容也像是约好般千篇一律。
说不该不清楚情况就污蔑宋枝蒽,也不该闲得无聊在帖子里带节奏。
经过这次他们也知道错了。
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这态度敷衍得明显,连本打算在旁边看热闹的付校长都忍不住打断。
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把保温杯一撂,嗓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你们怎么回事,啊?没吃饭吗?我看你们在帖子里骂人的时候可是很来劲,怎么到现在就张不开嘴了?你们爸妈供你们过来念书,是为了让你们在网络上骂人的,还是为了好好学习?你们这么做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吗?还有更气人的,付校长冷笑一声,我特意让你们导员查了查你们成绩,结果呢,无一例外,全部稀碎,特别是你,张秋元,你明年就大四了,听你们导员说你还准备考研,考研都不能让你好好收心吗?你就拿这个态度考研?哦对,还有一个叫赵翔的,是谁,举起手来我看看。
此话一出。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站在后方的瘦高男生就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头却丢人现眼地低着,不敢看任何人。
付校长一口气提上来,就你啊,大学才念了两年,四个学期,三个学期挂科,每学期都跟着补考。
你好意思吗啊?你当我这是民办大学呢?我北川大可是正统985,你当初的六百多分是抄来的吗?堕落可以,但不能这么堕落!雷霆万钧的训斥像是冰雹一样砸在他们脸上,有个别承受力弱的男生眼眶都红了。
三番五次下来,宋枝蒽只觉格外滑稽。
不过滑稽本身就是一种解气。
到最后,付校长一不落地把他们训完,才问祁岸,现在觉得满意了吗。
他看着祁岸,祁岸却第一时间看向宋枝蒽,满意吗?俨然处在食物链顶端的宋枝蒽顿时遭受到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她局促一瞬,赶忙点头,满意。
听她这么说,那些个男生显然松了口气。
不料祁岸却敛起眉峰,她说满意,不代表我祁岸就会完全当这件事过去。
男生阴鸷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扫在他们每一张脸上,要是你们以后还敢乱说话,可就不是现在这种后果。
明明没有任何责骂的言语,听起来却比刚刚校长的训斥可怕一百倍。
至于是哪种后果,他没说。
也根本不必说。
毕竟谁心里都清楚,这次能是这么个待遇,全靠付校长从中调和说情。
不然祁岸亲自下手,远要比这糟心一百倍。
雄性都是更懂得趋利避害的动物,一个个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
而随着付校长的赦免,更是脚底跟抹油似的飞速离开。
再然后,就只剩一个女生还没处理。
女孩儿看起来弱弱小小的,之前一直躲在门口处,毫无存在感。
在看完刚刚的场面后,早已吓得哭肿了脸。
到底是女孩,付校长于心不忍,无奈下给她递了包纸,先擦擦。
女孩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着急认错。
比起那几个男生,她态度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先是坦诚地跟宋枝蒽道歉,又说自己带来的坏影响和后果,最后又由衷承认错误,说自己不应该为了黑心钱,而被人收买干坏事。
在校长是询问下,她更是把应雪找上她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甚至还把当初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给了祁岸。
她一开始也只表示想给自己澄清一下,说是之前她被人骂小三骂的太惨,又不是本学校的IP,所以登不上校园论坛,无奈之下才找我帮忙。
至于文案内容和照片,都是她提供给我,再让我帮忙润色下。
我那时候也是蠢,没想太多,毕竟她发给我的那些话,并没有很直白的造谣污蔑,都是一些隐隐约约的,我当时手头又实在缺钱,就一时起了贪心……干了坏事……不过我跟她的往来就这些了,她把钱给我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
估计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很快就把我删掉了。
说完这些,女生再度郑重地跟宋枝蒽说了对不起。
大概是曾经也是贫困生的缘故,宋枝蒽在这一刻很难真正对她产生恨意。
其实从头到尾,宋枝蒽恨的就只是应雪与何恺。
所以,这次没等祁岸或者校长开口,宋枝蒽主动道,不用再往下说了,这件事到这里就算结束,我不会再追究你什么。
希望你以后专心在学业上。
至于赚钱,不是一定要做这种事才可以。
没想到宋枝蒽会这么大度,付校长些许讶然,女生更是惊呆一般,傻傻看着宋枝蒽。
祁岸的视线也在这刻撇向她。
夕阳余晖下,难得戴着银边眼镜的宋枝蒽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婉约,可镜片后的眼神,却是截然相反的坚韧。
祁岸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形容——温柔且富有力量。
即便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一滴眼泪都没掉;纵然知道自己被愚弄那么多年,付出的感情和时间都是浪费,也忍住所有委屈,不在他面前多展露一分。
几年过去。
她真的长大了。
只是这种长大,归根究底也只是种种伤害和痛苦之后的产物。
如果当初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宋枝蒽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想到这点,祁岸下颌线绷直,眸色也不经意低黯几分。
刚好宋枝蒽扭头看他,几乎一秒就跌入到他深邃的目光中。
她本想让他开口放行的,毕竟今天这事是他主导,可没想到,祁岸这刻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宋枝蒽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姑娘眨着乌黑的眸子,眼神满是关切。
就好像这瞬间,在她眼中最重要的是他。
祁岸喉结微滚,神色也恢复如常,那就这样吧。
他抬眸望向女生,语气比之前稍微平和几分,但是看在我女朋友的面子上。
……还是那句话,要有下次,我绝不会处理得像这次这么简单。
不会的不会的,女生声音感激,带着哭腔,我哪敢有下次呢,也不敢了。
事情到此画上句号。
女生离开后,校长办公室就只剩下三人。
付校长先是安抚宋枝蒽几句,之后才跟祁岸对话,话里意有所指,让他戾气别太大,不论什么事情都温和一点儿处理。
等两人从办公室出来,宋枝蒽才从祁岸那儿明白过来校长的意思。
祁岸抄着兜语气随意,他知道我不会放过应雪,刚刚是在点我。
宋枝蒽愣了愣,你还要去找应雪?祁岸斜睨她,你觉得我像是随便放人一马的性格?……别说她还一直欺负你。
可是。
宋枝蒽跟在他后头下台阶,这总归是我跟她之间的恩怨,如果你顺手帮我解决也没什么,但你要是专门去对付她……我总觉得……祁岸在缓台处停下来,总觉得怎么。
宋枝蒽镜片底下的眼睛清凌凌的,总觉得会越欠你越多。
话音落下。
两人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对视着。
但没几秒,宋枝蒽就从祁岸漆黑又不可捉摸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白皙的耳垂也慢慢变成肉粉色。
祁岸却始终都没移开目光,像是另一种方式的质问,那你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欺负你不还手吗?宋枝蒽抬起头,微微仰视着他。
锋锐的喉结微微涌动,祁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做不到。
……那比她欺负我还难受。
因为这两句话,宋枝蒽不止耳朵红,双颊也热起来,她把这种现象归咎为这一处的阳光太盛,且刚好晒到她脸上。
仓惶间,她错开身自往下走,顺势转移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做。
祁岸在后头跟着,挑眉悠然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宋枝蒽抿抿唇,有些嗔怪,我可以不管,但是,我提醒你一句,你最近也要考试了。
祁岸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考试。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楼大厅,宋枝蒽脱口道,当然是找人问的。
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祁岸这家伙的目光几乎一秒就暧昧起来。
那眼神翻译过来好像在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
于是宋枝蒽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担心你因为我的事情分心太多,考不好试。
不想话音刚落,祁岸就坦荡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分心。
这话虽然听起来是疑问句,可他的语气确实肯定的。
宋枝蒽忽然就失语了。
甚至有种自己是累赘被人嫌弃的感觉。
她蹙起眉,刚要开口反驳,兜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宋枝蒽拿出来一看,是外婆。
想着自己好多天都没回家,外婆应该是催自己回去,宋枝蒽便第一时间接起。
果不其然,得知她今天刚考完三门,外婆立马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回来吃晚饭,还说今天舅舅舅妈也会早点回来,说是李桃桃回来了,大家好好给她接风洗尘。
听到堂姐的名字,宋枝蒽露出笑容,桃桃姐回来了?那可太好了。
想着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宋枝蒽痛快答应。
结果答应得太快,完全忘记自己跟前还有个人。
祁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讥讽,你倒是找到机会开溜。
宋枝蒽心头漫上一丝心虚,动了动唇,没有,真的是我家里有事。
祁岸呵笑了声,有事就可以赖账了?……昨天是谁答应给我好处没给。
他总能用几句话就拿捏到宋枝蒽的七寸。
镜片下的眸色荡开几分不知所措,宋枝蒽思忖几秒,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
这话说着没什么底气。
却让听的人眉头稍扬。
原本祁岸只是说着玩玩,哪曾想宋枝蒽真的给他个大回馈。
似是觉得他不太乐意去。
宋枝蒽真诚道,我外婆手艺很好,你知道的,我舅舅还有独家秘制烤鱼,不管怎样,都不会比在外面吃差的。
而且你之前不是还说,想来看外婆。
外婆也确实很久没见你了。
最主要的是,你每天不好好吃饭,胃也会吃不消,你今天不跟我过去,搞不好又要跟兄弟出去吃烧烤……说到这里,她几分埋怨的声音渐收。
不是因为她没话啰嗦,而是祁岸这家伙突然不怀好意地勾起唇。
像是忽然就被喂了一口糖。
眼角眉梢都随之舒展盎然,潋滟着刚刚不曾有的波光。
下一秒,祁岸凑近,视线几乎与她相平,既然你这么急着带我见家长。
他音质磁沉清润,像是上好的钢琴弹奏出来的乐声,身上好闻的檀木香也随之蛊惑地笼罩下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四十四章简单两句话。
宋枝蒽心率骤然失衡。
如果是以前, 她一定会去解释,比如我没有想带你见家长的意思, 再比如, 我只是想还你一个人情。
可不知为什么,这天,这一刻, 这当下的几分几秒,她的潜意识没有让她把那些摘干净的话说出口。
反倒胸腔里像是揣了只激动的兔子,整个人不可控地脸红耳热。
她声如蚊呐地解释, 我只是不想你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是什么见家长。
祁岸唇畔浅浅的梨涡渐深。
像是透过她张皇的神色,探究到更深的什么。
宋枝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错开目光, 既然要跟我去,那就快点儿,回去还能给外婆打个下手。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祁岸是什么反应,丢下他就走。
就这么, 祁岸当天傍晚开车带着宋枝蒽回了家。
等车开到小区附近,祁岸又找了家水果超市给赵淑梅爱吃的水果当见面礼。
宋枝蒽见这位大少爷买起东西毫不手软, 赶忙制止,不过就回家里吃个饭,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她看着大几百一个的榴莲,这东西我外婆也不爱吃,买来也是浪费。
而且她本来不大紧张的, 被祁岸这么一弄, 反倒有些着慌。
就好像两人真要正儿八经地见家长。
然而她家人连她换对象了都不知道。
祁岸倒没想那么多, 不是还有舅舅舅妈, 你表姐, 他们总会爱吃。
宋枝蒽欲言又止。
祁岸却似想到什么, 何恺以前来都带些什么?忽然听到前男友的名字,宋枝蒽愣了愣,他?祁岸意味深长,他以前总喜欢在群里跟大家炫耀,说你外婆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他。
虽然他表情很平淡,但宋枝蒽莫名从他的话里读到一抹隐约的不爽和攀比。
宋枝蒽蓦地支吾了下,其实他也没有总来。
……一年最多才来两次。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祁岸的表情更耐人寻味,一年两次,三年不就是六次。
宋枝蒽被堵得严严实实:……你算数真好。
祁岸也彻底没有听她话的意思,随手又拿了两大盒当下顶贵的车厘子,让老板结账。
老板乐得跟开了花似的。
宋枝蒽全程一个字不敢多说。
只能乖乖带着祁岸和两大袋子的水果进小区。
小区是年代久远的楼盘,想到祁岸从小养尊处优,大概没来过这种地方,宋枝蒽在带他进单元的时候,有些尴尬道,我家在顶楼,不然你分给我一袋吧,太沉了。
顶楼是多少楼。
七楼。
顿了顿,宋枝蒽又说,别说是拎这么沉的东西了,就是走上去都很累的。
祁岸挑眉朝楼上瞥了眼,以前何恺常喊累?……宋枝蒽怀疑他会读心术,不然怎么知道她这话里暗暗讽刺的就是何恺。
似从她表情里读出什么,祁岸来了兴致,以前他都怎么喊的。
说到这个,宋枝蒽有些无语。
也不是喊吧,就是抱怨,特别是拎东西的时候,走到三楼就开始嚷嚷为什么这楼没电梯。
而且几乎每次来都嚷嚷。
听着都烦。
说完这些,她回过头看祁岸。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单元门口,祁岸宽肩长腿,手里闲散自如地拎着两袋东西,丝毫没有为七楼退怯的神态。
望着她的眼眸也微微上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两条颀长的胳膊也因此拉伸出流畅结实的手臂线条,是属于少年人意气蓬勃的性感。
与当年何恺来她家时那副弱鸡模样简直截然相反。
一时间倒显得她的关心在自作多情。
宋枝蒽甚至已经开始产生就让他这么体验一下生活也不错的想法。
祁岸却忽然将左手那袋沉甸甸的水果,挂到右手上,同时依旧保持松散的神态,朝她伸出左手,我不止可以拎着上去,还能空出一只手牵你。
……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唇,宋枝蒽,要不要试试。
忽然被他叫住大名,宋枝蒽一阵猝不及防地心悸。
偏偏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到他那只修白又有力的长手上,夕阳余晖下,他掌纹清晰,骨骼像是美术生的画本一样利落好看,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温暖力道。
祁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光线晃成琥珀色的双眸,也透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期许。
宋枝蒽下意识咽了咽嗓。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有种想要伸出手握住的冲动。
只是非常不巧,这瞬间,楼道内忽然响起一道熟悉女声,声音带着岁月的痕迹,又满是慈爱,枝蒽哪,回来啦。
听到声音,祁岸和宋枝蒽一同回过头,看到站在身后拎着菜的赵淑梅。
赵淑梅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面颊瞬间蔓上巨大的惊喜。
天啊,这不是小岸吗??-往常这个时间,不算大的三室一厅正是空寂的时候,唯独这个傍晚格外热闹。
李堂亮夫妇早早关店去机场接李桃桃,宋枝蒽他们上楼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飘着饭菜的香气。
电视也开着,播放着虽然无聊但非常能炒热气氛的综艺。
而随着祁岸的到来,这个热闹如同过年的家庭聚会,更是掀起另一番浪潮。
最先认出祁岸的是杨春芝,她跟老太太当初一样惊讶,之后又叫了叫正在炒菜的李堂亮。
李堂亮哎呦一声,意外又惊喜,说这不是小祁嘛,快进来坐进来坐。
祁岸像是见到熟悉的长辈那般温顺地打着招呼,那感觉就好像和李堂亮很熟悉一样。
宋枝蒽站在人群后头默默无语。
莫名有种早已被敌人打入内部的错觉。
最后过来的是李桃桃。
在大家都同祁岸寒暄的时候,李桃桃正在宋枝蒽的卧室打电话忙工作,电话一挂断她就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白衬衫浅色布裙,看起来文静又温柔的宋枝蒽。
三年未见,小姑娘俨然长成了大姑娘,李桃桃当即激动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上前和她拥抱了下。
就这么,一家人聚集在玄关处。
李桃桃一眼就看到格外惹眼的祁岸。
介于少年人和男人之间的祁岸一头利落有型的黑色短发,身姿挺拔舒展,气质不凡,就连身上的衣服也仿佛和宋枝蒽是情侣衫,都是白驼配色。
再加上他这异常俊朗的外形,李桃桃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是谁,呀,这就是枝蒽的男朋友吧。
此言一出。
几个长辈的笑容均凝滞下来。
李桃桃却浑然未决,那张销售金牌的嘴远比任何人都要快,当即冲祁岸伸出手,你好何恺,我听枝蒽提到你很多次了。
……我是枝蒽的表姐李桃桃,很高兴认识你。
话音落下。
不大的空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均一脸尴尬张皇,只有祁岸还保持着波澜不惊的风度,甚至还在这瞬勾起嘴角,伸出手,你好,我——就在他马上要李桃桃握手时,宋枝蒽下意识挡在前头,抢先一步攥住祁岸的手。
细软的手掌无意识贴合他的手背。
祁岸视线一顿,落在身侧的宋枝蒽身上。
只见宋枝蒽眨着清凌凌的杏眼,神色艰难地解释,表姐,他不是何恺。
李桃桃没反应过来,啊了声,什么意思?不止他,全家人也怔怔在等宋枝蒽的一个解释。
毕竟各种珠玉在前,且两人之间流动的气场,怎么看也不像普通朋友的样子。
宋枝蒽几乎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道,他是祁岸。
李桃桃意想不到地睁大眼。
祁岸索性顺势牵住宋枝蒽的手,又在众目睽睽下,转换成十指相扣的模样。
在宋枝蒽还在犹豫要怎么解释的时候,他腔调含笑,意态自如地开口——表姐你好。
我叫祁岸。
是宋枝蒽的新男友。
-短暂的尴尬就像一道不怎么好吃的开胃菜。
即便再难以下咽,大家也还是会放到一边,转而去吃更美味的菜肴。
只是宋枝蒽就没那么好过了。
在祁岸去厨房给李堂亮打下手的时候,她要经受三个女人的拷问。
最开始是李桃桃把她拉进卧室,随后杨春芝跟进来,老太太一看情况不对,也跟着进去,听她解释跟祁岸是怎么回事。
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谈了三年的对象就换成了新人。
宋枝蒽自然不能说和祁岸在一起是假的,只能硬着头皮说两人是在合并校区后才重逢的,至于在一起,是在与何恺分手后。
李桃桃又追问她为什么跟何恺分手。
宋枝蒽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就把别墅发生的一系列事说了出来。
至于别的,她不想让家人担心,便没多透露。
只是没想到,三个女人态度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杨春芝是早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这下得知两个人正式在一起,有种自己猜对的自豪感。
李桃桃则支持宋枝蒽换新男友,用她的话说,年轻人就是要抓紧时间谈恋爱,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人。
再说何恺那样的渣男,早就应该踹了。
别说现男友还是这么秀色可餐的富二代。
一提到富二代,杨春芝当即给了李桃桃一下,你可闭嘴吧,管好你自己的事,少来带坏你妹。
说完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借着这个机会带李桃桃出去,把空间留给赵淑梅和宋枝蒽。
比起另外两人的支持。
赵淑梅显然没那么放心,她看起来欲言又止的,外婆不是不支持你和何恺分手,只是外婆没想到你会跟小岸在一起。
既然在一起了,也不能硬让你们分开。
但不管怎么说,枝蒽,外婆不希望你再像以前一样受伤。
小岸是好,但他太过于好。
外婆总归是担心你……后面的话,宋枝蒽垂着眸自己补充,担心我无法掌舵。
像年少时,任性地放任自己的心,结果却是迷失在海中,眼睁睁看着一切偏航。
赵淑梅没想到她认知会这么清醒,一时语塞。
宋枝蒽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放心吧外婆,不会的。
不会再像以前受伤。
也不会再像以前失望。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而且这段假的关系,也会在未来的不久中断。
只是这个事实,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尽量用微笑和平和的话语来让赵淑梅安心。
或许是见她远比多年前成熟睿智,赵淑梅没说太多,便再度出去跟着忙活。
宋枝蒽这才喘了一口气。
没多久,一顿丰盛的晚餐准备完毕,杨春芝吵吵嚷嚷叫大家过来吃饭。
六个人围在圆桌旁其乐融融。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李桃桃,大家就都围着她的事情聊,偶尔再和祁岸提几句话。
祁岸应得礼貌得体,和长辈们也都能说笑到一处。
特别是赵淑梅,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生怕他吃不饱。
期间又问起易美茹的事情,祁岸回得耐心,她大部分生意还在平城那边,逢年过节会来看看我,身体各方面都很好。
赵淑梅颇为感慨,都很好就行,都很好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对李堂亮他们说,当初就是小岸的妈妈,高薪雇佣我,一雇佣就是好多年,小岸初中高中都是我带的,所以看到他就跟看到亲孙子一样。
听到这话,李堂亮对祁岸更热情了,俨然把他当做一家人,还让他陪自己喝酒。
作为晚辈,祁岸盛情难却。
只是除了应对长辈,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都在宋枝蒽这边。
宋枝蒽却浑然不知,只是默默吃着饭。
直到一小碗剥好的小龙虾肉放到她面前。
宋枝蒽这人口味有点奇怪,极其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即便是小龙虾这种靠嗦才有意思的东西,也不行。
要么不吃,要么就吃剥好的。
早年祁岸知道她这臭毛病,没少挖苦她,却每次都会在吃的时候,耐着性子帮她剥一些。
再后来,就是她与何恺在一起。
但可笑的是,两人在一起的三年,何恺仅为她剥过一次,讽刺的是,他在之后的很多次吵架里,都喜欢说出来彰显,就好像他对她有多么好。
从那以后,宋枝蒽就不再想吃这个东西了。
也从没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当初那个愿意为她耐心剥虾肉的人,会重新回到她身边。
且这个人依旧愿意牺牲那性子里并不多的耐心,只为给她这一点点的欢喜。
宋枝蒽一时哽住。
心口也像是沁着酸涩甜暖的梅子汁,眼底莫名有些泛潮。
她抬起眸,定定看向祁岸。
客厅里餐桌上,喧嚣得听不太清她的声音,于是祁岸便自然而然地凑近。
距离近到,宋枝蒽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混着酒味的檀木香。
近到两个人的头也轻轻碰在一起。
祁岸眼尾缀着酒精上头的淡红色,像是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刻,声音也慵懒低哑地问,怎么感觉不开心?……宋枝蒽没想到他这也能看出来,微微有些讶然。
不过想想也是,整个桌上,就她一语不发。
偏偏宋枝蒽又不是太直接的性格,但凡她说自己不开心,祁岸就一定会追问。
她不想让他追问。
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刻为什么会不开心。
宋枝蒽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祁岸没吭声。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
高眉深目漆漆沉沉,像是一片浩瀚星海,稍不经意就能沦陷进去。
宋枝蒽视线短暂与他交汇两秒,按捺着心跳低声问,你喝了多少,怎么感觉现在已经醉了。
祁岸闻言,垂下眸拿起空了的听装酒,修长如玉骨般的手指捏了下,两个。
两个就这样了?宋枝蒽没想到他酒量这么浅,有些意外,你平时不是挺能喝的吗?两人声音在无意间放大。
对面的李堂亮听到,搭腔道,哪里两个啊,是啤的两罐,还陪我喝了两杯白的呢。
祁岸低笑了下。
莫名像小朋友撒谎被抓包。
宋枝蒽彻底无语了。
她略略嗔怪地看着祁岸,要知道你要过来喝酒我就不带你来了,这不更伤身吗,而且你开车来的。
都是男人,李堂亮立马帮祁岸说话,哎呀,才多大,伤什么身,这么高兴的日子,不喝酒不是完全没气氛。
可不是吗。
杨春芝也说,喝多了就在家里住呗,这么大地方,住哪儿都行,都是大孩子了,又不是未成年。
李桃桃冲宋枝蒽挤眉弄眼,你俩才在一起,别急着小管家婆上线啊,小心吓跑人家。
一说管家婆,杨春芝像是捡到乐子,这点确实啊,我们枝蒽哪,从小就爱管人,长大了更是,有时候生病了不吃药都要被她念好半天。
调侃到自家孩子,饭桌上的气氛再度活络起来。
就连赵淑梅都笑着插话,这也要看管谁,管什么,要是喜欢被她管着啊,心里还觉得暖呢。
被大家伙一起说笑,宋枝蒽顿时讪然。
偏偏祁岸借着酒意,在不经意间没骨头似的凑过来,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揽过她的左肩。
宋枝蒽刚刚感受到他掌心落下来的力道,祁岸就已经把她带到自己怀中来。
那一秒,骨骼轻轻相碰。
同为白色的衬衫衣料也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感受到这一刻属于他身上的体温传递过来,宋枝蒽脊背一僵。
祁岸却侧垂下浓黑的眼睫,幽深而恣意地望着她,带着震颤般的磁性嗓音,徐徐从他胸腔里闷出来般——确实。
我就喜欢让她管着。
四十五章当天那顿饭宋枝蒽滴酒未沾。
面色却像是喝了两大杯白酒那般火速烧得绯红。
似乎真的酒劲儿上头, 祁岸在被家人们调笑揶揄后,非但没有收敛, 还在桌下肆无忌惮地握了会儿她的手。
就好像两人真的处在难舍难分的热恋, 即便在家长面前也无所谓收敛。
然而曾经的宋枝蒽,不论哪次带何恺回来,都没干过当着长辈们的面秀恩爱这种事。
和祁岸的恋爱比起来, 两人曾经的恋情就好像在过家家。
对比之下,宋枝蒽心头泛起微妙的电流,一时间也忘记反抗。
后来还是翻译兼职那边的某位学姐急着找她, 宋枝蒽才匆忙抽回掌心微潮的手去接电话。
说是她前阵子兼职翻译的合同文稿因为又要加额外的条款,需要她现在再修改一下。
宋枝蒽对待工作向来认真, 又是合作那么久的学姐,自然痛快答应。
只是电话挂断,她正想回去跟大家说工作的事,不想刚好听到李桃桃和祁岸聊天。
李桃桃对两人之间的事似乎很感兴趣, 便打趣祁岸,哎, 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们家枝蒽的啊,我听我妈说你以前总来烧烤店吃饭,不会那个时候你就有企图了吧。
听到这话,站在厨房门口的宋枝蒽脚步下意识一顿。
这个问题似乎吊起大家胃口,舅舅舅妈也跟着参与进来。
一桌人言笑晏晏, 似乎都在等祁岸的回答。
祁岸却笑得漫不经意, 丝毫没有否认意味地嗯了声。
随后又从容不迫道, 高中就喜欢了。
话被他说得坦荡。
没有一点儿扯谎的痕迹。
宋枝蒽握着手机的指尖堪堪一紧。
他在说什么?高中?他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吗?还是在为了维护两人的关系故意说假话?宋枝蒽想不明白。
李桃桃却紧接着感叹, 原来你们高中时候就认识啊。
话到这里, 赵淑梅也开口, 说当初枝蒽最难的那段时间,跟着她一起住在祁岸家,正因如此两个人才认识。
李桃桃听完眼睛都冒粉红泡泡,哎呦,这不是典型韩剧设定吗?不止青梅竹马,还是有钱公子哥配上——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杨春芝就在桌底踹了她一脚。
李桃桃啊一声。
赵淑梅笑着起身,我看菜都凉了,我去给你们热一热。
话题到这里不知不觉地转移。
宋枝蒽也在这会儿也回到桌前,说自己要去卧室工作一会儿,让大家先吃不用管她。
鉴于她这种情况常有,舅舅舅妈都没怎么意外。
倒是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祁岸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宋枝蒽回过头,祁岸微醺的眸由下至上地望着她,什么工作,非在吃饭的时候。
手腕处的皮肤仿佛被发烫的掌心灼烧。
宋枝蒽呼吸一紧。
纤长的眼睫低低垂下来,视线与他相对,翻译稿那边需要我多加一些文字。
喝过酒的祁岸似乎比平时多了份执拗,盯着她不松手,那你就不管我了?……宋枝蒽没办法地放低语气,就一会儿,行吗?咬字温温软软,夹在电视机和旁人说话的背景音里,格外像在哄人。
感受到她话里的诚意,祁岸略抬了下眉,倒也没多为难地松了手。
就好像她做事之前得到了他的应允,所以他才满意。
宋枝蒽为他的霸道默默无语。
但想着手头工作重要,赶忙撤回卧室。
还好她家里有台还算凑合的台式机,可以让她用最短时间投入到工作。
只是这帮忙帮得和想象中不大一样。
她本以为最多十几分钟也就完事儿了,不曾想这学姐一次又一次地找她,不是这段不行,就是那段重新修改一下用词。
偏偏态度还极其良好,让人有不满也不好说。
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都过去了。
大概也是觉得过意不去,差不多九点时,学姐终于放过她。
然而这期间饭菜早已热了一遍又一遍,外婆三人也早就下桌各忙各的,唯独李堂亮拉着祁岸一直喝。
或许是平常少有这么开心,李堂亮对着祁岸天南海北地聊,从过去日子多么艰辛,创业时候多么不易。
等宋枝蒽从卧室出来的时,李堂亮已经聊到了小时候老家养的那头牛。
祁岸也没好到哪里就是了。
被灌了五六罐啤的不说,又跟着喝了好几杯白的,人也早已没了之前的清明。
李堂亮还非拉着他聊天,作为小辈他不得不应付,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旁装作很感兴趣地听着,实则眼皮沉得已经有些虚浮。
杨春芝收拾完厨房回来,见状忙过去打岔,你们怎么还在喝啊,哎呦,真是的。
宋枝蒽也很无奈,赶忙过去把桌上的酒收起来。
李堂亮喝多了,被杨春芝拽着的时候还不乐意,杨春芝哪里惯着他,臭骂了他一顿,又嘱咐枝蒽,小岸看起来有点儿难受,你快,把他带你屋里躺会儿。
宋枝蒽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比杨春芝温柔许多,即便拽着祁岸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也控制力道,生怕拉疼他。
到这会儿,祁岸似乎才恢复一点认知,确定眼前的人是宋枝蒽后,倒也没怎么反抗,被她扶回了卧室。
只是她的卧室太小了,祁岸一进去就感觉空间所剩无几,宋枝蒽只能耐心哄着他先在床上躺下。
祁岸听话归听话,却死攥着她的手不松开。
那张往日里英气俊朗的脸,这会儿也几分迷离地盯着她看,眸色却不似以往那般桀骜不驯,而是翻涌着晦涩不明。
宋枝蒽担心地看着他,很难受吗?祁岸闭了闭眼,嗓音低哑,嗯。
……你陪着我我就不难受。
比往常还要沉磁撩拨的咬字,混着一点点沙哑,莫名像在对她撒娇。
宋枝蒽登时心软,倒也没真的抽回手。
只是她从来没照顾过喝醉酒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任由祁岸不松手,十指相扣地与他牵着,另一只手在百度上搜索有什么分解酒精的药物。
搜来搜去,好像也只有维生素C对她来说最方便。
宋枝蒽趁祁岸困意正浓,慢慢把手抽回来。
随后又跟个小麻雀似的跑去客厅的药箱里找到维生素C,倒了杯水,回来哄着祁岸喝下去。
不一会儿,外婆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小岸怎么样?宋枝蒽看了眼侧身睡着的祁岸,小声道,应该还好,我看他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
赵淑梅明显放心许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喝这么多酒。
顿了顿,老太太又说,对了,你今晚打算怎么睡?原本打算让你舅舅睡沙发的,但现在他喝多了,怕他不舒服——让我睡客厅吧,我没事的。
宋枝蒽十分懂事,桃桃姐今天坐飞机回来一定很累,你们赶紧睡。
赵淑梅松了口气,那行,你先将就一晚,我去给你拿被子先帮你铺好,这边你也照顾好小岸。
宋枝蒽点头。
毕竟祁岸这个状态,别说找代驾把他拉回家,就是把他放在大马路上,宋枝蒽都怕他丢。
最妥善的办法自然放在眼皮子底下。
只是她的床太小了,祁岸手长脚长的躺在上面,总感觉不那么能放开。
宋枝蒽莫名担忧了下,但转念一想,谁让他非要喝那么多,活该。
不过不满归不满,出去洗漱之前,她还是帮他好好盖了下被子,又把椅子挪到床边,防止他一个翻身摔下去。
彻底安排妥当后,宋枝蒽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关灯关门。
时间虽然刚刚九点半,但大家都已经回到卧室按部就班地准备睡觉,客厅里一片漆暗。
宋枝蒽也有些困。
明天还要准备剩下的四门考试,她得赶紧洗漱休息。
然而她刚躺在沙发的枕头上,茶几处就亮起一道光。
是祁岸的手机。
宋枝蒽起身拿起来,本意是想调整成勿扰模式,再顺便帮他充个电,结果视线一个不经意便看到屏幕上堆积了三条微信……还都是同一个人的。
你的颂颂:【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肚子好饿呀qwq】你的颂颂:【你去哪里了?不管我了吗】你的颂颂:【呜呜呜呜呜我生气了,再不回来我要吃光你家所有零食!】宋枝蒽发誓,她真没有想要窥探祁岸隐私,她真就是说不上为什么,鬼使神差就把这三条信息读完,又鬼使神差地提上一口气。
脑中也随之冒出许多疑问,比如——这个颂颂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和祁岸什么关系?为什么在祁岸家?她怎么都没听祁岸说过。
得到答案的方法也很简单,她只需要解锁开祁岸的手机,再用女朋友的身份跟对方说几句话。
但这种冲动只持续了相当短的一瞬间,宋枝蒽就冷静下来。
她跟祁岸又不是真的。
她为什么要管这个什么颂颂跟他是什么关系。
而且万一……万一这就是祁岸鱼塘里的一条鱼,她贸然行动,万一搅和了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思及此,宋枝蒽抿起唇。
忽然电也不想给他冲了,直接把手机扔到茶几上,闷闷倒回枕头。
本以为转眼自己就能睡着,结果翻来覆去好半天,宋枝蒽也没酝酿出睡意,还越想越心堵。
甚至还莫名其妙地磨明天要怎么问跟祁岸说这个事。
虽然两个人是假的,但是关系存续期间,和别人搞暧昧是不是不太好?万一被外人发现造成误会呢?最主要的是当初他也没说自己还有别的发展对象。
宋枝蒽越想越觉得离谱,各种情绪也在黑夜里无声发酵。
直到卧室里忽然咣了声。
神思瞬间被拉回。
宋枝蒽哽了下,刚坐起身就就看到卧室门打开,身形高大的祁岸步态少见虚浮地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的光线虽然昏暗,但能隐约看到他面色不是很好看。
心中再度燃起担忧。
宋枝蒽也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起身跟过去,低声问祁岸,你是要吐吗?祁岸看起来比之前清醒几分,还知道摸开洗手间的灯,没,洗个澡。
……都这样了还洗澡?宋枝蒽无语归无语,但也还是戴上眼镜跟进去,不然就别洗了,你先睡觉?祁岸却完全不听她的,直接把外面的衬衫脱掉,随手扔到洗衣机上,旋即又开始解腰带。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宋枝蒽太阳穴一突,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然而还未等她离开,身后的祁岸却蓦地发出一声低/喘。
宋枝蒽:……祁岸似在自喃,解不开。
宋枝蒽扭过头,神色艰难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好像并没太清醒。
别说解腰带了,重心都不怎么不稳,光是站在那儿都有些晃。
要是等会儿真的开始洗,说不定就摔倒了。
思及此,宋枝蒽红着双颊,无奈制止,别洗了,容易摔,明天早上再洗不行吗?不行。
祁岸垂着发红的眼皮,不放弃地解腰带,脏。
……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固执。
宋枝蒽想过不劝他,但又真怕他大晚上出事,犹豫几秒,只能上前拉住他的手腕,磕巴道,那个,你把衣服,撩上面点,我帮你解开……说这话的时候,宋枝蒽脑子都嗡嗡乱响,可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毕竟她打不过祁岸,也不可能把他拖出去不让他洗。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办法最痛快。
而且只是解个腰带,又没什么。
宋枝蒽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行动早已不受控制地贴到他身前。
眼见她靠近,祁岸撩了撩困顿的眼波,倒也听话地把白T掀起来,咬在唇边。
转眼间,一片线条流畅形状性感美好的腹肌,就展露在她面前。
不止如此,眼前祁岸眸色迟钝,咬着衣摆望着她的神情,也有种难以言说的性/感。
宋枝蒽咽了咽嗓。
心跳越来越快,耳根也烫得厉害。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帮祁岸解开那原本并不算复杂的腰带。
实话说,这是宋枝蒽从小到大第一次帮人解腰带,细白的手指不可抑制地轻颤,看起来倒也没有比刚刚的祁岸好上几分。
不过还好,她最终还是解开了。
没有碰到他多余一寸。
要说唯一没料想到的,大概就是在卡扣摊开的瞬间,祁岸松开嘴里的衣摆,大手覆上她的脊背。
……宋枝蒽上身一僵。
转瞬间,另一只手臂就兜过来,以不容反抗的力道,直接把她正向揽入怀中,又扭身抵到冰凉的墙面。
整个动作快到不过一秒钟。
两人距离却在瞬间推拉到极致。
宋枝蒽发出一声下意识的低呼,旋即仰头惊慌望着眼前看起来醉又好像没醉的男人,祁岸你——宋枝蒽。
他眸光沉沉如海,低哑发涩地打断她,我哪里不如何恺。
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
宋枝蒽心跳狂跳不止,眼神里满是惶惑。
但祁岸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深沉地望着她,如同受了极大的委屈与不甘,用灌满破碎感的眼神质问她。
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宋枝蒽喉咙涩得厉害,祁岸,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她很努力地解释,你没有不如他。
他根本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我只是——话在这里卡了壳,祁岸凑得更近,深眸绮.靡且危.险,加深禁锢她的力道,只是怎么?嗯?……宋枝蒽眼眶一下就红了。
像是积攒在内心好久,好多的委屈,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发泄,她眸光晶莹,一字一句地反驳他,是你不喜欢我的。
祁岸。
宋枝蒽眼底闪烁着迟来三年的指责,明明是你先抛下我的。
话音落下,她哽住呼吸。
空气也在这瞬如同凝脂。
就是这个瞬间,祁岸抬起手,将她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摘下来。
原本清晰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
宋枝蒽眨了下眼,然还未来得及反应,祁岸就猝不及防地俯下身,没有任何预兆地吻下来。
沾染酒气的柔软双唇顿时封住她的。
另一只手也在这瞬牢牢扣住的后脑勺,进攻的下一秒,含糊而缱/绻的话随着微醺酒气,同唇舌一并喂入她口中——没有。
没有抛下你。
想要你还来不及。
四十六章那个混沌的夜。
祁岸的那个拥抱和不容抗拒的吻。
如同油画中突如其来的一笔, 嵌入到宋枝蒽原本平淡无的人生中。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真的和祁岸做这件事……还是在自己家中, 在这样狭窄而逼仄的空间。
即便喝了很多酒, 他唇齿间的味道也格外好闻,像是混着一点涩感的清甜,融合着他身上惯有的檀木香, 让人在这一刻格外上头。
上头到原本是抗拒的,惊慌的,可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的服从者, 遵循他的霸道规则,心甘情愿地迎合他的步调, 将自己的软唇奉上。
可心绪又是混乱的,忐忑的,委屈的,甜蜜的, 酸涩的。
像是掺杂各种味道的鸡尾酒,一并倒入口中, 甜到发腻又不知满足。
宋枝蒽被他钳制着后脑勺和下巴,心思软烂成一滩泥。
她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了。
甚至肢体也轻飘起来,像是遭遇小幅度的电击。
祁岸却始终没有喊停的意思。
似乎夜晚真的能滋生出有别于白天的胆大妄为,他往日的桀骜沉稳全然不见, 像个初尝爱果的笨拙少年, 甚至无法控制这个吻的力道, 青涩而蛮.横地勾缠索取着。
仿佛要把他们错过的这三年时光, 一并弥合回来。
细碎的吞咽声也混在了隐约的水滴声中, 直到宋枝蒽觉得再不结束, 就要滋生出某些不可控,便提前退离,结束这个吻。
细白纤瘦的胳膊仿佛一折就断,却负隅顽抗地抵着祁岸的胸膛。
宋枝蒽缓缓喘着气,对祁岸小声道,就到这里好不好?祁岸呼吸要更重一点,眼神也像是粘滞在她脸上,脉脉望着她。
好。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一只既听话又柔软的大型动物。
随后又俯下身,紧紧抱住她,唇瓣在她香软的脖颈间蹭了蹭。
宋枝蒽单薄的身形陷在他宽大又柔软的怀抱中,心跳也加速到呼吸都觉得热。
神思也像是被火小幅度地炙烤着,一点点蒸腾。
到最后,这个澡也没有洗成。
宋枝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硬下心,推开祁岸紧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哄着他洗脸洗漱,再赶紧去睡觉。
好在祁岸也没太折腾。
像是小朋友吃到了惦念已久的糖果,躺到床上安安心心地睡了。
倒是宋枝蒽。
总觉得这一晚上兵荒马乱。
甚至在她重新躺会枕头上的刹那,也还能听到自己速率极快的心跳,以及回想起两人刚刚在浴室里接吻的声.色场面……他的唇舌远比想象中要柔软太多。
也不是没有过恋爱经验,可她就是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甚至舌尖和嘴角,到这会儿依旧麻麻的。
宋枝蒽抬手轻碰了下。
好像,确实,肿了。
……羞耻心一漾漾涌上心头,宋枝蒽用被子懊恼地蒙上脸。
疯了。
真是疯了。
-翌日清晨。
蝉鸣鸟叫混着簌簌清风涌进窗户,成为这个早上的第一道铃声。
李堂亮夫妇向来起得早,家里又多了三个孩子,自然早起买菜做饭。
赵淑梅始终惦记着在沙发上睡的宋枝蒽,于是也起来腾出位置,让她进去和李桃桃睡。
祁岸倒是比所有人想象中醒得早。
喝了太多酒,喉咙发干不大舒服,脑中的记忆也像是断了片,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睁眼就在这个窄小的卧室里。
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下来。
祁岸扛着头痛,撑着床坐起身,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昨天他都干了什么。
先是带宋枝蒽去九叔的办公室,随后又跟她来到家里吃饭。
再后来就是被李堂亮拉着喝了好多酒。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酒,但黄的白的一混,即便他平时酒量还行,也不大能遭得住,导致的后果就是当晚的后半段记忆都是模糊的。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
只觉得周身黏腻得厉害。
应该是昨晚没来得及洗澡。
随即又想到宋枝蒽。
祁岸在狭小的卧室里扫了眼,屋内的主色调是米白和浅粉,虽小但五脏俱全,空气里还飘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淡淡馨香。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她昨晚上在哪儿睡的,有没有起床。
心中蓄起记挂。
祁岸忍着没洗澡的不舒服,重新把搭在椅子上的衬衫外套套在身上,随后才发现自己腰带没系好。
想着可能是昨晚喝多时自己解开的,他便没太在意地重新扣上。
等从卧室出来时,屋内已经飘起皮蛋瘦肉粥的香味。
客厅却不见宋枝蒽的身影。
祁岸视线巡视了下,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机。
赵淑梅过来招呼,小岸醒啦。
还是跟几年前一样的热络温柔,说完又朝他指了指洗手间,你要想收拾就快进去,刚好那两个丫头还没起来,她俩要是起来得磨叽半天。
这话让祁岸少了些许不自在,他点点头,回了声好。
在进洗手间之前,又朝另外一间关着门的房间看了看。
想到宋枝蒽还在里面睡着。
嘴角朝上浅浅一勾。
原本是想和宋枝蒽还有她家人一起吃完早餐再回去,只是不曾想,祁岸刚用赵淑梅给他准备的一次性用品洗漱完毕,就接到邹子铭的电话。
邹子铭知道他昨天一直和宋枝蒽混在一起,担心他情意正浓,忘记考试这事儿,便早两个小时打电话告诉他。
祁岸眉头一挑,语气却不见半分着急,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邹子铭虽然没那么八卦,但也不免揶揄,您可急着点儿吧,别最后成绩远不如女朋友,说出去也不好看不是。
女朋友这称呼似乎让他很受用。
祁岸心情不错地嗤了声,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老子比你稳。
电话挂断后,祁岸趁着剩下那点儿手机电量回了几条信息,又给宋枝蒽点了几样他常吃的早点外卖,而后才跟赵淑梅说回学校的事。
赵淑梅开始还要强留他,但听他说要考试,立马松开眉头,考试确实重要,可别耽误了正经事。
不会的,祁岸嘴角浅浅勾起,麻烦您帮我跟枝蒽说一声,我要准备两门考试,会很忙,让她别担心。
就这么,赵淑梅送祁岸先一步离开。
等宋枝蒽和李桃桃醒来的时候,几个长辈的早餐都已经吃完了。
不过还好,祁岸给宋枝蒽点的好几份昂贵早茶还在。
赵淑梅一口都没舍得动,给两人热了热重新端到桌上。
有虾饺,烧麦,豉汁排骨凤爪,肠粉,还有鸳鸯奶茶流沙包,虽然这种广式早茶的外卖并不少见,但味道却是一顶一的正宗。
李桃桃一个常年在广东那边混迹的人都说好,对祁岸更是赞不绝口地夸赞,说什么又高又帅,还体贴温柔,确实是当好男友的第一人选。
宋枝蒽却不见得有多开心,她心不在焉地咬着流沙包,脑中却还在惦记祁岸走之前让赵淑梅转述给她的话。
还说什么别担心,不就是告诉她今天他很忙没时间回消息么。
……谁要给他发消息了。
宋枝蒽越想越无语,早点也没心思吃几口。
赵淑梅从阳台那儿收回衣服,一眼就瞥见她耷拉着嘴角,一副没胃口的样子,跟个没精气神儿的奶包子似的。
赵淑梅笑了,人小岸特意给你点的好吃的,你瞧瞧你吃的,有气无力的。
宋枝蒽闻言抬头,到底没忍住问,他今早真没跟你说别的?赵淑梅叠着衣服,什么别的。
……宋枝蒽不说话了。
因为她意识到,即便祁岸想跟她说什么私密的,有关昨晚那件事的话,也不可能让赵淑梅帮忙转达。
思及此,她又垂眸看了眼手机。
然而祁岸依旧什么都没给她发。
而且现在也已经到了他该进考场的时间,他就更不可能跟她说什么了。
所以。
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昨晚趁着喝酒胡作非为后翻脸不认人?宋枝蒽莫名燥起来。
正神思混乱地想着,赵淑梅却忽然想到什么,呀,枝蒽,后天是不是你生日了?正玩着手机的李桃桃也眉头一抬,对哦,你快过生日了,不过好可惜,后天我就要走了。
宋枝蒽全然忘记生日这件事,被她们一提才晃过神,是吗,这么快。
赵淑梅嗔她一眼,瞧你,自己生日都不记得,还得是外婆。
宋枝蒽笑了笑。
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因为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五月份她给李望秋发的那条信息,李望秋到现在都没有回她。
就好像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信息看或不看,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宋枝蒽的生日,也自然不值一提。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宋枝蒽已经发现李望秋对自己很敷衍。
那会儿是大年夜,宋枝蒽很想她,也很惦念她一个人在日本,便主动给她打视频,可无论她怎么打,当天李望秋都没有接,而且是在两三个小时候才回复她,说她刚刚在忙,今晚不方便。
从那以后,这种情况更是常有。
多数都是宋枝蒽主动找她,却被拒接。
她不明白李望秋是真的那么忙,还是早已不再惦念她这个女儿。
她不敢去想。
就像她这刻也不敢去问祁岸,到底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
或许真应了一天之计在于晨。
宋枝蒽当天回到学校后,心情也很一般。
上午跟着蔡暄在宿舍复习了会儿,下午才去的图书馆,一直把手机关成免打扰,复习到八点多才回宿舍。
然而这个时候祁岸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她。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考完了】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你回学校了没】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人呢】宋枝蒽读着消息,心绪不经意绷着,第一反应就是,这男人可真平静。
字字句句看似都是关心,却字字句句都无意义。
刚好这会儿进了宿舍,她便没急着回他,把重重的背包和书本卸下来,不料正在背单词的蔡暄叫了她一声。
你桌上有两份贼拉丰盛的外卖昂,还热着呢,岸哥给你点的。
他说你不回信息,担心你没吃晚饭。
我听他语气有点儿内个,就安慰他说你经常在复习的时候开免打扰。
不过你这毛病也真是的,你说别人要是找你找不到得多担心。
宋枝蒽闻言,一时心情五味陈杂。
心想就是因为不想知道别人找没找自己,所以才开的免打扰。
不过她也确实没想过祁岸会给她点东西吃。
思及此,宋枝蒽心情稍微好受了点儿,施舍般回了祁岸一句话——在宿舍了。
或许是察觉到她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祁岸在那边正在输入好一阵,也回了四个字:【那趁热吃】宋枝蒽:……………………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心情更差了,甚至有种打电话质问回去的冲动。
然而还没等她把冲动变为行动,祁岸又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张在外面的照片,桌上摆着好几杯咖啡,还有一堆书本,看起来就是在用功复习的样子。
宋枝蒽那股火一下就憋回去了。
祁岸:【在复习,明天还有考试】宋枝蒽瘪了下嘴:【你居然也会复习】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我怎么就不会复习】宋枝蒽拆开他给自己点的大杯奶盖,在心里呵呵两声。
不想下一秒,祁岸又说:【这不是有你在这做对比】宋枝蒽插上吸管喝了口,敲字:【我对比什么?】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当然是成绩】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成绩赢不过女朋友没什么丢脸】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但要是差太远】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多少怕有点儿配不上】配不上这三个字就很微妙。
好像无形中就把两人的关系定了性,但你要去细究,又没什么硬性的意思来证明。
如果是以前的宋枝蒽,一定会说你正经点,再不然也完全不会当真。
可经历昨晚那件事后,她很难不去深想。
然而想再多。
都比不过真正开口去问。
宋枝蒽深吸一口气,脑袋发热地敲字,为了加重语气,还打了他的大名。
【祁岸,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此话一出,宋枝蒽心跳都跟着不由自已。
她从来不是什么主动的性格,无论是跟何恺还是跟祁岸都是。
只要有一点儿受伤的迹象,她都会像蜗牛一样缩回去。
但是……这次她真的憋不下去。
她也真的很难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祁岸昨晚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喝醉的。
如果是清醒的,为什么今天会是这个态度,如果是喝醉的,为什么在吻她,和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又是那么认真。
还是他只是在故意装傻,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得难堪。
宋枝蒽思绪好像陷入到泥潭里,在这刻拼命想要一个答案。
然而祁岸却未必事事有回应。
在她问出这句话后,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安静的时候,宋枝蒽就死盯着屏幕,情绪也莫名忐忑得像是在等高考成绩。
终于,差不多五分钟后,祁岸显示正在输入。
宋枝蒽心跳都跟着沉了几分。
不想祁岸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落到她的预判范围。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没忘】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你后天生日】宋枝蒽:【……】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是不是很贴心?】四十七章成年人的世界里, 有时候顾左右而言他也是一种答案。
而对于宋枝蒽来说,太清醒地明白这个道理就更是一种痛的领悟。
不过短短一分钟, 她就体会到了无语, 气闷,荒唐,甚至有那么一丝的好笑。
但这种好笑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再往下就是冷漠.JPG。
宋枝蒽不想跟他说话了。
甚至连他送来的东西也不想吃。
刚好蔡暄没事儿过来找她闲扯,宋枝蒽就把那份很不错的日式鳗鱼便当推给她。
蔡暄晚上吃的不怎么地,倒也应承下来。
宋枝蒽心不在焉地看着书, 过了会儿没忍住,借着这个机会问了问蔡暄。
蔡暄听她欲言又止的, 怎么,跟岸哥感情遇到问题了啊。
……宋枝蒽哑然一瞬,瞪着清凌凌的杏眼扯谎,我跟他能遇到什么感情问题, 我是帮一个学姐问的。
蔡暄咬着天妇罗,含糊哦了声, 那你问。
宋枝蒽斟酌了下,尽量简明地把她昨晚的遭遇替代成某位关系不错的学姐说出来,不想她还没问这个男的到底是怎么想的,蔡暄就开口打断。
你这学姐不行啊。
脑子感觉不大聪明。
……宋枝蒽眼神闪烁,你怎么还人身攻击。
没有啦, 就是客观评价, 蔡暄抽出纸巾擦手, 毕竟你看哪个正常姑娘会答应一个男的做假情侣, 这摆明着是她对这男的有幻想, 甘愿被这男的耍着玩嘛。
没想到蔡暄会这么说, 宋枝蒽一口气提上来,脸色也青白交加,她没对这男的有幻想,她就是觉得彼此可以互利互助。
那就是没意思呗。
……嗯。
那她还在意个屁,亲就亲呗,谁也不吃亏。
不是你说的,那男的条件不错,还挺帅。
三言两语说下来,宋枝蒽无话可说。
蔡暄瞧着她表情不对,又来了个峰回路转,不过也没我说的这么绝对哈,万一是那个男的对你学姐有意思呢,故意借着喝醉拉进感情,反正都有可能嘛。
最主要的是亲都亲了,憋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早点说清楚,省得浪费感情。
宋枝蒽默了默,她问了。
蔡暄挑眉,那男的咋说?宋枝蒽抿抿唇,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此话一出,蔡暄无语住,拨浪鼓似的摇头。
你赶紧告诉你这学姐放弃吧。
这男的摆明就是想玩玩不负责。
再这么下去小心被占大便宜。
听到这话,宋枝蒽递到嘴边的吸管停住。
顿了没几秒,奶茶也不想喝了,眼神几缕愤愤,蹙着眉心直接丢到旁边的垃圾桶。
-当晚宋枝蒽一条信息没再回祁岸。
祁岸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的回复,当晚剩下的一大半时间里,都沉着不大痛快的脸色,深眸冷淡得像是藏了锋,周身气场也格外生冷勿近。
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有意无意地撇手机。
明明在此之前,收到信息也懒得回。
次数多了,对面的邹子铭也从笔记中抬起眸,悠悠打趣他,早跟你说了,惦记人家就叫过来一起,省得像现在一样,说句话还要费心惦记。
祁岸低眸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显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倒是从厕所回来的赵远纳闷道,宋枝蒽要过来一起复习?听到这三个字,祁岸喉结微哽,掀眸面无表情地撇他,你觉得可能么。
赵远跟个傻白甜似的,怎么不可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没等祁岸开腔,陈志昂摇头叹气,说你傻你是真傻。
要是她过来,你觉得这地儿还有我们的份儿?岸哥早就带人家找地方单独摸小手了好吧。
话音落下,邹子铭也跟着笑起来。
某根神经被挑起,祁岸喉咙滚过一道痒意,调子放纵不羁地笑骂了声滚。
却也没心思再往下复习,隔会儿就从桌上捞起手机和烟出了咖啡厅。
邹子铭跟赵远的视线一直追着他到门口。
赵远蓦地叹了口气,得。
……又栽一个。
六月的北川刚刚入夏。
夜风里裹挟着花草香气,温度还算舒适。
祁岸站在户外,对着川流不息的繁华街景,单手抄兜抽完一根烟,到底拿自己没辙地给宋枝蒽打了个电话。
只是时间太晚,她可能早就睡了,一直没接通。
怕再打反而吵醒她,祁岸只好作罢,只是心中仍蕴着说不清的不快,于是又不甘心地给她发了条信息。
不大成熟的口吻,蕴着几分傲劲儿,和没由来的憋气。
【我说的不对?为什么不回信息】结果刚发出去,就觉得这语气有点儿冲,于是撤回,重新敲了一句——【我惹你不开心了?】发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够意思。
祁岸再度撤回,压下一口气,秉持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巨大耐心,字斟句酌给宋枝蒽发了条信息。
确定这次没什么问题。
他才打电话给谢宗奇。
接通没几秒后,祁岸垂着长睫,音色是一贯的疏淡低朗,明天有时间没。
……下午陪我去选个礼物。
-大概是心情不佳,那晚宋枝蒽确实没复习多久就准备睡了。
只是在上床前,宋兰时打电话过来,问她最近忙完没,说又新上了两套首饰需要拍照。
还说她上次拍的写真在客户那边反应很好。
工作上的事情宋枝蒽不敢含糊,便告知宋兰时她明天有空,可以去拍照。
再后来,她就把手机开成免打扰,早早去睡觉。
也就因此错过了祁岸打来的电话和消息。
准确来说,是三条。
但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撤回了两条。
宋枝蒽能看到的就只有最后一条——【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去找你】宋枝蒽:……找她干嘛?找她当面解释?还是说别的事?宋枝蒽不敢想。
还有一丝微妙的抗拒。
她到现在仍旧能回想起昨晚蔡暄告诫她的话。
什么不想负责,只是玩玩,占便宜,就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在她脑中无限刷新。
宋枝蒽一整晚都没睡好。
甚至想起许多过去的事。
她想到祁岸莫名其妙地离开平城,一声招呼也不和她打,一走就是好久,说不和她联系就不联系。
想到何恺亲口告诉她,祁岸只把她当妹妹,想起她鼓起勇气给祁岸打电话,却听到祁岸父亲站在制高点让她不要缠着祁岸的话。
还有那个大雪隆冬的夜,她一个人从火车站坐公交找到祁岸所在的学校,可看到的却是他和别的女生接吻,手上却戴着那枚送给她一模一样的手环。
曾经她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她早已忘记那种呼吸都滞闷的钝痛感。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只是暂时将它们封存起来。
是祁岸亲手将装着那段记忆的罐子打开,再告诉她,她曾经为了一个人很清晰地痛过。
痛到现在,她依旧畏首畏尾,惧怕重蹈覆辙。
更惧怕成为像过去那样自作多情的笑话,自寻烦恼的傻子。
所以,她索性什么都去不想,什么都不去做,反而会轻松快乐许多。
于是在这个阳光四溢的清早,宋枝蒽任性地把祁岸晾在一边,随后赶忙收拾好前往澜园。
宋兰时知道她要忙着复习后面的考试科目,特意让化妆师和小助理也早点开张。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效率高出许多,再加上这次拍照只需要拍两套,大概到十一点,宋枝蒽就结束工作。
宋兰时依旧像上次一样,想开车送她回去,但被宋枝蒽婉拒了,兰时姐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坐地铁很快就到了,你要是送我的话,也耽误你的时间。
化过妆的宋枝蒽看起来比以往明艳娇美许多,此刻站在东院阳光下,更有种剔透玲珑的美。
宋兰时越看宋枝蒽越喜欢,抬手摸了摸她黑亮的长发,柔声道,那行,我不送你,但你先别走,我让小赵给你带了糕点和咖啡,是你喜欢的口味,她等会儿就过来。
宋枝蒽动唇要说什么。
宋兰时却打断她,别跟我客气啊,都是祁岸女朋友了,我要是怠慢你那家伙指不定多不乐意。
提到祁岸。
宋枝蒽眼神先微妙地闪了下。
继而又黯淡下去。
默了默。
宋枝蒽乖顺点头。
糕点那边在西院,小赵一来一回也要等上好一会儿,再加上咖啡都是现做的,宋兰时就让宋枝蒽坐在一楼这边等,顺便再多熟悉一下这边的珠宝样式。
只是没想到,她先等来的不是助理小赵,而是宋兰时手下的另外一个负责接待的员工,带着一位新客人过来。
宋兰时接到电话,赶忙出去迎接。
这位客人宋兰时也跟她提过,说是某位富商的新婚妻子,因为要办婚礼,想选一些能撑场面的首饰,经熟人介绍,知道澜园在北川名气很大,就想着今天过来看看。
反正也是无聊,宋兰时那会儿还跟她多八卦几句,说这位新太太岁数不小,之前离过婚,之所以能上位,不止仗着美貌,还有肚子里刚怀上的孩子。
宋枝蒽随便一听,根本没挂心。
也完全没想过,她会与这位富商的新太太,那么有缘分。
有缘分到,宋枝蒽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而同样,那位富商太太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她,原本正和宋兰时说笑着的美丽面庞,也在看到她的一瞬全然凝滞。
此时此刻,宋枝蒽就坐在白色布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珠宝玉器的册子。
李望秋则和宋兰时亲昵地并排站在一起。
明明是四十几岁的女人,身材却依旧保持很好,衣着打扮也优雅大方不失贵气,那张打从娘胎里就美丽的脸更是没有留下岁月的任何痕迹。
一瞬间,就与宋枝蒽十岁出头记忆中的李望秋重合在一起。
只不过那时的李望秋,是和父亲离婚后,远去日本工作的母亲。
她会记挂着宋枝蒽,会赚钱给她买礼物,会逢年过节回过弥补她成长中缺失的陪伴。
而现在的李望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面熟的陌生人。
宋枝蒽好像一下就明白,为什么李望秋会一次又一次无视她,忽略她。
不是因为她不再重要。
而是李望秋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人生,以及……新的孩子。
然而可笑的是,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宋枝蒽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发胀。
盯着李望秋的目光却没有半瞬移开。
像是在炙烤,也在责问。
李望秋也确实不是无动于衷的,她看宋枝蒽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到惶然,再到羞愧歉疚,甚至到最后,躲开了她的目光。
是宋兰时发现了不对劲,带着笑腔询问,怎么枝蒽,跟季太太认识?不认识。
在李望秋开口之前,宋枝蒽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清冷,如同带着割袍断义的生分。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李望秋眼波闪动,看起来十分挣扎,最后却没多补充一句话。
刚巧小赵在这时候拎着一大盒糕点和咖啡回来,宋枝蒽便借着这个机会和宋兰时说了再见,拎着糕点离开。
走的时候,她从李望秋身边擦身而过,然而李望秋身上的香味和从前再不相同。
就好像从今天开始。
李望秋再也不是宋枝蒽的母亲。
-从澜园回学校要转两次地铁,再走十一分钟。
一共一个小时的路程,宋枝蒽却仿佛走过了漫长的山海。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宋枝蒽进了趟卫生间,发现自己的生理期果然到了。
她平时很爱吃冰,导致每次经期都格外难受,这会儿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像是被抽走精气神,把糕点和咖啡随手分掉后便收拾好躺到床上。
蔡暄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工作忙累了,等到午休时间过去,才发现宋枝蒽脸色白得有点儿厉害。
她担心地问了问。
宋枝蒽猫在被子里摇头,没事,就是来姨妈了,有点儿难受。
听她这么说,蔡暄恍然了下,我给你找点儿布洛芬吃。
等把药给她吃完,蔡暄又叮嘱几句,只是因为她们下午都有考试,不能在宿舍陪着她。
宋枝蒽笑说没事,来个姨妈而已,又不是没来过。
蔡暄却神色担忧,你以前来的时候也没这次这么吓人啊。
宋枝蒽躺在枕头上没说话。
蔡暄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考完试就回来陪你,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宋枝蒽点点头,说好。
三人走光后,宿舍再度静得如一滩死水。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这会儿又难受疲惫,宋枝蒽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手机不停歇的震动声震醒的。
宋枝蒽以为是蔡暄找她,摸起手机闭着眼接听,不料那边传来的第一道嗓音,是祁岸的声音。
短短一天未见。
男生沉嗓染着明显的愠怒,一字一句带着强横的张力,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像是被人用一巴掌拍醒。
宋枝蒽睁了睁眼,开口时的嗓音哑得厉害,祁岸?似乎已经忍耐很久,祁岸呼吸微微屏住,再开腔时的语调也明显经过克制,再不接电话,老子就他妈冲上去。
他的嗓音是低沉冷冽的,更难得在她面前说了脏话。
可话里的担忧和疼溺,却显而易见到一瞬间就把宋枝蒽的心口捂热。
宋枝蒽感觉就像做了一场空寂荒凉的梦。
即便醒来,眼前也是漆黑空旷的宿舍,所有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有温度,似乎只有祁岸,就只有祁岸,是温暖的。
眼眶不知不觉潮湿起来。
宋枝蒽哽着嗓,咬字带着很低轻颤,我刚刚在睡觉,现在才醒——你现在就下来。
祁岸耐心告罄,声音即便经过压抑也还是凶巴巴的,我再重复一遍,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宋枝蒽,我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说这话时,宋枝蒽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好像听到他的声音后,之前所有奇怪的脾气就都没有了,到这会儿,她只想,也只能听他的。
你等一下。
她声音泛着湿,我穿一下外套。
说话间,她找到一件长款针织外套套在身上,而后才想起来问他,你现在在哪儿?祁岸嗤了声,爷就在你宿舍楼下。
从考完试就过来,一直在你宿舍底下等你醒。
宋枝蒽闻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即便再没时间概念,她也能看得出现在沉入夜色的光景起码是七点以后。
对、对不起,真的……宋枝蒽慌不择路地说,随便套了双鞋,丢了句我马上下来,便挂断电话下了楼。
事实证明,祁岸果然没有骗她。
晚上将近八点的女生宿舍楼下人来人往,她却还是能够一眼就找到等在榕树下,双手抄兜,眸色漆深,一身冷冽的祁岸。
他下颌线绷得很直,平时那副散漫而桀骜的模样,也在这刻荡然无存。
目光漠然到完全无视其他,只顾直勾勾盯着宋枝蒽。
宋枝蒽背后莫名升起一道凉风。
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步步挪到他跟前。
明明以前也和他经常站在一起,可这刻宋枝蒽才体会到他187的身高压迫感有多强。
强到明明是她占理,到这刻也哽着喉咙完全出不了声。
时隔快两天,终于见到她本人,祁岸再开口时气总算顺了不少,眼神也渐渐冷静下来,嗓音磁沉地问,睡醒了?眼前姑娘素白着一张脸,双手下意识扣着,懵里懵气地点头。
祁岸那股气莫名就消失了半截,微不可闻地勾了下嘴角,行。
说话间,他上前一步。
宋枝蒽还未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重心就忽地腾了空。
熟悉的感觉袭来,身体似乎提前意识到祁岸要做什么,立马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颈。
只是眨眼间,宋枝蒽就被祁岸原地打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这可是在学校?!宋枝蒽顿时低呼出声。
祁岸却话不多说抱着她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任凭宋枝蒽怎么挣扎,路人眼神怎么好奇打量,祁岸都无动于衷,话也说得嚣张邪气。
老子在这等了你三个小时。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祁岸是北川大的望妻石。
你宋枝蒽又怕什么?三句话说出一副共沉沦的味道,却让听得人心神骤颤,双颊耳畔红成一片。
宋枝蒽扑通扑通心脏狂跳。
肾上腺素也极速飙升。
也知道再挣扎没什么好果子吃,她只能认命地躲到祁岸怀里,在他的专属荷尔蒙笼罩下,任凭他摆弄布娃娃似的,把她塞进附近停车位的SUV副驾驶上。
再由他把安全带系好,车门啪一声锁上。
再然后,不算大的车内空间安静下来。
仿佛这个世界都只属于他们俩。
宋枝蒽眼眶红,耳朵红,鼻尖也红。
就在她给人感觉马上要哭了的时候,祁岸长手轻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强制面向自己。
昏黄的车灯下。
男生利落年轻的轮廓英挺俊美,引人垂涎,然而那双深黑如墨般的星眸里,却只盛着她。
祁岸喉结滚了滚,目光灼着她,尽量温柔的咬字微微沙哑,宋枝蒽。
……谈谈吧。
四十八章其实在见面之前, 祁岸远没觉得两人间的小摩擦会闹到谈谈的地步。
甚至一开始,他只觉得自己哪里不经意做的不对, 让她不开心, 宋枝蒽闹小脾气才不想回信息。
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高中的时候,两人一起看完《不能说的秘密》,宋枝蒽在小卧室眼泪流得稀里哗啦, 身为男生的祁岸却没那么细腻的共情,反到觉得看到她哭比较有趣。
白糯糯的脸一哭就红,鼻尖也秀秀气气的, 让人想咬一口。
祁岸那会儿还是个半大小伙子,哪知道什么是喜欢, 又哪知道什么话能让女孩儿开心,纯粹觉得好玩,想逗她,就随口调侃了句, 大意说电影都是假的,有什么好哭。
然而再软的性格, 脾气也有雷区。
当天宋枝蒽就生了祁岸的气,足足一下午都没理他。
后来还是祁岸主动在她身边绕,跟她说话,又花了三天时间学了那首《路小雨》在校庆舞台表演,才把宋枝蒽哄好。
但也因为临时换掉表演曲目, 被老师痛批一顿。
往事历历在目。
祁岸也不再是之前那个莽撞又不懂风月的少年, 自然也不会纠结她为什么突然就不理自己, 而是想着怎么买到让她喜欢的礼物。
至于两人的矛盾, 见一面展开说说人估摸着也就好了。
只是不想, 他刚考完一门, 还没等到宋枝蒽的回复,反倒接到另外两个人的电话。
第一个打来的是宋兰时,她说宋枝蒽今天来工作室拍照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状态不大对劲,特别是离开的时候,脸色很差,叮嘱祁岸去关心一下。
第二通电话是蔡暄,同样也是告诉她宋枝蒽状态不大好,说她来了姨妈,很难受,一个人在宿舍躺着。
本来蔡暄是打算回去照顾她的。
但考试时间临时变动,宿舍另外两人又叫她出去给宋枝蒽准备生日礼物,蔡暄想着自己照顾肯定不如男朋友在身边,便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所以祁岸才在考完试的第一时间鸽了谢宗奇来找宋枝蒽。
结果她的电话怎么打都不接。
让蔡暄打,也是不接。
猜她应该在睡觉,祁岸没太担心,又不想离她太远,便在附近找了个喝咖啡的地方先等着,再时不时地打下电话看她有没有醒。
可过了一个小时,她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祁岸从来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脾气,再加上之前宋枝蒽就不理人,这会儿免不了窝着火气。
但更多的是着急。
祁岸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明不被搭理的人是他,可他担心的还是宋枝蒽难不难受,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故意不理人。
甚至他觉得,他现在的待遇,远比当年要好上许多。
最起码现在守在宋枝蒽身边的人是他。
而不是每一次他都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看何恺牵她的手,看她对别人体贴温柔。
再后来,谢宗奇就闲着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不买礼物,是不是和宋枝蒽闹矛盾。
祁岸开始没想说。
但忽然想到谢宗奇以前跟何恺走得近,便问他知不知道以前何恺跟宋枝蒽吵架是什么情况。
谢宗奇一听这来劲了,你说他俩甜蜜时候啥样我不知道,但你说他俩吵架啥样我可太清楚了。
也不知怎么,祁岸居然真的洗耳恭听。
谢宗奇也没说太多,毕竟是旁观者,只说何恺曾经和宋枝蒽在一起的这三年吵架居多,这吵架的矛盾一般还都来自何恺自己。
你也知道,他一天事儿了吧唧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不爽了,我都替宋枝蒽无语,她性子也太软了,有时候何恺过分得我都看不下去,她还是能不发火。
但何恺却不满足啊,就觉得她性子像闷葫芦,三棒子都敲不出一个响来。
他俩闹矛盾也不像别的情侣轰轰烈烈,感觉就是特平静,宋枝蒽不找他,他也不找宋枝蒽,等玩够了,想她了,再给她打个电话,找她赖叽两声,俩人也就顺势和好了。
反正我一个外人看来,都觉得宋枝蒽倒了八辈子血霉跟这种人谈恋爱。
要搁我摊上个这么漂亮,这么温柔的女朋友,我都得乐醒。
打趣似的说完。
祁岸那边安静得近乎死寂。
谢宗奇忙解释,哎哎岸哥你别误会,我对你家枝蒽妹子绝对没别的心思,我就是随口感叹一下——不想祁岸冷声打断,那你觉得,什么情况,宋枝蒽才会真生气。
……不回信息。
……不理人。
正经执拗的话问出口,俨然不符他随性不羁的作风。
谢宗奇直接听笑了,不是,岸哥,你现在都这个待遇了?你俩之前不是处得贼甜蜜吗?何恺打电话跟我哭还说你俩在他面前秀恩爱。
祁岸几分不耐地啧了声,到底能不能说。
你别不高兴嘛。
谢宗奇把话扯回来,我就是觉得她对你生气挺好的,最起码她不像对何恺那么无动于衷,你以为无动于衷一味包容就是好事啊,女生对你有要求有期待才会生气。
这才是她喜欢你的表现。
……祁岸神色稍稍缓和。
谢宗奇又问,你真想不起来这阵子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没不及时回她消息?没敷衍她?没背地里鬼混?和别的妹子搞暧昧?我前两天一直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鬼混。
祁岸声音毫无感情,而且我和她都没进展——话还没说完,他忽地停住。
脑中像是忽然闪过一道模糊的记忆碎片,碎片里,他把宋枝蒽抵在墙面上,不能自控地吮吻着她的唇。
宋枝蒽被他钳制得死死的,只能被迫仰着头,柔弱可欺地接纳他。
再结合着昨天宋枝蒽问他的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原来那不是他的一场荒唐春.宵梦。
而是真的。
谢宗奇纳闷道,怎么不说话?祁岸敛下长睫,浓磁的嗓音从喉咙滚出来,没事了。
接着谢宗奇便被他莫名其妙地挂断电话。
甚至没搞懂他怎么就突然没事。
祁岸却心下了然,完全无法再等待多一分,直接去女生宿舍楼下给宋枝蒽打电话。
再后来,就是他又等了好久,直到天黑,宋枝蒽才接听。
她只知道祁岸那一刻的火气异常大,却不知道他在这短短几个小时内,走过了怎样失而复得的心路历程。
甚至在这一刻,她都很意外,祁岸这么兴师动众地把她绑到车上,居然只是想找她谈一谈。
睡太久导致脑子转得有点儿慢。
她眼神忽闪了下,声音有种接近渴求后的颤,谈什么。
到这个时候,一切已经不再需要迂回。
迂回也没有意义。
下定决心,祁岸眸色沉沉,不留任何余地地审视着她,谈你今天状态为什么这么差。
谈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谈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谈我是不是……祁岸微微停顿,似在斟酌措辞,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男生这刻的语调低柔,气息微沉。
像是刻意压着骨子里的倨傲骄矜,只是为了换得一个和她平等交流的机会。
话到这里。
宋枝蒽脑子终于清明几分。
但也因当下的局面而产生一种不真切又自责的惶然。
明明在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前,她都在悲观地想,这次是不是又要重蹈覆辙,是不是她注定要在祁岸这里栽个重重的跟头才肯罢休。
甚至也产生了想要摆脱这段虚假关系的想法。
毕竟关系是假的,但人有血有肉。
祁岸就像潜伏在她体内的流感病毒,只要她免疫力下降,他带来的伤心和痛就有可能再度卷土重来。
宋枝蒽可以重新构建一次城池,却不愿再遭受第二次。
所以……与其说她不想回复祁岸,更不如说她在逃避。
不曾想祁岸却找上门来。
就好像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从来没逃避过两人之间的问题。
可她自己呢?除了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除此以外又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
她似乎从与祁岸重逢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祁岸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明明心里是期待的,却还要防备祁岸是不是余念未了,想再度愚弄她一次。
没有比自己再拧巴的人了。
心中生出对自己无比的嫌弃,宋枝蒽忽然不想再藏了。
双颊漫上不明显的红晕,她咽了咽嗓,是。
说话间,她扭头略显愤懑地看着祁岸,像讨债一般,你是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
这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车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更显得宋枝蒽心跳砰砰,毫无章法又慌乱。
然而与她相反,这刻的祁岸突然就收起之前的肃冷和威压,蓦地勾起唇。
那笑里混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玩味,看得宋枝蒽堪堪一愣。
本以为这家伙又要像之前一样逗弄她,不想祁岸挑眉,开口时磊磊落落,所以我那天真的在喝多后亲你了。
……除此之外,我还做了别的什么。
……说出来我一起负责。
阔气又直白的话。
听得宋枝蒽双颊像是被火烤过,噌地热起来。
大脑也像是锈住般,运转极其缓慢地反刍负责这个暧昧的字眼。
宋枝蒽动了动唇,有些艰难道,你,负责?祁岸嗯了声。
星眸长驱直入地凝视着她,如同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愫,字字如刻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宋枝蒽。
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
却没有任何一刻,能让她有种身心被拎起来,落到云端,再失重的感觉。
未等她找回神识。
祁岸微微敛眸,低沉暗哑声线淬着不曾对任何人有过的温驯缱绻,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耳边——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做真的。
四十九章语意深沉的两句, 像一道咒语措手不及地束缚住宋枝蒽。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祁岸,大脑也一时宕机般空白。
不是没被人告白过。
只是在这方面的预设里, 她从来就没有过祁岸这个选项。
她知道他有多么遥不可及。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从不会觉得两人在同一屋檐共渡过一段难忘的时光,就因此觉得她有资格成为祁岸人生中的谁。
就连成为假情侣,她心中考量的也都是在目的达成, 还掉他人情后,怎么圆满地从彼此人生中退离。
只是没想到,那天晚上会发生那个醉酒后的吻。
祁岸又在今晚, 和她告了白。
宋枝蒽莫名有种梦没醒的既视感,声音都有些虚浮, ……这就是你说的负责?祁岸微微挑眉,你觉得这样不够?不是。
宋枝蒽卡了下壳,我只是很意外。
意外祁岸这么倨傲的性格,会和她告白。
明明在几年前, 是他亲口说的只把她当妹妹。
不用意外。
祁岸盯着她红如石榴籽的耳垂,音色敛住往日里的轻佻玩味, 我一开始就没把你当成假的。
……只不过一直没有跟你说。
听到这话,宋枝蒽心口一突,呼吸倒是隐约顺畅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滞涩。
又好像之前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得到比想象中好上许多倍的解决, 五脏六腑都跟着轻盈起来。
只是下一个问题又随之而来。
祁岸深眸皎皎, 直来直去地端凝着她, 你怎么想。
话说得宛如在谈判。
他给出诱人的利益条件, 对方必须有所回应。
然而宋枝蒽这刻脑子前所未有的乱。
如果是曾经那个不知天地广袤, 不知云泥之别的小姑娘, 或许会轻而易举地点头答应,可现在,她不是了。
她经历过何恺。
她知道被欺骗与背叛的滋味有多难捱。
更何况这次她面对的人是祁岸,她曾付出过最懵懂深刻的真心,却什么都没换回过的祁岸。
她跟祁岸之间横亘问题,也远不止他是否真心。
还有彼此双方的家庭。
以及未来一切的不定性。
掌心在渗出细密的汗。
宋枝蒽攥着袖子,老实巴交地说,我现在,没怎么想好,你给我点时间。
她和祁岸重逢到现在也才一个多月。
最起码也要好好相处一阵子,才知道要不要……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犹犹豫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祁岸微不可察地压下一口气,看起来很平静,却觉得呼吸都有些透不过来。
在这不长不短的二十来年人生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紧促。
不过还好。
她没有拒绝。
起码这句话不是。
敛下眼底的锋芒,祁岸不紧不慢地嗯了声,没关系,我不急,你慢慢想。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淡定,宋枝蒽没由来地一哽。
祁岸却弯起唇,修长的指节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反正时间多得是,我不信我追不到。
……追?宋枝蒽心跳漏了一拍。
心底渗出一丝不明滋味。
往下抿了下嘴角,她声音平直地拆台,你还挺自信。
那是自然。
祁岸仿佛又恢复之前桀骜不驯,盯着她意味深长道,不自信怎么从别人嘴里抢食。
抢食这个词就很微妙。
宋枝蒽不由自主地看向祁岸,甚至以为自己听茬了。
祁岸却神色昭昭地应着她,丝毫没有躲避,就好像在用眼神回应她——就是你想的那样。
巧的是,蔡暄就在这时打来电话。
宋枝蒽怕她担心赶忙接起,蔡暄开口就是——你丫的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宋枝蒽抿了抿唇,我能出什么事……不过是睡得比较死。
你啊你,蔡暄长叹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把岸哥急成啥样了,一个劲儿让我给你打电话,你再不醒啊他都能直接冲上去找你。
祁岸听到这话,眸色深深地撇了她一眼。
似有嗔意。
宋枝蒽无话可说,只能认栽地接受批评,又告诉蔡暄不用担心,她现在已经见到祁岸了。
蔡暄啊了声,赶忙收起话题不当电灯泡,那你俩好好交流感情,我跟她俩还要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
被她这么一说。
宋枝蒽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空空,于是在挂断电话后,本能地,眼巴巴地看了祁岸一眼。
像是无意识对最信任的人撒娇。
感受到她的微妙变化。
祁岸心头泛起愉悦,玩味般挑眉,饿了?宋枝蒽点头。
-时间不早,宋枝蒽身体也不舒服,祁岸就没带她出去吃,而是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馆子。
小馆子地方不大,人却不少。
所过之处都是同龄人的嬉笑声,还有香味四溢的饭菜香。
满满的人间烟火,倒是让宋枝蒽心情很好。
最终两人选了个靠里的位置,祁岸像喂猪一样,接过菜单随手勾选了一堆宋枝蒽爱吃的。
宋枝蒽眨了下眼,就我们两个人,不至于吃这么多吧。
而且……祁岸掀眼看她,怎么。
宋枝蒽用下巴示意了下,还都是我爱吃的,你不——听到这话,旁边的服务生阿姨笑着开了口,这还不好吗,说明你男朋友眼里只有你,做什么事都愿意围着你来。
像是说到心坎儿。
祁岸并不吝啬地扬起唇,眼波深邃地瞧了宋枝蒽一眼,阿姨倒是过来人。
我可不是什么过来人。
阿姨笑得喜庆,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对我这么好又这么好看的小男生。
话落,小男生兴致不错地轻笑一声。
宋枝蒽听热了耳根。
她本就不是话多的性子。
当下更是抿着唇不说话,微微红润的面色看着像是在害羞。
不过还好,阿姨说他们家的菜量都小,不用担心。
等阿姨走后,祁岸开了口,吃不完也没关系,我带回去,反正家里还有个人。
闻言,宋枝蒽想到之前那个你的颂颂。
探寻的话不经意就脱了口,谁啊。
我弟,祁颂。
祁岸漫不经意道,前阵子在家里过的不开心,就来我这里蹭住,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宋枝蒽彻底傻眼了。
原来那个你的颂颂,居然是祁岸的弟弟?亏她当初琢磨了那么久……又错怪了祁岸。
祁岸瞧了她一眼,问,怎么了?宋枝蒽摇头,没有,没事。
说完赶紧拿起旁边的水杯装模作样地喝起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没多久,服务生就开始走菜,确实像阿姨说的那样,每样菜式都很精致,也不贵,两个人吃个新鲜确实不错。
只是宋枝蒽心下还是难免泛起涟漪。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对她好到这种程度,好到近乎宠溺。
或许是看穿她心事,两人吃了好一阵后,祁岸往后一靠,眸光定定落在她脸上,现在吃了东西,可以进行下一话题吗?宋枝蒽鼓着一边腮帮子,像个小仓鼠,什么下一话题。
我之前问的,你还没回答完。
祁岸眼神关切地看着她,兰时姐今天说你回去的时候状态很不好,她很关心你。
宋枝蒽顿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祁岸平声静气地望着她,那就展开说说。
……方便我了解一下我的未来女友。
明明是逗弄的话,却被他说得一本正经。
宋枝蒽心口微微发热。
以前只觉得他这人放浪形骸,所以说什么话她都不当真,可现在不一样,他明确把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就像是朝她心口精准狙.击的箭。
她躲不开,就要做好被击中的准备。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她真的坚持不了太久。
想了想,宋枝蒽只能用转移话题来平复内心,其实也没怎么,就是在澜园……遇见了我妈。
祁岸意想不到地抬眸,你母亲不是在日本?以前是在的。
宋枝蒽垂着眸,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找了新的丈夫,怀了孕。
祁岸眉头微蹙,你说的不会是季郑平的新老婆。
宋枝蒽看他,好像是的,兰时姐叫她季太太。
季郑平是北川当地地位还不错的企业家,和祁岸的二叔关系不错,二叔又是澜园的股东之一,所以季郑平让自己老婆来澜园选首饰再正常不过。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种关系会让李望秋和自己的亲女儿见了面。
空气静默两秒。
祁岸眸色低黯,沉声问,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
宋枝蒽扯了下唇,她全程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看她不想认我,我也就装作不认识她。
我还好,没那么意外。
很早之前,大概五月吧。
我给她发信息,问她可不可以回来陪我过生日,她没有回我,一句都没有。
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想过她可能有更重要的牵绊,所以没时间在意我。
但我没想到,她一直,一直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以一个完全,陌生人的身份,和我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而她不回应我,完全就只是……不想再要我了。
像是早已将这些情绪消化,宋枝蒽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太多波动,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祁岸却始终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他明白她那时的滋味有多难受。
一心一意惦念的母亲,如果只是不回应自己,她还可以给自己幻想的空间。
可真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就再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想到这些,祁岸下颌线紧绷,指骨微微收拢,那她后来找你了么。
宋枝蒽摇头,我把她的电话号码和微信都拉黑了,这样我心里总归痛快点。
说话间,她抬眸望向祁岸,是不是很幼稚。
本以为祁岸会借机戏谑她两句,不料祁岸声音平淡,幼稚不至于。
但多少有点儿我当年的风范。
宋枝蒽眉梢微抬,你当初什么风范。
祁岸很浅地勾了下唇,语气吊儿郎当的,当初和家里闹矛盾,我划坏我爸三台爱车,又砸了他一柜子藏品,他气得差点儿进了医院。
完全没想到他当年能这么野。
宋枝蒽微微睁圆眼。
祁岸倒是不怎么在意,所以你这在我眼里什么都不算。
……宋枝蒽确实服气,你也是个人才。
祁岸眼梢一挑,听起来不大乐意,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宋枝蒽哽住,我怎么就不好意思——话刚说完,祁岸手机响了。
似乎是个很烦的人。
祁岸拧着眉心,声音怠懒,几分不耐地接听——有病就吃药,给我打什么电话。
没有你不会点外卖?你离了我不能活是吧,祁颂。
宋枝蒽故作不在意地偷听,结果一听这个名字,脊背都忍不住直起来。
她眼神乱飘到祁岸脸上,哪知对方像是一下就感应到,忽然掀起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意味悠悠的话却是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还能忙什么。
当然是忙着哄你嫂子。
话音落下。
宋枝蒽:……………………-有祁颂翻来覆去地搅和,这顿饭到底没吃多久。
两人食量又都不大,打包回去不少的东西。
付完账,祁岸带着宋枝蒽上了车,先把她送回学校。
宋枝蒽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你带回去我们吃剩的东西给他,是不是不太好?而且他还生病了。
祁岸目视前方,听到这话蓦地一笑,侧眸调笑她,你这嫂子当得还挺称职。
宋枝蒽噎住。
大概是心情这会儿彻底由阴转晴,说话也变得有力气,你少油腔滑调。
……我还没答应你呢。
说完头一转,望向车窗外。
祁岸瞥了眼她的侧影,眸光流转间,唇角噙起一抹笑,不知怎么,信心更是增加了不少。
后面倒也没继续招惹她。
只是在把她送到女生宿舍附近的时候,又叫住她。
宋枝蒽见他跟着自己下来,愣了愣,你怎么……祁岸扬了扬下巴,送你到楼下。
不知为何。
宋枝蒽这会儿心跳奇快。
总觉得祁岸的目的并不单纯。
果不其然,两个人刚并排走了没多久,祁岸就顺势牵起她的手腕。
又像寻找宝藏似的,把她的手从袖口里拽出来,再明目张胆地握住。
瘦瘦小小的一只,微微发凉。
可握在掌心,又软到仿佛要融化。
似乎觉得只握着不够,祁岸又调整姿势,牵得更紧了些。
明明只是肌肤相碰。
却感觉周身泛起一股奇.异的电流在身体里走.火。
宋枝蒽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眸,也泛起赧然的涟漪,就这么任由祁岸把自己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这会儿时间不早不晚,正是那些小情侣难舍难分的时候。
甚至有两对大胆的情侣,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宋枝蒽耳盘烧得厉害,正想跟抽出手跟祁岸飞快道别,不料就在她抽出手的一刻,祁岸突然发力把她拽了回来。
宋枝蒽踉跄一小步,重回他眼前。
祁岸垂下眼,深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么就想走了?磁性的声音似被晚风裹挟,如蛊似惑地灌入耳膜。
宋枝蒽磕巴了下,那,不然呢……不然——祁岸语调拉长,说话间将宋枝蒽的手朝自己精瘦的腰间一扣,另一只手顺势把她揽到怀中,让我抱一下。
这话说得太突然。
宋枝蒽还没反应过来,祁岸便已探下身,猝不及防地紧搂住她。
这一刻,两人肢.体以一对热恋情人的姿态,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距离近到心跳仿佛都达成了共振。
下一秒,祁岸埋在她清甜柔软的颈窝,深吸了口气,宋枝蒽他声息滚热低哑,像是压抑在心中很久的话,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说出来——怎么办。
我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你。
五十章那不是宋枝蒽第一次被异性拥抱。
却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 被一个人那么迫切地拥抱,力道大到仿佛要把她嵌到身体里, 就好像生怕一个走神她就会突然消失掉。
而那短暂的一分钟里, 两个人身上的气味也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亲密到分不清彼此。
但最让宋枝蒽心神动荡的,还是祁岸的那句话。
——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你。
所以, 想象中的程度,是什么样的?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宋枝蒽莫名近情情却,不太敢往下想。
心里像揣了一只七上八下的兔子, 更像是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就这么脚步轻飘地上了楼。
直到回到宿舍, 看到吵吵嚷嚷的几个舍友,离家出走的神思才归位。
蔡暄原本在跟苏黎曼一起看手机,见宋枝蒽回来,立马叫她过去, 说让她挑选明天吃饭的地方。
宋枝蒽这才想起蔡暄之前跟自己提过的,要给她张罗明天生日聚餐的事。
不过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统计一下大家的时间, 选择一个好的地点吃饭。
在宋枝蒽回来之前,她已经看好了几家。
这几家店我看着都还行,离学校也都不远,我们来回也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就看你想吃什么。
不过你不用担心人均消费, 钱我们三个A了, 你放开了选。
蔡暄搭着她的肩膀说得很阔气, 宋枝蒽却不同意。
毕竟她们以前过生日也没A, 这次要帮她A, 总感觉怪怪的。
哎呀, 又没几个钱。
我们大不了给你在礼物上克扣一点。
林洋和苏黎曼搭着话。
宋枝蒽看了蔡暄一眼,心里明白,应该是蔡暄把她缺钱的事儿说了。
不过倒也没什么。
宋枝蒽不那么在乎面子,她更在乎里子,还是别了,我真的不差这点钱,而且我最近也不急着还钱。
蔡暄呦呵一声,你发了?那倒没有。
宋枝蒽拉开椅子坐下,就是借款人变了,所以不太急着还。
她想到祁岸今晚的两次表白,以及今晚的拉手和拥抱……便宜都让他占了,短时间内他应该也不好意思让自己还钱吧。
不想刚巧就被苏黎曼捕捉到面颊那抹稍显赧然的蜜色。
苏黎曼看出端倪,故意打趣,哦,所以借款人是换成祁岸了?她这么一说,蔡暄也反应过来,是哦,能帮着还钱的当然就是男朋友了。
宋枝蒽唇角微动,没否认,反正这顿饭我来请,想吃什么你们三个选。
而且到时候,可能也会多来两个人。
祁岸她肯定是要叫的。
想着只有他一个男生,他会不自在,就掂量着再叫上邹子铭。
有她这话,苏黎曼也不必可客气,那我再找找看。
蔡暄却神色艰难,你不会叫上祁岸宿舍的人吧。
放心,我还不至于傻到叫上陈志昂,我和他又不熟。
不熟最好了。
蔡暄拍着胸脯,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不过话说回来。
蔡暄神色暧昧,看来你今晚和岸哥相处得还挺好呗。
宋枝蒽正捧着被子小口喝水,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有那么明显么。
当然明显了。
蔡暄声音拉成个抛物线,你都不知道,你白天那会儿看着跟病入膏肓似的,我还以为你怎么了,结果晚上回来见你就容光焕发。
……原本我以为你们两个今天要吵架的。
说着,蔡暄回到自个座位坐下。
在她看不到的瞬间,宋枝蒽垂眸不经意勾了下唇,没吵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宋枝蒽总觉得,她跟祁岸,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好像都没那么容易真正吵起来。
后来没多久,以苏黎曼为首的三人选好一家餐厅,宋枝蒽也觉得可以,于是明晚的聚餐就这么定下。
但还得告诉一下祁岸。
要是他没空,或者时间不协调,刚好提前说一声。
只是没想到,宋枝蒽还没编辑好信息,祁岸那边却提前发过来。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到医院了】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现在陪他打个针】似乎为了证明他这刻真的在医院,他发了一张男生栽歪在椅子里苦哈哈打吊针的照片。
应该是祁颂。
宋枝蒽忍不住放大照片,只可惜这个侧脸抓拍得太随意,根本看不出正脸长什么样。
但能确定的是,没有祁岸帅。
祁岸又道:【你呢,回宿舍躺下了没?】宋枝蒽:【没呢,还打算看会儿书,明天还有考试】顿了顿,她又问:【你明天是不是也有考试?】祁岸回:【嗯,也两门】想到这,宋枝蒽有些犹豫,哪知祁岸道:【考完就去接你们】宋枝蒽愣了愣:【你知道?】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蔡暄下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说了】原来是早就通过气了。
宋枝蒽默默把心放回肚子里,又道:【那你记得叫上邹子铭,不然你一个男生也怪尴尬的】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行,我问问他】话题到此似乎结束。
宋枝蒽莫名有种他好像还挺冷静的感觉。
……明明之前抱着她不撒手时候那么深情,又那么粘人。
所以这就是男人的真实本性吗?热劲儿上头的快,散热散的也快?心底生出一丝微妙,宋枝蒽偏了下嘴角。
但也没说什么,把手机放到一边,就这么强迫自己专心,一直挑灯夜读到熄灯。
等到洗漱结束,她爬上床,才拿起手机看了眼。
然后就看到祁岸给她发来的一排信息。
【刚刚他说渴,给他买点喝的东西】【手机没电了,找地方冲会儿】【你睡觉了吗?】【回去了】【到家了】【?】大概是笑点低,宋枝蒽一下就被那个茫然无措的问号逗笑。
心里也泛开一抹感慨。
虽然听起来她是跟何恺谈了三年恋爱,但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放在心上的安全感,她确实是第一次体会。
最重要的是,这种安全感,还是祁岸给的。
平时那么话少又那样倨傲散漫的一个人,居然事无巨细地跟她报备行程。
眼底浮上不自知的蜜色,宋枝蒽抿唇回复:【晚上去复习了,才看到,不过我现在要睡了,明天第一门考试很早】以为祁岸会隔好久回复。
对方却秒回:【好,我也早点睡】顿了顿,他又说:【今天是第一天?】宋枝蒽本想放下手机的,看到这话当即哽住,【什么第一天】吱吱:【你别顺杆爬】吱吱:【我还没答应你】自我防备简直从字里行间溢出来。
祁岸无语得发了六个点。
小蝴蝶唯一制定靠山:【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宋枝蒽眉心一跳。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我是问你,是不是生理期第一天】看到这条消息。
宋枝蒽彻底沉默了。
就很丢脸。
双颊在无形中升了温。
吱吱:【你问这个做什么】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记住女朋友的生理期,是一个合格男友的必要条件】读完信息,宋枝蒽:……到此为止,她真的觉得有必要结束话题了。
不然她真的可能一晚上都没法好好睡。
思及此,她随手敷衍地回:【不告诉你】吱吱:【我要睡了】说完,她翻了个身,把手机连在充电宝上。
屏幕就在这时又亮了亮。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行】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我以后自己体会】…………………………体会你个大头鬼。
宋枝蒽燥热着一张脸把手机扔到一边,到底没再理他,翻过身闭上眼。
大概是这一天都很动荡不安,宋枝蒽当晚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惠风和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
只是全宿舍人起来得都有点儿晚,一大早宿舍就叮叮咣咣,宋枝蒽连手机也来不及多看,直接跑到考场考试。
为了避免分神,后来也没怎么摆弄手机。
直到下午最后一门考完。
宋枝蒽才和大家联系上。
蔡暄老早就建了个群,不止把祁岸拉进去,还拉了邹子铭。
大家都差不多考完,就在群里约定在哪里见面。
想着祁岸的车拉不了那么多人,邹子铭便在群里非常善解人意地提出自己过去。
至于其他人,则约定好一起在校门口见。
然而这会儿的宋枝蒽,却被硬拉着和蔡暄在一起,排队校内新开的一家冰淇淋店。
是那种非常花里胡哨适合拍照的网红款,上面还嵌着可食用的金箔纸,新开店打半价,导致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
蔡暄之前就想来,但一直没机会,好不容易赶上考完试,就在和宋枝蒽汇合后拉着她过来。
宋枝蒽拗不过她,只能陪着一起。
又在群里说明一下情况。
宋枝蒽:【我们在排队买冰淇淋,你们可以先过去,我跟蔡暄稍后再来】苏黎曼和林洋一直绑定在一块儿,得知情况说了声好。
祁岸却发信息给她:【买冰淇淋?生理期不管了?】他一开口。
宋枝蒽就想到昨晚的话题。
她稍稍有些不自在:【吃几口没事的】顿了顿又补充:【别因为我影响大家,你先开车带她们过去吧】祁岸却答非所问:【在哪儿买】宋枝蒽发了个定位给他。
祁岸回了一个嗯字,便没再说话。
宋枝蒽以为他去和其他人汇合了,便心无旁骛地和蔡暄边聊天边排队。
没多久终于排到二人,蔡暄为了犒劳她陪自己,给她买了个顶豪华的海盐奶油口味。
蓝白混色的冰淇淋配着黑色脆皮筒,上面贴了漂亮的金箔纸又洒了花里胡哨的糖豆,看起来确实很诱人。
至于她自己,除了甜筒外,还给要给其他人买一些碗装冰激凌。
怕宋枝蒽在屋里待着闷,就让她出去等。
宋枝蒽开始确实不大想吃。
但这会儿天气热,想着这一个冰激凌打完折还十五,她犹豫了会儿,就没忍住咬了一口。
然后就愈发不可收拾。
明明想着吃两口就不吃了,结果不知不觉上面的冰淇淋都快被她吃完。
蔡暄那边却一直没出来。
宋枝蒽不知不觉就像个等家长的小孩儿,频频回头,一边呆萌地吃着冰淇淋。
都想着要不要回去看看她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磁性男嗓,语调悠长,带着几分不满意的余韵。
生理期还吃冰。
是嫌不够难受?两句轻飘飘的话落下,宋枝蒽堪堪一哽,回过头就看到一手拎着一小袋东西,另一边肩膀挎着一个松垮书包的祁岸。
男生这刻似笑非笑,本就俊朗的眉目在日光下粲然清澈。
短发俨然特意打理过,比平时要精致有型,身上的宽松长T牛仔裤也把他趁得格外少年气。
就好像高中时候偷偷暗恋的校草,在某天放学后突然来到你面前,找你借数学作业。
宋枝蒽被这个想法惹得心跳一快,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你怎么在这?祁岸不紧不慢地瞧着她,唇角微微勾起,想早点儿见你,所以就来了。
宋枝蒽:……虽然昨天已经体会过这人好几次的甜言蜜语攻势,宋枝蒽在当下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她目光闪烁了下,话题扯开,我还以为你会先送他们过去。
祁岸随意应了声,车给邹子铭开了,他负责带她们过去。
话音落下,他似乎找到精准目标,从她的脸,盯向她手里被啃得几乎只剩甜筒的冰淇淋。
冰淇淋好吃吗?听到这个问题,宋枝蒽眉心一跳,抬眸看他。
一对上他深邃如潭的目光,她脑子就有些理不清,下意识开口,好吃啊……不好吃她能这么多吗?听她这么肯定,祁岸挑了下眉,好吃不知道请我吃?倒是没想到对话会这么峰回路转。
宋枝蒽哽了哽,那你等着,我让蔡暄再帮忙——说完她扭身要走,不料祁岸忽然攥住她握着甜筒的那只手腕。
宋枝蒽动作顿住。
祁岸眸光低低探下来,不麻烦了,这只就行。
腔调里带着几分摸不透的玩味,还没等宋枝蒽反应过来,他就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在她那只黑乎乎的甜筒上咬了一口。
然而那上面,还残留着被她啃咬过的痕迹……莫名联想到什么。
宋枝蒽心速飙升,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祁岸锋锐的喉结微微涌动,再毫不嫌弃地吞咽下去。
唇瓣也染上一点奶渍水光,他嗓音低黯,直勾勾地望着她,确实不错。
话音落下,他像大人抢夺小孩糖果那般无理取闹地把她手里的甜筒拿过来,又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还温热的芋圆麻薯奶茶,挂在宋枝蒽细软白皙的手腕上。
到这会儿。
祁岸才算真的笑了。
他笑得顽劣又温柔,像是淬亮的星星那般闪了一下宋枝蒽的眼。
我用奶茶跟你换。
五十一章说是换, 其实就是变着法儿不想让她吃冰。
只是宋枝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细致入微到这个地步。
不仅在没告知她的前提下, 突然过来接她, 还专程买了她爱喝的奶茶,跟哄小孩儿似的,绕着弯子把她手里的冰激凌舍弃掉。
最意外的是, 这奶茶口味还是她今年常喝的。
热乎又甜腻的液体流进胃里,虽然没那么解渴,却比之前舒服许多。
宋枝蒽不爱在别人面前秀恩爱, 等三人出校门坐上出租,蔡暄开始跟家人打电话, 她才低声对祁岸道,你买的这个奶茶还不错。
很少坐这种狭窄底盘又低的出租,祁岸稍稍调整过姿势,才偏头看她, 照着你口味买的,能不好喝么。
要说别的事, 祁岸知道很正常。
但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宋枝蒽难免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祁岸迎着她探寻的目光,抬了下眉,以前无意间听说的。
宋枝蒽:听谁?祁岸往后靠了靠, 何恺。
听到这个名字, 宋枝蒽更不知所措了。
祁岸倒是意态自如, 有次聚会, 他给大家买奶茶, 随口提了句。
……宋枝蒽干巴巴道, 他怎么提的。
也没怎么提。
祁岸调子降下来,云淡风轻地瞥向车窗外,就说了句我女朋友很喜欢这个口味。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何恺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他在何恺小区家门口,遇见宋枝蒽的那天。
那天聚会,男生们调侃何恺简直是小姑娘胃口,说这奶茶甜腻腻黏糊糊,还不如咖啡有意思。
何恺就嗨了声,似炫耀又抱怨道,还不是因为宋枝蒽,每次点奶茶就点这个口味,时间长了我也觉得这个好喝。
当时的祁岸和谢宗奇坐在沙发上联机玩着switch,听到这话,操控人物的手一顿,目光紧跟着望向茶几上并排摆着的两杯。
怕点单麻烦,何恺当天给大家买的奶茶大多都是这个口味。
马卡龙色的小芋圆和麻薯堆积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像粥。
看起来确实不是他的菜。
可不知为什么,祁岸在那一刻,居然很好奇这杯奶茶的滋味。
思绪不经意浮远,是宋枝蒽轻软的声音把他拉回神,以后不会了。
祁岸神色微顿,侧眸看她,不会什么。
宋枝蒽抿了抿唇,似在一语双关,以后都不喝这个口味了。
听她这么说,祁岸深邃的眸底茫雾散去,看了她两秒,那以后喝什么。
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心旌微摇,宋枝蒽错开目光,就……嗯?你买什么我喝什么。
话落,祁岸眼角眉梢蕴着的寡寒像是雾气一样渐渐散开。
他蓦地一笑,行。
……以后你想喝什么,我都给你买。
-聚餐的地点距离学校不是很远。
蔡暄路上那个电话还没打完,三人就到了吃饭的餐厅。
是一家比较网红的川菜馆,装潢和菜式都比较新颖,所以年轻人来打卡的特别多。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包间,又是饭点,所以有点儿吵闹。
宋枝蒽倒不在意那么多,充其量也只是过个生日,只要菜好吃就行。
不过具体点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因为在这之前,蔡暄她们都已经决定好了。
放心吧,保证让你满意。
蔡暄小声在她耳边嘟哝,还专门把她左手边的位置留给祁岸。
她越这样,宋枝蒽越好奇,刚好旁边桌上开始走菜,宋枝蒽听到服务生报菜名,顿时无语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藏着掖着点菜。
不是这些菜有多贵,而是这些菜的菜名,全都不正经,稍微把原来的菜改的花里胡哨了点,就变成情侣特供。
水煮鱼叫飞鸟与鱼,香辣掌中宝叫你是我唯一的宝,好端端的一大盆毛血旺叫坠入爱河,青椒鸡心叫月亮代表我的心。
蔡暄还摆着筷子乐呵呵道,都是我替岸哥帮你点的,嘿嘿,有意思吧!……有意思你个大头鬼。
宋枝蒽偏头瞥向祁岸,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祁岸却八风不动地烫着餐具,我觉得挺好。
宋枝蒽:……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无语归无语。
在意识到前后左右基本上都点了土味情话菜后,宋枝蒽便也不觉得怎么了。
而在等菜期间,大家把早已准备好礼物拿出来送给她,林洋和苏黎曼一起送了宋枝蒽一套不便宜的香水和沐浴乳,邹子铭则是一只很秀气钢笔。
宋枝蒽只是让他过来陪祁岸,并没想让他送礼物,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想拒绝。
邹子铭却笑道,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随便吃别人的饭,而且你现在的身份又是兄弟的女朋友。
祁岸挑挑眉,赞赏地撇了他一眼,回头给你报销。
……宋枝蒽说不出话了。
蔡暄却被这对兄弟你来我往逗得噗呲一笑,调侃邹子铭,想不到啊你,嘴皮子耍起来还挺利索,一下就让我们枝蒽没话说。
邹子铭拿起水杯云淡风轻地笑,你呢,礼物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另外两人也跟着附和,还说蔡暄准备偷偷摸摸准备了好久,都不让别人看。
其实也没什么啦。
蔡暄几分炫耀地拿出礼盒,只是来回犹豫好久,所以看起来比较神秘。
说话间,她把准备好的礼盒递给宋枝蒽,宋枝蒽拆开后才发现,居然是一只斜跨背包,很气质的轻奢款,米白色,一看就是未来都市丽人必备。
这个牌子宋枝蒽也认识,一只这样的包,少说也要两千。
苏黎曼还哇了声。
宋枝蒽满是惊讶,你怎么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不贵啊,打完折才两千多。
蔡暄满不在意,和你送我的比起来也就差不多,而且咱们不是马上就要大四了,你要是去实习的话,好歹身上要有几样压场面的东西。
两千多?宋枝蒽哽住,可我送你的也就一千。
一千?怎么可能。
蔡暄眨着眼,那牌子就没有一千的首饰。
这个我可以证明啊。
苏黎曼也插话,那个牌子我很熟悉,手镯是新款,两千多也不打折的。
虽然在大家面前公然谈论礼物价格不太好。
但宋枝蒽还是扭头看向祁岸,你帮我买的时候不是只说了一千?你到底在哪买的?众人目光顺势落到祁岸脸上。
祁岸翘着腿,云淡风轻地啊了声,我忘了。
忘了?看出她真着急,祁岸不紧不慢又吊儿郎当地补充,不过你放心,不是假货。
宋枝蒽表情更迷茫了。
邹子铭出来指点迷津,这还不明白吗。
当然是某些人亲自掏腰包帮你补的差价。
此话一出。
几个姑娘当即恍然大悟地哇哦了声,发出暧昧的起哄。
宋枝蒽仿若尝到受宠若惊的滋味,再度看向祁岸,真的吗?祁岸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离开过。
这会儿眸底更是荡出放浪撩拨的笑,像是故意逗她,轻佻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个大骗子。
宋枝蒽不想理他,绷着嘴角用侧脸对他。
蔡暄却不放过任何揶揄的机会,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岸哥老早就对我们枝蒽有意思,搞不好都惦记很久了。
随着这话,充当氛围组的苏黎曼和林洋又跟着呦呦呦。
邹子铭也了然于心地笑。
宋枝蒽脸色红得像个水蜜桃。
本以为祁岸这要面子的大少爷也会和她一样不接话,不料下一秒,祁岸就斜眼觑着宋枝蒽,拖着腔调慢悠悠道,这不是明摆着。
……你们居然才知道。
话音落下。
小小的一方天地顿时安静好几秒。
再然后就是几个姑娘哭爹喊娘,其中蔡暄的声音最明显——呜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要吃你们的狗粮我还只是个孩子呜呜呜呜!这么一闹。
桌上的气氛是真的热起来。
后来还是邹子铭想起来,趁着服务生走菜的功夫问了一句,祁岸,你的礼物呢。
宋枝蒽闻言朝他看去。
倒不是期待多收到一个礼物,而是因为对方是祁岸,所以潜意识里多有了更多期待。
礼物还在路上。
祁岸答得坦荡,偏头接住宋枝蒽的目光,微微勾唇,晚上单独给她。
这个单独就很引人遐想。
宋枝蒽呼吸微滞,朝他眨了眨眼。
祁岸又说,还有生日蛋糕。
他声音低低的,在喧嚣的氛围中,只有宋枝蒽能听得到。
近乎狎昵的距离,和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充盈在周遭空气里。
在大家欢声笑语中,宋枝蒽很轻,很轻地朝上翘了下唇角。
-马上就要放暑假,难得有这么一次相聚的机会,当天这顿饭大家吃的很开心。
吃完后蔡暄又有些依依不舍,于是又组织了第二场。
反正宿舍四个女生都没事儿,只是难为了明天有考试的邹子铭和祁岸。
作为寿星的男朋友,祁岸自然是不能走的,邹子铭想着反正回宿舍也是听那两个人打游戏,还不如舒舒服服放松,就这么答应了。
宋枝蒽自然是开心的。
但又想到他们明天的考试,便在林洋他们开唱后问了问祁岸,真的不会影响吗?不会今晚过去你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祁岸眼皮一跳,嗤笑了声,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没信心。
……宋枝蒽面无表情地哦了声,从你出现在这个学校。
祁岸高中时的成绩远比她好上一个档次,国内可选择的名牌大学也绝对不止北川大,就算当初两人约定要一起来这所学校,宋枝蒽也知道他的上限绝不止于此。
她本以为这家伙背叛约定是有更好的选择,不想他到头来还是来了这所学校,惊讶得她还专门去看他的成绩……并没比她高出多少。
再加上祁岸这几年浪子的名声在外,又和那群富二代混在一起,就导致她本能地认为,祁岸这几年不学无术,早已荒废了学业。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直说的。
但不代表祁岸没从她的脸色中看出来。
发觉这姑娘居然真的小瞧自己,祁岸呵笑了声,这学校怎么?当初不是你非得来这个学校?他语气透着隐约怨念。
颇有种我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你的感觉。
宋枝蒽眼底闪过几分呆,刚想反驳,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
是外婆打来的。
宋枝蒽也顾不上祁岸说什么,第一时间接起来,只是KTV太吵了,她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去外面的走廊接。
然后就听到外婆慈爱的声音,问她今晚生日过得怎么样,晚上还回不回来吃她的长寿面。
想着李桃桃今天回去,舅舅和舅妈和外婆都要去机场送机,宋枝蒽就没打算回家过,没想到外婆没有跟着去,还惦念着她晚上要不要回来吃个面。
宋枝蒽张了张嘴,有点儿没想到,吃过了,吃了好多。
是祁岸专门给她点的,带着个巨大的荷包蛋,她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不止如此,他们那一大桌子的菜也没吃完。
宋枝蒽从小到大都不是铺张浪费的性格,付钱的时候还有点儿肉疼,哪知她刚要扫码,祁岸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过来,修长干净的手直接挡住她手机的摄像头,二话不说付了款。
后来宋枝蒽一问才知道,这顿花了五百多。
再加上他之前给自己补的那一千块差价……她又多欠了他一千五。
思绪不经意浮远,直到外婆提到你妈两个字,宋枝蒽才回过神。
赵淑梅语气透着几分小心,是这样的,望秋呢说联系不上你,就让我把红包转交给你,还说之前工作太忙,没有看到你的消息,是她不好,让你别生气。
今年红包她包的也不小,她说你马上要毕业了,趁着步入社会之前,多买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你呀,也别跟你妈妈怄气,她那人就是这样的,别说你了,就是我,一年跟她都联系不上几次,等她以后有时间了,自然回来多陪陪你。
外婆声音敦厚,显然不知道李望秋和宋枝蒽见面的事。
宋枝蒽却如同喉咙里卡了根鱼刺。
李望秋确实来找她了,但这并没有让她好受。
抛弃就是抛弃。
再用一些借口粉饰,反而会变得更可笑。
宋枝蒽不想再想到这个人,便有些敷衍地应了几声,挂断电话。
再后来,她就收到外婆给她的转账,一共三次,每次都是两万块钱。
宋枝蒽垂眸犹豫了几次,到底没收。
等再回到包间的时候,唱歌的人已经换成了蔡暄和邹子铭。
这两人平时互怼互侃内味像兄弟,但一唱起情歌就有种莫名的CP感,最主要的是俩人唱的还都很好听。
于是在抒情歌的氛围下。
宋枝蒽重新回到祁岸身边,刚坐下,一碗剥好的荔枝就放到她面前。
宋枝蒽微微一怔,抬眸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眼睛湿漉漉的,像森林中迷失的小鹿,一眼就望到祁岸心里。
祁岸喉结微动。
他并不是擅长安慰人的性格,也无法说出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她,只能在这喧嚣的一刻,默默握住她的手。
整晚都没再松。
-那晚的聚会,一直持续到将近十点。
本来蔡暄她们想再多玩一会儿,但宋枝蒽想着祁岸他们要考试,便提前结束。
或因如此,祁岸和邹子铭一晚上都滴酒未沾,倒是四个女生,不同程度地喝了点酒。
喝得最多的就是林洋,说是最近谈的网恋失恋了,很不开心,苏黎曼陪着她,也喝了不少。
邹子铭顺势展示了绅士风度,让祁岸送她们回学校,自己则打车回去。
两个男生之间没什么好推拒的,于是邹子铭成了第一个离开的。
蔡暄和宋枝蒽扶着林洋和苏黎曼上车的时候,还有些呐呐,他这么就早走了啊。
不早,再一会儿宿舍都熄灯了。
宋枝蒽说,而且明天他要考试。
蔡暄语气说不上怎么,有点儿不是滋味,也是……他是个学霸,自然考试重要。
说话间,蔡暄上了车,把副驾驶留给宋枝蒽。
车刚上路。
蔡暄就想起什么,对了,还没问你呢,你学姐和那个暧昧男怎么样了。
宋枝蒽酒精上头,本来都有些迷糊,结果听到这话肩膀蓦地一僵。
开着车的祁岸倒是随意搭着话,什么学姐暧昧男。
蔡暄像个永远不知道累的永动机,扒着两人的靠背凑上前来叭叭,就是枝蒽,枝蒽的一个学姐,她被一个男生pua了,那男生不止要她跟自己假扮男女朋友,还亲了她不负责!话音落下。
车内气氛瞬间僵滞。
宋枝蒽喉咙像是被塞了两团棉花一般哽住。
祁岸却似get到什么,深眸半眯,朝她意味深长地撇来。
蔡暄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气氛不对,岸哥你说,这男的找女的做假情侣,还亲完不负责,是不是就是想占便宜。
……我跟枝蒽说,枝蒽还不信!……关键是她学姐也不死心。
听到这里,宋枝蒽深吸一口气,社死地闭上眼,蔡暄——然这话刚出口,声音就被祁岸的话盖过去。
祁岸挑了下眉,腔调慵懒散漫,又饱含意味,巧了,你说的这个学姐,我也认识。
五十二章你也认识?蔡暄想问他是谁, 但感觉这样不大好,就换了个问法, 那这学姐和那个渣男现在到底啥情况?那学姐有没有幡然醒悟?醒没醒悟不知道。
祁岸语气听着漫不经心, 却富有深意,但据我所知,这男生跟这学姐告了白。
蔡暄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像是很难接受自己判断失误,告白???嗯,不止告白。
祁岸正儿八经的, 还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少会觉得有点肉麻夸张, 但从祁岸嘴里出来……那就只剩纯纯扯淡。
宋枝蒽自然不会当真,只是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蔡暄却好奇够呛,一个劲儿地追问,比如这男生为什么要找学姐假扮情侣, 为什么这男生既然喜欢,却在亲了学姐后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祁岸散漫勾起唇, 大概是因为胆怯吧。
胆怯?蔡暄不可思议,不是说是个大帅哥吗?还条件很好那种,这种男生也会胆怯?宋枝蒽眼底也露出意外。
祁岸却越说越真,谁说条件好就不能胆怯了。
而且,他音色蕴着以往少有的侃然正色, 仅从物质层面就去判断一个人的价值, 本身就是一种狭隘。
没想到说着说着被上了价值。
蔡暄脸色一懵。
宋枝蒽也讪然了下, 不是蔡暄说那个男生条件好的……是我说的。
是你就更不该。
祁岸侧过头端凝她, 话像是留了半句, 故意不说出来, 却让人品那劲头里的余温。
就这么静默两秒。
他收回目光目视前方,我倒觉得那学姐条件更好。
学习好,性格好,人也温柔漂亮。
想跟她谈恋爱的男生大概能从日语系排到金融。
……宋枝蒽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心想倒也不用这么夸。
不懂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蔡暄却是慌的1B,她以为自己说错话,导致这俩人之间气氛诡异,顿时往后退回到座位闭上嘴。
后面也没再追问。
好在这尴尬的时刻持续时间不长,没多久祁岸就把她们送回学校。
宋枝蒽本想跟着下去,却被祁岸抢先一步攥住胳膊。
学姐上哪儿去。
宋枝蒽额角青筋一跳,抬眸就对上祁岸几分促狭的眼。
也亏得这会儿大家都下了车,蔡暄听不到这一声学姐。
宋枝蒽脸色一尬,弱弱道,你差不多得了……见她满脸不自在,祁岸吊着轻佻的眼梢,似捉非弄地觑着她,不闹也行。
……今晚跟我回去。
-大概是酒精在体内挥发导致的理智缺失,那晚宋枝蒽也不知怎么,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祁岸。
甚至跟他回家的路上,晕晕乎乎的脑袋还有点儿雀跃。
一方面是等会儿又可以看到绣绣。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知道祁岸是想送她生日礼物。
很早以前,祁岸送过她一次,就是那枚和他同款的乌银手环,只是宋枝蒽从帝都回来后,就再也没戴过。
如今三四年过去,她是真的好奇,祁岸到底准备了什么,这么神秘。
不经意思索着。
车子行驶进他的宅子。
不大不小的三层别墅却是灯火通明。
宋枝蒽下车后还意外了下,而后才想起来,祁岸的弟弟最近也在。
于是那点儿酒劲儿也散了,她清醒几分地跟着祁岸进去,生怕给祁岸的家人的第一印象留下这女孩怎么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印象。
然而进了家门,她被祁岸扶着一只胳膊换上粉嫩嫩的拖鞋,才得知这位祁颂早就出去鬼混了。
家里除了绣绣,就只有他们俩,之所以开着灯,是祁岸怕绣绣一只狗在家害怕。
宋枝蒽忍着吐槽的欲望,很中肯地说了句,当你的宠物真幸福。
祁岸撇了她一眼,做我女朋友更幸福。
或许是这两天被他的直球攻势打得有些习惯,宋枝蒽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还微微勾了下嘴角。
当然,祁岸没看到。
在绣绣第一时间迎接宋枝蒽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厨房那边。
只不过这次不是给绣绣喂饭,而是在冰箱里翻找,再然后,整个家的灯忽然熄灭。
这下有点儿突然。
坐在沙发上撸狗的宋枝蒽手顿住,下一秒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打火机咔哒一声。
之后就看到昏黄浮动的光影中,祁岸捧着一个点燃蜡烛的八寸蛋糕,徐徐朝她走来,再将蛋糕放在茶几上。
微弱的烛火下,男生轮廓英朗深邃,望着她的目光更是恣意拿人。
宋枝蒽不经意捏紧裙角,心跳如同漏掉一拍。
祁岸浅勾着唇,在宋枝蒽身旁坐下,又插上几根蜡烛,依次点燃,本想弄得花哨一点,但祁颂那家伙太不靠谱,说去花店太晚,只剩下菊花。
宋枝蒽没忍住笑了。
祁岸侧眸瞧她,眼梢也染上一抹愉色,不过还好,起码还有蛋糕。
其实在之前,蔡暄就跟祁岸商量过,要给宋枝蒽买个生日蛋糕,是祁岸想要陪她一起许愿,才让这一环节留到后面。
宋枝蒽确实没想到他还给自己准备了生日蛋糕,眼眸蓄起涟漪,蛋糕很漂亮,我很喜欢。
是一个白色系蛋糕,上面点缀了一点水果,还有彩色小花,正是当下最流行的ins复古风。
祁岸轻点下巴,蜡烛烧了,快许愿。
宋枝蒽点点头。
不想刚要闭眼,祁岸又说,姿势摆好看一点,我要拍照。
宋枝蒽心里不免有些好笑,但还是乖乖听话,控制好面部表情。
于是就在祁岸拍照的时候,宋枝蒽在心底像模像样地许了个愿。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达成的,无非就是外婆身体好一点,别再生病,而且她每年的愿望都是这个。
许好后,宋枝蒽睁开眼,看向祁岸。
祁岸往下cue流程,吹蜡烛。
宋枝蒽肺活量小,吹了好几次才吹掉。
祁岸用遥控器把客厅的灯点亮,一面又把乱拱的绣绣拨弄到一边,而后才从身后拿出来一个浅粉色的礼盒。
礼盒不算小,上面系着一个同色系的缎面蝴蝶结,很精致漂亮。
祁岸递到她面前,挑了下眉,你要自己打开,还是我给你打?宋枝蒽唇角微微上翘,有什么区别吗?区别就是,祁岸扯了下嘴角,我帮你打开,会免费提供一个服务。
宋枝蒽被他的煞有介事唬到,什么服务。
你选了不就知道。
到底没抵御住他的诱惑,宋枝蒽点了点头,那你来。
祁岸勾着嘴角,垂眸不紧不慢地帮她把礼物拆开。
他拆的时候,宋枝蒽就抿着唇在旁边眼巴巴地看,像个翘首以盼的小朋友,直到礼盒彻底拆开,露出那个抢眼的logo。
宋枝蒽虽然对奢侈品不太了解,但梵克雅宝这种牌子,她还是知道的。
苏黎曼之前攒钱就想买一套这个的首饰,宋枝蒽默默搜了一次价格,只看一眼就退出来了。
在她的概念里,一万块钱可以足够她两个学期的生活费,她永远不可能把这么一笔钱挂在脖子上。
然而不曾想,有天祁岸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且他送的还不是烂大街那款,是贵了许多的Two Butterfly,最夸张的是,还配套买了一对同款的蝴蝶耳钉。
白色的珍珠母贝,配上闪耀的钻石,和18K金,在灯光下漂亮得无法形容。
感受到祁岸的这份用心,和蝴蝶的寓意,宋枝蒽堪堪呆掉。
祁岸却语调平常,专柜没货,今天傍晚才到的,只能让祁颂帮忙。
说话间,他把项链取出来,看向宋枝蒽,坐过来一点,我帮你戴上。
宋枝蒽慢慢收回神,眨了眨眼,你说的服务,就是这个?祁岸敛眸,饱含意味地拖着调子,揶揄谑弄,不然你还想要什么服务。
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满足。
……宋枝蒽是真遭不住他这个眼神,脸色一窘,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她赶忙错开目光,把长发撩开,朝他身边坐了坐,戴上吧。
这一刻,姑娘雪白的脖颈在灯光下如同倒出来的牛奶,祁岸的指尖亦如跳跃的火苗,在她肌肤上用灼热的力道凌迟。
宋枝蒽默默红了耳根。
好在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半分钟,祁岸就给她戴好了。
宋枝蒽心头像是落了一只欢愉的蝴蝶,几分羞赧几分雀跃地看向祁岸。
祁岸像是欣赏一件珍藏至极的艺术品,视线从她的脖颈落到她的眼眸里,嗓音有点哑,喜欢么。
宋枝蒽点头,再点头,就是太贵了。
就算是以前,何恺送给她最贵的首饰,价格都和这个比不了。
更别说宋枝蒽还一次没戴,分了手就还回去。
本以为祁岸会说没关系。
不料他手臂搭在宋枝蒽身后的靠背上,往后一靠,觉得贵就一直戴着。
宋枝蒽抬眼。
祁岸挑了下眉,就是要你一直戴才买这么贵。
话里好像在暗指什么,一下就让宋枝蒽想到那枚被她收起来的乌银手环。
宋枝蒽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恰巧这会儿祁岸桌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刚一接听,宋枝蒽就从语气听出对面是祁颂。
大概是被他帮了忙,祁岸这次的语气总归没有上次恶劣,只是依旧敷衍,你今晚要回来就早点儿,别吵得别人睡不了。
……嗯,她在。
听到这话,宋枝蒽切蛋糕的动作微顿,看了眼祁岸,巧的是祁岸这会儿也在看她,语气又痞又浑,还在笑,别特么胡扯,老子不需要那玩意。
……那玩意?是哪玩意。
宋枝蒽被这暧昧不明的话说得心尖一颤,忙收回目光专注切蛋糕。
等祁岸电话挂断,宋枝蒽已经开始为了缓解尴尬小口地吃了。
祁岸却无视桌上他的那块,挑眉道,这就开吃了,都不知道等我。
宋枝蒽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是给你切了。
祁岸却不怎么满意地拿起那块蛋糕,左右看了眼,我不想吃这块。
……大少爷的毛病又犯了。
偏偏宋枝蒽又忍不住惯着他,于是又拿起塑料刀具,在蛋糕上比划了下,那你想吃哪块,这块,还是——我想吃你那块。
祁岸故弄玄虚地打断。
宋枝蒽愣了愣,不都一样的吗?不一样。
祁岸音色自如,混着一点点颗粒质感的磁性,突然抬起手钳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唇畔温柔一碾,你的看起来更好吃。
动作落定。
宋枝蒽激灵了下,这才反应自己嘴角沾了奶油。
祁岸目光却蕴着暧昧的情动,像是摇曳的火苗,在她心田原野引燃春风野草。
迎着他长驱直入的目光,宋枝蒽喉咙紧了下,低低道,不行。
……我的特别好吃。
……不能给你。
话音落下。
客厅安静一瞬。
宋枝蒽实在受不了祁岸这么逗弄下去,直接站起身,那个,厕所在哪儿。
祁岸似笑非笑,朝左手边的楼梯闲散地指了指。
宋枝蒽几乎落荒而逃地起身直直上了楼。
等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祁岸才收回玩味的目光,转而盯向桌上那块被她乱咬了几口的奶油蛋糕。
就这么看了两秒。
唇畔梨涡浅勾,祁岸蓦地一笑。
好吃的又哪里是她的那块蛋糕。
分明是她自己。
-那天晚上,宋枝蒽到底没有回学校,而是被迫留在祁岸家。
倒不是祁岸不想让她离开,而是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已经过了学校的熄灯时间。
这个时间回家更是不可能,那么晚,打那么远的车,听着都害怕。
如此一来,宋枝蒽只能顺了祁岸的意,留下来。
祁岸也没有亏待她,当晚让她睡自己的房间,自己去睡客房,甚至还给宋枝蒽拿出自己的T恤给她当睡衣。
宋枝蒽拿在身上比了比,发现刚刚遮过腿根没多少。
不过最尴尬的是,这衣服虽然是干净的,但上面还是残留着一点祁岸身上的气味。
好闻的檀木香,混着隐约的,茁壮成年男子身上的荷尔蒙气味,穿在身上的时候,感觉就像贴在祁岸身上。
更别说她洗好澡后躺在祁岸的大床上,那感觉简直就像是整个人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虽然她只被他那样紧紧拥抱了一两次。
想到这,宋枝蒽用被子蒙在自己脸上,试图盖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然而一闭上眼,还是今天发生的一切。
甚至祁岸认真看她的每一眼,她都能在脑中回忆起来。
但最影响她睡觉的还是嗡嗡震个不停的手机。
是蔡暄给她发来信息:【呜呜呜这恩爱秀的太可以了】【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回头你问问岸哥那边有没有什么单身好青年介绍给我】【我可以!!!我能谈!!!!】宋枝蒽被她半夜抽风扰得平静下来,【我秀什么恩爱?】蔡暄:【你没看朋友圈?】蔡暄:【岸哥的,刚发的】蔡暄:【你这女主角当得也太不专业了!】宋枝蒽一哽,赶忙跳出去看朋友圈,果然看到祁岸新发的一条。
照片正是她许愿时,祁岸给她拍的照片。
穿着浅色桔梗裙的宋枝蒽面容柔美,双手合十,对着插着拉住的蛋糕虔诚许愿,可能是光线不足,让这张照片看起来格外有氛围。
但最主要的是,祁岸配的文案。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生日快乐,谢谢你,让我今年陪在你身边】言外之意好像在说。
谢谢你,让我陪在你身边。
而不是何恺。
品出这层意思,宋枝蒽呼吸猝不及防地一滞,恍惚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就是。
祁岸好像真的。
发自内心地喜欢她。
而不再是把她当成妹妹。
或许是有了这个答案,宋枝蒽当晚莫名其妙地心悸,像是当初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上祁岸那样,内心无法平静。
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法忘记当初亲眼看到祁岸和别的女生接吻的那一幕。
事到如今,她确实承认,自己在回想起那一幕的时候,仍有委屈的醋意。
甚至越来越浓。
抱着这种心情,宋枝蒽熬到后半夜才睡过去,甚至在沉沉睡去后,梦中都在盘算第二天无论如何也要找祁岸问清楚。
却不想,她在意的那份答案,在第二天早上,直接送到她面前。
就在早上九点。
宋枝蒽迷迷糊糊地起床去洗手间,不想拉开浴室门的一刻,她看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生,一身肉色站在莲蓬头下。
在看到她的一秒,男生顿时捂住腰部以下,并发出一声尖锐清脆的我草。
宋枝蒽则像被打了一巴掌,骤然清醒到血脉上涌。
就在她下意识低呼出声的瞬间,一只手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又将她调转方向,正面紧紧抱在怀中。
下一秒,祁岸愠怒的声息落在头顶,祁颂,你他妈要死?五十三章祁颂你是不是有病?自己房间没浴室?非要去我房间?而且你进门前不知道敲门?看不出床上躺着人?我哪知道床上躺着的不是你啊!蒙着被子我又看不出!而且我这两天经常这样啊, 客房的浴室水温不稳,我都是早上到你房间洗澡, 谁知道你床上躺着的不是你!我要知道是你女朋友在, 你让我进去我都不进去。
呵,你还挺委屈?我请你来的?那我不是没地方去嘛,这话说的, 好像我不是你亲弟弟。
……大清早,别墅内回荡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声。
宋枝蒽燥热着双颊,用最快速度换上自己的衣服。
等收拾好下楼的时候, 祁颂已经从不服变成委屈可怜,而且被看光的人是我, 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有什么可发火的……话音刚落,一个厚重沙发靠垫直接飞到祁颂脸上。
祁颂被砸得眼冒金星啊一声惨叫,下一秒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声音, 不是的,我, 我什么都没看清……闻言,神容肃冷的祁岸抬眸,看到宋枝蒽局促地站在楼梯扶手处。
她指了指眼睛,我近视三百度,刚睡醒也没戴隐形。
祁颂揉着脑袋, 龇牙咧嘴的, 你看吧, 这下更不用发火了, 你对象连我什么样都没看——话都没说完, 祁岸就又扫过去一记眼刀。
祁颂瘪了瘪嘴, 彻底不敢说话,一个人跑到厨房那边去找吃的。
宋枝蒽眼神却追逐着祁颂,惊魂未定地下了楼。
深眸敛起方才的冷戾薄怒,祁岸迎上前,朝祁颂偏了偏下巴,他就是我弟,祁颂。
昨晚在外面玩太晚,后半夜才回来,刚刚吵架你也听到了,他不是故意的,你——宋枝蒽抬眸,以为他会说别往心里去,不料祁岸顿了下,真没看到?他眼神几分紧要关切。
仿佛她真看到了,对他来说是多么值得介意的事。
宋枝蒽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她抖了下嘴角,你希望我看到?难得被宋枝蒽反将一军,祁岸眼底闪过一丝后知后觉的讪色,随即抄兜别开视线,当然不希望。
我只是……宋枝蒽嗯?了声。
像是看穿他的醋意,却又不拆穿。
祁岸却已经找回原来的调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怕他辣你眼睛,毁掉你对异性的幻想。
异性幻想四个字,瞬间就将两人间的氛围拉回到往日的暧昧,一下就让她联想到——祁岸洗澡会是什么样。
脑中蹦出这个想法,宋枝蒽心口一紧。
啃着面包片的祁颂就在这时靠一声走过来,我怎么就辣眼睛了,祁岸,你把话说清楚。
我确实是没你身材好,这点我承认。
但我也是我们基地一等一的美男好吧。
多少姑娘想看我身体都看不到呢。
第一次听两个大男人毫不避讳地说这种话题,宋枝蒽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这种不自在就被意外所替代。
虽然早上那一幕她确实没看清,但却总觉得祁颂那张脸很面熟。
等到这会儿,祁颂站在她面前,她清清楚楚看到他正脸后,才发现祁颂居然跟祁岸长得很像。
这种像不是气质神似,而是基因造成的眉宇骨相,五官的像。
只是可惜,中了基因头等彩的只有祁岸。
祁颂即便像他八分,但比起祁岸那种精准无暇的英朗俊美,也还是逊色几分。
注意到宋枝蒽的表情,祁岸微微勾唇,是不是意外到了。
宋枝蒽侧头看看他,又看看祁颂,你们俩……我俩是堂兄弟。
祁颂舒舒服服地陷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大敞四开道,想不到吧。
宋枝蒽:……确实没想到。
祁岸在身后补充,他是我二叔的儿子,小时候我们两个长得更像。
祁颂也附和,那时候不少人都以为我俩是双胞胎呢。
最可恶的是我爹,当着我的面跟我大伯说咱俩换儿子。
啧啧,简直是寒了我的心。
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祁岸无情嗤了他一声,随即偏头问她,要不要陪我去厨房给绣绣准备早饭?想着跟祁颂呆在一起也是尴尬。
宋枝蒽立马点头。
于是好好的三个人,就像隔开一道分水岭,祁岸带着宋枝蒽在厨房这边,那边祁颂却叼着个香蕉开始看电视。
我等会儿要回学校考试,祁岸把食材取出来,放到大理石台面上,来不及给你准备早餐,就点了外卖,等会儿就能送到,祁颂会去取。
你要是觉得待在这舒服,就多待会儿。
要是觉得无聊,就吃完了再离开。
清早的祁岸一身暖色调居家服,无论是声音还是俊朗的脸都透着一股难得的柔和,让人很难不去遐想,他往日里在家的模样……是不是也像这样随意又柔软。
大概是才总早上的荒唐中回过神。
宋枝蒽默默稳住乱跳的心脏,顿了几秒才说好。
随即又想起昨晚上还没吃完的蛋糕,她又补充,其实不用麻烦,我随便吃口蛋糕就好了。
刚想说那蛋糕挺好吃的,哪知祁岸忽然撇过来,你想吃蛋糕?不是。
宋枝蒽愣了下,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方便,蛋糕浪费了也不好。
祁岸闻言蹙眉,可蛋糕隔了夜,还很凉。
可以配一杯热牛奶。
而且外面卖的蛋糕也都是凉的?宋枝蒽像在和他谈两个维度的话题,在家的时候,别说是蛋糕,就算剩菜剩饭,当成早餐来吃也很正常。
不过话说完,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毕竟祁岸和她从小生活在两种环境,他不能理解这种节俭的家常习惯也正常。
这么一聊,反倒给自己平添了一道不自在。
话题一时沉默下来。
祁岸给绣绣准备得差不多,叫绣绣过来吃饭。
随后又问宋枝蒽,你从小就这样吗?宋枝蒽把目光从绣绣身上挪到祁岸脸上,什么?祁岸稍稍斟酌,像在找合适的说辞,就……这么节俭。
当年宋枝蒽的家庭背景他很清楚,宋枝蒽那个时候的节俭,他都能理解。
可上了大学后,一切都已经好转,且她还跟何恺在一起,却依旧秉持着这种克扣自己的生活态度,祁岸就很不能理解。
他很认真地问宋枝蒽,你家人对你不好吗?宋枝蒽被问得一愣,没有啊,他们对我很好。
我是说小时候。
祁岸补充。
这种节俭的生活态度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
最直观的原因就只是她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情境之下,所以觉得太过昂贵的东西,她受之有愧;对于自己的花销,无论何时也不敢铺张浪费。
似被问到心坎里,宋枝蒽表情变了变,脱口道,是……不大好。
祁岸专注地看着她,怎么不好。
宋枝蒽敛眸,几分出神地望着吃得正香的绣绣,静默了好几秒才说,我十岁出头的时候,我妈就和我爸离婚了,离婚后我妈去了日本,我爸半年后娶了我后妈。
我后妈多久就生了个弟弟。
从那以后,我爸就对我不上心了。
或许是在祁岸面前,她总能格外放松,宋枝蒽不知不觉话多起来,那时候他事业不大顺,厂子那边总出问题,家里经济有限,但凡有什么好的,都要先可着弟弟和后妈来,我平时除了伙食费,基本没有零用钱。
后来我爸厂子倒闭,家里情况变差,我后妈就提出让我退学。
我爷爷奶奶也觉得女孩子多读那么多书没用,还不如去个职业学校,毕业了早点工作。
是我妈生气和他们大吵了一架,给我交了学费,让我继续念下去。
但即便这样,我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太多。
我妈给我的零用钱,总会让我爸找各种理由搜刮去,只有在家里人过生日的时候,我才能稍稍攒下一点钱。
我们那边,小县城,物价不像城市里这么贵,家里只要有人过生日,就会点个很大的蛋糕。
就那种很廉价的,植物奶油。
蛋糕一家人通常是吃不完的,我就放在冰箱里,保存好,可以当第二天的午饭,甚至晚餐。
这样的话,就可以省下一两餐的饭钱,去买自己喜欢的文具。
说到这里,宋枝蒽尴尬笑了下,不过你今天一问我,我才觉得,我这个习惯确实好像有点奇怪……话到这里。
掌心袭上一道温热。
宋枝蒽微微怔住,发现是祁岸攥住她的手。
祁岸眸光深挚地凝视着她,嗓音低低的,有些哑,不奇怪。
我们枝蒽吃什么都不奇怪。
我只是觉得,蛋糕会凉肚子,想让你早餐吃些正经的。
如果你想吃,晚上回来我们一起接着吃。
如果坏掉,我们就再买一个。
只要你想吃,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
没想到祁岸会一口气对自己说这么多,宋枝蒽顿时感觉到一股酸呛涩意直冲脑门。
她以为他会善意地嘲笑,甚至用调侃,来化解这刻的尴尬。
他也没过过那种日子,体会不料那种心酸。
可他就是能说出让她心口熨帖的话。
就好像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这样做不丢脸,一点也不。
而我这样说,也只是心疼你,想你活得更舒服。
甚至,只要你愿意。
我怎样都可以陪着。
思及此,宋枝蒽不经意别开视线,不想让祁岸看到自己这一刻毫无防备的心慌动容,还有发红的眼眶。
偏巧祁颂就在这时拎着两大袋子外卖上了台阶,非常扫兴地搅乱了独属于两人的领地,早餐到了,别顾着谈恋爱了,快来吃饭。
一堆被餐盒包装的食物放在桌上。
塑料袋外面都透着热气。
被人一嗓子打扰。
宋枝蒽像是惊弓小鸟般把手抽回去。
祁岸则侧眸撇他,眼神锋利的像刀。
祁颂这个傻白甜眼里可没那么多事儿,嚷嚷,你瞪我干啥,再不吃饭你考试也别去了!被他这么一说,宋枝蒽立马看了眼手机。
好像确实要迟到了……祁岸拧了拧眉心,估算一下车程后起身,你们吃,我换身衣服就走。
他这人行事作风向来凌厉。
宋枝蒽也不敢多阻拦,只能在他再度下楼的时候,给他递了瓶热牛奶以及芝士玉米饭团。
甚至在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也老实巴交地跟着站在门口,又问了问他今天几门考试,和考试时间。
祁岸挑挑眉,怎么,想约我吃饭?宋枝蒽眸光闪烁了下,……也不是不行。
顿了顿,她又说,但今天不行,我外婆要我回去给柜子量尺寸,再一起选家具。
祁岸呵笑了声,像是并不意外,那就等你有空。
……别放我鸽子就行。
宋枝蒽点点头。
祁岸在推门出去之前,又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而后才离开。
那一下,温厚有力,仿佛还残存着他的力道体温。
直到回到餐桌前,宋枝蒽表情都带着一丝微妙的悬浮。
祁颂倒是尽可能地扮演好一个小叔子的角色,任劳任怨地把祁岸点的早餐,逐个开拆,摆满了一桌。
摆完他自己都操了声,这他妈不就满汉全席。
……我哥也真是的,对自己人就敷衍,对你就这么事无巨细。
宋枝蒽在他对面坐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祁颂见她有些腼腆,便替她打开面前的几个餐盒,吃起来啊,别客气,反正都是你男朋友花钱。
宋枝蒽露出一点笑,突然觉得祁岸的弟弟还挺有亲和力。
就这么,两个完全不熟的人,一边聊天一边开始吃早餐。
祁颂完全不像祁岸那么高冷,聊了两句话篓子属性就尽数展现,还跟宋枝蒽说起两人高中时候的事。
说那会儿祁岸被接回帝都准备高考,完全是迫于祁岸父母的压力。
虽然祁仲卿和易美茹离婚了,但两人三观和对祁岸未来的预判那是不谋而合,都希望祁岸继承祁家家业。
而回帝都那会儿,祁岸也确实不大开心,话也特别少。
整天就是祁颂在旁边嘚啵嘚啵陪着他。
说到这个,祁颂还不乐意,就我这长相,当年在附中不是校草也是班草,结果祁岸一来,夸嚓一下,我啥都没了。
宋枝蒽没忍住噗呲一乐,是这样的。
……他当年在我们学校也很招风。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女生来给他送情书。
甚至有一次,宋枝蒽也不可避免地帮人送了一次。
想到这些,她微微有些感慨,那时候的她大概想破头也想不到,未来的某天,她会坐在祁岸的家里和他弟弟吃饭。
祁颂的声音把她拉回神,嗨,正常,在我们学校也那样,有阵子还夸张到那些女生根本就没见过他,就给他写情书勾搭他。
最好笑的是,我跟祁岸不是长得像吗,那会儿有人就总把我认成他。
刚巧慕名来认识祁岸的一个隔壁学校的女生,是我早前就过一点儿眼缘的,不过那会儿吧,她有对象,我就没好意思主动出击,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她跟那人分手了。
宋枝蒽小口喝着粥,抬眸问,然后呢?然后她就成为我女朋友了呗。
祁颂笑,不过我用了点儿不正当手段。
宋枝蒽眨眨眼,什么不正当手段?说到这个,祁颂筷子一顿,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我哥啊。
宋枝蒽表情有点茫然,但她又好奇,于是点了下头。
像是终于可以倾诉这个秘密,祁颂舔了舔唇,不大好意思地说,当初跟那女生在一起的时候吧……我一直跟她说我就是祁岸。
宋枝蒽浅浅啊了声,什么意思。
反正也是说了。
祁颂就索性说开一点,就是那段时间,祁岸在家里养身体,一直都没来学校,我就借着他的身份,经常穿着他放在学校宿舍的衣服,大晚上翻墙去和那女生谈恋爱。
他摊手,反正她也不知道祁岸长什么样,我跟祁岸又长得那么像,我就替我哥代劳一下咯。
说完他又笑,不过别说啊,我装成我哥的样子,别说外校人了,那会儿就连隔壁班的学生有时候都认不出来。
话音落下。
宋枝蒽笑容滞在嘴边,脑中像是过了一遍电流,瞬间激活过去某段如鲠在喉的记忆。
同时耳边,祁颂的声音喋喋不休,我俩那会儿身高都是185,侧脸最像,要说区别就是我比他正脸圆润点,骨骼感没那么强,而且我还话痨。
但只要我当时把这几个地方都绷紧了,穿着他的衣服大晚上的一出去,谁都以为是祁岸。
不过现在不行了,我现在再怎么装,看着也不像他。
身上的气场太不一样。
说完祁颂吊儿郎当地往嘴里扔花生豆。
宋枝蒽眸色震颤,不可置信地开口,你那时候,戴过他的手环吗?祁颂手一顿,什么手环?宋枝蒽哽住。
心头希望火苗像是摇曳的烛火,就在要熄灭的一瞬间,祁颂突然想起什么,啊了声,你说那乌银手环啊。
……宋枝蒽心神一猝。
祁颂摸了摸下巴,啧了声,你不说我都忘了。
就是因为我那阵子偷偷戴他那破手环想要提升考试运。
他回来后发现。
他妈的也不顾什么兄弟情义,直接给了我一拳。
五十四章当时那一拳打得既突然又钝痛, 导致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揍的祁颂,额角直接肿了好几天。
那几天里, 他每天都跟身边人抱怨, 说祁岸太小气,自己不过是戴了一阵他的破手镯,他至于那么生气么。
身边不知情的人有的安慰, 有的嘲笑他太菜鸡。
但家人这边,除了祁仲卿,基本都是帮祁岸说话。
就连平时比较疼她的老太太都说他活该, 好好的碰人家小岸东西干嘛。
刚巧那阵子祁岸刚疯完脱离掌控,祁家孙子辈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也都语重心长地拍肩, 说他惹谁不好,非要惹祁岸那个疯子。
正因如此,祁颂才得知这阵子消失的祁岸都在家干了什么。
后来还是和祁岸关系不错的老幺,祁沫告诉的祁颂, 说祁岸那手镯,是和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有关的信物。
而祁岸在家发疯, 也跟这个女生有关。
总的来说,他手欠欠到了一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候。
祁颂一听这才傻了眼,倒也不再敢四处喊冤。
再后来,两兄弟冷战了一阵子,祁颂就主动上去求和好了。
只是从那以后, 他再也没见祁岸戴过那个手环。
而今被宋枝蒽一说, 他才想起来这次见祁岸, 他手上又重新戴了那个手环。
想到这, 祁颂嘴角抖了抖。
不是吧这人……都有新对象了, 还惦记那白月光?这边他在心里吐槽着, 宋枝蒽那边喃喃出声,尾音带着不敢相信的轻颤。
所以那年冬天,在学校巷子口那边和女生接吻的是你……不是祁岸。
是她误会了祁岸。
那个冬天,他并没有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的女生,而放弃和她考同一所大学。
可惜她声音太小,祁颂没听清,你说什么?宋枝蒽神色微滞,顿了顿,没说什么。
祁颂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转念又想到什么,不过你是怎么想起问手环的事,这事儿我都快忘了。
被他一问,宋枝蒽慌了下神,没有,我随便问的。
不太想把当年那件傻事让其他人知道,宋枝蒽干巴巴地胡扯,我就是,看到祁岸总戴着那个手环,感觉那东西好像挺重要。
是重要啊。
祁颂颇为感叹,毕竟那东西可是……嗯?想到这是祁岸刻骨铭心的初恋往事,说出来难免会让现女友不开心,祁颂搔了下鼻尖,改口道,那东西可是寺庙求来的,对考试灵着呢。
……宋枝蒽点头,也是。
就这么,两人各自把各自的心事揣回肚子里,又随便聊了聊其他的,不吃不觉就吃完了这顿丰盛的早餐。
祁颂是在家闲不住的性格,吃完饭就去了俱乐部那边。
宋枝蒽则满腹心事地回了家,陪外婆给阳台量尺寸打柜子。
木匠早早就到了,又是熟人,跟外婆边聊边探讨,好几次问宋枝蒽的意见,她都心不在焉的,你们定就好了。
我们定怎么行,到时候都是你在用,要是上镜不好看,那岂不是白做了。
外婆嗔怪她。
宋枝蒽这才意识到,这个位置是她未来暑假里直播的地方,于是在脑中过了遍颜色搭配,又拿起手机,那我在软件上搜一搜。
两个长辈都不急,就这么等了会儿。
最终宋枝蒽选了当下流行的米白色,简约款,说是一周内就能打造好。
木匠走后,外婆又拉着她量卧室的尺寸。
说她的床太小了,睡着不舒服,这下把书桌都挪走,能宽敞不少,还能买个大点儿的床,和一些小家具。
宋枝蒽靠在门口笑,你这么一折腾,那点老保不都花我身上了。
老太太一时高兴,嘴上没把门的,哪有,都用你妈的钱——话到这里。
宋枝蒽笑容微僵。
老太太讪了讪,枝蒽,你也别怪外婆自作主张,我知道你那钱不会收,就替你存起来了。
这部分钱是你妈打给我的,我想着反正我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如都花在你身上。
你这些年将就惯了,就这床都嘎吱嘎吱好久,我早就想给你换。
你妈也说,你这些年过得苦,有钱了肯定要给你改善生活条件,这不,最近赚了点钱。
宋枝蒽眼里没什么温度,她倒是会借花献佛。
也不知道她的现任知道她花钱给前夫的女儿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那人那么有钱,应该也不会在乎。
说到底,为这点钱产生情绪波动的就只有她自己,对李望秋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用来打发她的九牛一毛。
老太太稍微量了一下宽高,问她,什么借花献佛。
宋枝蒽敛眸,到底没把李望秋的事说出来。
她是自己的母亲,可赵淑梅也是她的母亲,她们母女之间的事,宋枝蒽不想参与,也没资格参与。
想明白这点,宋枝蒽神色平淡地勾起唇,我是说您会借花献佛,一点儿都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赵淑梅嗔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都会揶揄我了。
宋枝蒽慧黠地笑。
折腾大半天,就这么过了饭点。
宋枝蒽难得回来,赵淑梅就给她做了几道丰盛的菜,还有最拿手糯米糕,卤鸡爪。
等两人两个坐在饭桌上,已经是下午了。
赵淑梅怕她饿,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还问起祁岸今天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提到祁岸,宋枝蒽眼角眉梢舒展许多,声音也带着一丝轻盈,他今天有考试,还都是很重要的科目,我不想打扰他。
再重要也得吃东西啊。
赵淑梅早有远见,锅里还有糯米糕,卤鸡爪,回头啊,你记得给他送过去当宵夜,他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提到祁岸小时候。
宋枝蒽莫名来了兴致,眼巴巴地问老太太,他除了这两样,还爱吃什么啊?老太太对这方面记性好着呢,随便就说出来五六样,你也不用特别记,想吃就带他回来。
宋枝蒽点头。
老太太又想起昨晚她过生日,就问声她生日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
宋枝蒽翘起嘴角,他们都送给我很喜欢的礼物。
最主要的是,祁岸一直陪着她。
甚至在今早,她还得知了当年的那个真相。
想到这,宋枝忍不住问赵淑梅,外婆,你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吗?本以为赵淑梅会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哪知赵淑梅抬眉,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当然了。
宋枝蒽筷子一顿。
赵淑梅说,感情本就是流动的,你今天喜欢的,说不定明天就腻了,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夫妻会离婚?宋枝蒽一时无言,可又觉得没问到点子上,想了会儿才又开口,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以前很明确不喜欢另外一个人,那么几年后,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当然可能了。
赵淑梅年轻时候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她十分不解地看着宋枝蒽,你外公那会儿就是过了好几年才喜欢上我的。
宋枝蒽眼底晃过一道不可思议,外公早年不喜欢你吗?不喜欢。
赵淑梅叹了口气,又笑,我跟他算是包办婚姻,早早就被家里定了亲,但是他呢,那会儿有喜欢的对象,也不想留在小县城,就拒绝的很明白。
我也是个心气高的,那他都拒绝我了,我还往上凑什么,一生气,就跟家里说不嫁给他了。
当时家里的态度模棱两可,后来我就进了粮库当工人,你外公呢,在城里混得也不是很好,没多久就回来,也被安排到粮库。
宋枝蒽笑了声,那你们俩还算久别重逢呢。
赵淑梅眼角笑得堆起皱纹,是有点儿哈,他当时还跟我说,没想到才两年没见,我就变了个样。
变什么样?当然是变好看了。
我年轻时候婴儿肥,还不会打扮,到那会儿才长开,他啊,就对我见色起意了呗。
话到这里,宋枝蒽若有所悟了什么。
因为她跟祁岸,也是相似的状况。
可如果真的是因为她变好看,祁岸才动心……那这群男人可太肤浅了。
不知不觉间,她把后面那句话嘀咕出来。
赵淑梅笑出声,这哪能是肤浅啊,人都这样,不分男女,不然现在哪有那么多追星的小姑娘?只要这个人,喜欢你以后是真心的,实心实意的对你好,那你还在乎过去什么样干嘛。
你要是接受不了他这个态度,大不了就不理他。
但你要是也喜欢他,总计较着过去,那就是自寻烦恼了。
这话听着浅显,道理却一分不打折扣。
句句没提祁岸,又好像字字都在说他。
宋枝蒽指尖微拢,心里泛开层层涟漪,好像一直想不通的什么,就这么被外婆点透。
赵淑梅短叹一声,把话说到明面上,其实一开始,我也不赞同你和祁岸在一起,毕竟以前你因为他难过了那么久,他的家境也不是咱们能高攀得起的,外婆再喜欢他,也是更疼自己亲孙女。
但自打上次他来家里,我看到你俩的相处,他对你那劲儿……我就觉得吧,你们俩这次,倒是你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宋枝蒽眨了下眼,真的吗?我还能骗你不成。
赵淑梅煞有介事道,我这老姜还不比你眼光毒辣。
宋枝蒽顿时失笑。
赵淑梅也跟着笑起来,反正现在我是放心多了。
这孩子不管过去对你是真是假,起码他现在对你是真的。
最主要的是,你跟以前比起来,明显开心许多。
宋枝蒽被她说得神色几分腼腆,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回锅肉,弱弱道,有吗……赵淑梅浅白她一眼,你什么样我还看不出来?宋枝蒽闭嘴了。
赵淑梅扬扬下巴,你今天也别在家闷着了,找个机会把糯米糕和卤鸡爪给那孩子送去,顺便再把学校里的行李收拾回来,咱们正式过暑假。
复杂的心情就这么被老太太轻松治愈。
宋枝蒽往下抑着唇角,乖乖说了声好。
-吃过饭,宋枝蒽帮外婆收拾好家务,才带着那两盒东西出门。
不过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祁岸,而是把东西保存在宿舍楼附近小超市的冷藏柜里,先回了趟宿舍。
大家都考完试,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
苏黎曼和林洋是外地的,最兴师动众。
蔡暄家就在城市郊区,相对好很多,只需要带一点平常用的东西回去就行。
宋枝蒽觉得大家都在收拾卫生,她也不好闲着,就跟过去大家一起收拾,等收拾差不多的时候,祁岸那边也刚好出了考场。
看着时间,她本想给祁岸主动发条信息,问他考得怎么样。
祁岸却心有灵犀,先一步给她发来消息:【考完了】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你呢,在哪儿】宋枝蒽原本在洗着抹布,看到消息立马擦干手敲字:【在宿舍呢,她们今晚要走,我回来一起收拾卫生】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嗯,我们还剩五门考试】吱吱:【这么多?】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本来科目就多,比你们考得还晚】顿了顿,他又问:【早饭吃得怎么样,祁颂有没有跟你胡说八道】宋枝蒽心想胡说八道倒是没有,倒是说了些意外收获。
但她答应要帮祁颂保密的,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没说什么】祁岸倒没再问。
而是告诉她自己接下来几天会很忙,科目多,考试又密集,他也需要时间复习。
宋枝蒽晚上也要和舍友吃这个学期的散伙饭,于是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她把东西给他,再顺便跟他说一下心里话。
祁岸倒好,抓住机会又逗她,【早上才刚见过,现在就想我了?】宋枝蒽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唇角,又板住表情,【你想多了】吱吱:【是外婆让我把今天新做的糯米糕和卤鸡爪给你带过去】祁岸似乎有点儿失望:【噢,外婆啊】吱吱:【不满意?】小蝴蝶唯一靠山:【不敢】宋枝蒽没再让他贫下去,问他什么时候能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结果一问才知道,他们宿舍也要一起出去吃晚饭,吃完之后大家还要一起去咖啡厅抓紧时间复习。
因为只有这样,学霸邹子铭才会带着那两个学渣。
祁岸也可以多参考一下邹子铭的笔记。
宋枝蒽忍不住调侃:【想不到啊,你也有今天】谁能想到几年前,祁岸次次考试排名都远远把宋枝蒽甩在后面。
祁岸倒是不甚在意:【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以后慢慢给你展现】顿了顿,他又说:【现在的目标是不给你丢脸】他都说这话了。
宋枝蒽也不好让他来找自己。
而且平时但凡有一点事,也都是祁岸不顾一切过来找自己。
或许是被外婆的话开解,宋枝蒽这一次很想当主动的那一方,也很想,对祁岸好一点,再好一点。
吱吱:【我去找你吧】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吱吱:【这样比较不耽误你们时间】吱吱:【刚好我们宿舍的几个女生比较磨蹭,一来一回我也能赶上吃饭】本以为这话会让祁岸感动。
不想这人蹬鼻子上脸:【那你让她们多磨蹭会儿,我好多看你几眼】……宋枝蒽抿起唇,懒得再理他。
随后收拾好东西,和舍友们打好招呼出门。
只是不曾想,宋枝蒽来到约定的餐厅门口,第一个见到的熟人,不是祁岸宿舍的任何一个,反倒是何恺的舍友,一个叫林栋的男生。
在宋枝蒽的印象里,这男生跟何恺关系最好,对她却总是不大友好。
有好几次,两人因为何恺见面,他对宋枝蒽都阴阳怪气,是宋枝蒽懒得计较,从没跟何恺提过。
但这不代表她在跟何恺分手后,对这男的还能笑脸相迎。
于是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宋枝蒽完全没有以前对他礼貌友好的模样,就像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甚至不屑一顾的人,面无表情地别开目光。
倒是林栋,本想跟她打招呼,结果没想到会吃个闭门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宋枝蒽倒没在意。
只是给祁岸发了条信息,问他们到哪儿了。
还没等到回复,身旁就响起林栋的声音,挺巧啊宋枝蒽。
这语气听着就不怎么友好。
宋枝蒽也没惯着他,看他时眉头蹙起,一脸陌生,你谁?林栋气笑了,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前脚跟何恺分手,后脚就不认识我。
如果是以前的宋枝蒽,即便被他这么阴阳怪气地怼,也会平和解释。
但现在。
宋枝蒽面无表情,你很尊贵吗?我一定要认识你?这话比起他的阴阳怪气,就像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直接打到林栋脸上。
自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栋跟何恺一样爱装逼,以至于被宋枝蒽这么不给面子,格外下不来台。
林栋脸色青了又白,却又不放弃找茬,讽刺地笑,真是几日不见刮目相看,找到新靠山,确实更有底气。
宋枝蒽知道他不想罢休,于是也笑着迎战,那是,总比跟渣男在一起要好。
大概没想到往日温软嘴拙的宋枝蒽能这么牙尖嘴利,林栋一时哽住,想了想也装作为朋友打抱不平。
何恺不是都跟你解释了,他跟那个女生没什么,你这么说他渣男是不是不太好,你凭良心说,他以前对你什么样你不知道?他以前对我什么样你又知道了?宋枝蒽笑,你是他肚子里蛔虫?哦不。
你不是蛔虫。
你是平时没少占他便宜的寄生虫。
林栋脸色涨红,宋枝蒽,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只不过是随口——宋枝蒽眨了眨眼,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至于真生气吧。
这句话,以前林栋可没少对她说。
每次宋枝蒽都强忍着脾气,又看在何恺面子上,才不反击。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顾及。
所谓用魔法打败魔法。
林栋自知理亏,顿时哑巴住。
可他又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于是欲走还留,到最后也没忍住攻击宋枝蒽,你不要以为你跟祁岸在一起就能万事大吉,呵,你以为我没见过祁岸吗,他和何恺比起来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你觉得何恺是渣男,那祁岸就更渣了。
何恺还能跟你谈三年,我看祁岸也就跟你谈三周,撑死三个月。
到时候你被甩了,说不定哭得更难看。
而且祁岸他也绝对没有何恺这么讲情义,跟你分手后还念着你的好为你哭哭啼啼,他那种人,他一定——后面的话没说完。
林栋脚后跟顿时抵住什么。
与此同时,两条胳膊一左一右地挂在他脖子上,把他不到175的身高压得死死的。
就是这个瞬间,身姿颀长的祁岸双手抄兜地站在他身后,磁沉又压迫的嗓音,凝着玩味的冷戾,不紧不慢地笼罩下来,我一定怎么?话音落下。
林栋脊背堪堪一僵。
他往左看,是冲他坏笑的赵远,往右看,是对他冷哼的陈志昂。
往后看……不。
不用往后看。
祁岸直接手扣着他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往后一掰,高眉深目的俊脸,阴鸷又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又低又冷地呵笑了声。
这位同学。
你是想让我在这揍你呢,还是去外边?五十五章其实一开始, 宋枝蒽就瞧见祁岸他们过来了。
四个男生浩浩汤汤,大摇大摆。
作为中心的祁岸, 个子高, 气质出众又桀骜不凡,即便肩膀上挎着个书包,看起来也不像刚考完试来吃饭, 倒像是大少爷放学出来找乐子,再不然就是找人干架。
宋枝蒽本来也不用一直听林栋叨逼叨的,她只要喊一声祁岸的名字, 这家伙就一定会停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枝蒽在那一刻, 或者说,她的潜意识里,就不想阻拦他说这话。
甚至巴不得他声音越大越好,大到祁岸能听到。
然而祁岸真听见了, 还说出揍人这种话,宋枝蒽就免不了有点儿慌。
不管是不是何恺告状, 祁岸已经为她打过一次架且记过,如果再来,宋枝蒽真的承担不了这样的罪责。
于是在林栋整个人傻掉,并保持着被祁岸扣着脑袋后仰,磕磕巴巴解释刚刚那些话的时候, 宋枝蒽第一时间走到他身边, 祁岸, 别——祁岸没松手, 掀起冷戾的眸看向宋枝蒽。
宋枝蒽神色紧迫, 别打架。
顿了顿, 她拽住祁岸的手臂,像是既然不知道如何劝阻,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他不管一般。
闻言,林栋也跟着附和,我刚刚的话就是纯粹在放屁……你不用当真,我道歉,道歉还不行吗?本以为求饶也无济于事。
没想到话音刚落。
祁岸真就手一甩,把他给松开了。
不过还没等他站稳,祁岸紧接着就朝前狠狠踹了林栋一脚,这一脚不轻,直接把林栋踹撅在地上,摔得他一声惨叫。
祁岸眸色渗人,咬字沉冽,下次还嘴欠,就不是这个下场。
林栋燥红着一张脸,像是憋了一腔国骂在心里,却一个字儿也不敢说出来,最终也只能灰溜溜地站起来仓惶走掉。
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即便有人看着,也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枝蒽生怕像上次那样,有人拍下视频或者照片发到论坛上去,赶忙挡住祁岸,又跟在后面看热闹的邹子铭说了句,你们先进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邹子铭老神在在地笑,去吧,不着急。
就这么,宋枝蒽把祁岸带到前方不远处的安全通道。
祁岸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好像刚刚发那么大火的人根本不是他,甚至还饶有兴味地等她发话。
按照宋枝蒽刚刚那面红耳赤的表现,他估摸着她一定会劈头盖脸训他一顿,比如为什么又打架,又比如多大点事,至于么。
然而宋枝蒽眼底的责备连一秒都没坚持住,开口的声音也仅带着轻柔的嗔意,手伸出来。
祁岸意想不到地挑了下眉。
倒也没反抗地乖乖伸出一只手。
宋枝蒽用绵软的掌心拍了他一下,触感就像糯呼呼的猫爪。
要另一只。
祁岸啧了声,怎么,打手心也要挑手?谁要打你手心了。
宋枝蒽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又不是幼儿园老师。
说话间,她从帆布包拿出湿纸巾,抽出一张,一面握住祁岸左手手腕,垂眸帮他细致入微地擦了一遍掌心。
她擦的时候,祁岸就垂着长睫,微勾唇角,耐心且温驯地盯着她看。
等宋枝蒽擦完,把湿纸巾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他才悠悠开口,哦,原来是嫌我脏。
不是嫌你脏。
宋枝蒽脸热了下,回到他跟前解释,是觉得你被他脏了手。
……不想你被那种人脏手。
话说完,祁岸像是找到足够的理由,明目张胆地牵起她的手,那现在,可以牵了?宋枝蒽心口微微突了下。
目光落在两人严丝合缝握在一起的手,到底没舍得抽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祁岸这一刻的声音格外温柔,现在还生气吗?宋枝蒽抬眸看他,生什么气。
祁岸煞有介事,不生气吗?林栋那么说。
提到这个。
宋枝蒽故意哦了声,那你会在三周之内甩了我?……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这边刚好可以提前结束——祁岸牵着她的手强行往身前一带,眸底那抹云淡风轻俨然变成沉甸甸的不悦,你在说什么梦话。
宋枝蒽白皙的手被他攥得发红。
她蹙了下眉,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糯米糕和带着汤汁的卤鸡爪举到他面前,你再弄疼我我就不给你吃了。
宋枝蒽抿着嘴角,模样有点儿唬人。
祁岸眼皮痉挛了下,稍稍松开力道,但也还是牵着她,这下还疼吗?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当真的话。
宋枝蒽心旌微妙地摇曳。
忽然发现,他好像总能在细枝末节处,让她突然心动。
双颊蕴热升温,她稍稍偏开目光,做了个总结性发言,反正你以后别随便动手了,那些人不值得,你要是受伤了,我还……祁岸眼神促狭,还怎么?大概是想通一些事,又放下一些心结,总之,她从这刻开始,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粉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痛快道,还要心疼你。
祁岸被这话说得怔然一瞬,随后露出一个少见的,灿然的笑,行。
都知道关心我了。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枝蒽把话题拉回来,跟你说正经的呢。
知道。
祁岸拖长音调,眼神却溺着她,像在哄小孩儿,都听吱吱的。
头一次听他叫自己吱吱,宋枝蒽仿佛感受到一道微弱的电流,在耳畔乱窜。
祁岸的攻势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凑近,视线低低探进她眸里,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起说了。
感受着来自他炙烫的气息,宋枝蒽听到自己不能自控的声音,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祁岸毫不避讳,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
见他这么直接。
宋枝蒽反倒心有戚戚,其实也没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就是想问问你。
……你在我之前,有过几个。
虽然她已经猜到自己很大程度上误会了祁岸,但在这刻,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想知道,祁岸在这些年里,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
如果有的话,其实也没关系……他都那么大人了,不可能完全清心寡欲——心里的潜台词还没说完,就被祁岸的声音打断。
没有。
宋枝蒽表情一僵,以为自己听茬了,徐徐抬起头。
祁岸那双稍稍认真看起来就很深情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嗓音有点儿哑。
除了你以外。
没喜欢过别人。
-晚上行程是邹子铭定的。
他这人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自然没选大鱼大肉,而是在商场里挑了一家气氛还不错的简餐,吃完后还可以喝喝咖啡,吹吹舒服的冷气,就算复习得晚一些也没关系。
当然,这个钱走的都是祁岸的账户,赵远和陈志昂纯纯属于来占便宜。
所以邹子铭点餐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这俩人想吃啥,最便宜的套餐各来一套,到祁岸那儿,才给他拍了张菜单照片发过去。
结果刚发过去不到一分钟。
祁岸回来了。
邹子铭挺意外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多少得呆个半小时。
我倒是想。
祁岸声音染着若有似无的愉意,把糯米糕和卤鸡爪放到桌上,在邹子铭旁边闲闲散散地坐下。
赵远这傻白甜呦呦呦起来,咱岸哥也有被嫌弃的一天啊。
祁岸掀眸看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那当然不可能了。
陈志昂接话,就宋枝蒽看岸哥那眼神,俨然在热恋期啊。
祁岸但笑不语。
随手扫了个码,点了份套餐。
陈志昂跃跃欲试地问,岸哥,你帮我问了没。
之前他就拜托祁岸,让他从宋枝蒽那边打听一下蔡暄的近况,比如有没有旧情复燃的迹象,或者提起他之类的。
当时祁岸敷衍着应下,结果没两天就给忘到脑后。
陈志昂也不傻,一下就从他这略茫然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肩膀一瘫,不是吧岸哥,你俩单独聊了这么半天你一个字儿都没帮我问。
帮你问什么。
祁岸翻开书本,我自己时间都不够。
这话不是在糊弄陈志昂,而是他真的觉得,宋枝蒽落在他耳边那一吻,潦草得有点过于蜻蜓点水了。
事实上,祁岸也没想过,宋枝蒽会给他这个奖励。
就在他坦白自己从头到尾只喜欢过她一个人后,宋枝蒽明显意外到,甚至好几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岸倒是坦然轻笑,怎么,这么难让你相信?宋枝蒽咽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虽然这么说,但她并没有怀疑祁岸的意思,只是双颊也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大概是心里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她很快就提出要离开,还让祁岸好好回去学习,是祁岸不罢休,拉住她抵在偶有人过往的通道里,逼着她给自己一个奖励。
美其名曰这是追她阶段性的解锁福利。
起码让他知道,他追她的进度条到底走了多少。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只是希望她能多在自己眼前逗留会儿。
没想到这姑娘犹豫了几秒钟,居然真的踮起脚尖,在他耳畔猝不及防地亲了下。
软乎乎的唇瓣,像是Q弹的果汁软糖,可惜他刚刚感受到一丝甜意,宋枝蒽就宣布他品尝到期,像只羞怯的兔子退到墙上。
巴掌大的一张鹅蛋脸,粉面桃腮,仰着头小声对他说,你好好考试。
……考好了有更大的奖励。
话说完,她诚诚恳恳地望着他,腼腆的神色里,带着一点撩人而不自知的媚,像一道渴求已久的玉盘珍馐,放到祁岸眼前耀武扬威地诱惑。
即便之前那次接吻在喝醉之后,他的记忆也很不清晰,但和她接吻的那种不能自拔的深陷感,却始终萦绕在心头。
甚至,他已经暗自肖想了很久。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祁岸扛不住她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自己,喉结滚了滚,俯下身又强势又直地去吻她。
像是完全不想克制,也克制不住。
结果自然是没有得逞的。
刚巧身后路过一对年轻的小姑娘,宋枝蒽顿时用掌心抵住他进攻过来的唇,双颊也燥得厉害。
还是那样柔嫩又温热的掌心,带着她独特的好闻的香甜。
你别发疯。
这里好多人。
她声音糯糯,既张皇又一本正经。
祁岸在那一刻什么却都感受不到,只觉心跳沉沉,所有感知,就只源于她一个人。
到最后,那个吻也没有得偿所愿。
祁岸遏抑着心中靡念,喉结微滚,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印下轻轻一吻。
到现在,他都能回忆宋枝蒽亲在她耳边那一下的触感。
不经意回忆起,祁岸抬手轻碰了下耳根,眼角眉梢也浮现出若有似无的浅浅愉色。
陈志昂刚好抓住这个机会揶揄,靠,你们看岸哥。
他也太不够意思了。
自己那么开心,完全不管兄弟死活。
亏我刚刚还和赵远一起给宋枝蒽出头。
陈志昂的声音不止把祁岸拉回神,还把其他两个人的视线拉了过来。
被三人一看,祁岸唇线骤然绷直,神色也冷下来,几分不爽地看陈志昂,你他妈再欠?陈志昂立马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坚持不到两秒,他又忍不住哔哔,那你帮不帮我嘛。
祁岸都给惹笑了,急什么,回头帮你问就是。
有他这话,陈志昂也不敢再多嘴。
刚巧四人点的套餐到了。
邹子铭想起什么,对祁岸道,说到那个林栋,我其实还算认识。
祁岸看向他,怎么。
邹子铭闲聊一般,以前一起在奶茶店做过兼职,加过微信,我也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发的一条朋友圈,说最近在收费照顾何恺。
听到这个名字,祁岸眉心微跳。
而且我刚刚看到他去了斜对面的一家餐厅,然后没多久,就拎着一堆点好的菜走了。
就斜对面那家外婆菜。
邹子铭猜测,应该是带走给何恺吧,也不知道这家伙会怎么跟何恺说。
不过。
他慢条斯理地笑,我估摸着他也不敢作妖。
这话像是提醒到祁岸什么。
半晌过去,他敛起眸,情绪深浓不辨地拿起手机,给列表里的赵三哥发了条微信。
Tshore:【应雪那边处理得怎么样】Tshore:【有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发完,他跳出对话框。
想到陈志昂求自己的那事儿,正想给宋枝蒽发条信息。
不想还没敲字,赵三哥就及时给了回复。
赵三胖子:【前阵子太忙,忘记跟你说了】赵三胖子:【你放心吧,应雪想进组是不可能的,导演那边我也打过招呼,她就是大半夜敲门,这角色也不可能给她了】赵三胖子:【经济公司那边你也放心,既然你都开口,易总肯定不会签她】赵三胖子:【那姑娘呢,据说现在也郁闷的要死,之前还给易总打电话哭,被易总老婆臭骂了一顿】赵三胖子:【她是很想出道的,但现在看起来,费劲】赵三胖子:【至于她以后星途怎么样,就看她家那点儿人脉能不能使上力了】赵三胖子:【不过据我所知,他家也没啥办法,毕竟暴发户】看到这话。
祁岸眸色微顿,敲出的字眼都透着一股桀骜狠劲儿——Tshore:【她就是有三头六臂】Tshore:【老子也他妈照样给她摁回去】五十六章傍晚六点。
理工大学男宿舍楼217室。
晚饭时间, 宿舍里只有何恺和林栋两个人。
出院没多久的何恺打着石膏,靠坐在下铺床上, 一起和林栋在小桌上吃饭。
林栋一边吃, 一边不爽地把之前的遭遇说完。
说白了他这么牛,不还是靠家里有钱,谁不知道他爸是学校投资方之一, 还有咱们学校校长,我听人说还是他亲戚呢。
呵呵,我要是有他这个命, 我也牛。
我就看他能嚣张多久,有钱怎么了, 说不定他老爸哪天就破产了,我看他吃什么喝什么。
不知道那句话说得不对心思。
何恺蹙了下眉,脸色有点难看,你别胡说, 付校长不是他亲戚,只是他爸年轻时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现在有钱也不是靠家里, 他和家里关系不好。
但他有门路是真的,手里有几个地方能给他赚钱,还都是不好惹的硬茬,这人不能轻易得罪。
林栋本以为跟何恺吐槽会听到他跟自己一起骂,没想到他居然会帮祁岸说话, 而且还完全不安慰他。
林栋有些受不了, 你怎么回事啊, 我是因为帮你说话才挨打的, 你居然就这个态度, 还是不是哥们了。
我不是不帮你说话。
何恺看起来很疲惫, 我是在告诉你,别随便去惹他,惹毛了没好果子吃。
林栋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顿时也没了胃口,算了,跟你说也白说,我去复习。
他回到自己座位,脸色不大好看地拿出书。
这么一闹,何恺也没胃口吃饭。
但他不能像往常一样任性,晚饭花了不少钱,总不能说不吃就不吃。
最主要的是,下次一定要告诉林栋,他现在经济情况不如以前,不能再吃这些餐厅的外卖,又贵还吃不完。
想到这,何恺心情可以称得上雪上加霜。
毕竟他到现在,都没太从家里出事的状况中回过神。
不过说到底,何家出状况已经很久了,只是他因为腿伤,何母没办法过来看他,他才知道这么晚。
大概早在两个月前,何家公司运转就出了状况。
一方面是经营不善,本身效益就在走下坡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那个作死的表哥,投资失败不说,又为了泡网红,私下挪用公款,直接导致家族企业资金运转不周而造成巨大损失。
何母向来溺爱儿子,就一直没告诉他,忙着在平城处理各方面的事务。
直到这次脚踝轻度骨折,又遭遇失恋的双重暴击,何恺一定要何母来看他。
无奈之下,何母才把家里的事告诉他,何恺也因此知道父亲因为公司的事情住了院,母亲一直在医院照顾。
不止如此,何母还决定缩减他的后续开支,说是现在工厂那边情况很不好,实在不行的话,他在北川的那套房子也要卖掉。
何恺开始作闹着不同意。
何母耐性全无,冲他发火,你都二十多岁了,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还有枝蒽为什么跟你分手,你心里没数吗?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恋爱要好好谈,不要和外面的花花草草瞎沾边,你哪次听我话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既然枝蒽一个女孩子都能赚钱把自己养的好好的,你一个男子汉,我也没必要管你。
何母做事雷厉风行,直接挂了他的电话,后续果然停了他的信用卡。
何恺本打算在医院逃避人生,但这个情况,他哪里还能住院,只能灰溜溜地回宿舍,起码有人照顾他。
好在手里还有祁岸还给他的十几万,让他暂时不用过的那么难受。
何恺也因此认清现实,那就是,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养尊处优事事顺意的小少爷了。
自打宋枝蒽跟他分手后,他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倒霉。
而且他也完全不知道,如果祁岸知道当初他做的那些,会怎样报复他。
会不会让何家处境更难。
原本他想着大不了就躲到国外留学,但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想走也没那个资本。
偏偏这种处境下,应雪还总来找他麻烦。
怎么说都是曾经的白月光,即便两人已经闹僵,何恺也还是无法对应雪完全无视。
只是应雪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次回国她是准备进军娱乐圈的,哪知诸事不顺,不仅原定的女二号突然被换掉,谈好的签约也黄了。
应家根基不深,来回也就这点人脉,这里的人情世故,有一些还是何恺找人牵线的。
突然一崩,应雪自然来找他,起码让他从中调和一下,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何恺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是吹的厉害,实际上靠的都是秦永和。
只是现在,他跟祁岸闹掰,曾经那些狐朋狗友也渐渐跟他疏远。
就连谢宗奇也不搭理他。
那天何恺心实在心焦,在电话里嚷她说我哪里知道那些破事,你得罪谁你不知道?应雪被他吼得脾气上头,直接和他吵了起来。
两人情绪各自堆积很久,那通电话就像一个爆发点,彻底让两人决裂。
应雪甚至还拿宋枝蒽来刺激他,不怪宋枝蒽忍不了你,就你这个破脾气,换我早就把你甩了!何恺气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
不过除了这通电话,两人后来也没再交火。
何恺默默吃完,本想让林栋帮自己收拾,但林栋戴着耳机看书,显然没搭理他的意思,何恺就只能自己拄拐杖,把垃圾扔出去。
回来的时候,手机刚好亮了。
何恺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应雪发来的消息。
他蹙眉,本不想理的,但想了想,还是点开她的长篇大论。
说那么多,应雪无非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她找人问清楚了,之所以她进圈失败,的确是因为得罪了人,而这个人就是祁岸。
应雪看起来很气愤:【我就不能理解了,他看你不爽凭什么要冲我来,按理说他还要谢谢我,没我他现在还得眼巴巴看着宋枝蒽】【就算我当初找人发那个帖子带节奏,也没怎么伤害到她吧,再说不是他们先在帖子里骂我,我才这样的吗?】【还是因为你我才被牵连这么深】何恺看得邪火窜上来,噼里啪啦敲字:【你什么意思?纠缠不休是吧,他针对你你找他去啊,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合着那些坏事都是我让你干的?】应雪:【你是没让我干,就像你跟宋枝蒽在一起的时候,宋枝蒽也没让你隔三差五来关心我】何恺气得手指都开始哆嗦:【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吧,我当初关心你还关心错了?】应雪:【你没错,你永远都没错,每天跟我说宋枝蒽有多不好,让人误会你想分手,再误会你心里还有我】应雪:【说到底我就不应该对你心存幻想,觉得你还喜欢我!】何恺简直气笑:【你别把你自己说得跟白莲花似的】应雪:【我才懒得跟你白莲花,我就是告诉你,你要么想法子让祁岸高抬贵手,要么给我找新的资源,要么就等着共沉沦】看到这里,何恺面色僵冷:【什么叫共沉沦】应雪:【既然你解决不了,大家就一起被祁岸报复】应雪:【毕竟和我这点破事儿比起来,你当初的缺德事儿可更狠】-那天晚上,宋枝蒽和宿舍几个人一起吃完饭后,又陪她们几个在校园里逛了会儿。
直到最后离开的蔡暄也上了出租,她才拎着自己的行李回家。
只是回去得晚,手机年头久又不耐用,路上就关了机,等她到家重新充上电,才发现这期间好多人找她。
特别是祁岸,发了好几条消息没找到她,还打了几次电话,只是都没打通。
【给蔡暄打了电话,她说你手机应该是没电了】【开机记得告诉我,我很担心】宋枝蒽看到后忙回复:【抱歉,手机很早就没电了,一直没找到地方充】祁岸:【……】祁岸:【再不回我都打算去你家找你了】宋枝蒽:【别,我没事,复习重要】祁岸:【复习哪有你重要】或许是安全通道里她大胆主动的那一吻,给了双方心理暗示,宋枝蒽觉得,祁岸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准男友。
她也越来越忍不住想要管他:【不行,你要好好复习】宋枝蒽:【复习不好没有奖励】祁岸回得吊儿郎当:【也就是你这话在吊我,不然我现在已经出现在你面前了】宋枝蒽双耳有些发热,她努力往下抑着唇角:【别不正经,赶紧看书】祁岸:【嗯】顿了顿他又说:【你往上看看我的消息,我先背会儿答案】被他一说,宋枝蒽才想起看他上面的话。
原来祁岸在问他关于蔡暄的情况,说是陈志昂很关心,始终有挽回的想法,问她有没有戏。
宋枝蒽想着先不打扰祁岸,就去洗了个澡,回来后才给祁岸发消息。
宋枝蒽:【这个好像不太可能了,你让陈志昂想开点吧】宋枝蒽:【暄暄是那种特别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祁岸回复得很快:【行,知道了】发完后,手机安静下来。
宋枝蒽本来也想看会书,但坐在那好一阵,都忍不住关注手机。
偏偏祁岸十分听话,让复习就真的复习,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到后来,还是她没忍住,主动告诉祁岸自己过两天要回平城的事。
她也是在晚上接到当时班长的电话,说是高中对她很好的语文老师的林丽萍得了肿瘤,这两天刚做完手术。
刚巧赶上大学生放暑假,班上同学知道后,就想组团去看看她,再顺便聚聚。
说实话,班上的同学,宋枝蒽也就跟这个班长关系还不错,如果只是单纯聚会,她一定不会参加,可关键是林丽萍老师。
当初那段最晦暗的日子,正是因为有这个老师的关爱和鼓励,她才能撑下去。
如果这个时候她都不回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祁岸这次回得很快:【什么时候去,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宋枝蒽想了想,【大后天,时间可能一两天,他们还要聚个会什么的】祁岸:【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宋枝蒽有些好笑:【你那个时候人在帝都,林老师是高三以后才开始教我们的,你跟她又不认识】祁岸似乎不太乐意:【行吧,早去早回】祁岸:【别让我太想你】祁岸:【不然不利于考试】……宋枝蒽忍不住翘起嘴角。
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不要脸?当天实在有些累,宋枝蒽很早就睡了,后面两天祁岸忙着考试,两人一直用手机联系。
不过大多数都是祁岸找她。
即便是忙的时候,也会给她汇报自己在干嘛。
这让宋枝蒽莫名有种踏实感,完全不像以前和何恺在一起时,那种虚无缥缈的空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她即将出发前往平城的早上。
原本她以为起码要在回来后,才会和祁岸见上一面,不想那天早上她刚睡醒,就隐约听到祁岸的说话声。
低低沉沉的嗓音,像是上好黑胶唱片播放出的大提琴乐声,时不时伴着老太太的欢声笑语。
宋枝蒽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放在心上。
直到她被清早的饭菜香馋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结果刚路过客厅,就看到赤着上半身,肌肉劲瘦紧致的祁岸站在洗手台前,低头洗着什么。
男生宽肩窄腰,引人垂涎的腹肌线条清晰明显,交错着隐入腰线,是满满的,清爽又意气的力量感。
就连四周,也因他的存在,浮动起若有似无的荷尔蒙。
被这活色生香的一幕震住,宋枝蒽登时停住脚步,表情也懵懵的。
倒是祁岸,不遮掩不心虚,甚至还故意正过身面对她。
神色也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冲她挑眉一笑,醒了?高眉深目,俊朗又立体的面容,还有年轻蓬勃又性.感的肉.体……如此清晰。
三样累积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小男生第一次看那啥。
以至于宋枝蒽哽住之后,脱口而出,……没醒。
说完,她非礼勿视地闭上眼。
也不管这会儿祁岸用什么眼神看自己,燥红着双颊,转身灰溜溜地逃回卧室。
砰一声巨响。
门被她狠狠关上。
五十七章就是这会儿, 赵淑梅从杨春芝的卧室出来,小岸哪, 你将就一下, 先穿上你舅的衣服。
虽然不洋气,但总比穿湿衣服好。
祁岸收回目光,接过来笑了下, 挺好的。
宋枝蒽听到动静,偷偷打开一道门缝,然后就看到祁岸将黑T在身上, 又将袖子挽到肩头,露出清爽又力量感的手臂肌肉, 和胸膛微微起伏柔韧线条。
……还真是一大早上就秀美色。
宋枝蒽内心无语,嘴角却不经意翘了翘。
那点困意是彻底散了。
想着外面那位如此秀色可餐,宋枝蒽也不好意思蓬头垢面出去,便找出一条奶蓝色裙子套上, 又重新绑好头发,才在外婆的叫声中出了卧室。
早饭早就做好。
兴师动众摆了一桌, 都是赵淑梅的拿手菜。
祁岸也没闲着,帮忙拿了碗筷,还顺便抬头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
眼神似笑非笑。
像在戏谑她刚刚那愚蠢的逃跑。
宋枝蒽摸了下温热的耳根,埋头找地方坐下,一面听赵淑梅说祁岸今天一早就来了, 给她带了很多补品海鲜水果, 还帮宋枝蒽倒腾柜子, 清理杂乱的阳台。
就这么, 好好的衣服才沾了一身灰。
倒是没想过这家伙一大早来义务劳动, 宋枝蒽垂眼呐呐, 还挺能干……声音不大。
只有祁岸能听到。
忍俊不禁地扯了下嘴角,祁岸也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傲娇满满道,能干的可不止这些。
宋枝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话不太正经。
偏偏赵淑梅坐在对面,她拿祁岸的放浪不羁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不尴不尬地问,你今天不是有考试么?怎么突然过来。
赵淑梅给祁岸盛汤,不是你叫他来的?宋枝蒽斜眼看他,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是这么说的?祁岸接过汤,不置可否,考试在下午,想着你今天要走,就过来了。
说话间,他煞有介事,又很克制地望了她一眼,不然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几天后。
话里蕴着不咸不淡的埋怨。
宋枝蒽抿着嘴角喝汤,心下却体会到几分熨帖的好笑。
这家伙,怎么跟大狗狗似的。
还挺粘人。
不过,粘得还让人挺开心。
都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大概是清早起来的心情就很好,宋枝蒽这顿早饭吃得很开心。
只是机票订得有些早,十点半就要起飞。
祁岸对此不是很满意,你订票之前应该和我说一声。
开车前往机场的路上,他轻描淡写,起码还能带你吃个午饭。
宋枝蒽本在看沿路上的风景,听到这醋味十足的话,侧头眨巴着眼看他。
眼前男生轮廓俊挺利落,被光线映衬得立体折叠度更高,既有少年感的清爽,又有成年男人的勾人不羁。
只是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让人格外想哄一下。
结果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这家伙兀自转头迎上她的视线,哼笑了声,不过你倒是挺高兴。
宋枝蒽动动唇,这不是因为放暑假了,还能出个门。
随后又瞄祁岸一眼,慢吞吞道,最主要的是,某人愿意为我起大早义务劳动。
闻言,祁岸撇向她。
宋枝蒽却故意不看他,抑着嘴边笑痕,正儿八经道,还开车送我去机场。
浮动日光下,她一头乌发像是撒了层金粉,变成富有光泽感的缎棕色,皮肤也白皙得玲珑剔透,看起来如同橱窗里甜糯的雪媚娘。
以至于明明是很平常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分外让人心动。
祁岸勾起嘴角。
眉宇间的那点不爽,也渐渐松弛到没有。
静默几秒,他腔调染着薄薄的笑意,宋枝蒽,别太好哄。
……宋枝蒽蹙起眉,什么意思。
是想给她打预防针,她太好哄以后会被他欺负吗?还是他也会像何恺那样?越来越不珍惜?虽然过去那段糟糕的恋情,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但神经确实被锤炼得有些敏感。
脑中不自觉纠结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祁岸却似从她表情中读懂什么,啧了声,瞎琢磨什么呢。
宋枝蒽清了下嗓子,望向车窗外,没什么。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简直诠释得一清二楚。
祁岸嗤笑了声,趁着前方红灯,直接用牵起她放在腿上软若无骨的白皙小手。
温热的摩挲感紧紧贴在手背的皮肤上,宋枝蒽神思和心脏同飘忽了下。
侧过眸,发现祁岸正目不转睛地凝着她。
他看起来既然无奈又耐心,我说那句话不是在给你打预防针,而是告诉你,在我这,你不需要多懂事,也不需要多乖。
无论你怎样,我都一样喜欢你。
这两句话无异于同于突然袭击来的甜蜜炸.弹,轰得宋枝蒽猝不及防地怔住。
想过他会说情话。
但确实没想过这人情话居然十级。
宋枝蒽感觉胸腔里烧起一把噼里啪啦的火,温度透过薄薄的面皮,直接显露出来。
你今天……祁岸散漫挑眉,怎么?宋枝蒽不自在地偏过头,你今天撩得有点儿犯规。
她声音越来越轻,还有点儿懊恼,搞得我都不相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没谈过。
话音落下。
红灯转为绿灯。
祁岸却牵着她的手不放,单手操控着方向盘,调子恣意又轻狂,你要不信,回头可以找个地方验货。
宋枝蒽耳根又热起来。
她小声咕哝,谁要验货了。
吃亏的不还是我。
祁岸噙着嘴角,眼角眉梢舒展,看起来心情大好,你知道就好。
他吊儿郎当道,所以没事儿别总勾我。
宋枝蒽:……因为路上这个小插曲。
后面的路程,祁岸明目张胆牵着她的手就一直没松开。
想着这家伙也确实有那么个两天没见自己,宋枝蒽就索性放纵他一回,主动和他十指相扣。
不过两人也没腻歪多久,临近起飞时间,宋枝蒽一进机场就忙着值机,再然后就要过安检。
祁岸自然是不能陪着进去的,只能把她送到安检口处。
到这会儿,宋枝蒽才有些依依不舍。
就没忍住,多唠叨他两句,比如这两天好好吃饭好好复习,专心考试什么的,毕竟考好了,他才有奖励。
祁岸好整以暇地听着。
等她说完才不紧不慢道,那你这两天也别太疯,时刻记住,你现在可是——宋枝蒽微微抬眉。
祁岸扯起嘴角,促狭轻笑,有人眼巴巴惦记着。
这话像是一大勺蜜糖被喂进嘴里,不夸张的说,宋枝蒽在这一秒,心旌摇曳到牙根都有些酥软。
祁岸却没发挥尽兴。
像是话没说到点子上,他顿了下,又道,也别太散发魅力,不然我怕你被别的男人——骗走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衬衫领口就被宋枝蒽抬手拽住,又往下扯了扯。
祁岸当下并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是遵从着潜意识,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
就这样,两人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遽然拉近。
下一秒,宋枝蒽踮起脚尖,将按捺了一路的吻,精准无误地封在他微凉又柔软的唇上。
不再像上次那样一触即离。
而是真真正正,唇瓣软肉贴合,动情又绵柔的亲吻。
两秒过后。
宋枝蒽脚跟落地。
祁岸喉结滚了滚,深眸脉脉,视线勾勾缠缠地胶着她。
宋枝蒽双颊绯红地回望他,像是怀揣心照不宣的秘密,欲语还休,傻的。
……不许胡思乱想。
话音刚落。
祁岸就反过来捏住她的下巴,眼尾染着淡色桃花般回吻,在她唇上重重吮了下。
退离的瞬间,他气息沉炙,咬字发哑,那你早点儿回家。
-中午十二点半。
从北川飞向平城的飞机稳稳降落。
宋枝蒽一下飞机就感受到平城热得仿若流火的空气,但也因此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气息。
作为这次活动的组织者,班长陈小蕾早早就来机场迎接宋枝蒽。
几年未见,这姑娘出落得大方得体,见面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宋枝蒽一个大大的拥抱。
性格温吞的宋枝蒽也在她的影响下,展露出几分灿烂的笑。
虽然毕业后,宋枝蒽没和任何老同学聚过,但和陈小蕾的联系一直没断过。
有时候她难得发一次朋友圈,陈小蕾还会出来评论。
这次聚会,陈小蕾第一个邀请的也是宋枝蒽。
毕竟她们俩当初都是林老师最得意的两个学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只是提到林老师,陈小蕾就没那么开心了,说林老师的肠道肿瘤是恶性的,昨天刚做完手术。
宋枝蒽之前不知道这么严重,蹙起眉,那手术做的怎么样?手术做得还不错啦,陈小蕾说,就是不知道这次之后,还会不会复发。
说着她叹了口气,不过林老师很乐观,就是现在刚做完手术没多久,身体有点累,她家属说,今天不大方便,让我们明天再去看。
刚好还有几个同学也才从外地回来,大家休息休息,明天再一起去。
倒是没想到突然改变计划,宋枝蒽稍稍意外,但也还是点头。
陈小蕾挽着她上了地铁,把话题拉回到她身上,哎,说真的,你刚从机场出来那会儿,我都没认出你来。
宋枝蒽笑笑,怎么?跟高中时候太不一样了呗。
陈小蕾感叹,不是说漂亮,你去掉胎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漂亮,我指的是气质,大学可真是改变一个女生的好地方,感觉你现在好独立,好自信,体态也好,妥妥女神范儿。
宋枝蒽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也还好,主要是现在过得比较开心。
陈小蕾八卦之魂燃起,你不说我还忘了问,听说你跟何恺分手了?还找了新对象?知道她会问,宋枝蒽也没藏着掖着,是的。
陈小蕾倒没说什么,她对两人之间的事情也不了解,只是看宋枝蒽状态这么好,笑说她现在男朋友一定对她很好。
她一说,宋枝蒽就又想起她和祁岸在机场那个临别吻。
不夸张,她到现在记得当时祁岸亲她的感觉,灼烫又湿热,软软的力道在她唇边挥之不去。
宋枝蒽不经意弯了弯唇。
即便陈小蕾在旁边叨叨叨地说着,她也心猿意马。
或许是心有灵犀。
宋枝蒽刚和陈小蕾在商场找到吃饭的地方。
祁岸就给她发来信息,问她到了没,吃饭了么。
宋枝蒽把情况如实汇报。
祁岸听说她要请吃饭,给她转了五千块钱,颇有种自家女儿在外面请同学吃饭,家长急忙打钱不能让她丢脸的既视感。
听她这么吐槽。
祁岸大言不惭:【养女朋友跟养女儿也没什么区别】宋枝蒽没忍住笑,又架不住敲打他:【少贫,先好好考试】她吓唬他:【考不好一切免谈】祁岸倒也听话。
先是告诉她一小时后要进考场,随后又说晚上朋友生日,他必须去,可能会喝酒,如果不及时回复,让她不要担心。
宋枝蒽管归管,但在这种事情上,从不乱插嘴,于是让他开开心心放松。
她晚上也要和陈小蕾看电影,快乐快乐。
就这样,两人各自记挂着彼此,又各自投入到彼此独立的社交中。
宋枝蒽和陈小蕾吃完饭后,先是跟她回到家休息了一阵,到了晚上才一起出来觅食看电影。
至于祁岸这边。
考试考完他就被谢宗奇接走去参加共同朋友的生日聚会。
依旧是老三样,吃饭喝酒蹦迪。
祁岸看着像个玩咖,实际上却是这些人中最沉稳老成的那个,特别是蹦迪,听着鼓点他都觉得烦。
再加上明天上午还有一门考试,他还想多看会儿书。
没想到祁岸也有今天,那群哥们儿笑得一个比一个贼,都说祁岸完了,彻底被自己的小女朋友吃死了,再也不是在外头带人飙车泡吧又飒又野的岸哥了。
祁岸笑骂他们滚,可那语气又是明显的舒坦。
惹得大家都说,是不是家里早就金屋藏娇,等着他回去腻歪。
祁岸抄起手机起身,眸色微醺又浪荡地笑,我他妈倒是想。
话落,男生们笑得热闹又欢畅。
祁岸在一片喧闹中拍了拍寿星肩膀,又和谢宗奇打了声招呼后提前离开。
出了餐厅,他想给祁颂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哪知电话还没打出去,祁颂就先一步打来。
祁岸被酒精熏得有点热,刚上车就随手扯开领口,嗓音磁浑,正好我要找你。
祁颂就打断他,你先别找我了,你先回来,处理一下你这个烂桃花。
祁岸眉头一皱,什么烂桃花。
祁颂操了声,就一个女的,长得可高了,像个模特,说是你高中同学,来家门口要找你谈事儿。
关键是她还不走,站外面死活要等你回来。
怪吓人的。
哦对了,她说她叫应雪。
五十八章祁岸想过应雪会来找他。
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 还是本人主动过来。
毕竟按照她以往的行事作风,肯定要先找中间人讲一讲情面, 比如在高中时跟祁岸关系还不错的几个朋友。
他们倒不至于跟何恺一样多护着应雪, 但起码也会在中间当个和事佬。
然而这一次,大家却集体沉默了。
倒不是应雪没去找,而是找了也没用。
一个个的, 根不像高中时候那么瓷实,知道这三个人闹成这样,没一个出来说话的, 就连何恺从楼上摔下去,大家也只是在群里假惺惺地一问。
应雪当时也是抱着一丝希望, 去私聊群里以前关系最好的两个男生,结果这俩人劈头盖脸就是——你连祁岸也敢得罪……你不是不喜欢何恺吗?怎么又跟他勾搭上了?反正就是看到两人开头的语气,应雪就知道他们不会跟着掺和的。
更别说何恺家里现在还出了事。
应雪也是在昨天才知道何家公司财政状况出了很大问题,何恺表哥还去接受调查了。
正因如此, 何恺才那副态度,不是因为不想帮她解决, 而是他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得知这事儿,应雪头皮都麻了。
还是身边还能帮她出出主意的圈内人,给她支了个招,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然以祁易两家金主在圈中地位,封杀大明星都随随便便, 抵制一个她更是绰绰有余, 除非她压根就不想混娱乐圈了。
怎么可能不想呢。
应雪做梦都想, 不然也不会从国外回来一门心思做准备。
既然如此, 她就只能亲自过来找祁岸。
好在运气不错, 祁岸家里还有人, 她就正好装可怜,在门口一直等祁岸回来。
只是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
她家虽然不是富贵望族,但初中后就开始有钱了,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自然觉得憋屈。
但这事儿,她除了低头认错,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主要还是她现在没冒头,没圈粉,要是等她红了,她就不信祁岸还有办法封杀她!总之,她一定要扛过这一遭,她应雪可没在怕。
双腿站得发麻,高跟鞋在脚底愤恨跺了几下,应雪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给自己打气。
直到前方倏然亮起一束车灯,在昏暗夜色下极为醒目。
是祁岸的车。
应雪登时抬头,不自觉地挂上一脸讨好的笑,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迎上去,在车进院前,敲了敲车窗。
副驾驶车窗缓缓落下。
祁岸单手搭在车窗上,松散靠坐在车里,一双狭长冷眸慵懒倦怠地睇着她。
分明是很随意的眼神,却看得应雪心里发慌。
刚巧代驾下车。
应雪便等他离开后,忐忑开口,我是上车……还是进去?这话给祁岸听笑,上车?上谁的车。
应雪滑稽又讨好的笑僵在嘴角。
祁岸看都懒得看她,有什么事在这说吧。
应雪一股怒火登时从心里涌出来。
但迫于压力,她还是扯起嘴角,行,在这说也行。
祁岸没应声,摸出一根衔在嘴里,敛眸点燃,随着白雾轻吐,优越的颈线拉长,喉结尖锐清晰凸显。
应雪咽了咽嗓,紧张开口。
和祁岸想的一样,应雪不知被谁指点了下,得知在背后阻碍她星途的人是他,便大老远过来道歉。
不过她好像并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做错,到现在还一个劲儿地解释,她当初并不是真的想拿何恺让宋枝蒽难堪,也不是针对宋枝蒽。
你也知道的,何恺追了我很多年,我对他有感情。
那会儿我刚分手没多久,确实嫉妒他和宋枝蒽在一起,就忍不住想干坏事,所以就借何恺手机发了消息,但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想到她真能来。
后面那个帖子也不是我发的。
我知道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开始骂我了,平心而论,你要是被骂了你不反击吗?到底学过表演,应雪表情做作又鲜活,委屈得不行,我性格脾气你也知道,人又不聪明,当时被身边朋友一撺掇,就想出一个洗白的招儿。
就那个收买别人帮忙发的帖子,后来我看情况不对,就不让她发了。
我当时真没觉得这事会闹这么大,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我知道我伤害了宋枝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说完,祁岸反应冷淡地弹断一截烟灰。
应雪注意着他的反应,又说,而且,你们俩不也是因为我出来搅局,才有机会再在一起的么。
几句话被她说得极为无辜。
祁岸眉宇似沾染冷霜,嗤笑一声,那我还要谢谢你?当然不是,应雪慌张道,你就当我走投无路,过来求你,都是老同学,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想当明星……当明星?祁岸呵笑了声,眼神剐着她,你也配?到底是大小姐脾气。
应雪抖了抖眉梢,语气有些装不住,我怎么就不配了……道歉归道歉,你怎么还人身攻击。
祁岸要笑不笑,你对别人的人身攻击就少了?……少在爷这儿装。
应雪压着火,再度低眉顺眼,我以后都会改的,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招惹宋枝蒽,这还不行吗?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回头当面和她低头认错也是行的。
别他妈没事儿找事儿。
祁岸眉宇间戾气翻涌,一双浓眸威压森然,你以为谁都愿意被你恶心?前面的讽刺应雪还可以忍,但到这里,她就完全忍不了。
祁岸你什么意思,非要落井下石是吧!还是你真的觉得你能只手遮天,随便毁人前程?祁岸不为所动地扯着唇,笑里毫无温度,我能不能的,你不是最清楚?……应雪哑口无言。
也知道祁岸是铁了心的跟她过不去。
毕竟这人从小性子乖戾难驯,但凡认准的事,很难被人撼动。
或许是之前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应雪没太方寸大乱,因为她早就准备了planB,只是这个planB,确实有点昧良心。
不过她本也是被何恺牵连,是他活该。
不管这招生效不生效,她都要拿出来给自己挡灾。
下定决心,应雪深吸一口气,行,你厉害,我认输。
但我不服。
论伤害宋枝蒽,何恺明明是最该被报复的那个。
不提当初他故意把你们俩搅黄的事,就说当年宋枝蒽被传是老赖的女儿,被全校非议欺负,他何恺就脱不了干系!应雪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故意把话卡在这里。
果不其然。
祁岸在听到后,肃冷无波的眸终于蓄起涟漪。
似是注意到某个极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他蹙起锋冷的眉盯着应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雪翘了下嘴角,你果然不知道。
当初就是何恺,私自调查出宋枝蒽的背景,又把她爸的事——没问你这句。
祁岸神色不耐地打断,音色低冷,我说的是前面那句。
前面那句?应雪意想不到地眨眼,我没说什么啊,我就说,是何恺故意把你们两个搅黄。
话到这里。
应雪静默下来。
祁岸咬紧牙关,面色格外沉冷凌厉,一字一句,什么叫故意把我们俩搅黄。
他磁嗓冷峻到极致,给我把话说清楚。
应雪被他这一刻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冷战。
但也恍然,自己好像抓错了重点。
原本她以为,何恺能帮她分担的火力,大概就只有百分之五十,但现在,她发现,何恺好像能帮她分担百分之百。
这个事实让她大喘了一口气,不是吧祁岸,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你们俩当初为什么没在一起?-因为当天两人选的是最后场次的电影,宋枝蒽和陈小蕾回家的时已经很晚了,手机也早早没了电。
以前蔡暄还劝她换手机,说电量不经用很糟心,早晚出麻烦。
宋枝蒽却左耳进右耳出。
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图书馆泡着,没电了可以充,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谁会一直找她,她也没有一直想找的对象。
即便那会儿她与何恺在一起。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她有了记挂的人,那个人也会同样记挂她。
以至于回程的路上,宋枝蒽发觉手机开不了机,得不到祁岸的消息,难免有点心不在焉,没一会儿干脆问陈小蕾最近的手机价格。
陈小蕾得知她这手机还是她高中毕业后用兼职工资,不到一千八买的,且一用就是三年,啧啧称奇,你也太省了枝蒽,不卡吗?卡倒还好。
宋枝蒽说,就是电池不行,百分之二十电量就没电,所以现在想换。
就这么,电子达人陈小蕾给她介绍了好几款性价比高的手机。
说完陈小蕾冲她眨眼,让你男朋友给你买不就好了,买个新款苹果,一万多那个,这样和他联系也方便。
宋枝蒽被说得脸色一讪。
她已经欠了祁岸好多,怎么可能开这个口,况且她也不喜欢找别人要东西,她喜欢自食其力。
宋枝蒽转移话题,我还是买普通的那种手机吧,能用就行。
也行,陈小蕾说,我陪你看看国产牌子。
就这样,俩姑娘在地铁上研究了一路手机。
都说万物皆有灵。
大概是她真起了换手机的心思,地铁到站没多久,糟心事就发生了。
就在出站那会儿,宋枝蒽主动帮陈小蕾拎东西,结果一个不小心,手机就从包里摔出去。
也是奇怪,往常那么耐用,可就这一下,手机屏幕就全碎了。
碎得完全失灵,即便回到家充上电,也用不了。
宋枝蒽顿感无奈。
本想在网上下单手机,但最快也明晚到,还不如明天下午去买。
毕竟她上午要和大家一起去看老师,中午还要聚餐,就算想去买也要让陈小蕾陪同,这样太耽误集体的时间。
只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本想和祁岸说几句话再睡的,结果现在……偏偏她又不记得祁岸的号码,即便借陈小蕾的手机也没办法打过去。
想想也只能算了。
就这样,当晚宋枝蒽一收拾好就睡了。
两人玩得又累,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九点以后。
陈小蕾还是被一起聚会的同学电话吵醒的,问她大家是不是要在老师的医院集合。
陈小蕾一看时间,才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约定见面的时间。
吓得她匆忙把宋枝蒽叫起来。
好在两人速度快,没错过时间。
还去花店取了花,又去水果店买了果篮。
等两个人到的时候,其他同学也差不多到齐了。
单人病房里,一群人聚在一起,居然也没多吵闹。
几年没见,大家比起曾经的莽撞,沉淀出成熟的气场,对老师的关怀也非常得体。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看自己,林老师自然高兴,但她最意外的就是宋枝蒽也会来。
其实不止是她,其他人见到宋枝蒽也很意外。
一方面是她在高三下学期时很低调,除了何恺,不怎么跟其他人往来,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这三年多大大小小的同学聚会,宋枝蒽也从不参加。
她也没有任何班级群。
好像一毕业,就自觉跳出众人视野之外。
另一方面的惊讶,也是因为她跳脱大家视线太久,以至于大家看到她的变化,免不了感叹——时间对某些人是杀猪刀,但对宋枝蒽来说,却是雕琢璞玉的神之宝刀。
即便大家在谢师宴已经领略了宋枝蒽初显端倪的美貌,却还是没想到,那只是她美丽的开端。
几年过去,宋枝蒽又长高了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淡化掉,露出骨相极好的鹅蛋脸,挺巧精致的鼻子以及清晰的下颌线,五官也舒展优越。
即便只穿简单的衬衫牛仔裤,没怎么化妆,也极其漂亮,阳光同样落在她身上,却只感觉为她渡了一层金边。
和她纯天然的美貌比起来,此刻同样站在病房里,曾被誉为班花的宋晴简直黯然失色。
更别说那几个男生,随着年月越长越残。
特别是那个叫郑威的。
高中时有点小姿色,在班上谈了好几个女生,人品却差得厉害,喜欢私下给女生起外号,评论别人美丑。
当时宋枝蒽还被他明目张胆欺负了好一阵。
特别是祁岸刚走的那段时间,宋枝蒽睡眠不好,皮肤暗沉,还卡着眼镜,再加上胎记,看起来黯淡无光。
郑威本就因为她曾经倒自己一杯水而记恨,那会儿更是故意把她列到班级十大丑女之内。
然而讽刺的是。
现在的郑威,既没高中时清爽,也没沉淀出好气质,看起来格外平凡,甚至有那么一点儿畏畏缩缩。
宋枝蒽却出落成毋庸置疑的女神。
光是站在同一个场景,就能感觉到人生的参差。
郑威好几次都忍不住盯着宋枝蒽的侧脸呆呆出神。
宋枝蒽却只对着林老师说笑。
林老师也是在见到她后,笑得最开心,还一个劲儿地夸她,有气质又漂亮,又问她在北川大这几年怎样。
虽然班上的同学都是尖子生,但宋枝蒽当年考得确实很好,即便不是清北,北川大也是全国排名五六的学校。
而今在病房的这几位,所在的大学也远在宋枝蒽的大学排名之后,专业成绩更是不怎么样。
林老师一问起,说得都马马虎虎。
只有宋枝蒽,林老师问她成绩方面的事,她都对答如流。
陈小蕾还在旁边帮着说话,枝蒽可厉害了,这些年一直拿奖学金,大二就过了N1。
林老师女儿也是学语言的,听到宋枝蒽过了这个,很赞叹,才大二就过了,未来可期啊,毕业后可以去日本留学了。
宋枝蒽谦虚摇头,没那么厉害的,我身边好多同学都过了。
留学的话,我还没想好。
听到她这么厉害,其他有几个同学也加入话题,探讨彼此的专业成绩和未来展望。
全程就只有宋晴和郑威不讲话。
宋晴到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未来怎样还是要看进入社会的,我认识的好几个名牌大学毕业都高不成低不就呢。
闻言,大家安静下来,面色都有点尴尬。
宋枝蒽这才看了宋晴一眼。
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女生以前貌似和应雪关系很好。
那就不奇怪说出这种话。
宋枝蒽本就不想在大家面前炫耀什么,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淡淡道,确实,要看以后怎样。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到此为止。
宋晴却不罢休,装作关心的模样,故意问宋枝蒽,那你要是出了国,跟何恺不就异地了?话音落下。
病房里鸦雀无声。
还是她身旁的女生弱弱道,枝蒽跟何恺不是分手了吗……宋晴故作惊讶地眨了下眼,分手了?我居然不知道。
不止她不知道,林老师也不知道,但她是真的关心,你们不是谈了好几年了吗?什么时候分手的?被一屋子人再度围观,宋枝蒽只能说就在前一阵。
林老师见她不太愿意提的样子,也没往下问。
是宋晴再度开口,那你们俩为什么分手啊,又是谁提的?虽然大家都很无语她的口无遮拦,但对八卦,只要是人类就会有天然兴趣。
宋晴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跟何恺在一起的宋枝蒽始终处于低位,所以她认为一定是何恺甩了她。
不料宋枝蒽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就响起另外一位当事人的声音。
是她甩的我。
此话一出。
病房内陷入一片震惊的死寂。
十来个人齐齐回头望向门口,然后就看到拄着拐杖的何恺站在那儿。
往日里张扬又傲气消失不见,何恺像是换了个人,很不是滋味地望着宋枝蒽,是我对她不好。
……所以她才对我失望。
五十九章病房里的所有人, 无一例外,都没想到何恺会来这次聚会。
不止这次, 之前的几次他也从未参加过。
而且在这个班级, 何恺成绩一直吊车尾,对语文也无感,怎么想他都不会花时间过来看老师。
但最让大家惊讶的, 还是他一开口就护着宋枝蒽。
这顿时让刚刚挑事儿的宋晴脸色不大好看。
大家的注意力也从宋枝蒽为什么分手,变成何恺你怎么来了以及何恺你腿怎么弄成这样围绕展开。
腿伤的关系,何恺看着有些萎靡, 回答大家的问题也有些敷衍,无非是看到群里的消息, 也想过来看看老师。
至于怎么摔伤,他倒是没说。
这期间,宋枝蒽一直没搭话,也没露出一点跟何恺交流的意思。
何恺倒是一个劲儿地看宋枝蒽。
陈小蕾看出气氛微妙, 把话题扯回来围绕着林老师聊,后来没多久, 护士就过来通知大家探望病情的时间结束,让病人休息。
就这样,大家留下礼物和林老师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林丽萍最后拉着宋枝蒽的手,像以前一样鼓励她,你依旧是我心里最优秀的孩子, 好日子都在后头, 一定要加油。
宋枝蒽眼眶微热, 乖巧点头, 那您也照顾好身体, 明年我再来看您。
看完林老师。
差不多到了中午。
按照计划, 大家要一起吃中饭,再回学校集体拍照纪念一下。
只是何恺和郑威的到来,显然扰乱了陈小蕾的美好计划,怕宋枝蒽误会,她一个劲儿跟宋枝蒽解释。
宋枝蒽当然知道她不会主动邀请这两个人,笑着说没事。
她没事,陈小蕾却膈应坏了。
她先把宋晴刚被富二代男友劈腿这事告诉她,又说出郑威这几年沉迷打游戏耽误学业的事。
总之这俩人过得都不咋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来的。
陈小蕾啧啧两声,反正你别把他俩放心上,这种人不理就行。
宋枝蒽心想本来也没打算理。
就这么,大家分批打车来到早就定好包间的饭店。
陈小蕾作为组织者,先给宋枝蒽留好位子,然而先狼后有虎,她虽躲开了何恺跟郑威,却没防住宋晴。
不过宋晴也没想坐她身边。
谁又愿意坐在一个大美女身边呢?光是头身比,宋枝蒽就把宋晴完虐,更别说没怎么化妆都比她漂亮好多倍的脸。
偏偏那群男生还一个劲儿拍小视频,总会不经意地拍到两个人同框的画面。
宋晴看到被宋枝蒽比下去的照片,气儿都不顺。
恨不得吃完饭赶紧撤退,还拍什么校园回忆。
正郁闷着,手机突然来了一条微信。
宋晴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祁岸。
祁岸啊。
当年校园男神。
有时候无意间和他对上一眼都能让她美滋滋好半天。
不过自打当年她加上祁岸微信,祁岸就从未回过她信息,怎么今天突然找她?还只发了一句话——平一校草:【聚餐地点在哪】难道是发错了?宋晴虽然纳闷,但还是发了定位给他。
又有些雀跃地问:【你也要来聚会?】祁岸自然是没答。
但这并不能组织宋晴滋生出美好的幻想。
毕竟那么多同学呢,就算要参加,为什么不问别人偏偏问她?看大家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祁岸要来。
特别是身旁的宋枝蒽。
宋晴用余光斜撇了她一眼,姑娘柔柔静静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都忍不住同情她。
何恺来就算了,当年她爱而不得的祁岸也要来,等会儿指不定多难堪。
宋晴心情终于好转一些。
又没忍住,跟大家说祁岸等会儿可能要来。
果不其然,全桌人都愣了。
特别是宋枝蒽跟斜对面的何恺。
宋枝蒽不可思议地看向宋晴。
宋晴满脸得意,就他刚刚发微信问我咱们聚餐在哪儿,来不来倒是没说。
话音刚落,就有男生调笑,不愧是你啊宋晴,刚分手就钓到新凯子,还是祁岸,牛牛牛。
此话一出,男生们也都露出调侃的笑。
毕竟大家都知道,当年一个应雪一个宋晴,妥妥一对少男杀手。
宋晴笑得暧昧,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宋枝蒽在这刻却十分茫然。
祁岸什么时候和她有联系的?她倒是不是生气,也不怀疑祁岸,而是想不通祁岸怎么会来,他不是还要考试吗?而且就算要来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不对。
她手机坏了。
祁岸根本找不到她。
……宋枝蒽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听蔡暄的话,换掉那个旧手机。
偏偏祁岸又不在班级群,她也不好意思让陈小蕾把电话卡□□把手机借给她用。
思来想去,好像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祁岸最省事。
如果他来,她就在这和他见面。
如果他不来,不论如何她也要去买新手机。
只是多少有些无语。
特别是听到那些人打趣宋晴和祁岸有瓜葛。
本以为大家打趣两句也就算了,结果又有个男生对宋晴道,哎,我才想起来,之前听说祁岸官宣恋爱了,那人原来就是你啊。
听这话,一桌人都来了兴致。
有人说祁岸恋爱也会官宣?还有人说祁岸这种人也会有固定女友?他们这群富二代不都搞什么网红嘛。
那些男生红光满面,不知自己滑稽丑陋,却在那兴奋揣度别人的私生活。
更可笑的是,这桌人除了何恺,和祁岸加上微信的也就只有宋晴。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一个了解祁岸的真实情况。
所以宋晴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
宋晴又哪知道右边的宋枝蒽跟祁岸什么关系,只想抓住话题满足虚荣心。
她眨着眼不置可否,啊,怎么你们都知道了?这事儿传得这么快吗?含糊其辞的话术,就是不肯否认那个人是她。
到这会儿。
宋枝蒽是真忍不了,冷凝声线开腔,祁岸对象不是宋晴。
话音一落。
整桌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再度打脸,宋晴有些不爽地侧过头,祁岸对象是谁你又知道了?宋枝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目光却是十足的冷调。
宋晴从没见过她有过这种眼神,哽了下,红着耳朵狡辩,我又没说祁岸的女朋友是我。
这话瞬间让其他人咂舌。
那几个男生纷纷道,不是你啊,我还以为你是,你这样误导别人不太好吧。
大概是尴尬够了,宋晴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是女朋友就不能是别的关系吗?……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话说得如此大胆,男生们瞬间心领神悟,调侃起来越来越大胆,听得其他女生面色都跟着尴尬,陈小蕾没忍住开怼,你们行了啊,聚餐说这个干嘛。
宋枝蒽也在这瞬冷声开口,别用这种含糊其辞的话来污蔑一个不在场人的名声。
……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很下作。
宋晴听到这话,脸都绿了,宋枝蒽你说谁呢。
宋枝蒽看她,清清冷冷的,谁愤怒我就说谁。
没想到场面会闹成这样,其他人也不起哄了,纷纷出来当和事老。
宋晴却阴阳怪气道,某些人也不用不爽,你给祁岸说话他也听不到,而且别忘了当年是谁抛弃的你。
当年祁岸刚走那会儿,好多人都在说,大少爷不要小保姆了,为此没少嘲笑宋枝蒽。
如果是当年,宋枝蒽很可能默不做声。
但她已经不再那个软弱的小姑娘了。
此刻的她,就连看宋晴的眼神都很可笑,那你就尽情意.淫吧。
说话间,宋枝蒽拎包起身,反正就算我说我是祁岸的女朋友,你也会捂着耳朵不相信。
似是没想到宋枝蒽会说出这种假设,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除了何恺。
他所想的,从始至终都是怎么单独跟她谈。
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机会来了。
宋枝蒽说完这话,没顾任何人的吃瓜表情,对陈小蕾说了句这个聚会我就参加到这里便起身离开。
何恺怕她一转身就不见踪影,马上柱起拐杖叫着她的名字追了出去。
画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可包间里却没有一个人笑。
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会儿有人喃喃道,我怎么感觉她说的是真的……我也是。
我才想起来,祁岸和宋枝蒽是一个大学的。
靠……如果是真的,那我们这坏话岂不是都要传祁岸耳朵里。
听到这话,宋晴表情已经不能看了。
可自尊不允许她认怂,于是硬撑着辩驳,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那么好骗,她要真是祁岸女朋友,至于刚才才说?还不得早早亮出身份?我和祁岸关系确实一般。
但她也没近到哪里去好吧。
还说我意.淫,我看意.淫的人是她。
被她一带节奏,大家又开始云里雾里。
不过纠结这个没意义。
陈小蕾也发话,不许再讨论这种不和谐的话题,要不就别吃了。
班长一命令,其他人下意识也就听了。
只是陈小蕾多少有些不放心宋枝蒽,担心她没有手机,还要被何恺纠缠,就跟大家说了一声,出去看看。
不想嘱咐完,包间的门就被人猝不及防地推开。
动静不小。
惹得屋里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朝这边看。
然后就看到他们刚刚还在热情讨论的祁岸,身姿高拔,气场极强地站在那儿。
身后还跟着个身高长相和他有些像,神色也二五八万的男生。
短短几年未见,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蜕变成凌厉又桀骜的男人,疏冷眉眼间,也满是让人不容抗拒的强势。
没想到说着说着当事人真来了。
这家全场人都傻眼。
特别是宋晴,刚刚还巧言令色,这会儿愣是一个字儿都不敢搭。
毕竟谁都能看得出来,祁岸压根儿就不是来找她的。
男生深眸冷冽,视线在屋里扫视一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只是,宋枝蒽呢?在所有人茫然的时候,陈小蕾讷讷搭话,她刚走,何恺追了出去,应该没走远。
像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宋晴到底没忍住,弱弱接话,你问我地址,就是来找她的?闻言,祁岸眸色深沉,凛凛盯着她。
她是我女朋友。
他一字一顿,锋冷轻慢,我不找她难道找你?-宋枝蒽是在到达一楼后,才被何恺叫住的。
一楼层大厅是用来开席的场地,这会儿刚送走两伙办酒席的,没什么人,显得有些萧条。
宋枝蒽站在大厅中央,看着何恺一瘸一拐地下楼,走到她跟前。
她本不想等他。
是何恺一直喊她,说有一件和祁岸有关的事情要找她坦白。
听到祁岸的名字,宋枝蒽才停下来。
何恺走到她面前,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宋枝蒽却神色淡漠,到底什么事。
知道她能给自己的耐心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何恺也顾不上组织语言,忍着疼痛,把家里近况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她,又说了自己现在生活的惨状。
你说的对枝蒽,我确实应该长大了。
宋枝蒽却没什么波澜,你说这些,跟祁岸有什么关系。
何恺忙道,有关系啊。
顿了顿,他恳求地望着她,我是想告诉你,我家已经很惨了,你能不能拜托祁岸,手下留情?我母亲对你很好,枝蒽,你可以恨我,但我母亲从来都是向着你说话的,我想求你,让祁岸对我家网开一面,何家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了。
宋枝蒽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依旧有几分薄怒,什么叫让祁岸对你家网开一面。
她面色冷凝,他从没对你家做过什么。
是没做过。
何恺语气急切,但他以后可能会做,他那个脾气,哎,我说不清……你可能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报复应雪了,我怕他、怕他以后也报复我。
不怕你笑话,我已经担惊受怕很多天了。
实在是没办法,才过来找你。
闻言,宋枝蒽愠色更为明显,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自打上次从医院回来,你这件事在我这里就已经翻篇。
祁岸也不可能浪费那个时间去针对你。
除非你还做了什么——话到这里。
宋枝蒽心神一晃。
在她眼神质问下,何恺垂下头,羞愧难当,我确实……做了不少坏事。
宋枝蒽:……想着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坏了。
不如放手一搏。
何恺深吸一口气,幽幽道,当初,是我骗了祁岸,也骗了你。
他抬头看向宋枝蒽,满脸愧疚,是我用了手段,你们两个才没在一起——话到这里,突然停住。
在宋枝蒽蹙眉定定看他时,何恺脸色突然变了。
他望着宋枝蒽身后一身杀气腾腾冲他过来的男人,往后无助地退了两步。
宋枝蒽反应过来什么,在这瞬也应接不暇地回过头。
下一秒,她就看到两天未见的祁岸,眼底翻涌着磅礴怒意,掠过她,像一阵飓风走到何恺面前。
只是眨眼间,他就单手揪住何恺的领子,把人朝旁边的桌上遽然又发狠地一砸。
骨骼砸到肉上,肉.体又砸到桌上,带来钝钝的闷响。
桌上的玻璃制品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随之而来的,有何恺痛苦的叫声,以及身后跟过来的那些同学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只有宋枝蒽。
就只有她,头脑发木,脚步像是被粘在地上一般思绪空白。
而在这瞬间。
愤然到极致的祁岸冷冽如锋,目光森然似刃。
他把何恺从桌上拎起来,沉嗓像寒铁滚过热砂,暗哑阴鸷,我祁岸的人,你他妈也敢抢。
话音落下。
又一拳直直砸在何恺的太阳穴上。
像把这些年的隐忍不甘和痛,一并发泄出来。
你他妈也敢碰!六十章那天那场聚会, 到底朝着最离谱的方向发展。
然而最不知所措的,不是何恺, 不是身后那些被吓到的同学, 更不是这家饭店的负责人,是宋枝蒽。
她意外的,也不是祁岸在这刻突然出现, 而是何恺前面那两句话。
什么叫用手段才没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他到底又做了什么?只是眼下情况显然没给她思考的空间。
祁岸远比她想象中愤怒,一身唯我独尊的气焰把何恺压制得死死的,何恺还不敢反抗, 只顾胳膊挡脸狼狈求饶。
一起过来的祁颂和钱向东也气势汹汹,光是眼神就好像在警告其他人, 这是祁岸跟何恺的私事,谁敢上去掺和试试。
以至于本想上去拉架的郑威,和另外一个男生,看到这一幕瞬间动摇。
于是在这短暂的几秒, 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
就只有宋枝蒽。
她不可能放纵祁岸这么一直打下去。
先不提何恺怎样,就是他挥拳的那几下, 手关节的软组织也明显挫伤。
更别说这会儿何恺额角流血,迷迷糊糊,万一他哮喘犯了,事情很容易闹大,对祁岸也没有好处。
宋枝蒽不想看着祁岸因为这种人留下污点, 于是第一时间过去拖他。
可祁岸疯起来实在野性难驯。
宋枝蒽虽然把他拖住, 可架不住祁岸长腿狠狠踹了何恺一脚。
何恺痛叫声顿时更惨, 一边还哭喊着, 我知道错了我错了还行吗!就是这会儿, 几个服务生跟着罗贝贝从另一边过来, 罗贝贝骂了声,钱向东你他妈的拦着啊,再不拦着等着出事儿吗!这么一喊,众人才清醒几分。
也终于有人假惺惺地喊了两句,诸如喊人啊,怎么没人拦着之类的。
然而说再多,没一个敢上去。
还是钱向东冲过去,宋枝蒽刚好抓紧时机挡在何恺身前,正面搂住祁岸。
165的单薄身板紧紧贴合男生茁韧坚实的胸膛,几乎拼尽全力抵挡住他的力道,却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祁岸身体里沸腾的怒意。
宋枝蒽眼眶盈热,声音又涩又哑,别打了祁岸!……声音里带着不由自主的颤,你再打下去连我一块儿打算了!这本来是她的气话。
没想到真起了作用。
祁岸原本抄起一旁的椅子准备砸下去,听到她的话周身一震,因盛怒而混沌的思绪也在这瞬间幡然醒神。
怀里。
是温暖柔软又真实的宋枝蒽。
是他自己都舍不得碰疼一下的姑娘。
也看她多掉一滴眼泪,都会疼惜的心上人。
像是找回神智,祁岸起伏的呼吸缓和下来,敛着深暗的眸看她。
宋枝蒽微微仰头,双眸湿亮,鼻尖发红。
她在这刻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心里的愤怒情绪,也如同被摧枯拉朽的力量撼动。
祁岸右手松开椅子,左手揽住宋枝蒽的腰,肩头卸掉一身戾气,疲惫至极地俯下身,在众目睽睽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那样雷厉风行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她脖颈处贪婪呼吸着她身上的清甜。
祁岸嗓音低哑,蕴着沉柔情意,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
宋枝蒽眼眶酸涩,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倔强道,我才不怕。
-没想到这一架会轻而易举被宋枝蒽解决,众人离开饭店的时还在心有戚戚。
心情最复杂的就是宋晴和郑威。
宋晴不必说,之前在包间吹那么大牛皮,现在被拆穿不说,还被那俩人当众塞了口狗粮。
宋枝蒽和祁岸抱在一起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也都从惊恐变成吃瓜。
心里os都快写脸上了:感情这俩人根本就没老死不相往来啊,看起来比当年上学的时候还腻歪呢!啊磕到了磕到了!!os完还还有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晴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吹吗?继续吹啊?宋晴白眼一翻,差点没原地去世。
也自然没跟着陈小蕾送何恺去医院,把这顿饭AA的钱给她转过去就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时候甚至一眼都不敢看宋枝蒽跟祁岸。
至于郑威,他就有些身不由己。
像宋晴这种女生,跟何恺不熟,说不陪着也就不陪了。
但郑威跟何恺当年关系不错,这事儿大家都清楚,当然,也不排除其他人想看他的笑话。
毕竟他高中时可没少欺负宋枝蒽。
郑威也不傻,他不想像何恺那样挨揍,想要打退堂鼓,偏偏作为男生组织者的副班长,故意揽住他的肩膀,非让他一起陪着。
就这么,陈小蕾和两个男生,还有祁岸宋枝蒽他们一伙人,带着何恺去了医院。
别人都云淡风轻的,只有郑威,全程处于紧绷惶恐中。
特别是看着宋枝蒽跟祁岸十指紧扣的画面。
宋枝蒽也是上车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能走得这么痛快,是因为罗贝贝早在祁岸去找何恺的时候,就跟饭店老板提前打通关系。
倒也不愧是俱乐部经理人,谈起条件来利落麻溜,说要是损坏物件儿,一律双倍赔付,要是真打起来影响生意,也绝不亏待老板。
巧的是饭店那时本就没什么生意,老板也算性情中人,一打听,知道这被打的是因为耍手段抢了别人女朋友,当即领着几个男服务生下来,说我也给你撑撑场面。
结果场面还没撑起来,祁岸就放了何恺一马。
不过就算这样,何恺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脚踝骨折本就没好,又被祁岸打了几拳踹了两脚,整个人都快散架。
本以为祁岸今天揍完他肯定要上120,不曾想祁岸那群人主动把他送到医院。
提溜他上车的时候,钱向东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啊,没什么大事儿。
这他妈的简直是耍完流氓做慈善。
就让人很一言难尽。
何恺也只能哭丧着一张脸,表情复杂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然而这并不是祁岸的意思。
这一开始就是钱向东和罗贝贝的意思。
俩人平时看着是祁岸的下属,但一个年纪比祁岸大很多,另一个则是为人处世上比较社会,在这事儿上自然考虑得多。
他俩想法都是,咱好好一个小老板,犯不着为了那种傻逼闹到警局。
揍几下出出气也就差不多得了。
最主要的是,别让小老板吃到一点儿亏。
而之所以大老远跟着坐飞机一起过来,也是担心祁岸和祁颂意气上头,真把何恺揍出个好歹。
祁岸那会儿看起来太吓人了,也不说怎么回事,直接让罗贝贝订票。
飞机上也一直冷着脸沉默。
后来还是祁颂说的,说有人告诉祁岸,当初是何恺从中搅和,他和宋枝蒽才互相误会这么多年没在一起。
罗贝贝和钱向东懵了,心想祁岸不是有个白月光吗?怎么这人又变成宋枝蒽了?不过其中道理他们也没弄明白,他们想的就只是看着点儿祁岸。
事实证明,你那些老同学都他妈的怂包。
跟宋枝蒽复述情况的祁颂嘲讽地翻着白眼,没有一个敢过来的拦着的,别说报警了,何恺也怂的1B,我以为他好歹会反抗一下,结果这家伙,只知道护着他那个一晃荡全是水的大脑袋。
不是我说。
你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就算他骗你你也不能看上他啊。
你要是不看上他,你跟我哥早就成了。
宋枝蒽面色有些尴尬。
本来她想问祁岸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没想到祁颂反倒把她训了一顿。
就这会儿,包扎好的祁岸从诊室出来,冷冷呵斥祁颂一嗓子,你他妈对她说话态度能不能客气点?不能就闭嘴。
被他一凶,祁颂撇撇嘴,行行行,客气客气。
说话间他冲宋枝蒽挑了下眉,我出去抽根烟,等上楼找何恺问话的时候记得叫我就成。
说完,祁颂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枝蒽莫名想笑。
但看到祁岸此刻不那么放松的神色,又忍了回去。
她走上前,眼神关切地望着他,还疼吗?祁岸肃冷脸色收敛几分。
把那只包成粽子的手递到她面前,正儿八经地吐出一个字,疼。
宋枝蒽眉心跳了跳,这么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祁岸煞有介事道,让我回去好好养着,多冷敷。
说话间,他另一只手不安分地牵住宋枝蒽,还说……说什么。
祁岸扯了下嘴角,说让女朋友多哄哄,好的能快点儿。
……宋枝蒽没好气地瞪他,你还有心思卖乖,你发疯揍人这事我都没跟你算账。
是真的很奇怪。
明明之前火气来的时候,怎么都控制不住。
可只要看到宋枝蒽。
即便她对自己凶萌凶萌的,心情就能奇异地平静舒坦。
就好像她是治疗他情绪的特效药。
稍稍品尝一点,神经就能舒缓。
意识到这点,祁岸深眸含笑,目光低低探到她脸上,含蓄却蛊惑,你算吧。
……你想怎么算我都认。
他嗓音磁磁的,带着一股性感的勾人劲儿,勾得宋枝蒽心里花枝乱颤。
偏偏祁岸的眼神又沾染着昭然若揭的渴,长驱直入地看着她。
宋枝蒽被那目光灼红了脸,微微别开视线,你以后,再不许打架了。
好。
做什么决定前,也要问问我。
好。
也别总让我提心吊胆。
没问题。
见他这么顺从,宋枝蒽往下抑了抑唇角,却挡不住眼角眉梢的蜜色。
倒是没想过她对自己就这点要求,祁岸微微挑眉,没了?宋枝蒽思考一下,暂时……没了。
不过也要看看等会何恺怎么说。
……我倒是想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被他骗的。
祁岸笑了声,哦,原来是等着和我算总账。
宋枝蒽神色几分傲娇,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没那么容易便宜你。
小表情正正经经的。
看着就很想让人欺负。
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祁岸嘴角噙起轻佻的弧度,照你这么说,我可得抓紧点儿。
宋枝蒽抬眸,抓紧什么。
话音刚落。
祁岸就牵着她的手朝怀里带了带。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怦然心动感。
上次在机场没亲够。
祁岸开腔时声音有种动情的哑。
宋枝蒽心神一颤。
祁岸盯着她果冻般的粉唇,眸色晦暗,受伤的那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说话的同时,温热气息和软唇循循落下来,封住她的唇——再温习一遍。
六十一章无论是他的话, 还是这个吻,都让宋枝蒽骤不及防。
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是相反的。
即便知道这是公共场合, 她也还是在被搂进怀中的一刹那, 手抵着他的胸膛没舍得推开。
微张着的唇也被动又无助地迎合起他舌尖温柔的试探勾.缠。
属于他的味道顿时漫入感知。
混着一点涩感的薄荷味,亦掺杂着他独有的摄人心魄的荷尔蒙,像是无解的毒药, 随着唇齿嵌合,一滴滴喂进血液。
更像罂.粟,让宋枝蒽失重。
以至于心速像上了赛道, 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祁岸却没有蜻蜓点水的意思,好不容易品尝到日思夜想的糖, 恨不能贪婪地再品尝一阵,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逐渐收得更紧,呼吸也染上贪婪。
于是这个本该浅尝辄止的吻,硬生生被拖慢脚步, 化作缠柔的和风细雨,互相滋润汲取。
直到斜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开门时摩擦地面的轻响, 伴着医护人员的交流声。
如同触碰到警觉开关,宋枝蒽抵着发麻的舌根,红着耳廓节节败退,祁岸却揽着她的腰,依依不舍再度缠来。
温热的呼吸和浅吻落在耳畔, 像是起了电。
偏偏这时身后又响起低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 明显朝这边传来。
宋枝蒽心头一紧, 忙捂住他滚.热的唇, 又羞赧地把头埋在祁岸的肩颈处, 以躲避这一刻的羞耻。
这个奇怪的姿势大维持住两三秒。
那阵脚步声终于消失。
被她用手捂着的男人发出低低又浮浪不经的笑, 肩膀也跟着微微颤动。
掌心被灼得发烫,宋枝蒽面颊酡红,立即收回手。
她双唇泛着水光,眼含嗔怪地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好意思笑。
祁岸倒是浪荡得不遮不掩。
他垂着眼皮,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嗓音有种满足后的性.感,你刚刚那样。
……医生反倒多看了我们一眼。
明明只是单纯的阐述,却被他玩味语气衬托得格外狎昵。
宋枝蒽后知后觉地窘迫。
又像是掉入他天罗地网的甜蜜陷阱,心都跳乱了,那不都怪你。
不想这家伙立正挨打,吊儿郎当道,嗯。
都怪我。
怪我没忍住。
……宋枝蒽居然找不到任何话来缓解此刻的烟视媚行。
祁岸用似笑非笑的眸光溺着她,第三次了。
宋枝蒽抿唇,什么第三次。
祁岸正儿八经道,当然是接吻。
宋枝蒽:……祁岸认真看她,像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一般,有没有比前两次吻得好些?宋枝蒽彻底无语,你这人——话卡在喉咙里,因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而终止,热气却袭满双颊,让她看起来更像熟透而甜美的桃子。
祁岸饶有兴味地觑着她。
顿了顿,宋枝蒽也只懊恼地呐呐,真是太不要脸了……大概是找到自己精准的定位。
接下来的一小会儿里,祁岸都把他的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一直紧紧牵着宋枝蒽的手,和她去楼下买了些吃的东西。
宋枝蒽也因此知道,这家伙自打昨天联系不到自己,从今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
还是考完试,才有时间坐飞机过来找自己。
而这一切原因,都是应雪导致的。
是她告诉祁岸这个真相,想要以此来缓和祁岸对她的针对性打击。
两人坐在一楼无人便利店的橱窗前,全然不知这一切的宋枝蒽很不可思议,你报复应雪?你怎么报复的?祁岸吃完沙拉喝了口水,侧头看她,她想进圈当明星,刚好我手里有点儿人脉。
宋枝蒽眨着眼,觉得很神奇,娱乐圈你也有人脉?祁岸既得意又欠扁地勾起唇,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很厉害。
……宋枝蒽忍着白眼他的冲动,无情吐槽,是,是很厉害,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揍人,还把自己手都揍肿了。
说完,她故意不看他,低眸吃着祁岸给自己买的十几块一小碗的冰淇淋。
祁岸啧了声,你这是心疼呢,还是心疼呢,还是心疼?宋枝蒽小口抿着冰淇淋,没忍住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笑了会儿她又侧眸撇他,然后呢。
然后就是,她之前定好的角色都被我搅黄,也没有经纪公司签她。
祁岸说得云淡风轻,她没办法,就只能过来找我求情。
说话间,他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打开语音备忘录,放在桌上点击播放。
然后宋枝蒽就听到,应雪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我以后都会改的,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招惹宋枝蒽,这还不行吗?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回头当面和她低头认错也是行的。
向来趾高气昂的女生,语气低到尘埃里,只是听着就极其讽刺。
除了这两句,还有其余的对话,也都清清楚楚地录下来。
宋枝蒽没想到祁岸也会用这招,意外地眨了下眼。
祁岸手指点了点桌面,往下听。
往下就是最关键的,应雪告诉祁岸,是何恺从中搅和,两人才没在一起。
应雪声音非常惊讶:不是吧祁岸,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你们俩当初为什么没在一起?你难道没和宋枝蒽对过口风?还是你真的觉得宋枝蒽会放着你不选,去选何恺?太好笑了,真的。
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被何恺那样的人愚弄。
天哪。
她接二连三地感叹着,祁岸却早已忍无可忍,让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雪长了八百个心眼儿,又怎么会轻易告诉他,提出和祁岸化干戈为玉帛,只要祁岸肯放过她,她就什么都告诉他。
可她还是低估了祁岸的性子。
又烈又刚的一个人,怎么会任她牵着鼻子。
当晚祁岸找不到宋枝蒽,就去理工大学找何恺,何恺没碰上,倒碰上了之前的林栋,也是林栋告诉的他,何恺回了平城参加同学会。
就这么,祁岸才在第二天考完试后第一时间飞来平城找她。
一方面是担心她。
另一方面也是找何恺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之所以找宋晴要地址,也是因为参加聚会的人中,只有宋晴是他的微信好友。
怕宋枝蒽误会,祁岸一五一十地跟她坦白,当初宋晴加我微信,是因为高中时那群男生朋友拉着我一起开黑,我随手通过的。
从那之后,我就没跟她联系过。
这些年除了你,我也从没和别的异性有过什么接触。
迎着他深挚的目光。
宋枝蒽些许动容,同时也明白过来什么。
当年她跟祁岸,两个人所有的沟通都通过何恺,而何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把真实信息给她?思及此,宋枝蒽眸光轻颤,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祁岸,所以,你当初,没有不喜欢我。
也没有把我当妹妹。
更没有不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
本以为她说的这些话,会让祁岸很惊讶,不想他目光异常平静,像是提前得知了这些,眼底情绪深且浓地看着她。
没有。
没有不喜欢你。
也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妹妹。
宋枝蒽呼吸变得冗重而滞闷,眼眶也酸得厉害,你怎么一点也不——我昨晚问过蔡暄。
祁岸抬手,声线沉柔到仿佛能将她融化,蔡暄什么都告诉我了。
告诉他,宋枝蒽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
还告诉他,当初宋枝蒽不死心,曾经亲自去帝都找过他。
却看到他和别人接吻的画面。
这也是为什么,宋枝蒽一开始会那么抗拒他的靠近,是她打从心眼里,就不觉得祁岸对她是认真的。
对不起,枝蒽。
祁岸喉结滚了滚,语调沉哑,是我不好,如果我再坚持一下,我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宋枝蒽周身僵住,像是完全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她觉得自己傻得彻头彻尾。
居然把那样的一个卑劣下作的人,视为心中的光亮,蹉跎三年;却因为胆小怯懦而退缩,错过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少年。
然而这从头到尾,就只是何恺满足自己的一个手段。
最可笑的是,她和祁岸当了真。
看到她此刻土崩瓦解的神色,祁岸心脏也像被刀狠狠扎了下,喉咙也起了火,紧涩得厉害。
好像一时间,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把她拉到怀里想用拥抱安抚。
不想宋枝蒽根本不顺从,直接把他的手挥开,委屈的情绪也被勾出来,瞬间达到顶峰。
宋枝蒽声音哽咽,像是极力忍耐,但忍不住,可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和我联系,也不找我。
我还去帝都找你。
你却没有找过我,一次都没找。
你知道联系不到你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吗?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明明可以的……你明明只要过来看我一眼,跟我说句话……我就跟你走了……就算、就算在谢师宴,你只要跟我说一句……宋枝蒽你跟我走吗?你跟我说一句……我就跟你走了……眼泪簌簌往下落,像是雨落在心上,宋枝蒽轻轻摇头,可你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
你甚至都没多看我几眼。
你只是……你只是……后面的话含糊吞咽在祁岸疾风骤雨般的吻中,像是亲口喂给她一口糖,去化解她所有的委屈难过与心酸。
眼泪在两人唇齿间化开,混着一点点涩,但更多都是甜,越来越浓,越来越深。
宋枝蒽很快就不能呼吸了。
她往外推祁岸。
却反倒被祁岸紧紧搂在怀中,继续加深这个吻。
像是在把所有对她的亏欠,融在其中,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
直到唇间蔓开淡淡的血腥味,祁岸泛开痛感,闷哼了声。
宋枝蒽开始只是想发泄一下,没想真把他咬疼,以至于听到这一声,她立马松开口推开他。
混沌的意识也瞬间清醒。
在意识到自己对他做了多过分的事后,宋枝蒽顿时哽住,很疼吗?此刻她表情傻傻的,明明挂着泪痕,却眼神关切。
祁岸蓦地轻笑一声。
即便唇瓣被她啃咬得出了血,却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只想再多纵着她一点儿。
他微微蹙眉,抬手随意一蹭,啧了声,还挺使劲儿。
……宋枝蒽泪意是彻底散了。
甚至双颊还挂了一对可爱的酡红。
唇齿间还残留着属于他刚刚蛮横的痕迹,宋枝蒽抿了下唇,神色也恢复从前的平和温柔,……对不起,我失态了。
祁岸反倒更喜欢她刚刚的模样。
直白又娇憨,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懂事和粉饰,把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在他面前。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有烦恼,有伤怀。
也有潮湿的潺潺心事。
只是祁岸并没想到,原来她的这些心事,全与自己有关,而非何恺。
心底滋生出难以形容的荣幸之感,祁岸笑了下,又重新牵住她的手,额头抵住她的,不疼。
……他深吸一口气,一点儿都不。
两句话像是疗效十足的特效药,宋枝蒽情绪随着呼吸一起平稳下来。
祁岸摩挲着她的手背,又轻声道,现在发泄完了?可以让我抱一抱吗?宋枝蒽一点点抬起湿漉漉的眸。
有那么一瞬间,想说不给。
可当她对上祁岸那双深湛又迷人的双眸时,反抗的话就一点儿都说不出。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喜欢他。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
喜欢到心软成一滩烂泥,可以任由他揉圆搓扁,为所欲为。
想到这个比喻。
宋枝蒽眼眶又酸了。
她眨着泛着雾气的眼,忍着泪意,乖乖点头,那你抱吧……抱紧点儿。
说完这句,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
祁岸把她搂回怀中,浅啄掉她委屈的眼泪,语气隐忍低暗,傻的。
……怎么可能没去看你。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六十二章就在高三下半学期的那个春夏之交。
祁岸和家里闹掰的事不仅在京圈传开, 在平城这边也闹得不小。
祁仲卿觉得脸上无光,在电话里和易美茹吵了一架, 易美茹得知这事, 也气得不可开交,以至于祁岸即便回到平城,根本没联系易美茹。
这些年都是这样。
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平常对祁岸的关心寥寥可数,可一旦在他人生大事的抉择上,就争前恐后地插手。
不管是对于祁岸的择校, 还是对他未来的规划。
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止祁岸桀骜乖戾, 他的那群朋友也都格外讲义气。
知道祁岸家里的事,他们二话不说邀请祁岸去自己那儿,也确实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祁岸便在朋友家呆了几天。
那几天里, 曾经倨傲又意气风发的少年格外沉默,无论旁人怎样旁敲侧击, 祁岸都不曾吐露一个字。
大家只知道他马术比赛失利,又不肯答应祁仲卿安排的出国读书,所以才和家里大吵一架。
至于祁岸以后的安排,谁也不清楚,也不敢问。
就在那几天。
祁岸去看了宋枝蒽一次。
当时的平城一中算是这个二线城市最好的高中, 为了抓成绩, 对于高三生, 基本上能住宿的, 都要求住宿。
宋枝蒽因为那群讨债人的缘故, 也选择了住校, 再加上她本就沉浸式学习,几乎不会离开学校。
而祁岸作为外校学生又无法进去,于是那天,他只能在围栏外远远看上一眼。
那是一节难得的体育课。
小操场上活动着几个班级的学生。
宋枝蒽所在的重点班成绩都不差,平时除了学习脑子基本不想别的,即便出来活动也没精打采的,坐了一会儿拉伸运动老师就让大家各自休息。
女生们大多回了班级,男生们则聚集在一起玩球。
只有宋枝蒽,和当时的陈小蕾一起坐在树荫下的花坛处一起看书。
短短几月未见。
宋枝蒽看起来没太大变化,依旧是简单的低马尾,银边眼镜,细白瘦弱的小小身躯,穿着宽松的校服,看起来秀秀气气又乖巧文静。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那天她笑容格外多。
却不知道,同一时间,祁岸就抄着兜站在校外的围栏处。
摇曳的树影下,少年目色颓然落寞,却明目张胆地看着她。
也不是没想过在这个时候当面叫她过来。
可在他还没下定决心的时候,何恺出现了。
何恺因为成绩差,被分到B班,但B班和A班是兄弟班,他有很多机会粘着宋枝蒽。
就像那会儿,两个班的体育课都是一起上的,他刚好在打完篮球后找宋枝蒽。
于是就在祁岸的注视下。
宋枝蒽把身旁的一瓶崭新的矿泉水极其自然地递给何恺,何恺喝完干脆不走了,就坐在她们身边,和宋枝蒽嬉皮笑脸地说笑。
那一幕,就像曾经的祁岸和宋枝蒽。
不一样的是,祁岸每次打完篮球,都会有很多女生围上来给他递水,但他只会去找宋枝蒽要。
宋枝蒽不似那些女生一样热烈大胆,她大多数都站在角落,等着祁岸自己过去。
有时候是一瓶冰水,有时候是一瓶可乐,或者维生素饮料,抑或是几块巧克力。
祁岸过去接过来,两个人就边聊天边走回教室。
明明满腹心事都关于她。
走路的距离却始终隔着一点点傲娇的距离。
可就在那一刻,祁岸忽然意识到,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那个站在她身边的人,好像都不再是他。
更甚至。
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年少的自尊就像吹进气球里的空气,所有的有形,都只因容纳在一个小小的塑胶套里,被无限膨胀,再无限放大。
祁岸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笑得既讽刺,又自嘲。
原来在宋枝蒽那句你的前程我耽误不起,并非无迹可寻。
她心中,早就有了更好的选择。
一身傲骨被猝不及防地压弯。
那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年少意气到底没允许祁岸去见宋枝蒽。
他也从没想过。
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再勇敢一点。
宋枝蒽也没想过,当年她耿耿于怀的单向暗恋,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的片面感知。
在她难熬的那段时光,祁岸并没有比她好过。
他也曾和她一样,躲在角落,努力又绝望地克制着自己的喜欢。
祁岸没有亏欠过她。
他们彼此,谁都没有亏欠过谁。
这个觉悟的冲击实在太强,宋枝蒽顿时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即便她此刻就被祁岸紧紧搂在怀中,听着祁岸低声跟她亲口复述以前的一切。
宋枝蒽隔了几秒才回过神,所以,那时候我看到的……真的是你。
祁岸低眸,唇畔在她发丝轻轻擦吻,你看到我了?宋枝蒽哽了哽,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身影。
很高,穿着黑T,就站在围栏外,一直看向我这边。
但是距离太远,我看不清。
我也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说到这里,她从祁岸怀里微微挣直身子,我那个时候,没有喜欢何恺,我跟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那会儿买了水没地方放,就放在我这边。
祁岸眉眼戏谑,你这是在跟男朋友解释?宋枝蒽看着他,你不想听么?当然想。
祁岸抬手勾着她的发丝,掖在她耳后,但我更在意,我现在是你什么人。
宋枝蒽微微张唇,有些无奈,你怎么还纠结这个事。
祁岸挑了下眉,不应该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宋枝蒽,我也会怕。
怕像当初那样,她轻易就从身边溜走。
也怕两个人没有说清就再度错过。
也正因为这样那样的害怕,所以在她分手的那么长时间里,没有勇敢的告诉她,他祁岸到底想要什么,只敢一点点试探,小心翼翼地靠近。
时间太长,过程太慢。
慢到他已经没了耐心。
祁岸突然感觉自己回到十七八岁的自己,紧绷又忐忑。
他沉下一口气,宋枝蒽——不想话刚出口,宋枝蒽轻轻一个吻,印在他唇边。
这次换她说,你怎么这么傻。
祁岸喉结微哽,眸色晦暗。
宋枝蒽眨着眼看他,我早就是你女朋友了,不是吗?说话间,她细软的臂弯搂住他的腰身,轻且温柔地贴上去,还是你要耍赖,亲完我这么多次不认账?呼吸到这一刻近到相融。
祁岸如获至宝般看着她,眸底漾着潮汐般的引力,当然不会赖账。
但你要想好。
……我祁岸认准的人,是要死咬一辈子的。
宋枝蒽莫名地,在这话里品出一点属于祁岸的心酸。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什么都拥有,被人众星捧月的人,却因为她而心生胆怯,患得患失。
甚至愿意为了重新靠近她,想出那样笨拙的方法。
从前她不懂。
可现在,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后,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拙劣。
什么互相利用,假扮情侣,都是假的。
他从头到尾就只想要她。
心下泛开无限温柔,宋枝蒽眼神清亮而动情地望着他,那说好了。
这次谁也不许放手。
祁岸磁磁沉沉的嗓音落下来,化作她耳畔克制的一吻,带着轻微的震颤。
听到了,我的女朋友。
-那个下午。
宋枝蒽陪祁岸吃完东西没多久,就接到祁颂的电话。
说是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好事是何恺的伤情都检查完也都处理好了,没什么大毛病,何恺也没叽叽歪歪。
坏事是何恺他妈来了。
得知自家儿子挨揍,当老妈的气得不行,正在病房里闹呢,几个年轻人哪里招架得住一个能说会道的中年女人,当即让他俩快点上去。
宋枝蒽确实没想到这事儿会惊动何恺母亲,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毕竟当初,她对宋枝蒽不错。
祁岸看出她的顾虑,将她手握得更紧了些,这事儿与你无关,别担心。
然而怎么可能与她无关。
要不是因为她,祁岸也不会气到坐飞机过来打人,且之前就打了一次。
不过何恺母亲她也算熟,不至于完全不讲理。
想了想,她捏了下祁岸的手,跟他一起迈上扶梯,反正等会要是有什么不对劲,你就少说话,我来保护你。
她模样正儿八经的,娇憨又讨人喜欢。
祁岸懒懒应了声,没忍住坏笑,我女朋友可真体贴。
宋枝蒽浅白他一眼,少贫。
就这么,两人上了三楼。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碰到赵玉莱,也就是何恺的母亲。
虽然何家现在情况不大好,但不影响赵玉莱的穿衣打扮和行事作风得体大方。
只是这次,赵玉莱看她的眼神不再温和。
甚至看到她和祁岸紧握在一起的手,眉头也露出明显的不悦,就好像自家准儿媳妇出轨了一样。
就这一眼,祁岸锋利的眉宇一皱,直接把宋枝蒽挡在身后。
男生身材高拔茁实,宽肩腿长,气势难掩锋芒。
站在165身材清瘦的宋枝蒽身前,俨然一棵蔚然大树,直接把赵玉莱的目光阻隔的明明白白。
赵玉莱硬生生被喂了一口狗粮,压着不悦看他。
还没开口,就见祁岸轻抬下巴,坦荡道,你儿子是我揍的。
语气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压迫感,和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偏偏他还几分嚣张地扯了下唇。
有什么问题。
阿姨大可冲我来。
六十三章话虽是笑着说, 但里头的攻击意味一丝不少。
赵玉莱脸色一下就变了,祁岸, 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祁岸跟何恺从小就认识。
易美茹跟赵玉莱也是在平城圈子里还算熟络的台面姐妹。
即便祁家势力远远大过何家, 可在贵妇聚会喝下午茶的时候,祁岸也免不了要被易美茹拉着喊赵玉莱一声赵姨。
不管祁岸吃不吃这套。
宋枝蒽是有点儿吃。
她也确实没经历过这种修罗场,下意识捏了下祁岸的手, 示意他少说几句。
结果这家伙野惯了,是真不把赵玉莱放在眼里,眼角眉梢都写着泰然自若, 阿姨误会了。
祁岸笑,我也是想把话说明白些, 省得大家浪费时间。
赵玉莱也不是吃素的,浪费时间的不是你吗?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了揍何恺一顿。
说话间她看了眼宋枝蒽,也不知道何恺到底怎么得罪的你, 不是分干净了吗。
此话一出。
祁岸还没说什么,在长椅上坐着的何恺没忍住开口,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赵玉莱直斥他一声,你给我闭嘴。
何恺被吼得卡了壳。
赵玉莱又看向祁岸,既然不想浪费时间,那就聊聊这事儿怎么解决。
女人气得不轻, 我们何家也是要脸面, 你这么揍我儿子, 传出去他不好听, 你们更不好听。
到底是在生意场上混久的人, 话都拿捏着别人软肋说。
毕竟她对祁家情况太了解。
也知道易美茹绝对不会允许祁岸和宋枝蒽这样的普通女生谈恋爱。
更不会允许祁岸为了一个女生大打出手。
所以言外之意, 是想让祁岸给她何家一个合理的台阶。
然而祁岸根本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他扬唇嗤笑,赔偿是自然,三倍医药费我已经转账给何恺,数目不小,他不吃亏。
至于我为什么打他。
祁岸看向何恺,目光渗着森然寒意,不如阿姨先问问,他当年做了什么缺德事。
两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赵玉莱堪堪一哽,也看向何恺。
之前她和祁颂几人争执的时候,何恺一直没敢开口,以至于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何恺有多出息。
被几人同时盯着,何恺面色赧然。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赵玉莱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确实有些意外。
原以为两人的矛盾只出于为同一个女生争风吃醋,没想到还有别的缘由。
虽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赵玉莱并不是不讲道理的泼妇,当即厉色让何恺解释清楚。
知道没有退路,何恺也只能硬着头皮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包括还没走的陈小蕾他们,一五一十说出当初做过的荒唐事。
是他把宋枝蒽家里的事在学校宣扬开,导致宋枝蒽被追债人再度缠上,又遭身边同学的排挤欺负。
又是他和应雪那群人为伍,在背后针对宋枝蒽。
说到这里,他看向郑威,像是找到可以推卸责任的机会,说当年欺负宋枝蒽最狠的就是他。
此话一出,郑威瞬露惧意,忙说这事儿不是已经早就解决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提。
眼看场面变成两个怂逼扯头花,赵玉莱怒了,劈头盖脸地骂何恺,现在问的人是你,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这么一吼,何恺也不敢作妖,只能灰头土脸地说出后面的事。
就在宋枝蒽状态非常不好的那段时间,他怕真闹出大事,所以保护了宋枝蒽,不止为她阻隔大家的孤立排挤,还出钱帮她解决了一部分债务。
这也是为什么,宋枝蒽会那么相信他。
也是那段时间,两个人开始走近。
再后来,他就喜欢上了宋枝蒽。
何恺说这话时,一眼都不看敢看祁岸。
祁岸眉眼锋冷,下颌线绷成一道凌厉的线,如果不是两个人牵着手,宋枝蒽真的很怕他再冲上去揍他一拳。
何恺不傻,很快就把话题过渡到宋枝蒽丢手机的事上。
何恺说,当时你和宋枝蒽莫名其妙断了联系,后来没多久,她手机就丢了,她怕联系不到你,就偶尔会借用我的手机,我就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说话间,他愧疚地看向宋枝蒽,其实祁岸没有不找你,你丢手机没多久,他就在微信上把来龙去脉跟你说了,是我装成你……告诉他不想跟他考同一所大学了。
赵玉莱听闻郁气堵在胸口,像何恺像看个陌生人。
他人也一脸惊讶嫌恶。
罗贝贝更是心直口快地骂了声,草,好他妈恶。
祁岸和宋枝蒽却平静很多。
在祁岸侧眸看向她的时候,宋枝蒽也抬起头看他。
祁岸温声道,就是那个时候,我马术比赛摔伤,在医院疗养,我爸就派人看着我,还拿走我的手机,让我没法联系你。
虽然早预料过是这样。
但亲口听他说,宋枝蒽心头还是涌上巨大的酸涩心疼。
握着祁岸的手紧了紧,她轻声问,当时很疼吗?祁岸面色微微舒展,低笑了下,不疼。
屁个不疼。
祁颂就在这时接话,你别听他骗你,当初都骨折了,在床上躺了好久,现在都不敢——祁岸眉峰一凛,啧了声,闭嘴。
祁颂偏偏嘴,只能换个话题,所以是祁沫给你手机后,你才联系的她?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
祁岸点头,但即便登上微信,我也收不到之前的消息,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
也正因如此,两个人的信息才出现错漏。
只是那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何恺才因此有了可乘之机。
再后来,就是宋枝蒽去帝都找祁岸,她尝试过给他打电话,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最终只能只身前往那所高中,看到的却是祁颂和别人接吻。
现在回想起来,宋枝蒽觉得就好像老天故意对他们开的一个玩笑,无论他们努力走哪条路,都走不通,最后只能硬生生错过这么久。
何恺说,其实我当时做完这事儿也很后怕,也想过在枝蒽去帝都后和她说实话的。
他瞥了眼宋枝蒽,没想到你回来,你们两个反倒断了,再后来,我就鼓起勇气追你。
说到这里,何恺肩膀微微耸动,我发誓,我做的错事就只有这些。
这三年里,我虽然没什么男朋友的样子,但我对枝蒽确实是真心的。
我没想过再伤害她。
这次来聚会,也是想跟她坦白这些。
因为应雪要挟我,说我不帮她摆平进圈的事,就把这些抖落出来。
我家里现在情况我也清楚,我不敢——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赵玉莱的耳光就落到和何恺的脸上,精准阻绝他那番未开口的话。
响亮的耳光声顿时响彻走廊。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发愣。
钱向东甚至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女人下手比他妈祁岸还要狠。
感受最深的自然是何恺。
他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左脸,看向赵玉莱,眼眶也在眼里委屈地打转,妈……赵玉莱气到理智全无,妈什么妈!还嫌不够丢脸吗?此话一出,其他诊室出来的人也纷纷朝这边看。
也亏得这走廊本就人来人往很喧嚣,不然这场闹剧会更引人注目。
事已至此,谁对谁错自有分晓。
祁岸看向赵玉莱,挑眉懒笑,来龙去脉也都说清楚了,现在阿姨还觉得我应该给个交代么。
这话像刀挂在脖子上。
即便赵玉莱想拂开,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像何恺说的那样,一切都因为祁家势力太大,祁岸手段路数都太多。
何家现在这个状况,别说经不起风吹雨打,搞不好以后还要求到易美茹头上。
就算易美茹不待见宋枝蒽这个未来儿媳,但也不代表易美茹不会向着自家儿子。
赵玉莱不至于这么傻,明明理亏在先还硬求个脸面,她的脸面早就在走求资金周转的路上丢尽,此刻也没必要再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硬撑。
赵玉莱深吸一口气,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重新提了下包,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
丢下这话,她看也不看何恺,抬脚就走。
何恺瞬间慌了,拄起拐杖就追上去。
这滑稽的一幕一直持续到何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说不上为什么,宋枝蒽心情突然就很复杂。
就好像亲眼见证人生中最艰涩多舛的一页翻过去,有人从此从高处跌落,有的人未来却是一片光明。
而曾经为祁岸心伤过的十八岁少女,也从未肖想过,在她人生未来的篇章里,她与何恺会是这样的结局。
更没想过,老天没有亏待她。
还是把她最想要,最渴求的,送回到她身边。
牛逼牛逼。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明事理的家长。
可不是嘛,我以为这女人的架势起码得跟咱们撕个几回合。
撕什么啊,他儿子做的那些破事儿,说出去都丢脸,我要是她我也走啊。
我天,我真没想过何恺是这种人……你们这些同学都不知道他什么样儿吗?……杂七杂八的说话声融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却是祁岸的声音把宋枝蒽叫回神。
解气了吗?男生声线低磁温柔,像是潺潺流水,温润注入心田。
宋枝蒽扭头迎上祁岸深邃的视线,老实巴交道,我早就不气了。
祁岸轻扬眉梢,怎么说。
宋枝蒽轻轻抿唇,上前搂住他的腰身,你都回到我身边了,我还有什么可气的,高兴都来不及。
姑娘眼眸澄澈,又纯又乖,看得人心痒。
以至于祁岸回搂住她的第一件事,就要俯身亲她。
只是还没亲到今天的第三次,身后就想起一道没什么底气的男嗓,那个……打扰一下。
被这声音一打扰。
宋枝蒽双颊顿时爬上一抹红晕。
好在祁岸搂着她的姿势能挡住她一半的羞怯,从她的角度,只稍稍觑着,就能看到郑威那张慌乱的脸。
倒是没想过他还没走。
宋枝蒽脸色淡下来,颇有些敌意地看着他。
祁岸更是眸色沉如寒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郑威被这两口子看得心慌,他咽了咽嗓,干巴巴道,我、我就是想道个歉……当年是我不懂事,对宋枝蒽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也不知道尊重别人,现在我知道错了,也后悔了,希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和我计较了。
说到这里,他无奈又祈求地看向祁岸,而且当时咱不都说好了吗……宋枝蒽眉心一蹙,抬眸看向祁岸。
祁岸悠然挑眉,说好什么?郑威眉毛拧得都打架了,表情更是冤,你怎么还耍赖呢。
就你上次找人揍我的时候那群人跟我说的啊。
他们说这次揍狠点儿,这恩怨就算过去。
都是老同学,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六十四章郑威那几句, 无疑成了当晚大家吃饭的笑料谈资。
原本陈小蕾以为帮宋枝蒽取出行李后,这群人也就散了, 不想钱向东热情, 硬拉着这姑娘出来一起吃。
说是祁岸的意思。
宋枝蒽也觉得这两天受了她的照顾,邀请她一起出来。
那会儿宋枝蒽和祁岸两人不在,去买手机了, 陈小蕾犹豫了下,倒也图个新鲜,跟着一起出来吃晚饭。
选的地儿是个顶金贵的特色中餐厅, 菜上齐后,大家难得松快地谈笑风生, 必不可免地聊到今天这事。
宋枝蒽酒足饭饱,支着头安静听着,然后就听到钱向东说祁岸安排人去找李思甜这事儿。
说因为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说出是到底谁欺负自己,祁岸就用这种办法, 找出当年那些作恶的那几个人。
算账的第一个就是郑威。
钱向东找的几个在平城的兄弟,说简单教训他一下, 至于怎么教训,祁岸的意思是,让他知错能改。
这几个字就很微妙了。
宋枝蒽困意消散几分,微微坐直身子,看了眼身边空着的座位——祁岸出去接电话还没回来。
视线茫然扫到祁颂脸上, 这家伙就在这时接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话越少事事儿越大。
钱向东用筷子敲了下碗筷, 可不是嘛, 我当时就是这么品的, 然后就让那几个兄弟看着来。
罗贝贝撸着串儿,眨眼问,那后来怎么收拾的啊。
还能怎么收拾啊。
围起来揍了一顿呗。
那郑威也不傻,问两句就知道自己得罪谁了。
不过也没深揍,就是浅浅地——钱向东正说着,身后包间门被推开,祁岸回到宋枝蒽身边,把手机扔到桌上,哼笑了声,我特么可没让你揍人。
一听他的声音。
宋枝蒽从迷糊里醒过神来,扭头还没对上祁岸的视线,椅子就被他勾着捞到身边。
祁岸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畔低声,困了?宋枝蒽点点头,还行。
祁岸从她唇边闻到若有似无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的清甜,又扫了眼桌上的杯子,里面不知道谁给倒的那杯白葡萄酒见了底。
祁岸刚想找祁颂算账,祁颂就呦呦呦挤兑起来,才刚说清误会就腻歪升级,我说我滴哥,您能不能在意一下我们这群单身狗。
这话顿时惹笑众人。
宋枝蒽思维虽然有点混沌,但本能上还是矜持的,一听这话便轻轻推开祁岸,老实巴交地坐直身子,像个电量欠佳的AI人。
祁岸都无奈了。
扶着她的腰对祁颂笑骂了声滚,挨收拾没够是吧。
祁颂撇着嘴哼了声。
不过想起今早那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还是心有戚戚。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俩人之间的误会能把他当初干的那点儿缺德事儿给扯出来。
祁岸知道他趁自己不在学校,偷偷装成他的样子去和别的女生谈恋爱,还正好让宋枝蒽知道,当时上来那股狠劲儿差点把他胳膊给卸了。
还是钱向东跟罗贝贝拦着,他才幸免于难。
好在结果是好的。
何恺这事儿处理的圆满,宋枝蒽跟祁岸当初的误会也彻底解开。
他这中间一环也算没摊上大事。
不过祁岸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直到一行人去酒店的路上,祁岸都懒得搭理祁颂。
倒是在照顾宋枝蒽上尽心尽力。
宋枝蒽也没想到那瓶甜滋滋的白葡萄酒后劲儿能那么大,没忍住多喝了两杯,等回去的时候,行为和意识都已经迟缓了,上了车就不自觉地睡过去。
祁岸和她一起坐在后排,怕她不舒服,就揽着她让她枕在自己肩膀上。
罗贝贝坐在副驾打着电话,努力跟酒店协调能不能再多定到一套房间。
然而订酒店的时间太晚,要求又不低,到最后也没争取出来。
挂断电话,罗贝贝非常头疼。
祁岸看她欲言又止的,问了句,怎么?罗贝贝支支吾吾,房间没订好,就剩下两间普通的了。
说话间,她扭头看向祁岸,其中一间是大床房,另外一间是双床房,酒店素质倒是不错,就是这个床位……有点儿难分配。
毕竟他们五个人。
还两个女生。
那个双床房还是并排的,总不能让她一个女生跟两个男生一起睡吧。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罗贝贝明明白白地写着老板可不是我想耽误你好事儿的啊。
祁岸挑了挑眉,想看不懂也难。
或许是罗贝贝忽然转过来。
又或许是两人聊的话题有点点敏感,宋枝蒽在这会儿非常准时地醒来。
明明睡眼还惺忪着,人也懵懵懂懂的,却忙坐起身,我、我跟你睡大床房。
这话明显是对罗贝贝说的。
罗贝贝也意想不到地睁大眼。
祁岸煞有介事地觑着宋枝蒽。
他似笑非笑,眼神透着一丝暗戳戳的促狭,你确定?宋枝蒽对上他眸色晦暗的目光,喉咙哽了下。
罗贝贝抢先一步打岔,哈哈哈我那个、那个也不是不可以和他们将就的。
不用将就的……宋枝蒽弱弱接话,眼神却毫不避讳地迎着祁岸的目光,男女混住在一起肯定不行。
她话说得很笃定。
像是生怕把她跟祁岸安排到一起住似的。
毕竟两人现在这关系,住在一起很正常。
但宋枝蒽比较老实,她又不是小孩儿,自然知道两人凑在一起,会免不了发生什么。
所以一着急就把话说了。
只是这话当着第三个人说出来,确实不太给祁岸面子。
罗贝贝一头两个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丢下一句你们决定哈,我都行,大不了打地铺。
说完立马回头装作玩手机的样子。
这边,祁岸眼梢慵懒地和宋枝蒽安静地对视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这么他这么赤.裸.裸地看了几秒,宋枝蒽浸着车窗外昏黄的夜景霓虹,抿唇默默红了脸。
祁岸没忍住一乐,浪荡浑球劲儿犯了,也不顾着车上有没有司机,原来没醉彻底。
……还知道防着我。
宋枝蒽那点酒意彻底没了。
心跳也后知后觉地砰砰跳。
好像突然就意识到,这个晚上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将彻底不同于从前。
换句话说就是,从情理上讲,今晚祁岸想对她做点儿什么,都合情合理。
就算今晚什么都不做。
以后未来的日子里,两人也会做这样那样的事,成为最了解彼此身体的那个人。
思及此,宋枝蒽感觉周身升腾起一股热气,又有种说不清的忐忑紧张。
这是她从前跟何恺在一起完全没有过的感觉。
宋枝蒽有点儿局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颊。
温温热热的。
就像当年她对祁岸情窦初开。
可那时候的她根本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成为祁岸的盘中餐,随时准备被他攫取。
思维不经意发散着。
祁岸突如其来握住她的手,腔调里带着薄薄笑意,怎么,生气了?宋枝蒽心跳一紧,面色是遏制不住的赧然。
她摇头,没有。
说话间,不自觉地回握住祁岸的手,却不敢看祁岸。
是祁岸揽着她的肩膀,重新把她搂到怀中。
这次宋枝蒽没躲,乖乖靠在他柔韧硬挺的胸膛,清晰感受着他的呼吸心跳,气味和体温。
刚巧路途一段灯光稀薄的路段,光线大幅度湮灭,车内陷入短暂的黑暗。
就在这刹黑暗中,祁岸略略俯首,宋枝蒽亦感知到他温热的呼吸,情不自已地扬起下颚,只是一瞬间,柔软的唇舌就被擒获,再霸道地吮吻。
世界一片漆暗。
唯独她与祁岸的空间,电光石火,璀璨怦然。
前方道路在畅通无阻地行进。
有清凉的夜风吹过。
卷带着馥郁的花草香气。
一切都井然有序。
她和他却在无人注目之角落,私.密又旖.旎,尽情贪恋着彼此。
那一刻,宋枝蒽脑中就只有两个字:甜的。
这个男人的吻。
是甜的。
-那天晚上。
罗贝贝到底还是被安排在和宋枝蒽睡一间大床房,祁岸则和祁颂钱向东挤在一个双人标间里。
用钱向东的话说,他就没见祁岸这么委屈过。
大概是受不了祁颂大半夜磨牙,又受不了自己睡觉打呼噜,他隐约记得祁岸后半夜还起床去客厅抽了会儿烟。
至于宋枝蒽,跟罗贝贝睡觉也没好到哪里去。
据罗贝贝说,宋枝蒽好像失眠了,抱着手机很晚才睡。
就是祁岸昨天非要给她买的那款顶贵的水果手机,不止屏幕大,配置也是顶配,还是少女粉,给罗贝贝羡慕够呛。
宋枝蒽洗漱完乖乖躺倒床上后,就一直倒腾手机,也不知道干嘛。
等罗贝贝醒来的时候,她手机已经快没电了。
不过宋枝蒽睡得倒挺踏实。
也不由得让罗贝贝感叹,这美女就是美女,睡觉的样子都格外引人垂涎。
最主要的是吧,这姑娘善解人意还很纯,跟外面那群花里胡哨的小妖精可不一样。
罗贝贝越想越满意这个小老板娘,以至于起来收拾的时候,蹑手蹑脚,完全不敢打扰她,又在出门的时候,很贴心帮她给手机插上电。
就这么。
宋枝蒽一觉睡到中午。
酒店的遮光窗帘效果极好,隔音效果也好。
宋枝蒽在柔软的床被里舒服得像只猫,直到她被蔡暄滴滴的信息音吵醒。
蔡暄:【我艹,什么叫你这次是真的恋爱了,你跟谁恋爱?】蔡暄:【还是你劈腿了???】蔡暄:【宝你人呢??说话啊,别吓我】蔡暄:【难道是我把你的事儿告诉祁岸,让你们俩吵架了???】宋枝蒽缓了几秒神才摸到手机。
本来神志还有些不清醒。
结果看到她这一堆的问号,揉着眼直接笑出声。
也确实怪她。
大概是昨晚那个在出租车里的吻让她鬼迷心窍,导致她回到酒店,刚把电话卡换到新手机里,就忍不住跟好姐妹汇报——【这次我是真的恋爱了】那时已经逼近12点。
蔡暄早就睡觉了。
宋枝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也就没再说下去。
本来是打算睡的。
哪知后来祁岸又给她发微信,问她睡没睡。
宋枝蒽之前在车上睡过,这会儿也没什么困意,就打字说没有,于是这才知道祁颂和钱向东睡品太差,两人一个打呼噜一个磨牙跟交响乐似的,他完全睡不着。
说完这句,又发信息逗她:【早知道要你跟我睡了】宋枝蒽本就心猿意马的。
被他这么一撩拨,更是小鹿乱撞。
可能谈恋爱后的女人就是和从前不一样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说了句:【我现在也可以陪你】祁岸得寸进尺地闹她:【怎么陪,抱着被子过来?】宋枝蒽当然不可能同意,只说陪他聊聊天。
祁岸就让她下载农药,让她一起打会儿游戏。
这游戏宋枝蒽以前陪何恺玩过一段时间,段位也不高,经常被何恺嫌弃菜,后来偶尔她就只跟蔡暄她们一起玩。
但大多都在假期的时候,只有她在假期,才有时间。
不过祁岸也玩这种游戏吗?总感觉这种老少皆宜的大火手游,好像跟他风格不那么匹配。
祁岸答得很坦诚:【对我来说确实有点幼稚,LOL都好多年不玩了】记得他高中那会儿,经常放学了就和几个狐朋狗友相约顶级网吧开黑,宋枝蒽就在家里做作业给他通风报信。
而现在,宋枝蒽猜他平时的乐子应该是赛车,攀岩之类的。
不然身材也不会那么好……哪里都……打住。
宋枝蒽强行让自己正经点。
两人登上游戏,顺利匹配上,宋枝蒽在选英雄的时候问他:【那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玩了?】祁岸选了个刺客英雄后才回答:【刷亲密度】祁岸:【绑情侣】宋枝蒽:【……………………】这是什么幼稚发言??旁边的三个路人也都看沉默了,有的发省略号,有的发了三个字:【臭情侣!】就这么,看似玩闹的一局匹配开始了。
两个人段位都只是钻石,所以匹配的敌方也不厉害,祁岸轻轻松松就带着身为辅助的宋枝蒽杀穿,感觉比她和蔡暄她们玩的时候爽太多。
就这么玩了几局,又刷了好些亲密度的鲜花,两人终于可以绑定情侣。
然而宋枝蒽才发现,她跟何恺的还没解除。
立马解除后,要等七天才能重新绑定。
得知后的祁岸:【……………………】宋枝蒽简直无奈,又怕他生气,只能在睡觉前哄他:【乖啊,七天后我们再绑】这话直接哄到祁岸心坎里。
祁岸靠坐在沙发里,扯起唇,莫名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又忍不住在想,这姑娘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像以前对他防备又怯懦,倒是主动了许多。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恋爱?祁岸啧了声。
突然觉得自己这大半夜的更睡不着了。
嗯,亢奋的。
就这么,祁岸和她晚安后,又拆了包酒店里的软糖,独自打了会儿射击类游戏。
大概实在无聊,他就发信息到舍友群。
照片是凌乱的酒店茶几,和一包拆开的小熊软糖。
刚考完试,大家又都还没回家,这个时间点儿正是宿舍里那几个夜猫子疯狂上分的时候,看到祁岸发来信息,自然会跟着哔哔。
最骚的是陈志昂:【咋还上完垒出来吃糖?】赵远:【666这就上垒了】陈志昂:【你看不出来这是酒店吗,还一堆衣服】赵远:【草啊,客厅play】祁岸含着软糖都他妈气笑了:【play你妈,那是男人的衣服】和他们胡扯一通,也就只有邹子铭得他心意,【呦,终于戒烟了啊】祁岸嘴边噙起笑,明明敲字,欠扁的语气却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没办法,有女朋友】陈志昂:【草,我就多余打开消息】赵远:【66666666】然而这对祁岸来说不够,他又在俱乐部的大群里发了个老板的贴心关怀:【夜深了,大家都早点睡,别像我一样,大晚上还拉着女朋友打游戏,对身体不好】这话跟深水炸.弹一样,直接把那些夜猫子炸出来,发了一排【草】,后面还加了句老板没人性。
什么叫深夜屠狗,这就叫。
不过这些宋枝蒽自然不知道。
她在醒来后想的都是,这事儿要怎么跟蔡暄解释。
然而还没想好,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同时手机也滴滴一声。
是祁岸的消息:【开门】宋枝蒽眼睛不自觉亮了亮。
或许是恋爱脑上头,也没想那么多,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去给祁岸开门。
不算清早的清新空气顺着开门兜进来,门口处,祁岸拎着两盒早餐,单手抄兜站在门口。
衣服是新换过的,清爽的短发也是明显打理过的。
高眉深目的一张俊脸也完全没有昨晚熬夜的痕迹,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格外拿人。
他噙着浅淡笑意,望着宋枝蒽的软糯白皙的脸,终于舍得醒了?宋枝蒽心脏不听话地乱跳,抿着唇往后退了退,让他进来,还不是都怪你,大晚上非拉着我打游戏。
祁岸把东西放到沙发旁的矮桌上,哼笑了声。
转过身刚要跟她说话,视线却突然一顿。
眼前姑娘长发柔软披在肩头,一身清凉的吊带睡裙,纤瘦的手臂的小腿曝露在空气中,沐浴在中午温暖又明媚的日光里,皮肤白得像牛奶。
乍一看,确实美不胜收,像油画。
可再稍微仔细一点……祁岸喉结微滚,几分不自在地别开眼。
宋枝蒽愣了愣,怎么。
祁岸清了下嗓子,视线撇在别处,命令道,你先去穿好衣服,我们再说话。
话音落下。
宋枝蒽:……反应过来什么,她立即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前。
于是才发现。
她这个睡衣布料。
在阳光下。
塑形有点儿明显。
六十五章场面瞬间尴尬到无以复加。
宋枝蒽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转身冲进浴室。
然而走得太急,她全然忘记带更换的衣服和内衣, 隔了两秒只能面颊燥热地冲出来, 抱起放在沙发另一端的更换衣物,再羞赧地回到浴室。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半分钟。
宋枝蒽却觉得她好像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甚至站在莲蓬头下洗澡的时候,她还在回想刚刚祁岸看她时欲言又止, 又有些微妙的表情。
……摆明是看清楚了的。
宋枝蒽顿时捂住脸。
突然很想把这个澡洗得再久一点。
然而此刻,被她撂在门外的祁岸并没比她好多少。
茶几上有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祁岸随手拿起来喝了两口。
微甜的矿物质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 也在无形中压住某处突如其来涌上来的邪火。
把喝得只剩一半的水丢在桌上,祁岸靠坐在沙发里, 突然就觉得很好笑。
虽然确实没什么恋爱经验,但二十来岁的男人了,不可能完全不看黄色废料。
可在现实生活中,无论是俱乐部, 还是学校,朋友圈里, 他对那些想凑上来和他沾边的异性,一直都很无动于衷。
也算是什么样的女生都见过。
辣的,甜的,优雅的,可爱的, 环肥燕瘦, 可无论哪种, 在他眼里, 对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异性, 他从来没有心动过, 更不可能有那方面的心思。
后来拒绝得多了,那些女生也都知难而退,身边的那群富二代也不会在聚会上嚷嚷着给他也叫个妞儿。
以至于祁岸从不觉得,他未来会对那档子事儿有多上头。
只是当未来的假设对象真的换成宋枝蒽后,他的这一认知便迅速土崩瓦解。
就连和她接吻这种寻常的亲昵,祁岸都在尽力约束自己。
更别说今早这种情况。
那裙子布料薄得跟什么似的,阳光一晃,随便走几步,大好春光展露无遗。
也亏得进来的人是他。
要换作是别的男生,祁岸觉得自己得正经气个一时半会儿。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明明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了,视线硬是又逗留几秒才告诉人家。
要是不看,他也犯不着起那么浑的心思。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对宋枝蒽有过这种幻想。
第一次对她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小伙子,远不知道那股邪火从哪儿来的,硬生生在当晚把刚洗过澡的宋枝蒽从卧室里赶出去,拒绝给她讲题。
好在后来,宋枝蒽都没有在洗完澡后一身清凉地过来找他。
思及此,祁岸舔唇几分顽劣地扯了扯嘴角。
也还好兜里还留了半盒薄荷糖。
他拿出一颗,吊儿郎当地含在嘴里,就这么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水声,一面玩手机平复心情。
就这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宋枝蒽终于把自己洗好,穿着一件浅色连衣裙规规整整地出来。
只是气氛依旧有些尴尬。
她默默蹲在行李箱旁边整理衣物,好半天都没看祁岸一眼。
还是祁岸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轻啧了声,先别忙活了,吃点东西,不然白给你买了。
宋枝蒽闻言顿了顿。
祁岸懒懒扯着嘴角,拎着她的小瘦胳膊一把把人从地上薅起来。
宋枝蒽没站稳,一个趔趄,后背抵到他温热坚实的胸膛。
祁岸顺势揽着她的腿弯和细腰,直接把她原地打横抱了起来,语调玩味地说了三个字,欠收拾。
宋枝蒽还别扭着呢。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开始就放大招,心跳也被撩拨得乱了一拍。
偏偏肢体又十分坦诚,伴着一声低呼,她不由自主地搂住祁岸的肩膀。
宽阔又坚实,搂着格外有安全感。
属于他的气息和身上的沐浴香气顷刻间混在一起,让人心动神驰。
宋枝蒽耳根烧热,眼睁睁被祁岸抱坐在沙发上,何其亲近狎昵。
环着他肩颈的胳膊没舍得松开手。
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对视了几秒,祁岸笑了声,嗓音又磁又浪荡,还抹不开面儿呢。
知道他指的是刚刚那事。
宋枝蒽抿着唇不说话。
知道她脸皮薄,祁岸过来摸了摸她微烫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喃低语,看到就看到。
……我负责还不行吗?两句话被他说得色.气又蛊.惑。
宋枝蒽心神荡漾。
埋着头鬼使神差地吐出两句实话,你是第一个,当然要负责。
祁岸闻言挑眉,眸色里似荡起几分意想不到。
宋枝蒽却羞赧得浑身都如同点沸的开水。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别开头,拿起茶几上还热乎着三明治,拆开包装纸,咬在嘴里。
她小口吃着。
祁岸也没闲着。
把她之前受伤的那只腿架到另一只膝盖上来。
宋枝蒽穿着小白袜的脚蜷了下,干嘛。
别动。
祁岸微微蹙眉,看看你之前的伤口。
虽然距离拆线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但伤口留着的疤痕还是有点儿新,不过还好,不至于严重,就是对祁岸来说,有些碍眼。
自己喜欢的姑娘,身上多受一点儿伤都不爽,更别说那么好看的腿,还留下疤痕。
祁岸扭头看她,还疼吗?宋枝蒽从他语气里听出浓浓的顾惜,心田也随之化开蜜。
她轻咬了下唇,不疼。
祁岸掌心覆在那道印痕上,轻轻揉搓,宋兰时那儿有特别好的祛疤膏,我回头让她弄一瓶过来,每天给你涂一遍。
说话间,他动作没停。
就好像他这么多揉几下,就真能把这疤痕给去了似的。
宋枝蒽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么疼过。
所以她从没肖想过这种滋味。
可如今,她不敢奢求的,祁岸毫不吝惜,全都给了她。
分外温存的感觉在这一刻蒸腾到空气中。
宋枝蒽到底没忍住,用沾着面包屑的嘴,凑到他脸颊上浅浅亲了口。
祁岸自然也没惯着她。
在罗贝贝他们进门叫人的前两分钟,翻身把人压在沙发上亲得直喘不过气。
明明面对外人的时候能那么高冷淡漠,可面对她的时候,浑身就仿佛有着使不完的热情,恨不得把她融化到身体里才肯罢休。
还是后来去机场的路上,宋枝蒽才发现脖子上被他啃的那下,变成了很明显的草莓。
这玩意蔡暄跟陈志昂热恋的那几天,脖子上出现过。
宋枝蒽从没想过这东西有天也会长在自己脖子上。
感觉有点儿微妙。
既想露出来,却又怕露出来。
不过到最后,宋枝蒽都没抗住自己的羞耻心,在飞机上用气垫粉给遮了遮。
祁岸却不乐意了。
她遮一下,他就抬手给蹭掉。
宋枝蒽遮了几次都不成功,只能无奈瞪他,用气音吐出两个字,幼稚。
这会儿飞机上静悄悄的,其他乘客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睡觉。
祁岸也没开口说话,就这么玩着她的手,一面吊儿郎当地觑她。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还遮,老子就在这给你再种一个。
宋枝蒽算是领略了这家伙的本事,自然不敢招惹他,于是后面的路途,她也没再管那个小草莓,靠在祁岸怀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落了地。
重新回到北川,空气都变得熟悉可亲。
祁岸俨然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模样,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帮她拖着行李。
本来一行人要回俱乐部,再集体吃个饭的,但宋枝蒽突然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来客人了,赵淑梅问她今晚能不能回家。
宋枝蒽对外婆无论如何都是那副乖劲儿。
不乖的人是祁岸。
舍不得自个儿女朋友过去,他就索性在行动上磨人。
在车上扯着宋枝蒽裙子上的绳子玩儿,玩着玩着掌心就贴到她腿上的软肉,玩火似的捏了下。
宋枝蒽憋着一声浅音,气鼓鼓地瞪他。
祁岸就把手收回来,改成拉着她的手。
到最后这个电话总算是正儿八经地打完了。
碍于车上还有司机。
宋枝蒽只能用无声的眼神谴责他。
祁岸倒是血厚,不止无动于衷,还凑上来在她唇上讨好地亲了亲。
亲着亲着,宋枝蒽就没忍住,闭上眼张开唇。
不知道今天第几次了。
宋枝蒽一点儿口红都不想涂,因为就算涂了也会被他吃干抹净。
她就没想过祁岸恋爱起来会是这样。
最让人佩服的还是他的学习能力,俩人才亲了几次,他就熟稔到能够随意撩拨到她,让她情不自禁地配合。
还好车上的司机一直插着耳机和别人讲电话,完全不知道后面这俩乘客都干了啥。
也知道再这么亲下去影响不好。
俩人很默契地停下来。
刚好赶着一个红绿灯,祁岸搂着宋枝蒽,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有点儿哑,外婆叫你回去干什么?宋枝蒽像小猫似的,玩着他修长漂亮的大手,家里来了亲戚,要我早点回去陪吃饭。
是赵淑梅亲妹妹家的孙女,住在北川周边的县城,小孩儿刚中考完没多久,九月份就要在北川上高中。
想着赵淑梅他们在北川,赵淑萍就带着孙女提前过来玩。
那个小妹妹宋枝蒽在她很小的时候和她见过一面,可可爱爱的。
只是那个姨姥姥,她不大喜欢。
当初宋枝蒽被追债人缠上,赵淑梅和她从易美茹那边离开没地方去,赵淑萍也没伸手帮过忙。
不过她就算不喜欢也没用。
似乎察觉到她神色里的重重心事,祁岸低眸道,不想回去就别回去,没人能强迫你做什么。
话里妥妥的护犊子意味。
宋枝蒽没忍住笑了,仰头看他,然后被你拐走吗?祁岸扯唇,被我拐走不好么。
宋枝蒽轻哼了声。
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屑。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俩人要是有大把时间碰到一块儿,肯定要走火。
不过这个阶段,宋枝蒽还没准备好。
祁岸知道她胆子小,顾虑多,也不想这么快就吓到她。
毕竟这还是两人正儿八经搞对象的第二天。
就是再多想法也得憋着。
反正两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干嘛要急于一时片刻。
就这样,祁岸让司机师傅掉了个头,先把宋枝蒽送回家。
本来宋枝蒽要提着行李自己走的,结果祁岸直接跟着下了车。
宋枝蒽眨眨眼,不是说俱乐部那边都等着你回去吃饭吗?祁岸把她的行李捞过来,一面牵起她的手,不甚在意地勾唇,又不急于这一会儿。
……他们哪有我女朋友重要。
宋枝蒽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好哄过,嘴角上勾的趋势就是想往下压都压不下来。
也不怪祁岸从车上下来送她。
她家这老小区,老房子,楼层又高又没电梯,祁岸根本舍不得她一个人拎着行李上去。
哪怕这行李箱很小。
等到把人送到家门口,今天见面的进度条算是彻底拉到底。
也知道在这地方放浪不好,祁岸没乱碰她,而是抬手规规矩矩地捏了捏她的脸,进去吧。
他这么一来。
宋枝蒽反倒舍不得了。
明明从昨天开始,两个人就一直待在一起,却又好像始终没有什么单独的契机,好好说说心里话。
比如祁岸当年马术受伤的事。
再比如他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北川大。
宋枝蒽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会撒娇的人。
可在这一刻却像无师自通一般,拽着祁岸的衬衫衣角,眼眶发红,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祁岸被她依依不舍的样子给弄乐了。
到底没舍得立马走,退回来把她搂住,摸着她的后脑勺,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我以前不这样的。
宋枝蒽埋在他的怀抱里,老实说,你把我惯坏了。
话里几分埋怨。
和娇憨到人心坎里的可爱。
她不知道。
这几句话听得祁岸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回家。
但也只是想想。
祁岸扯唇荡开低低的笑,声音都是溺着她的,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宠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是都告诉你了,别给爷太好哄吗。
……宋枝蒽呐呐说了声好。
怕再这么腻歪下去真舍不得走了,祁岸先一步松开宋枝蒽,眼睁睁看着她打开门才彻底朝楼下走。
那种被惦记的感觉,直到宋枝蒽进了门,还在心口熨帖着。
不过这种如踩云端的甜蜜感,很快就被赵淑梅和赵淑萍两个老太太的声音打散。
宋枝蒽还没换好鞋,赵淑萍就乐呵呵地喊,哎呀,是我们的高材生回来了呀。
她一喊,赵淑萍的小孙女许蓝月也跟着喊枝蒽姐姐好。
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就是这样的。
即便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姨姥姥,宋枝蒽也要挤出微笑,表达很欢迎她们的样子。
比起她不情不愿,已经在世上没什么亲人的赵淑梅是真的高兴。
不止叫宋枝蒽回来,还让李堂亮夫妇两个人今天早点关店回家。
厨房里也早备好了大鱼大肉,看起来简直像在过年。
宋枝蒽不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把他们晾着。
就只能放置好行李出来陪着聊天。
也好在许蓝月很讨人喜欢,宋枝蒽难得做个长辈,便和她多聊了聊学习方面的事。
哪知赵淑萍顺杆爬,笑道,那正好啦,以后月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找姐姐。
宋枝蒽扯着嘴角笑了下。
倒是没接话。
没多久,李堂亮夫妇也回来了,家里更热闹起来。
宋枝蒽忙着帮赵淑梅忙前忙后,等到开始吃饭才碰手机。
这个时候,天色渐晚,万家灯火也都亮了起来。
宋枝蒽倒是不急着拿筷子。
坐到桌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看祁岸给没给自己发信息。
本来嘴角心情好好地翘着,却没想到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祁岸居然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一条都没有。
倒是蔡暄,因为她中午没回消息,后面又追着问了几句她干嘛去了。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根本就不足以引起宋枝蒽的注意。
嘴角一点点拉平。
宋枝蒽突然觉得很无语。
敢情在门口腻歪那会儿都是假的吗?还说宠着自己。
哪里宠了。
都不知道给自己发条微信。
宋枝蒽默默腹诽,不如意的神色也不自觉浮现出来。
还是赵淑梅问她,怎么了,饭菜不和胃口吗?宋枝蒽被说一愣,回过神赶忙否认,没有。
说完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碗筷赶忙吃饭。
大概是白天吃得不少,再加上路途劳顿,宋枝蒽早早吃完便下了桌。
回到卧室本想躺着休息一会儿,蔡暄却滴滴滴地找她。
宋枝蒽这才记起来,自己忽视她好久了,于是赶忙道歉,用语音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又告诉她,自己之前和祁岸是假扮的情侣。
蔡暄直接打电话过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人拐卖了呢。
宋枝蒽听到好姐妹的声音,神经放松了好多,哪有,祁岸一直陪着我,我想丢都难。
听出这话里浓浓的恋爱酸臭味,蔡暄连啧了好几声。
不过她很快就把话题扯回到假扮情侣的事上,我说呢,之前就总感觉你俩好像有点儿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搞了半天都是岸哥的套路啊。
啧,这男人,心思有点儿深呐。
不过他也很能忍就是了,要是我,早就迫不及待地跟你打直球告白了。
被她这么一说。
宋枝蒽突然就有点儿心疼祁岸。
想到这家伙之前一直对她努力演戏,又是找借口的,甚至还有些想笑。
连带着对他不给自己发信息的事都看淡几分,心头也再度漾上蜜意。
宋枝蒽不自觉呐呐,我也是在解开误会后,才明白他有多珍贵。
本来是挺感人的话,没想到蔡暄顿时咦惹起来,又贼贼地笑,你俩昨晚上,嗯?干柴烈火的,没干点儿啥?这要是搁电视剧小说,还不得激情干个三天三夜?宋枝蒽被她说得脑中都快有画面了。
特别是她和祁岸那会儿在酒店亲得难舍难分的画面。
耳根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宋枝蒽捂着耳朵让她别胡说,还说两个人才正式在一起一两天,不可能干这么出格的事。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不料搞黄达人蔡暄突然提到了一个她从未想到的点,她啊了声,既然还没做,那就赶紧做准备啊宋枝蒽。
宋枝蒽哽了下,什么准备。
蔡暄恨铁不成钢,当然是那方面的知识啊,而且就拿最近的事儿说吧,你那儿童内衣是不是得换了!是不是得买新的,买个一整套的!宋枝蒽的儿童内衣是宿舍里的梗。
除了电波少女林洋,宋枝蒽的内衣最没有女人味,都是普普通通的百搭基本款,连个花边蝴蝶结都没。
于是被蔡暄和苏黎曼戏称儿童内衣。
不成套也是因为宋枝蒽比较节俭,单买来搭配,对她来说不那么贵。
从前她虽然跟何恺在一起,但两个人从没亲密过,她也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现在不一样。
她跟祁岸是实打实的。
而且两人这个互相喜欢的程度……搞不好哪天,她确实会绷不住……正想着,蔡暄就把画面给形容出来了,你跟岸哥两人恩爱正浓的时候,他一掀开,然后发现,哎,怎么是个卡通的?……还有个海绵宝宝。
……你说你丢不丢脸?前面的话本让宋枝蒽面红耳赤,结果后面两句顿时让她噗嗤笑出声。
够了你蔡暄,我才没有海绵宝宝。
六十六章哎呀, 打个比方嘛。
反正你这样不行,会没有吸引力。
过来人的经验, 劝你赶紧买两套新的。
蔡暄的谆谆教导像是魔咒在宋枝蒽脑中徘徊, 偏偏这家伙闲得有的是时间,没两分钟就给她发来了成套内衣的某宝链接。
想着自己这么大了,还没成套的, 确实有点儿幼稚……宋枝蒽就没抗住诱惑,点开详情页。
是一套浅蓝色的少女款,非常漂亮可爱, 像是小公主会穿的那种,又有点小性感。
她看的时候, 蔡暄又发来好几个。
什么风格都有,就是没有海绵宝宝。
蔡暄在微信里哔哔:【我感觉这几套都挺漂亮的,也不太贵,当然最重要的是岸哥喜欢哪种】她发了个贱兮兮地表情:【但我猜他应该会喜欢性感的, 男人嘛】宋枝蒽被她说得耳朵起火。
行为上却被她带跑偏,不知不觉认真地挑选起来。
后面蔡暄又帮她挑选了几套贵的。
宋枝蒽也不想买平价的, 只是蔡暄发的那几款确实有些露骨,料子少就算了,还是半透的。
宋枝蒽稍微想象一下自己穿上给祁岸看的画面……她羞赧得立马敲字:【会不会太性感了?】蔡暄都无奈了:【你是不是傻呀,你都穿给他看的,还想保守点儿?】……也是。
不过话虽这么说。
宋枝蒽到底没勇气选那套, 而是又收藏了其他几套备选的。
正要给蔡暄发过去让她参谋呢, 卧室门被敲开了。
许蓝月探着个小脑袋, 羞答答地说, 姐姐, 你有卫生巾吗?我好像来内个了。
她卧室本就小。
床头又挨着门。
从许蓝月的角度, 几乎一推门就能看到她手机界面在看什么。
宋枝蒽瞬间就有种上课看言情小说被老师抓包的窘迫。
以至于飞快把链接发出去后,她看也不看便把手机丢到一边,带着许蓝月去卫生间找卫生棉。
折腾了会儿,又帮杨春芝收拾了一下饭桌残局,宋枝蒽才回到卧室。
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
手机屏幕却堆满信息。
其中一部分是蔡暄的,另外一部分……来自失踪人口祁岸。
宋枝蒽嘴角微微扬起,刚点开微信,未完全展露的笑意就僵滞在嘴角。
只见两人的聊天界面里,她率先发了一堆符号给他。
吱吱:【99《VJb62Dt45reT5《 https://m.tb.cn/h.UcTeVka 3 Hidden Butterfly 法式花卉刺内衣 HB文胸虚实织梦/纯净花鹃】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见她没有反应。
祁岸甚至还点开链接。
几分钟后非常贴心地回来跟她说:【喜欢这样的?】后知后觉的宋枝蒽:………………………………就这么对着手机僵了好几秒。
她压下燥热的羞耻心,硬着头皮回:【发错了】顿了顿,她补充:【本想发给蔡暄的】解释完,宋枝蒽体温才降下来,但另一种不满的情绪也随之升上来。
心想他消失那么久就算了。
回信息也冷冷淡淡的。
宋枝蒽莫名就体会到当初何恺好久都找不到她人的懊恼感。
所以这叫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吗?思绪乱七八糟地翻涌着。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
男朋友三个大字明晃晃挂在屏幕上。
当时刚买完手机,祁岸给硬要给她设置的备注,那会儿宋枝蒽只觉得他幼稚,可当下却觉得这三个字格外让她有期待感。
宋枝蒽抿了下唇,接通电话,下一秒就听到祁岸磁悦磨耳的嗓音跟她汇报,刚跟他们吃完饭,之前手机没电了,回到家才充上电。
言外之意仿佛在解释,为什么消失几个小时没找她。
他语调里压着一股浓浓的疲倦,几乎一瞬间就让宋枝蒽卸下脾气。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之前她最鄙视的女生。
爱胡思乱想又粘人。
宋枝蒽声音都没了底气,怎么吃个饭吃得这么累,喝酒了?喝了点。
祁岸腔调不自觉带笑,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有点儿困。
顿了下,他又说,你呢。
想我没。
祁岸这人放浪起来比正经时那劲儿还拿人,几句话就能轻易将宋枝蒽俘获。
宋枝蒽听到自己别扭又傲娇的声音,没想。
可话说完。
嘴角却止不住往上翘。
祁岸噢了声,意兴阑珊的,白惦记了。
……弄了半天都不带想我的。
话说得酸溜溜,活脱脱的撒娇磨人。
宋枝蒽哪里耐得住他这么招惹,到最后也只能无奈又腼腆地说想他了。
祁岸才真高兴。
回到家也不急着洗澡,而是跟她纠缠那内衣是怎么回事。
他语调又浑又痞,俨然一副看穿她,却还要拆穿她的架势。
偏偏宋枝蒽又是老实巴交的性子,小时候就闹不过他,长大了更是不够他闹。
被他不罢休地逗了几次就漏了馅儿。
她趴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这是女孩子的事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祁岸又哪里是好对付的主儿,笑道,未来要当我老婆的,我不好奇谁好奇?……宋枝蒽顿时没话了。
双颊也红得像水蜜桃。
她把头又埋低了些,声音糯糯的,不要脸。
可就算骂他不要脸。
也没说不给他当老婆。
只是很可惜,她没有千里眼,看不到此刻城市另一边的祁岸有多么满袖春风,眼角眉梢的愉色有多么浪荡惹眼。
也怕再逗下去会让她生气,祁岸正儿八经道,不过你选的那套确实很好看,我已经给你买了。
宋枝蒽哽了下,啊?祁岸说,还顺便在那家店里选了几套别的。
这话乍一听,有点儿问题。
但一细品,又感觉没什么问题。
可再琢磨一下……宋枝蒽弱弱道,你知道这东西需要尺码的吗?祁岸舌尖抵了下左腮,你觉得我傻吗?宋枝蒽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就看那一眼就知道我穿什么?祁岸被她气笑,我眼睛是X光吗,看一眼就知道多大?宋枝蒽彻底懵了,那你到底是怎么……还不是高中那会儿。
祁岸啧了声,说话难得有点儿不自在,梅姨收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你那玩意送我屋来了。
……然后就一直记着70c。
话音落下。
空气近乎凝滞。
在这短暂静默的几秒钟里。
宋枝蒽一时间竟不知道为这件事尴尬,还是为当年这事尴尬。
祁岸笑得吊儿郎当,怎么,生气了?宋枝蒽已经无地自容到说话都带颤音,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
……她闷闷道,咱俩漂流瓶联系吧!说完她果断掐断电话。
话虽这么说。
祁岸却不是那么好甩掉的。
当晚挂断电话后,祁岸在微信上一直锲而不舍地骚扰她。
宋枝蒽哪里能抵挡住他不要脸的攻势,只能又和他难舍难分地聊了好一会儿。
祁岸也确实帮她买了好几套内衣,大概三天后就能到。
宋枝蒽一开始的确害羞,因为没有人送过她这么私密的东西。
本以为祁岸会借机逗她两句不正经的,结果一说才知道,祁岸的给她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她需要,所以愿意给她付钱。
似乎怕她误会自己。
临睡前祁岸还解释:【别把我看成那种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男生】【我是对你有企图】【但还不屑干耍流氓的事】【今天你发的就是别的东西,我也会一样照买】事做的正正经经,话也说得坦坦荡荡。
就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
这种炽热又豁然的爱,是宋枝蒽从来就不曾体会过的,她突然就感受到一种无可比拟的幸福感,但又不知道怎么回馈他。
她也想对他好的。
对他好一点。
再好一点。
然而碍于赵淑萍她们在,宋枝蒽的个人时间明显被压榨,第二天更是陪着她们在市区逛了一天。
等到第三天,赵淑萍还要拉着她们去给许蓝月买衣服。
宋枝蒽早就陪累了,全程心不在焉,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这两天祁岸专业的考试周正式宣告结束,学生们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一时间回家。
祁岸以往很少住宿,也是这个学期开始,在宿舍的时间多了起来,以至于放在学校的东西也变多。
所以这回他还真得跟着大家一起收拾。
宋枝蒽得知这事儿后,提出下午去找他,顺便给他帮忙。
祁岸倒是会顺杆爬,直接发来一句语音,语气轻佻放浪,想我了?那会儿宋枝蒽正陪着许蓝月和两个老太太逛商场,手机音量没控制,轻飘又暧昧的字眼直接当众播放出声。
赵淑萍和许蓝月顿时朝她看来。
宋枝蒽心速飞快,忙把手机塞进包里。
赵淑梅笑着给她解围,小岸吗?宋枝蒽装作看衣服的模样,点点头,嗯。
赵淑萍果然插话,小岸?不是叫什么恺的吗?她这姨姥姥别的不行,但对这些八卦嚼舌根的事儿可不少参与。
之前宋枝蒽跟何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没少攀比,总爱说自家大孙女嫁的老公有多么帅气多金,最主要的是比何恺会疼人照顾人。
如今知道宋枝蒽换了对象,更来劲了,赶忙问赵淑梅是怎么一回事。
赵淑梅不好拒绝,只能乐呵呵地敷衍。
大概是跟祁岸混久了,宋枝蒽也没有以前的好耐性,直接冷冷淡淡地打断她们,35离婚带俩娃。
此话一出。
售货员都跟着愣住。
赵淑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的……是你对象?宋枝蒽皮笑肉不笑,对。
所谓用魔法打败魔法。
赵淑萍在一系列夸张又欲言又止的表情后,到底没再问什么。
宋枝蒽也懒得继续陪下去,等她们要看电影的时候,就直接告诉赵淑梅自己要去找祁岸。
走的时候一眼都没看赵淑萍。
等下了地铁,更觉得空气都无比清新。
一方面是终于摆脱了赵淑萍那个老太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要和祁岸见面。
祁岸知道她要过来,一早就跟她说到了告诉他,他去接。
宋枝蒽没急着告诉他,在地铁站的卫生间补了个妆后才跟他说自己快到了。
祁岸答得痛快:【那我过去迎你】宋枝蒽嘴角翘了翘。
莫名有种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马上要被家长接去游乐园的雀跃感。
只是这种雀跃感在从地铁站出来后,因为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祁岸而消减了一大半。
按理来说……男朋友接女朋友,不应该出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么。
这怎么迎得还挺慢。
宋枝蒽默默无语,四处扫了几眼没看到祁岸后,只能一边给他发信息,一面朝校门口走去。
好在校门口距离地铁口并不远,走个三四分钟就到了。
然而这时,祁岸还没回她。
宋枝蒽脚步停下,想给他打个电话,不料余光一撇,突然就看到前方校门口处,站着一男一女。
女生身材不错,大波浪连衣裙,颜值整体不错。
至于男生。
宋枝蒽可就太熟悉了。
一天没见,祁岸似乎又风骚了点儿,一身白衬衫白T休闲长裤,看起来俊朗又惹眼,这会儿正抄着兜,和女生说着什么。
那神色似笑非笑的。
距离不近,宋枝蒽也看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开心。
不过看样子,聊得倒是挺开心。
特别是那女生,眉飞色舞的,还拿出手机,提出跟他加微信。
最意外的是,祁岸居然同意了。
宋枝蒽没想到自己大老远专门过来能亲眼见证这一幕,登时有点儿心堵。
偏偏她又不是胆大利落的性子,做不到冲上去在女生面前宣誓主权,只能眼巴巴地多看了两眼。
正犹豫要不要转身走掉。
祁岸那边看到她了。
这家伙倒是无论何时都坦然自若,跟女生又说了什么,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就此告别。
再然后,祁岸就在宋枝蒽转身朝地铁口方向走去到时候,快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宋枝蒽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抵抗得过他,直接被他拽进怀里搂着。
熟悉的怀抱和气味像是无孔不入的细菌钻进身体里,宋枝蒽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神色上却是不满意地嗔着他。
祁岸半垂着眼睑觑着她笑,都看见了?宋枝蒽抿着唇别开视线不说话。
摆明是吃醋了。
吃得还挺深。
祁岸从没见过她会为自己吃醋的模样,难免觉得新鲜,但更多的是舒坦。
舒坦到他忍不住欠扁。
顺着她的目光偏了偏头,祁岸促狭地盯着她明知故问,吃醋呢。
三个字说到宋枝蒽心坎里。
宋枝蒽也不想跟他绕弯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女的是谁。
顿了顿,她又道,我看到你加她微信了。
话音落下。
祁岸嘴角梨涡渐深,她啊。
说话间,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里那个女生的朋友圈,递给宋枝蒽。
宋枝蒽瞥他一眼,接过来低眸一看,转瞬就看到这女生的朋友圈封面,是和她对象的合照。
……宋枝蒽微微哽住。
祁岸把手机拿回来,又漫不经心地点开语音备忘录,单手叉着腰,吊儿郎当地播放给她听。
因为他全程的话都很少,以至于宋枝蒽只注意女生说了什么。
马术队有学校扶持,设施都很齐全,现在就差你这样的马术选手加入了。
你也别急着拒绝我,有时间可以去场地看看。
也可以为学校争光不是。
而且下半年也要准备大学生马术比赛了,我们真的很希望你能来参加。
你再考虑一下吧,行吗?好,那我们回头再联系。
十几秒的语音结束。
两人的互动以及为什么加微信,算是清清白白地展现给宋枝蒽。
宋枝蒽也没想到祁岸会做到这种程度,欲言又止,你怎么还提前录音了。
祁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能把她灼透,这不是怕某个人突然过来,误会我背着她撩妹。
宋枝蒽动动唇,想说什么。
却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辩驳。
羞耻感顿时爬上双颊。
本着做错事就要立正挨打的准则,这姑娘弱弱说了句,对不起,是我太狭隘了。
说话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却不知道自己当下的模样,勾得祁岸心里痒得厉害。
祁岸舔了下唇,把宋枝蒽重新扯回怀里,声音低低落在她耳边,可我就喜欢你这么狭隘。
……宋枝蒽耳根蕴热,抬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祁岸深眸泛起涟漪,我女朋友能为我吃醋——他笑得又痞又撩,老子爽得要死。
六十七章在两人重逢的时候, 宋枝蒽曾觉得祁岸变化很大,但当真正在一起后, 她才发觉一个人不论经历了什么, 骨子里的东西永远不会变。
就像祁岸。
桀骜不驯又倨傲放浪。
依旧能像阳光一样灼她的眼,让她感受到他从身上传递而来的鲜活炽热。
而如今,他更是比从前成熟妥当。
像是吃够了早年的亏, 不愿宋枝蒽对他再有一丝一毫的误解。
然而到现在,自己竟然还会怀疑他。
宋枝蒽突然就很羞愧,想了想也只能问, 那你是怎么考虑的?要不要参加?太阳有点儿大,祁岸揽着她往前走, 一面用玉白修长的手给她遮住侧颜的日光。
这个角度,宋枝蒽不太能看得清他的真实反应,只听他嗓音淡淡,看看吧。
看看什么。
他没说。
宋枝蒽思索两秒, 忍住往下问的冲动。
还是祁岸撇着她笑了笑,主要是这个暑假, 我想多陪陪我女朋友。
两句话又回到那副吊儿郎当模样。
宋枝蒽被他哄得心里泛开蜜意,又出于本能想对他好,于是在当天534宿舍的义务劳动中,帮他忙活了半天。
比如帮祁岸整理桌面,整理衣物。
祁岸是那种有点洁癖的男生。
宿舍里数他和邹子铭地盘整洁干净, 即便是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也有着很好闻的味道。
但多余的活儿, 祁岸不让她碰, 男生宿舍不比女生宿舍, 即便再干净也相对差点儿意思。
另一方面是他舍不得。
就宋枝蒽那包子性格, 没一会儿她能给整个宿舍都打扫一遍,更何况赵远和陈志昂这对厚颜无耻的兄弟衣服乱丢,万一再蹦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到她。
于是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后,祁岸就带宋枝蒽去超市给大家买水。
回来时候,宿舍多了几个人。
一个是刚做完兼职的邹子铭,他这几天很忙,现在才腾出时间收拾行李。
另一个是陈志昂的新追求者。
是他们隔壁班的一个女生,身高身材都中等,优点是脸长得肉乎乎,很有亲和力,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帮陈志昂收拾行李。
只是陈志昂就对她没那么好的脸色了。
即便那姑娘贴心的都帮他收袜子了,他也还是有些不耐烦。
宋枝蒽突然就觉得蔡暄选择放弃这段感情还是明智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她喝完一半奶茶,就跟着祁岸过去帮邹子铭收拾东西。
邹子铭虽然干净,但他常年不怎么回老家,东西确实不少。
是今年情况特殊,他需要回去照顾长辈,所以才大张旗鼓收拾。
祁岸帮他清了两拨书,见宋枝蒽要过来帮忙,抬着东西的手没工夫拦她,只能用身体挡了她的路,啧了声,边儿待着去,男人干活你一个小姑娘掺和什么。
分明是很大男子主义的话。
宋枝蒽却从中听出浓浓的护犊子意味。
她其实也不是很服管的性子,祁岸越管着她,她越要凑上去掺和。
于是在帮邹子铭擦完桌面后,祁岸和她挤在窄小的洗手间里,亲自用香皂给她洗手。
肥皂泡泡在两双手间香滑化开,祁岸低眸认真给她揉搓着手指,没什么好气儿道,不让你弄,偏不听话。
宋枝蒽抿着唇乐。
祁岸偏头睨她,一脸拿她没办法,也只能俯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亲,以解心头不爽。
宋枝蒽也配合。
微微仰着头,涂过粉色唇膏的软唇香香甜甜。
祁岸亲了一口,没亲够,又按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舌尖上占了占便宜。
刚巧邹子铭进来找拖布,无心撞到两人这一幕,当即别了下眼,我靠,你们俩怎么不关门。
宋枝蒽脸色登时一慌,立刻转身懊恼地擦手。
祁岸倒是浪得明明白白,直接把宋枝蒽揽到怀里,挡住她燥热的耳根,对邹子铭调笑,没关门就代表没事儿,有事儿还用得着你提醒?此话一出,外面的赵远也跟着搭茬,你们就虐我和邹子铭这两个单身狗吧。
邹子铭听闻也笑着叹气,谁说不是呢。
宋枝蒽却有些纳闷,她冲祁岸眨眨眼,小声道,陈志昂和那个女生?祁岸还没说话,洗拖布的邹子铭倒是应声,昨天在一起的。
祁岸说,你消息倒是灵通。
邹子铭还挺骄傲,那当然,那女生没少托我给陈志昂送东西。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什么,对宋枝蒽道,放心,是在他和蔡暄分手之后。
宋枝蒽也是真喘了口气。
不然别说是蔡暄,就算是她,也替蔡暄生气。
但她也因此想到什么,你也是黎城的?邹子铭嗯了声,怎么。
宋枝蒽说,蔡暄也是黎城的。
是吗?邹子铭笑,那我回去正好可以找她玩。
他话说得随意。
宋枝蒽也没当真,只是在晚上大伙聚餐的时候,把这事儿闲聊似的跟蔡暄说了。
没想到蔡暄完全不关心陈志昂跟谁在一起了,倒是对邹子铭也是黎城人意外十足。
蔡暄:【真的啊,他怎么不早说?】宋枝蒽:【他可能没想过这假期回去吧】蔡暄看起来很高兴:【那我问问他,正好我这几天闲得要死】宋枝蒽到底没忍住,问她:【你是真无动于衷,还是】蔡暄:【还是什么?还是我装的?】蔡暄:【我的宝啊,我跟陈志昂都上辈子的事儿了,他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呗】到这刻,宋枝蒽才真的相信蔡暄没放心上。
只是也免不了感叹,身边人对于感情,似乎都比她看得淡上许多。
宋枝蒽记得当初得知祁岸并不喜欢自己时,好久都没从那种泥泞的心情中走出来。
那时候的她不是没有怨怼。
却没想到,祁岸远比她要长情。
思索间,宋枝蒽又忍不住看向身旁属于她的大男孩。
祁岸眉目俊朗,肩颈线条比例极其优越,即便是拿着水壶给她倒水的腕骨,看起来也劲瘦有力。
气质虽然桀骜不驯,可举手投足间,又有种贵公子般的慵懒随性。
用最朴实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耀眼的,有些过分了。
宋枝蒽蹦出这一想法时,祁岸刚好察觉,侧头睨着她笑,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偷窥被发觉。
宋枝蒽有点挂不住面儿,于是装成一副很渴的样子,忙接过他递来的水。
她抿了一小口,眨眨眼,我在想你今天穿得还挺好看。
祁岸指尖敲了敲桌面,不要脸得十分自然,那是当然。
……不然怎么见女朋友。
他声音不轻不重,裹挟在喧嚣的饭馆里,只有宋枝蒽能听到。
宋枝蒽垂着眸,浅浅勾了下唇。
祁岸和几个男生说着话,一边在桌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家餐馆人不多,所以大家闲聊了没一会热,菜就上齐了。
由于赵远晚上的火车,大家没选太远的地方吃饭,就随便来了大学城附近一家烤鱼店,想着店里还能烤串,大家喝喝酒吃吃串,也不错。
只是这味道比宋枝蒽舅舅烤得差远了。
赵远头几口就吃完就扼腕痛惜,早知道去老亮烧烤店了。
宋枝蒽拿着签子的手一顿。
邹子铭也点头,确实差点儿意思。
陈志昂的女朋友就在这时插话,老亮烧烤店?就大学城附近那个,很好吃吗?当然好吃啊。
赵远说,但那家人太多了,我也就吃过一次,还是跟岸哥,还有他们俱乐部的人一起。
他边说边形容,当时岸哥点了一大堆东西,好几箱酒,他俱乐部那群人还贼能喝。
这会儿祁岸出去接电话。
应该是他家里人打来的,宋枝蒽听着他的语气不是很好,也就没敢多问。
陈志昂也搭话,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这味道和那家比不了。
宋枝蒽像是想到什么,你们去的那次,是什么时候。
五月多吧。
赵远想了下,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岸哥很高兴,当时身边关系好的人都叫过来了,我们吃了一千多,对了,他好像和那老板认识,还给那老板家的人特意买了感冒药和煎饺。
邹子铭笑,你这记性,煎饺都记得。
赵远一副了不得的样子,我别的记不住,对吃的可能记住,当时那煎饺,金灿灿的,包装可豪华了,可惜岸哥一点儿都不够意思,我说就吃一个,他都不给。
那感冒药都是我出去跑腿给他买的呢。
听到这里。
宋枝蒽似乎明白了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祁岸重新回到坐位,面色看起来有点儿冷,却在第一时间看向宋枝蒽的时候,变得温和起来。
没胃口吗?祁岸抬手碰了下她软糯糯的脸,怎么吃这么少。
宋枝蒽摇头。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模样很乖,刚刚是阿姨来的电话吗?虽然知道这么问他可能不大好。
但宋枝蒽还是想关心他。
只是祁岸似乎不想让她知道一些不开心的事,笑得不甚在意,嗯,打电话关心一下我最近的生活。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巧陈志昂跟祁岸说话,就顺势把这茬绕了过去。
宋枝蒽本来没有没胃口,但这么一来,她是真的没胃口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最后,她都没怎么说话。
即便祁岸隔一会儿就会关注她,宋枝蒽也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可祁岸并不是那种你冷着我,我就一样冷着你的性格。
在这顿饭吃完,宋枝蒽想提出自己先回家的时候,祁岸第一个把她拎上车。
那架势比下午刚见面的时候多了点儿粗暴,显然也压着点儿火。
他这气势下,宋枝蒽也没吭声,眼睁睁看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陈志昂和他的新女友要出去过二人世界,早早和大家道别,只有邹子铭和赵远上了祁岸的车。
也亏有他们两个,路上的气氛才不至于沉默。
不过这种短暂的平和也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在赵远和邹子铭下车后,车内就变成静默的二人世界。
宋枝蒽从来就没这么别扭过。
以前她跟何恺吵过很多次架,可却没有一次会让她有这种忐忑又无助的感觉。
明明可以发火,也可以冷着脸下车。
但因为太在意对方,所以哪种都没选,只能傻傻地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的街景。
祁岸则比她更差一点。
从小到大他都是压人一头的性子,没对谁服过软,宋枝蒽是第一个。
他不介意跟宋枝蒽服软。
可问题就是,他完全不知道宋枝蒽因为什么生气。
于是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沉默了几分钟。
在双方都以为彼此要冷处理的时候,宋枝蒽和祁岸同时开了口。
宋枝蒽说的是,我们回去——祁岸开口说的却是,我错了。
……未吐出的字眼卡在喉咙中。
宋枝蒽微微睁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定定望着她的祁岸。
男生眸光深邃,蕴着深浓的情绪,却又极为真诚地看着她。
迎着她几分诧异的视线,祁岸喉结微滚,又说了一次,枝枝,我错了。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就这么不管缘由,什么都不管的,第一时间对她认了错。
宋枝蒽目光闪烁。
在他又说出别生气好吗的瞬间,不假思索地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
还是那样让人着迷的触感,温温软软,又甜甜糯糯。
像是突然喂到唇边的蜜糖。
祁岸心头猝不及防地塌陷了一块。
宋枝蒽声音很轻很柔,泛着一点湿漉漉的潮涩,没生你气。
我只是,不喜欢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她说这话的同时,祁岸拽过她的手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滚热。
没不想告诉你。
属于他沉冷檀木香丝丝缕缕地沁入鼻息。
巨大的安全感随着他磁沉的嗓音一起落在心间,只是觉得有些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的很好,就没必要让你知道。
怕她知道会想太多。
怕她知道会知难而退。
只想单纯的想让她每天开心,每天感受着被爱。
宋枝蒽却不愿意。
她稍稍挣脱开祁岸,话说得颇为郑重,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并不是一起的。
她神色几分不满执拗,双手还下意识揪着祁岸的衣领,颇有种要收拾他的既视感。
这种小媳妇感莫名戳到祁岸的笑点。
他勾唇一笑。
确认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后,蓦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恢复吊儿郎当,行吧,你问什么,我答就是。
既然他这话都撂下了,宋枝蒽也没客气,第一个问的就是他之前接电话的事。
事实也确实如宋枝蒽所想,来电话的人是祁岸的母亲,她从赵玉莱那边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很生气,所以专门打电话来质问祁岸。
就那会儿,祁岸和易美茹吵了一架。
吵的什么,宋枝蒽不得而知,只知道祁岸很坚定。
他摩挲着宋枝蒽细腻柔软的手,不在乎地笑,别说什么易家,祁家,就他妈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绝不松开你一下。
宋枝蒽当然知道他的态度,但亲耳听到他这么坚定的话,神色还是止不住地荡开几分蜜意。
见姑娘终于开心了,祁岸扯着嘴角,这下满意了?宋枝蒽浅白他一眼,我还没问完,第二个问题。
祁岸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果不其然,宋枝蒽在纠结他马术的事情,你当初摔伤的很严重吗?我看你这几年都没碰马术,是当初伤得太严重有后遗症吗?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切切实实地关心。
祁岸身边从不缺关心他的人,可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纯粹惦念着的幸福感。
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放柔下来,没有后遗症,也没有伤得很严重。
……只是有些心理阴影,不适合再上场了。
随着他的话,宋枝蒽眉头微微蹙起的褶皱也渐渐被抚平。
只是还是有些心疼。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在马术赛场驰骋,想要为国争光的少年,就这么熄灭了自己的梦想。
他当初一定很难过。
宋枝蒽眼眶微微泛酸。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让他熨帖的话,祁岸就不怀好意地扯起嘴角,这下你可以对我们未来的幸福放心了?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宋枝蒽面色一窘,没好气地拢拳锤了下他硬邦邦的长腿。
祁岸顺势握住她的手,笑道,第三个问题,还有吗,没有我可就要亲你了。
话音刚落。
这家伙就臭不要脸地凑上来试图在她这儿讨便宜。
宋枝蒽又想笑,又要板着脸。
最后也只让他亲了一下耳垂,便重新揪住他的衣领。
到这一刻,祁岸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真要被这姑娘吃死了。
以前的他,别说被人揪衣领了,就是谁不小心踩到他的球鞋,他都要摆上一张臭脸。
可面对宋枝蒽。
就是任她怎么蹂/躪也都只有开心。
祁岸心情好好地笑,快说,再不说我没耐性了。
宋枝蒽往下抑了抑嘴角,正经道,我今晚听赵远他们说,说你五月份的时候,请好多人去我舅舅那里吃烧烤了。
赵远说,是你让他买的感冒药,还特意点的煎饺外卖,给我舅舅。
还说你那天特别高兴,喝了好多酒。
宋枝蒽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因为她心里已经有很清楚的答案。
那就是祁岸那会儿就已经默默地,企图着她,肖想着她。
包括那天大雨,他从别墅出来,冲进雨里,拦住路边狼狈的她。
问题淹没在宋枝蒽泛起薄薄水雾的眼眸里。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绵长目光中,祁岸深眸漆暗,没错,5月18号。
你跟何恺终于分手的日子。
他笑了下,笑得坦荡不羁,又暗含几分醋意心酸。
那天晚上,我高兴得整夜没睡。
六十八章在外人眼里, 祁岸这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唯一遭遇过的坎坷,大概就是十八岁那年从马背上摔下来, 与冠军失之交臂。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人生中的不甘, 远不止那一件。
在得知宋枝蒽选了何恺后,祁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陷入起伏不定的自我怀疑。
他从没觉得何恺有多优秀, 可宋枝蒽就是义无反顾地放弃他,选择了何恺。
那个时候的祁岸也自然不知道两人中间有误会,想到的唯一答案就是, 起码在宋枝蒽心里,何恺比他要更适合做一个男朋友。
可能是他的阳光热情, 足够平易近人,让宋枝蒽觉得舒服,也可能是他在那段充满荆棘的高三岁月,用陪伴打动了宋枝蒽。
然而这些条件, 祁岸并不具备。
更或许,宋枝蒽不喜欢他骨子里的离经叛道和倨傲。
她只想谈一段有安全感的恋爱。
这样那样的猜想, 在数个放纵的午夜梦回衍生出许多个版本。
祁岸在那个夏天,近乎自我囚禁般自我反省,然而到最后,心中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只能姑且认为,爱情这个东西, 似乎与外在条件无关。
它只选择在对的时间降临。
或许是心中的不甘和执念太深, 祁岸最终还是选择保送北川大。
这一玩笑般的举动, 闹得祁家鸡飞狗跳了一段时间, 就连易美茹都跟着发了一次火。
可祁岸就是这样油盐不浸的性格。
只要他认定的, 别人再说什么都没用。
那会儿他想的是, 既然避不开,就直面现实,总比囫囵吞枣地过日子要好,最起码北川大的金融专业是他一直想去的。
只是没想到。
有些人有些事,该忘不掉还是忘不掉。
祁岸也没料到,新老校区要合并,再后来,宋枝蒽就提了分手。
那天把你送回去后,我先回家待了会儿,后面洗完澡后发现根本睡不着,就叫上一堆朋友出来喝酒。
祁岸垂眸牵着她秀气的手玩,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弧度,刚好想到你舅舅的烧烤店,就过去了。
捧场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我确实是担心你,想给你送点吃的和药。
但你刚分手,我觉得你应该想自己待会儿,就用了这个法子。
说到这,祁岸扯了下唇。
似乎觉得挺有意思。
宋枝蒽却从他叙述的口吻中,听出几分当时的落寞,和不该属于他的卑微。
心头情绪也软烂成一团酸涩的泥。
宋枝蒽突然有种强烈的受宠若惊之感。
甚至觉得这一刻都不太真实。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本该站在高处,过着恣意又耀眼的人生。
却因为一个平凡的她,陷入短暂的泥泞,和深刻的自我怀疑。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那天祁岸喝醉酒后,会问她,他哪里不如何恺。
他哪里都没有不如他。
他远比何恺好上千倍万倍。
是那时的宋枝蒽被蒙蔽双眼,以为他不喜欢她。
双眸氤氲出微潮的雾气。
宋枝蒽低眸,牢牢牵住祁岸的大手,掌心的温度也与他融合在一起。
煎饺很好吃,我都吃掉了,一个没剩。
感冒药也吃了,剩下的药还放在我的药箱里。
话到这里似乎卡了壳。
宋枝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好一会儿才往下说,你很好,非常好,能喜欢你,和被你喜欢,对我来说,都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你不要因为曾经我们的错过,产生不自信的想法。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
会好好照顾你,好好陪着你,好好当一个女朋友的角色。
我——后面的话没说完,祁岸一把将她扯过来,用吻封住她的唇。
虽然在一起这短暂的几天,祁岸吻过她很多次,但宋枝蒽明显能感觉到他这一刻格外动情。
像在舌尖上燃了把烈火。
随着他加深索吻,温度在她唇齿间点沸。
宋枝蒽吞咽着呼吸声,如同渐渐干涸的浅溪,凭借本能不断汲取着祁岸湿润的养分。
祁岸比她更渴一点。
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唇舌恨不得和她融化在一起。
到后来什么都乱了。
呼吸,心跳,各种各样的心情,糅杂在一起,糅杂出一点咸咸的,却又甘甜的眼泪。
祁岸顺着她的眼尾一点点舔舐干净,一路亲到鼻尖,又在她粉润水光的唇上流连忘返。
缱.绻靡念随着浅吻消弥,直到两个人的呼吸平稳下来。
祁岸何其珍惜地抱紧她,在她额角处亲了亲。
有点儿痒。
他的呼吸也伴着宋枝蒽不规律的心跳声落在耳畔,磁磁的,我也要做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毕竟你受的委屈。
远比我多得多。
宋枝蒽抬眸,望着他立体俊朗的面容,抿了抿唇,确实有点儿委屈。
她实话说,特别是在看到你和别的女生接吻的时候。
如果不是当时太冷,她当场就哭出来了。
这事祁岸早就想问她,只是一直没机会。
这会儿听她亲口提起,不免笑了声,怂的你,当时就应该冲上去给一巴掌。
……大老远的过去,就这么算了,亏不亏。
宋枝蒽幻想一下自己抽祁颂的画面,有些想笑。
她喃喃道,要是真那么勇敢,就不会跟你错过了。
祁岸垂眸,玩手改捏她的耳垂,对她怎么都喜欢不够似的,吊儿郎当地笑,那以后就勇敢点儿,有什么不满直接发泄出来,爷给你兜着。
顿了顿,他又说,后来呢,怎么回去的?兜里没什么钱,就去挤地铁,坐了一晚上的动车回去的。
宋枝蒽很平常地叙述,还笑了下,上车后,多余一点钱都没了,肚子饿得要命,闻旁边的大爷吃泡面都馋的够呛。
祁岸下颌线微微绷紧,嗤了声,我特么就该狠点儿揍祁颂。
宋枝蒽抬手在他尖锐的喉结上碰了下,你揍他也没用,我当年最伤心的事不是这个。
祁岸挑眉,还有更伤心的?宋枝蒽双眸清凌凌地看着他,只是看着,就足够让他悸动。
我当初最伤心的,是你一声不响地离开,后来决定留在帝都后,又接走绣绣。
你记得接走绣绣,却不记得接走我。
说这话时,宋枝蒽目光变得温软含怯,泛着盈盈水光。
华灯初上的街道熠熠流光闪过,伴着来往车辆的蜂鸣引擎声,落在祁岸如刀刻般料峭高挺的面容上。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喉结翻涌,以后不会了。
话音落下。
祁岸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承诺却如千斤重,嗓音发哑。
以后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抛下你。
-那天晚上,两人在车内谈完心后,又在车里温存了好一会儿。
祁岸看时间还早,本想带宋枝蒽去看个电影,结果票还没选好,赵淑梅就打电话问宋枝蒽什么时候回去。
老太太管她管得严,当时跟何恺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让过夜。
现在换了祁岸,老太太的警觉性比当时好像还慎了点儿。
宋枝蒽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祁岸也知道。
于是在把她送回家的路上,祁岸带她去了趟本地最大的超市。
不止给赵淑梅买了好多东西,还给宋枝蒽买了成堆爱吃的零食,活脱脱把她当成小猪来养。
祁岸听到这个比喻,揉了揉她的头,谁让某些人把坐火车那段儿形容的那么惨。
他扯唇一笑,现在我心疼得要死,所以要拼命喂。
这么一说,宋枝蒽也只好心安理得了些。
不过老太太那边,祁岸确实要多下一些功夫。
宋枝蒽也没瞒着他,告诉他比起何恺,赵淑梅更不看好他。
因为她太了解祁家,太了解易美茹了。
祁家那么大的势力,那么顶尖的豪门,宋枝蒽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赵淑梅怕她吃苦。
祁岸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我明白。
顿了顿他又说,我会好好表现,让她放心的。
宋枝蒽默默勾了下嘴角。
怕她拎两大袋子东西爬楼很累,祁岸把她送上顶楼。
把东西放到地上,祁岸抱了抱她。
本以为就此挥别,宋枝蒽却突然道,你跟我一起进门吧。
祁岸微微扬眉。
宋枝蒽扯着他衬衫的一角,也让老太太看看你对我多好。
她神色有点儿腼腆,又补充道,看一眼就走啊,家里没地方留你住。
祁岸本来都被她勾得心痒了,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无奈地笑,行吧,祖宗。
宋枝蒽抿起唇,眼角眉梢都是蜜色。
只是进门时候不太巧,她刚打开防盗门,带祁岸进去,就听见客厅里两个老太太的说话声。
呱噪一点的是赵淑萍,我跟你说啊,女孩子谈恋爱,一定要把控住,像我家大孙女,当时谈的第一个对象,又老又没钱,我老不愿意的,死活不同意,你看现在,找的对象多好,又有房又有车,还是上海公务员哪。
你家枝蒽你也别马虎,她谈那个对象不行,你就赶紧给搅和开。
我一听头都大,什么35岁离婚带两娃,这哪里是正常女孩子找的对象啊。
小小年纪就给人当后妈,以后肯定要吃苦的。
此话一出。
赵淑梅赶忙打断,哎呀,你别听她乱说,不是那么回事的——说完看向门口这边。
她以为是李堂亮夫妇提前回来了,不料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一起的祁岸和宋枝蒽。
赵淑梅顿时哽住,小岸,你怎么来了?祁岸还没来得及接话,赵淑萍就在这时扭过身来。
原本眉飞色舞的八婆脸也在看到身材颀长高大,长相极为俊朗的祁岸时,瞬间愣住。
特别是目光落到宋枝蒽和祁岸两人紧紧握住手的画面。
赵淑萍像被震碎三观,喃喃出声,枝蒽,这、这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不35吗?在祁岸玩味的眼神质问下,宋枝蒽眼皮都不眨一下,哦,35岁离婚带俩娃那个被我踹了。
说话间,她偏头看祁岸。
嘴角抿着一点儿坏笑,这个对象是我新泡的。
六十九章饶是赵淑萍脑子再不够转, 这会儿也能反应过来宋枝蒽这是在唬她。
什么35离婚带俩娃,这丫头一开始找的对象就是这个。
赵淑萍想到自己刚刚虚荣上头说的那一大堆, 既懊恼, 又有些抹不开面儿。
又碍于眼前的祁岸气场太强,她嘴唇蠕动了下,没好意思开口埋怨。
倒是祁岸, 平日里对陌生人倨傲又疏淡,对两个老太太却礼貌得体得挑不出毛病。
特别是看向赵淑萍的时候,还特意笑着开口。
生人勿进的一张俊脸, 笑起来有种鲜活的少年气,只是语气有种绵里藏针的意思, 姨婆您好,我是枝蒽的男朋友祁岸,今年二十二岁,和她念同一所大学。
说着, 他扫了眼宋枝蒽,眼里蕴着几分纵溺, 别听她胡说八道,我跟她在一起好段时间了。
宋枝蒽微微抿唇,没吭声。
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大概近朱者赤。
祁岸越来越觉得这姑娘蔫坏。
但又坏的很有意思。
察觉到气氛微妙,赵淑梅赶忙招呼祁岸进来坐,一面又埋怨他, 怎么每次来都要带这么多东西。
祁岸就笑说不好空手来。
他这么一说, 赵淑萍没忍住扫了门口那成堆的东西, 好一个不空手来。
你把超市搬过来得了呗。
赵淑萍表情酸不溜丢的, 又插不上话, 只能坐在赵淑梅旁边, 听两人聊天。
宋枝蒽折腾一天有点儿累,就提出先去洗个澡。
最主要的是她完全不担心祁岸和赵淑梅相处,甚至还想让这家伙赵淑梅看祁岸就跟看自家孩子一样,即便现在不大放心两人在一起,但对他确实没的说,那股热情劲儿也从不藏着掖着。
莲蓬头下水声哗哗,宋枝蒽隐约听了听两人的聊天内容。
其实跟上次没太大区别,无非是问问家里和学业,但因为多出个赵淑萍,以至于这一晚的祁岸把自己情况说得尤为清楚。
比如家里虽然有钱,但是那是他家里的,和他无关,他自己能赚。
再比如,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对未来规划很清晰。
手里已经有两个可以赚钱的生意,以后可能还会考虑其他投资。
一番话说出来。
赵淑萍彻底闭麦了。
毕竟她家那个上海公务员女婿,听着虽然好听,但比起眼前这个,差了那是正经不少。
后来话题从他未来的人生规划,说到祁岸与赵淑梅的渊源。
赵淑萍惊讶得不成样子,怎么都没想到宋枝蒽找的男朋友是这种家室门第的。
别说她们这种普通家庭了,就是家产上千万的有钱人家也是配不上的。
赵淑萍看祁岸的眼神顿时都不一样了,说话也没个把门的,那你家里人能同意吗,别到时候白谈好几年——赵淑梅忍了赵淑萍好一阵,这会儿怕宋枝蒽听了不开心,更是皱着眉打断她,人家两个孩子的事,你总跟着瞎担忧什么。
赵淑萍瘪了瘪嘴,那我不是担心自家孩子么。
这两句调子不低。
宋枝蒽早就关了莲蓬头,听得格外清楚。
原以为这话题会再度被赵淑梅岔开,不料祁岸开了口,那是别人。
他敛起笑腔,话里有种平静的执拗,家里的话我从来不听,以后也犯不着听。
话落,他桀骜不驯地笑了下,我家要是真能管得住我,我也不会在这儿坐着。
赵淑萍不了解情况,赵淑梅却一清二楚。
这话没错。
如果祁岸会听家里话,他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北川上大学,估摸着早就出了国。
虽然赵淑萍的话确实不中听,但在另一方面,也替赵淑梅套到一些让她心里踏实的话。
赵淑梅微微叹了口气,反正你们还年轻,以后的事不急。
祁岸笑,也不至于不急。
他还挺急的。
时间不早,祁岸没逗留多久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跟着宋枝蒽去她的小卧室看了眼。
还是上次的模样,只不过书桌前多了个小姑娘,坐在那儿看书。
看到祁岸过来的时候,还喊了声哥哥好。
宋枝蒽给两人介绍了下,才拿上一件外衣,送祁岸下楼。
两人牵着手,在老旧楼道里慢慢往下走,祁岸果然不太乐意,你这个姨婆打算带孙女在你们这儿常住?话里满满的护犊子意味,一点儿也见不得她受委屈。
大概是吧。
宋枝蒽无奈,但也不太在意,说要给小姑娘报个学习班。
其实一开始他们过来目的就不纯,赵淑梅知道也没法儿说。
祁岸没见过这种奇葩亲戚,呵了声,然后就挤的我女朋友没地方住。
他想了想,不然你搬我那儿去。
……我那儿好几间卧室。
他话说得随意,像在开玩笑。
宋枝蒽却在昏暗的楼道里眨巴着眼看他。
祁岸被她给看笑了,在她脸上揉了一把,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只是心疼你。
宋枝蒽抿抿唇,我可不敢信。
这家伙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不对她耍流氓,在车上那会儿可没少欺负她。
好笑的是祁岸第一次碰她,确实没什么经验,解了半天扣子没解开,最后只能在她耳边悻然低笑,这玩意还挺难。
……回头我多学学怎么解。
宋枝蒽燥红着脸,赶紧把衣服往下拉,也不让他乱碰了。
看出她没心思去,祁岸也没往下说,把话题说到明后几天要出远门的事。
帝都那边最近有场挺大的摩托车锦标赛,我得去跟一跟。
宋枝蒽很少听他说这方面的事,一时有些新奇,多问了几句。
本来祁岸是不会跟着去的,但俱乐部也是第一次参加摩托车比赛,属于慢慢摸索阶段,所以他务必跟着去。
你要是感兴趣,等我回来带你去俱乐部逛逛,也让大家知道知道谁是老板娘。
宋枝蒽哦了声,故意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两人走到单元门口。
祁岸嘱咐她几句,你这几天乖乖的,我回来第一时间找你。
宋枝蒽点头说好。
祁岸指了指自己的侧颊。
宋枝蒽心领神会地勾唇,垫脚在他脸上亲了亲。
回到家时,赵淑萍和赵淑梅已经进了卧室,许蓝月也早早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宋枝蒽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即便躺在床上也干瞪眼。
一睁眼一闭眼就想起赵淑萍的那句话。
从前她只担心赵淑梅会不同意他们的事,而今才反应过来,门不当户不对,才是她跟祁岸之间真正的问题。
到这会儿,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祁岸不想告诉她易美茹给他打电话的事。
他怕她知难而退。
他也好像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认真。
认真到,她愿意为了他,再努力一点,把自己变得在外人眼里,更配得上他。
纷纷扰扰的情绪在脑中徘徊不断。
以至于宋枝蒽第二天很晚才起来。
这会儿祁岸已经带着车队的人上了飞机,临起飞之前还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宋枝蒽逐一回复,后面就没太关注。
因为她关注的点落在两件事上,一个是考研,一个是实习问题。
然而原本,她是想出国留学的。
但现在,她不想了。
她因为李望秋的事,对出国完全没了念想,另一个考虑也是她不想离开祁岸。
宋枝蒽从来没有这么想和一个人长长久久待在一起过。
也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她生活中没了祁岸,会是怎样难捱。
这样的小儿女情绪,让她鄙视自己一番,为了弥补自己的不求上进,也只能把目光放到这两件事上面。
宋枝蒽做事雷厉风行,当天花了几个小时,在这两件事上做功课,最终她决定,先找一份工作。
她想看看自己的上限,也要为自己赚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就这么,宋枝蒽用最快速度做了一份简历,投入求职市场。
因为她资质优秀,做兼职又有积攒了一些门路,以至于短短几天,她就收到了几家还不错的offer。
有教学机构,也有当地声誉不错的日贸公司。
于是在祁岸带队比赛的那段时间,宋枝蒽奔走在各个公司之间,一方面她是真的想要尽快挑选到一家合适自己的公司。
另一方面也是赵淑萍在家里烦得她难受。
只是太忙了,有时候会忽略祁岸,且因为她和许蓝月共用一个卧室,就连晚上视频的时候,两个人也不方便。
祁岸每次一说骚话宋枝蒽就直接把视频挂断。
然后再燥红着脸去洗手间给他拨过去。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宋枝蒽终于能和他绑定情侣。
祁岸当晚就拉了几个朋友五排,就为了让别人看他们的臭情侣标。
宋枝蒽觉得他幼稚死了,却又忍不住配合他,甚至还找到那枚乌银手环重新戴上,顺便拍了个照给祁岸。
那会儿祁岸他们比完最后一场,和主办方他们一起吃饭。
一群大男人在包间里喝酒嬉笑,祁岸却专注回她的信息。
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这手环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小蝴蝶唯一指定靠山:【回去带你重新买一对】宋枝蒽高兴起来:【你要回来了吗?】祁岸没藏着掖着:【就今晚】本来机票是明天早上的,主办方为了庆祝,定了晚上的夜场酒吧,让大家一起去嗨。
祁岸对这事压根就没兴趣,直接给拒了。
主办方的一个老总还调侃他,说他年轻人没有年轻人的样儿。
祁岸笑得慵懒恣意,没有就没有吧,谁让我惦记女朋友。
此话一出。
那群中年男人也没个正经,调笑他说现在是新鲜,等结婚了就知道烦了。
祁岸也不回答。
就这么把玩着打火机,勾着唇。
心里想的是,要是有一天能和宋枝蒽结婚,那他可太求之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烦。
宋枝蒽自然不知道他原来的安排,只是有些懊恼,他回来的晚,这个时间两人不那么好见面。
最主要的是,不能相处多久。
……她确实想这家伙了。
不过能提前见他的话,好像也很好?正暗自琢磨着,祁岸那边却早就做好打算:【你今晚跟我回去】宋枝蒽看到信息愣了愣。
祁岸又发来一条语音。
虽然许蓝月坐在她旁边沙发上看电视,但这会儿宋枝蒽也没想那么多,直接点开语音信息。
结果下一秒。
她就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听到祁岸促狭又磁性的嗓音,吊儿郎当地说着少儿不宜的话——你内衣到我那儿了。
正好试试合不合身。
七十章这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引起身旁许蓝月的注意。
在小姑娘撇过来的瞬间,宋枝蒽赶忙把手机屏幕熄灭,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心跳却快得出奇。
也分不清是被祁岸逗弄的, 还是怕被许蓝月听见而不好意思。
好在许蓝月并没有听清祁岸说什么,只撇了一眼就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宋枝蒽缓和好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回信息:【不去】简短的两个字,莫名带着赌气的意味。
祁岸:【真不去?】宋枝蒽不想理他了。
因为她觉得祁岸的每个字都像在勾引她,她也不傻, 当然知道这一晚有去无回。
可要是真不去,心里又难免悻悻。
于是宋枝蒽又问:【你几点回北川?】祁岸:【差不多十一点】这个时间的话, 外婆他们应该已经睡了,倒是可以偷偷出去。
宋枝蒽循规蹈矩这么多年,从来没干过出格的事,这一刻愣是让祁岸勾得心痒痒。
思来想去, 她也只好答应:【不过我只和你见一面就上去】祁岸调笑她:【这一面见得还挺恩赐】宋枝蒽:【那算了,反正明天也有时间】祁岸又怎么可能在这事儿上顺着她, 【你能忍我不行,我都四天没抱你了】祁岸:【你不下来我大不了就一直在楼下等你】骚话连篇。
宋枝蒽忍不住笑了。
也只能依着他,和他约好在楼下先见一面。
不过这话说得容易。
实现起来却有些难。
许蓝月这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往常十点已经睡着了,这一晚都10:30了, 还躺在床上拉着宋枝蒽聊天。
宋枝蒽温柔大姐姐当惯了, 也不好不理她, 只能多陪她聊了几分钟, 而后才装作很困的样子, 说要睡觉。
就这么干躺了差不多半小时, 许蓝月进入梦乡后,祁岸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宋枝蒽根本来不及收拾,摸黑抓了件长袖针织衫,穿着清凉的睡衣睡裤就这么偷偷摸摸下了楼。
于是两人相隔四天未见的第一场约会,就变成宋枝蒽穿着搭配奇怪的居家服,绑着松散的丸子头,拎着个手机出现在祁岸面前。
祁岸开始还坐在车里。
还是那辆漆黑的SUV,空间比超跑大,方便他办事儿。
银色车牌在夜里泛着金钱的光泽,光是看着就很骚,更别说他单手搭在副驾驶上,腕骨清晰,手指修长,指缝还夹着半颗烟,有种孤冷的性感。
也不抽,就这么燃着。
那双迥然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伴着老小区内昏黄的光影,直勾勾地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
好像他眼里压根儿就没别的事。
就只有她一个。
这一幕突然就让宋枝蒽想到很久之前,两人重逢那天,在校外火锅店,她顺着蔡暄的目光看祁岸的一瞬。
她始终记得自己在那一刻翻涌的心情。
明明已经该平静,却还是在看到他的一刻,产生无法遏制的窥探欲和好奇。
好奇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又好奇他和什么样的女生在一起。
然而那时的她永远不会想到。
祁岸想要的女生是她。
心头蓦地兜上无限感慨和酸涩甜蜜,宋枝蒽不自觉加快脚步。
就在距离那辆车不到五米的时候,祁岸下了车,高大的身量迎面朝她走来,随即颀长的胳膊一捞,直接把她带到怀里,锢住她柔软的腰身。
淡淡的烟草味笼罩下来,混着好闻的檀木香。
可落下来的吻却是纯纯粹粹的甜。
像是刚吃过葡萄味的糖果,唇齿到舌尖都残留着让人神思软烂的魔力。
吻却愈发深浓,带着骤然又强势的侵略性。
偏偏宋枝蒽被他单手钳制着下颚,除了配合他费力地仰着头,就只能急促呼吸。
仿佛她是无法反抗的盘中珍馐,只能任由祁岸攫取享用。
不同的是,她内心极为满足,甚至雀跃。
直到这个吻慢慢缓下来。
祁岸从她的唇角亲到唇珠,又从唇珠啄到唇缝,就这么一下下亲着她,在静谧的夜色下,发出暧昧而缱.绻轻音。
宋枝蒽双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在路灯下清凌凌的。
她轻声说,你没抽烟。
祁岸磁浑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低笑了声,嗯,为了亲你。
所以即便点了烟也一口没碰。
就为了闻一闻。
宋枝蒽努力稳住呼吸和心跳,在这绵长又真实的亲吻拥抱后,被祁岸牵着上了副驾驶。
祁岸给她喂了口他刚吃的葡萄软糖,半透明的紫色,Q.Q弹弹。
不过是用嘴。
被大胆的人带久了,似乎也会变得大胆。
于是在吃完第一颗后,宋枝蒽又拽了拽他拿着糖罐子的手。
祁岸眸色轻佻,会意地捏起她两边的软腮,凑过去把第二颗糖喂到她口中。
或许是几天未见,又再度带来的新鲜感,宋枝蒽总觉得今晚的祁岸格外蛊人,那张祸害人的脸也更能扰人心扉。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后悔了。
后悔拒绝祁岸的提议。
毕竟比起楼上那张狭窄的床和卧室,去他那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坏选择。
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以宋枝蒽的脸面,她是绝不可能再说出口的。
本以为祁岸会提一提。
结果这家伙今天居然还很贴心,二话不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给她。
有一束漂亮的郁金香,还有一个很大的袋子。
回来得太匆忙,只有一家花店还开门。
祁岸勾了下唇,这花也不怎么新鲜,但看着还成。
宋枝蒽意想不到地眨眨眼。
虽然她对花什么的并不敏感,但谁会不喜欢这样的惊喜呢?还是祁岸亲自给她的。
宋枝蒽心中动容,抬眸看向祁岸。
祁岸不怀好意地笑,又抬手捏住她精巧的下巴,指腹在她唇瓣上揉了下,都给亲肿了,还不得补偿一下。
宋枝蒽没好气地浅白他一眼,拍开他的手。
祁岸挑挑眉,心情不错的样子,打开袋子看看。
宋枝蒽听话照做,然后就看到硕大的购物袋里,装了四套女士内衣——正式祁岸给她买的那几套。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二十几厘米高的,穿着赛车服手拿头盔的小熊玩偶,以及一个十几厘米大的摩托车模型奖杯。
奖杯应该是铜的,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
宋枝蒽没来得及管内衣,只顾新奇地看着这两样东西。
正想问祁岸是怎么回事。
祁岸自己开了口,车队还算争气,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就得了第三名。
……主办方还送了吉祥物,我看着可爱,就拿回来给你。
如果是以前,这种东西祁岸连拿都懒得,可现在,他看到这种可爱玩意的第一反应,就是拿来给宋枝蒽。
宋枝蒽确实很喜欢。
她嘴角下意识地翘着,看起来格外娇憨可爱。
见她高兴,祁岸心里就舒坦。
也不枉他大老远的带上飞机,再一路带过来。
可是,这个奖杯?宋枝蒽眨眨眼,你们不留着吗?祁岸微抬下巴,这样的奖杯俱乐部有很多,摩托车车队刚组,不差这一个。
宋枝蒽动动唇,还想说什么,祁岸却示意她,看看奖杯上的刻字。
被他提醒,宋枝蒽这才垂眸认真看去。
然后就看见底座那儿刻了三排不算特别明显的字——第五届亚洲公路摩托车锦标赛铜奖得主金煌俱乐部车队butterfly看到这,宋枝蒽先是愣了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
她抬起头,怔然看向祁岸,蝴蝶?祁岸懒懒勾唇,用你的小名儿取的,所以得到的第一个奖杯,当然要给你。
宋枝蒽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甚至讶然到一瞬间,眼眶都涌上一股热意。
以前她听蔡暄说过,说她高中时的第一任男友,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高中毕业后还在锁骨上纹她的英文名,她超级感动,所以到分手了也很难忘。
那会儿宋枝蒽听了只觉得中二。
她不理解那些男生为了所谓的爱情,为什么愿意忍受这种疼。
更不懂蔡暄为什么为了这个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举动而感动。
可当下,这一分这一秒,她好像一下就能理解蔡暄当时的心情。
不,她可能比蔡暄还要矫情一点。
因为这是祁岸的事业,是他车队那么多人换来的第一个荣誉。
而这个荣誉却刻有她的名字,荣誉本身也沉甸甸地落在她手里。
就好像祁岸在用这场比赛,甚至他的事业,对宋枝蒽告了一个浪漫到极致的白。
宋枝蒽一脸悸动,又不知所措地看着祁岸。
昏黄的车灯内,她眼眶泛着浅浅的红,看起来马上就要哭的样子。
祁岸却无奈地笑,干净的指尖轻碰了下她的眼尾,别告诉我你要哭鼻子。
……这就哭的话,以后结婚可怎么办。
宋枝蒽本来情绪都要溢出来了,被他这么一说,瞬间冁然一笑。
她敛了敛眸,呐呐又嗔怪,谁要嫁你了。
祁岸不在意地哼了声,不嫁我也甭想嫁别人。
宋枝蒽抬手要锤他。
祁岸笑着把她牵住,吊儿郎当的,而且除了蝴蝶,以后还有蜗牛。
蜗牛两个字像是勾起什么回忆。
宋枝蒽蓦地想起祁岸曾经发过的一条朋友圈。
是一对表情符号,宋兰时还在下面问什么意思。
祁岸的回答是——学校禁止吸蜗牛,因为蜗牛不给吸宋枝蒽当时还猜了半天,结果到最后都不明白祁岸的意思。
不曾想,谜底会在今天揭开。
某种猜想在脑中荡开涟漪,她懵懵懂懂地看着祁岸,又指了指她自己,所以,我,也是,蜗牛?祁岸轻描淡写地挑眉,又点了下头。
他笑,不然呢?……除了你我还想吸谁?即便知道这个吸字,和吸猫是一个意思,宋枝蒽还是不可抑制地热了热耳根。
所以她那天感觉的没错。
祁岸确实是想和她亲近一点,或者和她多说两句话,但却被她不解风情地拒绝了。
……她好蠢。
不过转念一想。
宋枝蒽不解地望着他,可我为什么也是蜗牛?她平时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吗?祁岸支着头,几分闲散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是蜗牛吗?……我一碰你你就缩回去。
……让爷头疼的要死。
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宋枝蒽瞬间闭嘴了。
但也因为这个奇妙的解释,心头泛上一抹奇异的感觉。
无论是蝴蝶还是蜗牛,都是祁岸对她的一种爱称,而这种爱称,一直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默默存在于祁岸心中,成为最特殊的标记。
宋枝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感动,只能紧跟着拿起那几套内衣看了看。
四套,同一个牌子,包装盒少女又清新,全都没有拆封。
明显是祁岸从机场特意回了趟家,再给她带过来的。
宋枝蒽这次的眼神又换成内疚了。
祁岸好像无论她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他都能读懂一般,既然你不想跟我走,我就只能给你带过来。
祁岸挑挑眉,就不用它们做鱼饵了。
宋枝蒽依旧眼巴巴地望着他。
祁岸轻笑了声,怎么?还要哭?他揉了揉她的脸,这么感动吗?……宋枝蒽摇头,那倒也不至于。
顿了顿,她喃喃道,就是莫名有点儿尴尬。
祁岸眼睫轻扇,眸光纵溺,尴尬什么。
宋枝蒽咬了下唇,这次没看他,我下楼的时候,发现我忘记带钥匙了。
话音落下。
车内安静两秒。
祁岸还没给出反应的时候,宋枝蒽已经燥热着双颊抬手推车门了,不过既然你没有留我的意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后面的敲敲门三个字还没说出来,车门就咔哒一声落了锁。
宋枝蒽微微哽住。
侧首望他。
祁岸眸光晦暗觑着她,嘴角放浪又轻佻地勾着,不怀好意地啧了声,耍我呢。
七十一章宋枝蒽怎么可能耍他。
她那么老实的性子, 但凡有点儿什么心思都能写脸上。
那钥匙也确实是在她一时着急忘了带,等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祁岸车上坐着了。
她本可以不告诉他, 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上楼再给许蓝月打个电话。
她知道许蓝月没睡。
可当她拿到祁岸给她的礼物,听到他的解释后,那颗坚定的心一下就动摇了。
她突然就想跟祁岸回家。
哪怕是过夜。
然而即便从前与何恺去外地短途旅行, 她都没有跟何恺单独过夜过。
宋枝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但疯得心甘情愿。
祁岸哪里知道她这些小九九,看她红着脸不说话,只当她被自己说中心事, 扯唇饱含意味地笑。
后来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单手开着车, 另一只手舍不得松地牵着她。
掌心热热的,是他专属的,能把她心神点沸的温度。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小别墅依旧像上次来时一样,一楼亮着灯, 专门给绣绣开着。
祁颂今晚跟钱向东他们留在外地没回来,这时间正和那群老总在夜场蹦迪, 宋枝蒽一问才知道,他们之中只有祁岸一个人买了机票回来。
而且为了赶飞机,他那顿饭吃到一半就走了,压根就没吃饱。
你先陪绣绣玩会儿,我去弄个宵夜。
说话间, 祁岸走到厨房那边。
他平时其实很少屯吃的, 最近是因为祁颂来了, 家里才杂七杂八买了许多水果蔬菜还有速食产品。
打开冰箱正琢磨着简单做点儿什么, 哪知宋枝蒽跟过来, 难得贴心道, 我给你做吧。
祁岸侧头撇着她笑,你弄?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会弄什么。
得承认,宋枝蒽厨艺确实不怎么样,完全没有遗传到赵淑梅的天赋点,不然当年俩人的宵夜也不会是祁岸负责。
不过再怎么说,弄个速食面还是可以的。
宋枝蒽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细白的手指从冰箱侧开门拿出一盒意面,又拿了两颗蛋,和芝士片,在祁岸眼前晃了晃,这个行吗?她眉眼有种天然的乖糯,声音也清清甜甜的。
像羽毛落在心尖儿上,泛着轻轻的痒。
祁岸舌尖抵了下左腮,腔调卷着痞笑,行倒是行。
宋枝蒽拿着三样东西绕过他转身。
祁岸背着手在她后面吊儿郎当地盯着,仗着身高优势,帮她打开油烟机。
他知道宋枝蒽要给他做煎蛋。
她以前最拿手的就是煎蛋。
祁岸怕她找不到番茄酱在哪儿,正想帮她打开柜子,哪知宋枝蒽转过推了推他。
祁岸眉梢一挑,顺势攥住她的手,干嘛?宋枝蒽都笑了。
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揩油。
她无语道,我都说给你弄了,你就去洗澡休息啊。
……还是说我做饭就那么不让你放心。
祁岸听出她的意思,哼笑了声,原来这是在心疼我呢。
心疼他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见她。
宋枝蒽被说中心事,面色微讪,但又不想让他得了便宜使劲儿卖乖,便不理他,转身拆开意大利面的包装盒。
祁岸也不跟她较真儿。
走之前凑过去不要脸地在她嘴角亲了下,磁浑的嗓音从胸腔闷出来,那我就等着品尝一下我女朋友的厨艺。
说完,这家伙迈着闲闲散散的步子上了楼。
宋枝蒽嘴角无声翘了翘。
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
祁岸冲完凉,换了身衣服下楼。
宋枝蒽的双煎蛋,和番茄芝士肉酱意面也做好了。
祁岸家里的厨具卫生什么的,会有钟点工来定时整理清扫,所以她找什么都很方便,为了好看,还专门摆了盘。
倒没想过她弄得这么用心,祁岸啧了声,又看她,你的呢?宋枝蒽摇头,我不饿。
这么晚吃东西会胖的。
祁岸不以为意地扯开椅子坐下,眼眸浮笑,那么瘦,胖一点又没关系。
以前宋枝蒽的确觉得胖一点没关系。
因为那时她心思也不在美上。
但现在……她总想在祁岸面前形象更好一点儿。
宋枝蒽满心期待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腮看祁岸挑起一大口送进嘴里,他吃相有种洒脱不羁的好看,却又莫名有种贵公子的端矜。
祁岸咽下第一口,冲她挑挑眉,一点儿也不吝惜夸奖,不错啊。
说话间,他挑起零星几根,递到宋枝蒽嘴边。
宋枝蒽顺着他投喂的动作吃了两口。
又顺便被他捏着下巴尖亲了一口。
一份面不多不少,祁岸很快就吃完。
宋枝蒽却在这期间打了不知道几个哈欠。
于是碗筷也懒得收拾了,就这么放在一边,祁岸牵着宋枝蒽上楼休息,宋枝蒽顺便带上茶几上装着四套内衣的袋子。
也因此想起来,今晚她来得急,明天一点儿出行的物件儿都没有。
祁岸早就想到了,所以把安排告诉她,你明天先穿我的衣服跟我出去,到商场直接给你买新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宋枝蒽上次来住的那间卧房门口。
正是祁岸的卧室。
宋枝蒽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抬眼看他,你怎么二话不说把我的明天也给预定了。
祁岸乐,怎么,你明天有约?宋枝蒽故作神秘地抿了下唇,先一步进了房间,不告诉你。
女朋友都说不告诉了,祁岸也不往下问。
但最重要的是,心思都被她牢牢拴着,压根儿就没空想别的。
从前祁岸挺看不上身边那些个除了花天酒地,就知道女.色的二世祖,可面对宋枝蒽,祁岸觉得自己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
在宋枝蒽刚把东西放到沙发上的,还没来得及开灯的瞬间,祁岸就捞着她的腰,把人抵在门上。
屋内漆黑一片,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浓稠。
怀中人的体温也格外灼人。
祁岸从她的耳廓一路吻下去,落到赛雪般的肩膀,留下齿痕的印记。
他听见宋枝蒽一直憋着的呼吸渐渐不稳。
人的本性就这样,情到深处难免想干点儿什么更靠近彼此的事,哪怕之前打算得再君子。
也不是没想过怎么欺负她。
明明脑子里都是她,可面对真人的时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祁岸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在亢.奋。
但他也不能忽视怀里的姑娘的反应。
表面上配合他,甚至她也是乐意配合的,只是没经验,所以就会产生一点惧意。
祁岸到底及时止住了心思。
最重要的是,舍不得她疼,更怕过早吓到她。
于是在便宜占尽后,祁岸紧紧抱着她安抚了会儿,也安抚一下青.涩莽.撞的自己。
宋枝蒽小巧的一张脸贴着他,很热。
祁岸放平呼吸的时候,听见姑娘声音小小的,钢圈卡得难受。
之前为了得逞,祁岸不得已粗.暴了点儿。
这会儿听她声音懊恼的,祁岸也闷了一嗓子笑。
于是在后背摸索了几秒,到底找到门路,给宋枝蒽松了绑。
宋枝蒽像只挣脱锁链的山雀,直接把祁岸推开,又顺手拍开墙上的灯。
白炽灯明晃晃的,映在她脸上,衬得她那张小巧的脸像只红润的水蜜桃。
宋枝蒽双手环抱,想也不想就冲进盥洗室。
祁岸吊儿郎当地靠在门上,放浪地笑了下,随后又贴心道,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有纸内裤。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祁岸抬手摸了下喉结,那里还残存着被宋枝蒽吮咬过的力道。
唇畔勾起一个意犹未尽的笑。
祁岸转身漫不经心地拉开门,只能去隔壁再冲了一遍澡。
等他回来的时候,宋枝蒽已经躺在床上,缩在一团被子里,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
祁岸支着胳膊半躺在她身边,声音低低的哄人,生气了?宋枝蒽微微动了下,好一会儿才扭过脸看他。
她身上香喷喷的,和他一样的沐浴液味道,就这么直接钻进他怀里。
祁岸稍稍起身,抱住她,以为她害羞了,正想哄两句,哪知宋枝蒽瓮声瓮气地道,你好像,还挺有经验。
卧室只开了一个小夜灯。
昏黄的光线照得宋枝蒽小脸暖融融的,长发也披散在下来,有种温柔且媚的调调。
祁岸低眸饶有兴味地觑着她,你是不是对我们男生都有误解。
宋枝蒽:什么误解。
祁岸噙着笑,捏着她的耳垂玩,吊儿郎当道,传说呢,在每个男生找到女朋友之前,都会有个善解人意的拇指姑娘……打住。
宋枝蒽红着脸,我明白了。
祁岸低眸瞅着她笑,你明白什么?……宋枝蒽报复似的捏了他腹部一下。
结果发现,这家伙……身材是真好。
只是有点儿不公平,她哪儿哪儿都被他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他却全程严严实实。
似乎发觉她的小不满,祁岸带着她的手,覆到自己的人鱼线上,另一边又亲着她的耳廓,嗓音磁浑低哑,所以你的意思是,刚刚还挺舒服。
宋枝蒽被他亲得心猿意马,呐呐道,你不么。
心里舒坦。
祁岸意味深长,但憋得慌。
或许是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宋枝蒽莫名有些跃跃欲试,她凑到他耳边,那需要帮忙吗?这话带着玩笑和逗弄的成分。
祁岸眼皮一跳,呵笑了声,都会招人了是吧。
……我可不想再洗第三次。
宋枝蒽没忍住噗呲一笑。
祁岸捏了捏她的脸,深眸满眼宠溺,行了,睡吧。
再不睡我真要去洗澡了。
被他这么一说,宋枝蒽真困了,但又想起来明天要穿的新内衣还没过水,于是掀开被子打算下去,结果被祁岸拦住。
祁岸知道她想干什么后,直接把她扣住,你睡吧,我帮你洗。
说着,他下了床,也就几分钟的事。
他说得随意,宋枝蒽胀红着双颊,这样好吗?祁岸踩着拖鞋哼笑了声,有所谓吗?……没所谓。
就连那套内衣都是他给挑的。
宋枝蒽无话可说,只能任由他去,不料好半天祁岸都没有回来,后来还听见浴室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在她等到都快睡着了的时候,祁岸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的沐浴香气比之前更重了点。
宋枝蒽感到自己被他搂在怀中。
迷糊之间,她微微扭头看他,不是说不洗了吗?祁岸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无奈地低叹了口气, 看到那玩意就想到你。
……他自嘲一笑,妈的,高估了。
七十二章在一起和没在一起到底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祁岸面对宋枝蒽, 放浪形骸都藏到骨子里,乍一接近, 只能感觉到他绅士的沉冷和淡漠。
可慢慢的, 这种淡漠变成对她暗流涌动的关注,以及后来的明目张胆。
到现在,两人关系得到突破, 他藏都不愿意藏,孟浪得大方彻底。
宋枝蒽却比从前更喜欢他了。
确切地说。
无论他什么样,宋枝蒽都喜欢, 越来越喜欢。
睡意被身后人乱动乱摸搅散。
宋枝蒽软得像只没骨头的猫,转过身正面迎着他的环抱, 祁岸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弄醒了你了?宋枝蒽好脾气地摇头。
声音在被子的半遮半掩下,瓮声瓮气得可爱,就是第一次和男生睡觉, 有点儿紧张。
祁岸被她逗笑,说得我好像不是第一次。
宋枝蒽额头抵着他的下颚, 不那么服气,可你看起来不像,你们这种男生……她闭着眼,含含糊糊的,带着一点儿肆无忌惮的困劲儿。
是真仗着被宠, 什么话都敢说。
完全没有以前谨言慎行那样儿。
祁岸不那么满意地嗤了声, 我们这种, 哪种?宋枝蒽闭上嘴不说话了。
祁岸有的是招治她, 被子底下窸窸窣窣, 直到宋枝蒽红着脸咬了下他的喉结, 不许乱动了!被逼出的奶音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祁岸闷着嗓子坏笑,随后才正儿八经地警告她,不要把他跟何恺那群狐朋狗友画等号。
从小到大我用的每一分钱,都花在正经地方。
我生活也没那么丰富。
有时候实在需要……说到这里,祁岸顿了下,哼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自我打趣的一句话把宋枝蒽勾起兴趣,她把头埋在他臂弯里,可我想听。
祁岸敛着眸觑她,看簧.片儿你也想听?本以为这话会把她薄薄的脸皮再弄红,没想到宋枝蒽只是朦朦胧胧地瞧着他,女主角好看还是我好看?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男生看片儿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宋枝蒽也是当年在跟何恺在一起后,才了解到。
何恺很理直气壮,更不藏着掖着,毕竟宋枝蒽都不让他碰,别说上床了,就是亲一下也费劲,经常性的奖励就只有牵手和拥抱。
根本不像现在这样,祁岸想亲她,她就配合。
不过当初的宋枝蒽脑回路简单得很。
她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跟何恺那么亲近,但也还是把自己认认真真当成何恺的女朋友。
既然在这方面不能满足他,在别的地方就多一些包容。
可她真正跟祁岸谈恋爱之后,她才明白,感动产生的爱情,不是爱情。
她从头到尾也不过是扮演了三年何恺女朋友的角色,从未真实沉浸其中。
这样的感受让她更珍惜现在和祁岸的每一分每一秒,更想多了解祁岸,哪怕一丝一毫。
不想倒被她问到枪口上。
祁岸微微挑眉,眸光潋滟着暧昧的光,当年勾我看片儿的人,当然是任何女主角都比不了的。
宋枝蒽愣了下。
什么叫勾他看?她什么时候勾他了。
泛着水雾的双眼蹦出几个不服的问号,还没等她问,祁岸自己说了。
就是当年,她化学成绩跟不上的那段时间,祁岸叫宋枝蒽来他房间给她讲题,有一次祁岸的笔掉了,宋枝蒽就主动弯下身帮他捡。
本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
祁岸那会儿却支着头,目光就这么无意识地跟着看去。
然后就看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春光起伏成一道格外诱.人的风景线。
宋枝蒽瘦归瘦,但该有料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含糊。
偏偏模样又是一等一的乖巧和纯真,白皙的指尖拿着捡起来的圆珠笔,朝他递了递,眼睛圆黑得像清凌凌的小鹿,给。
少年祁岸哪见过这阵仗,猝不及防地哽了下。
后来她走后,漆黑又静谧的夜里。
祁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燥了一晚上。
再后来,在其他狐朋狗友在群里分享那东西的时候,祁岸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仔细回想起来,也确实是因为宋枝蒽,他才有了那么难捱的一次体验。
不过那群朋友也因此不再取笑祁岸不正常。
宋枝蒽哪里料到这事儿还跟自己有关,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巧的是她这会儿看祁岸的表情都跟当初很像,一样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祁岸被她看得喉咙直痒,舔唇一笑,你再这么看我,咱俩这一晚上真不用睡了。
这话说得实实在在,威慑力却不小。
宋枝蒽顿时抿起唇,乖乖闭上眼,装出一副好学生按时睡觉的模样。
祁岸勾着唇角抬手关灯,在她耳边说了句低低的晚安。
不算小的卧室彻底安静下来。
可被子里的两只手却默契地十指相扣在一起。
宋枝蒽在他怀里拱了拱,用很轻的气音道,晚安。
-那天晚上,宋枝蒽就这么一直被祁岸抱在怀里,睡得香且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祁岸在睡觉的时候,把她搂得太紧,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宋枝蒽腰间都还残留着被他抱过的力道。
这是宋枝蒽生平第一次和男生睡在一起。
当时她实在困,多少有些顺水推舟。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回想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挺大胆,这要是让她外婆知道,指不定怎么大发雷霆。
不过事情都发生了,再怎么回想都没用。
最主要的是,宋枝蒽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即便昨晚祁岸真的对她做了什么。
但没有。
清晨的阳光透过遮光窗帘的缝隙漫进来。
祁岸早就起了床给她弄早餐。
宋枝蒽在床上思维放空了会儿,顶着张被爱情滋润的粉润脸颊,起床去盥洗室收拾,回头就看到祁岸给她已经烘干了的两套内衣。
一新一旧。
旧的也被一起洗了。
……也难怪他昨晚会说那话。
宋枝蒽顿时不自在起来,不过既然都洗了,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重新穿好他准备的衣服,一件足以当裙子的宽松T恤,里面藏着她的睡裤睡眼惺忪地下了楼。
然而她不知道,祁岸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幻想过这一幕。
宋枝蒽穿着他的衣服,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腿,在清早下楼,来厨房给他送一个早安吻。
这一幕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实现,以至于祁岸连锅里的培根也来不及管,在她脚跟落地的瞬间,又俯下身按着她的后脑勺纠缠不休地吻了好一会儿。
唇齿间是清甜的薄荷味,湿滑柔软的触感。
直到培根的味道蔓延开来,这漫长的一吻才结束,宋枝蒽戳着他的胸膛,喘匀呼吸,给他起了个新外号,亲亲怪。
祁岸混不吝地笑,亏欠我那么久,可不得使劲儿找补回来。
宋枝蒽羞赧地垂下眸。
眼巴巴看着他单手熟练地把平底锅里的煎蛋和培根翻了个面。
想着怎么也要帮点儿忙,宋枝蒽便把餐具提前摆好。
弄好后,两人面对面坐下吃热腾腾的早餐。
祁岸想到她昨天说的不告诉自己,便问她今天到底有没有计划。
宋枝蒽捧着热牛奶小口地喝,今天没有,不过自己前几天投简历了。
祁岸听闻,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我以为你会准备考研。
考研可以再等等。
宋枝蒽老实巴交道,我想先赚钱。
祁岸撂下餐勺,定定望着她的目光看起来想说什么。
宋枝蒽立刻阻止他,你别又说什么你养我你给我花钱之类的,我不要的。
……之前欠你那十几万——话没说完,祁岸浓眉微蹙,你敢还我试试。
话里威胁意味十足。
宋枝蒽嘴角忍着笑,我又没说还你钱,瞧把你急的。
祁岸面色这才平复下来,扯了下嘴角。
我的意思是我欠你已经狠多了,不想再让你为我做什么。
宋枝蒽往嘴里送了块煎得嫩黄的面包,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钱,我主要是想试试,考研的话,我大二的时候老师就有意向,但我拒绝了,现在我也没决定考什么专业。
祁岸微微扬眉,日语不是学挺好的。
宋枝蒽摇头,不想学了。
如果要考的话,想换专业。
祁岸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因为阿姨。
宋枝蒽没想到他能一眼看清,顿了顿,承认道,一开始学日语的确因为她,我想以后出国和她团聚。
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日本。
现在好了,刚好换个选择。
宋枝蒽轻松地说,祁岸却正经看她,那也不打算出国了?你怎么知道……宋枝蒽愣了愣,也是蔡暄跟你说的?祁岸垂下浓黑的眼睫,慢条斯理地切了块熏肉,之前听何恺说的。
说话间,他煞有介事地瞥了她一眼,他当时还说,毕业以后要跟你去日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枝蒽竟从这话听出不咸不淡的醋意。
宋枝蒽都无奈了。
她往下抑了抑唇角,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酸。
祁岸轻描淡写地噢了声,语调有几分气人。
宋枝蒽提上一口气,想说什么。
但想了想,又没说,只垂下眼嘟哝,昨晚上都奖励了……还计较这点儿陈芝麻烂谷子。
这话像是提醒祁岸什么。
他眉头微微舒展,舌尖抵了下腮帮,也是。
……我才是正牌男友。
话音落下。
祁岸深眸攒起桀骜笑意。
宋枝蒽随着他眼眸漾起甜笑。
从餐盘里扎起一颗绿圆圆的葡萄送到祁岸面前。
祁岸板着一张俊脸,却乖乖张嘴。
宋枝蒽难得皮一下,酸死你算了。
然而这点安慰根本不足以化解祁岸的醋意。
他的醋意是日积月累的,是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365天。
尤其是听到看到何恺炫耀他和宋枝蒽在一起。
祁岸想过不去在意,但那些话,那些画面,却总能在不经意的时间,侵占他的思维。
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踽踽前行很久都见不到水源的人,好不容易等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绿洲,他多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也不会离开。
于是这顿早饭吃完,祁岸按照之前的约定,带宋枝蒽出去买衣服,再带她正儿八经地约一次约会。
说起来,两人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身心放松地一起出去。
祁岸吊儿郎当地笑,以前拉着你的时候,倒想带你多兜兜风,干点什么。
他撇宋枝蒽一眼,但你肯定不让,说不定还会离我远点儿。
……可太难伺候。
难得听他这个腔调说话,宋枝蒽抿唇笑,牵着他的那只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哄着他,现在你想带我去哪儿都行。
祁岸说,那就先去商场买衣服,饿了就吃个饭,剩下的活动慢慢安排。
他没跟女生约过会,自然也不太懂流程,生怕约会安排得不好,让曾经的何恺给比下去,于是便选了家很贵的商场,想给宋枝蒽更好的。
不料宋枝蒽发现他路线距离自己想去的地方越来越远,出声制止,那儿卖东西好贵,你带我去我肯定买不起……她声音越来越低。
祁岸嗤一声笑了,我能要你花钱?一定要我花的。
宋枝蒽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因为我要以我自己的名义送给你礼物。
说话间,绿灯转红灯。
祁岸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停下,浓黑的眼眸朝她意想不到地撇来。
他似乎很感兴趣她这句自己的名义,勾唇笑了下,你什么名义?按照他对宋枝蒽的理解,他觉得这姑娘会说女朋友。
很标准的回答。
然而宋枝蒽却赋予这个标准的回答,更鲜活的意义。
她说,以祁岸唯一的女朋友。
……因为祁岸是她唯一喜欢的男朋友。
唯一喜欢。
代表从前的所有都不作数。
她的心只归属于他。
他不必因为任何人而感到不安。
祁岸额角一跳。
他没想过她会这么说,也没想过自己能仅和她对视一眼,就理解其中意思。
车内就这样安静了两秒。
两秒后,祁岸长驱直入的眼神变得浓稠深黯,他低垂下眼帘,视线循循落到宋枝蒽唇上。
宋枝蒽亦被他的目光勾上前。
他们在涌动的街流和晴空烈日下,接了一个漫长又热烈的吻。
像在弥补年少时所有求不得的缺憾。
七十三章那天两人把车掉了个头, 到底去了附近一家快消费商场。
商场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年轻人,约会气息格外浓重。
祁岸平时除了吃饭, 基本不来这地方, 更别说陪着个姑娘进女装店,换做从前,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宋枝蒽也没想过, 两人真谈了对象后,祁岸这狗脾气会耐心到这地步。
不止任劳任怨地帮她拎包,还非常耐心地帮她参谋要选的衣服, 一点儿恼火的迹象都没。
宋枝蒽对穿衣服方面从来没有多高要求,条件在那儿, 用蔡暄的话来说,就宋枝蒽这脸这身材,披麻袋都好看。
之前有一段时间她穿得特别素,看起来格外纯格外仙, 导致身边不少女生都模仿她穿搭,结果一个个都东施效颦。
后来也知道她的脸撑着, 就没人敢像她那么随便穿。
按照以前的习惯,宋枝蒽打算随便挑两件,她怕祁岸跟着烦,最主要的是,怕其他进来看衣服的小姑娘借机跟他搭讪。
187的大个子, 两条逆天长腿, 随便往沙发上一坐, 都能坐出一副大少爷的慵懒不羁。
更别说那张祸害人的脸。
冷感的气质里混着痞man随性, 举手投足都是蓬勃又意气的荷尔蒙。
宋枝蒽本来是不担心他的。
但架不住在她试衣服的时候, 总有大胆的女生上去找他要联系方式。
宋枝蒽也不大懂。
这么少女的一家店, 没对象的男生怎么可能坐在这等?那些女生看不明白?事实证明。
她们就是看不明白。
宋枝蒽试了三套衣服,期间就有好几个女生上来搭讪。
偏偏她还在试衣间出不来,只能听着祁岸波澜不惊地赶客。
调子懒洋洋的,说出来的话也极为欠扁——不好意思,没有微信。
哦,不识字。
我手机在我女朋友那儿。
等宋枝蒽出来的时候,那些女生已经灰溜溜地走了,祁岸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悠闲地靠坐在那儿,一副非常守男德的模样。
宋枝蒽穿着一套蛮漂亮的白裙子过去,祁岸抬眸,眼底晃过一丝惊艳,牵起她的手,这套好看。
宋枝蒽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祁岸品出来,勾唇一笑。
这会儿也不守男德了,不管周遭有没有其他人,直接把宋枝蒽拉到腿上坐下。
宋枝蒽没在公开场合跟人这么亲密过,窘着面色想起来,却又被祁岸按回去。
他凑到她耳畔亲了下,笑意带着宠劲儿,醋包。
宋枝蒽怕他真在这儿做点儿什么,忙用手挡住他的脸,我们现在就去买手镯。
祁岸在她纤细的手指后头挑了下眉。
宋枝蒽抿了下唇,早点儿给你戴上贞.操环。
祁岸听后先是愣了一秒,继而笑得肩膀直颤。
到后来也真遂了宋枝蒽的要求,千挑万选买了对儿带着小锁头的情侣手环。
不算贵的材质,锁头也只是一个小装饰,上面缀刻着几个英文,戴着不女气。
宋枝蒽那款的装饰则是一个小钥匙,可爱得很,怎么看怎么喜欢。
以至于付钱的时候,也没太感觉到肉痛。
祁岸却在看到小票后,眉头紧锁了好一阵,从来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少爷,第一次对五千块钱产生了如此不经花的质疑。
然而他给宋枝蒽付钱的那几套衣服,却早超过了五千。
宋枝蒽知道他心疼自己,赶忙把小票扯过来扔掉,反正马上就要上班了,不差这点钱。
她说得大大方方。
祁岸直接牵着她的手,把她扯到身前,看起来不大满意,要上班了?我怎么不知道。
宋枝蒽老实巴交地眨眼,这不是告诉你了?祁岸气笑,到现在才跟我说,也叫告诉我了。
宋枝蒽嘴角微微卷起,趁着周围没什么人,揽住他精瘦的腰,亲昵地告诉他offer早就到了,就在后天,由于两人昨天晚上太腻歪,没来得跟他说。
祁岸听不出情绪地嗯了声,什么职位。
宋枝蒽说,日贸公司的翻译部。
这家公司是她投简历中条件最好的一个,面试给的工资也不低,一般都要有出国经历的,她倒是没想过自己会顺利通过,所以宋枝蒽很珍惜这次机会。
祁岸倒没说什么,只是问她公司在哪儿,通勤方不方便。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那个部门男生多不多。
宋枝蒽知道他是故意在揶揄自己,于是反过来将他一军,等我正式上班我再告诉你。
祁岸挑眉。
宋枝蒽慧黠一笑,拉着他去餐厅吃饭。
餐厅是祁岸事先选好的,整个广场豪华的地方,能看到外面的江畔,点的套餐也是招摇的情侣款。
吃完饭后,两个人又去看了场电影,又在附近的夜市逛了逛。
祁岸像哄小孩似的,给宋枝蒽买了那种亮亮的气球,还有戴在头上的玩偶发卡,宋枝蒽戴了会儿嫌头疼,就让祁岸戴。
本以为祁岸会拒绝,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听她的话,把她那一堆花里胡哨的小熊戴在头上,却也在人群中更招摇。
不过这次宋枝蒽没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拉在一起的手紧紧的,那对漂亮的手环也格外耀眼。
也觉得这次约会格外难得,宋枝蒽还拍了两个人的合照。
合照里,祁岸配合她略弯着身子,难得露齿笑。
宋枝蒽选了两张,一张是两个人同时面向镜头的,另外一张是祁岸在她按快门的瞬间,突如其来地吻她的侧脸。
宋枝蒽神色明显惊了一下,却止不住笑意里幸福和甜。
两人的身后,是一派繁华热闹的市井烟火。
他们在烟火中尽情恣意地相爱。
当天晚上,这两张照片成为祁岸朋友圈里最引人注目的内容。
几乎所有人都来给他点赞。
那群狐朋狗友的圈子里更是炸了一番又一番。
大家都在说祁岸这是认真了。
他们这种有钱人家的二世祖,未来都是被安排好的,从不把没结婚之前的女人当真,更不可能发这种官宣的照片。
可祁岸偏偏反其道而行,官宣一次不够,第二次还直接公开了合照。
最好笑的是,谢宗奇还私下给祁岸发信息,说他发这个的时候,何恺跟他在一个饭局上吃饭,别人看到这两张照片聊得贼欢,就只有他一声不吭,沉默着喝酒。
后来有几个不识好歹的,还当着他的面夸宋枝蒽好看,甚至说宋枝蒽跟祁岸很配。
何恺连酒都喝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出去透气。
谢宗奇还说,那天晚上何恺喝多了一直哭,也不知道在哭什么。
然而他悔恨什么都没用了。
祁岸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已经错过了一次,他不可能让宋枝蒽从自己身边再离开。
除了这群朋友,祁岸的家里人也很惊讶。
特别是祁沫,听祁颂说了他和宋枝蒽的光辉事迹,还找他要过宋枝蒽的正脸照片。
她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妙人能把他哥给制服,结果看了正脸后,果然没有失望。
发给祁岸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靠,哥,这个嫂子好仙好美?】祁岸显然不那么满意,第二天一大早喝着牛奶回他信息:【什么叫这个嫂子】祁沫:【……】祁岸:【别说让人误会的话】祁沫无语又无语:【所以你是真不惦记那个白月光了?】她呵呵嘲讽:【我还以为你多深情】本打算再挖苦几句,没想到祁岸比她还无语:【让你自诩聪明的脑袋转转】祁沫:【?】祁岸:【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那个白月光】几秒后。
祁沫:【……靠】祁沫:【靠靠,是我蠢了!】祁岸扯唇一笑,又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嘴:【家里那边现在怎么样?】祁沫蕙质兰心,当然知道他关心的是什么。
于是小嘴叭叭:【老爷子这边没什么反应,可能是觉得你处着玩不当真吧】顿了顿,她又道:【三叔这边也没什么动静,我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大好】三叔就是祁仲卿。
易美茹前阵子也确实提了嘴,说他身体不好。
祁岸想到他就丧失聊天欲望,随便嗯了声,没再往下聊。
接下来的几天,俱乐部的事务变得繁忙起来,招新和组建车队忙得罗贝贝和钱向东不可开交,祁岸也不得不亲自处理一些事。
宋枝蒽这边也开始上班。
两人一个朝九晚五,一个早出晚归不定时,每天见面的时间都浓缩在祁岸早起送宋枝蒽上班的十几分钟里。
有时候晚上有空,祁岸也会过来接她,两个人再一起吃个饭。
宋枝蒽想过不让他来接送自己,但祁岸不同意。
不管什么天气,祁岸都会按时出现。
早上还会给她带早餐,顺便在车上和她亲一会儿。
没几天宋枝蒽公司就传开,说翻译部新来的学霸美女,有个既帅又有钱的男朋友。
再加上她并非海归留学生,而且才大三就能顺利进入翻译部,多少引起一些流言蜚语。
所幸部门内的几个姑娘对宋枝蒽都很好,也告诉她,部门之外的有些男生就是嘴碎人品还差,让她别在意。
宋枝蒽也确实没在意。
她来到这个公司,只想好好积攒经验,至于别的事她一概不想搭理。
得知她顺利上班实习,蔡暄也莫名紧迫起来,还问她说自己也要不要早点回北川实习,毕竟邹子铭都回去了。
宋枝蒽这时候才察觉到他们俩现在关系好像还挺近。
正想多问她点儿什么,钉钉群组发来消息,通知大家今晚早点下班,和去公司一起参加二十周年酒会。
部门里的姑娘们瞬间热闹起来。
不是聊今晚的酒会,就是聊关于总公司那边的八卦。
说这次庆祝的排场很大,一方面是因为二十周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总的新老婆要公开和大家见面。
有个姑娘和总部那边交流比较多,知道的也多一些。
她一边补妆一边道,他那新老婆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四十多岁风韵犹存,还怀孕了。
……要不是怀孕啊,估计也够呛能领证。
……谁让咱们老总到现在都没儿子。
话到这里。
宋枝蒽握着鼠标的手微顿。
再然后,她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听说姓李,叫李望秋。
我上次去总部见到真人了,可漂亮了!都看不出那么大岁数!七十四章宋枝蒽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自打上次见的那一面, 李望秋就像在她脑中擦除一样,不管是不是刻意, 宋枝蒽都不会再想起她。
她知道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祁岸。
祁岸不止弥补了她过去的缺憾, 也弥补她未来人生的。
从此宋枝蒽并不需要从李望秋那儿试图得到什么爱。
她只是无法理解。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开诚布公好好谈谈的事情,李望秋一定要这样瞒着她。
这让宋枝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 再一次抛弃。
最可笑的是现在,两个不该见面的人又要见面了,宋枝蒽忽然很好奇李望秋在酒会上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现实永远不会循规蹈矩, 宋枝蒽也压根没想到,她的出现对于李望秋来说, 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宋枝蒽作为新入职的员工,在这种浮夸的社交场所,一整晚都维持着平和的社交距离,再时不时被部门主管介绍给其他同事。
因为长得漂亮, 年纪小学历又高,很快就被很多人认识。
这其中也包括今晚的主角, 季郑平和他的新婚妻子,李望秋。
宋枝蒽也终于见到这个被大家恭敬叫做季总的人。
他虽然五十多岁,但极其自律,身材和样貌都保持得很好,看着气度不凡也很和善, 在宋枝蒽和部门里其他小姑娘在冷餐区闲聊吃东西的时候, 他正手挽着李望秋和一些高层聊天喝酒。
李望秋穿着白色晚礼服, 看起来优雅又矜贵, 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引人注目。
在众人的寒暄中, 她的目光只是短暂地, 在宋枝蒽身上停留了一秒。
宋枝蒽忽然就想起,十二岁那年,李望秋在小巷子口,蹲下身,帮她重新系头花的那一幕。
温柔,朴素,且美丽。
满眼都是对她的不舍。
十年过去。
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改变,可一切都变了,宋枝蒽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她。
甚至在那一刻,呼吸都过于滞闷。
身边的一个姐姐看出宋枝蒽脸色不好,好心问了问她。
宋枝蒽摇头,说只是有点不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前离开。
部门主管就在这时插话,提前走倒是可以,但是外面现在下雨了哎,你带伞了吗?宋枝蒽愣了下,没有。
北川这个季节多雨,一下起来就没完,偏偏她们举办酒会的地点很偏,公交地铁都没有,约车也不容易。
来的时候都是公司大巴车集体带过来的,回去就比较麻烦了。
也不知谁提议了一声,让她叫男朋友过来接自己,说完还一个劲儿冲宋枝蒽使眼色,说正好让大家伙看看她男朋友有多帅。
人在面临一些让自己不舒服,且没什么安全感的环境时,最先想起的一定是自己最依赖的人。
即便知道祁岸这会儿可能跟着俱乐部忙上忙下,但宋枝蒽还是没忍住,去洗手间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晚宴开始之前,两人联系过一次,祁岸告诉她俱乐部那边有点事,想让祁颂去接她,但被宋枝蒽拒绝了,说搭公司的车回去。
然而她远远高估了自己。
不到一小时,她就待不下去。
在这刻,她很想祁岸,想被他抱着,想听他磁沉低润的嗓音跟自己说话,只有在他身边,她才会有安全感。
只是时候不巧,想在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的居然是祁颂的声音。
宋枝蒽些许意外。
祁颂则告诉她,易美茹今晚来俱乐部找祁岸麻烦了,两个人在会议室吵得很凶。
祁颂声音有点儿担心,哎,他妈那人很难缠的,每次他找我哥我哥都不开心。
这次更是让他回帝都那边给他爸爸照顾身体,我哥很不乐意。
说白了不还是怕输给我三叔那个小媳妇吗,怕小媳妇生的儿子抢了我哥的东西。
最恶心的是她老逼着祁岸跟那个顾清——说到这里,祁颂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儿多,额了声,问宋枝蒽,你还在吗?宋枝蒽有些失神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呐呐出声,在。
祁颂一听她这个调调,彻底麻了。
正想跟宋枝蒽解释解释,让她别担心,哪知宋枝蒽却提前开口,既然他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他了。
说完,电话就被猝不及防地掐断。
祁颂对着电话有些愣神,就是这会儿,把易美茹气走的祁岸从会议室阔步来到休息室。
结果发现他的手机居然在祁颂手里。
祁岸本就凝戾的一张脸跟冰冻似的,直接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回来,没什么好气,碰我手机干什么。
祁颂哑巴了下,还没开口,祁岸就看到刚刚来电的人是宋枝蒽。
祁岸皱了下眉,抬眸冷剐一眼祁颂。
祁颂马上装作没事儿人的样子,抄着口袋,吹着口哨,转身出去了。
以祁岸对他的了解,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碎嘴,于是祁岸第一时间给宋枝蒽回拨回去。
然而这姑娘却没接。
不是她故意不接。
而是她刚从洗手间出来,就遇到正在门口等着她的李望秋。
会场大堂周围空无一人,这一刻就只有她们俩。
从李望秋这一刻略有些迫切又期许的表情来看,宋枝蒽也猜得到,她是专门出来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望秋就开了口。
枝枝。
跟妈妈聊聊好吗?……宋枝蒽想过两人面对面的场景。
却没想到会是当下这种情景。
灯火通明的大楼之外下着经久未歇的雨。
一楼的某家简餐店,母女二人坐在落地窗前,吹着冷气点单。
本来李望秋点的是冰咖啡,宋枝蒽却突然打断,给她换杯热牛奶吧,她怀孕了。
怀孕这两个字像是一根刺,刺到李望秋心坎儿上。
她没能撑得住那个优雅的笑,嘴角抖了下,那就热牛奶吧。
说话间,她看向菜单,给指了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意面,再来一份这个。
宋枝蒽知道那是她给自己点的。
因为李望秋知道她爱吃的食物实在有限,这么多年,她也就能记住一道芝士培根意面。
我刚才看你没怎么吃东西,想着可能是太凉了,就给你点点儿热的。
李望秋声音细心温柔,俨然一番慈母模样。
宋枝蒽却只觉得讽刺。
你点了也是浪费。
宋枝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我现在不爱吃。
不得不承认。
几年未见的宋枝蒽出落得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李望秋,一样的清冷秀致又眼含坚毅。
李望秋知道她已经记恨上了。
可她还是想说些什么。
所幸宋枝蒽并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意思,她在给李望秋一个解释的机会。
比如,她能来到这家公司,到底是谁的意思。
其实在刚听到李望秋名字那会儿,宋枝蒽心里就有数了。
只是多少有些不相信。
曾经连续几年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母亲,曾经即便是见了面也要装作陌生人的母亲,居然会主动把她招揽到眼皮子底下。
我是在人事经理那边看到你的简历的。
李望秋漂亮白皙的手握着温牛奶,她们当时比较纠结,觉得你还没毕业,没有出国留学的经历,进入翻译部不够格,但又觉得你条件很好,如果选别人会觉得很可惜。
所以我就做了主,告诉她们,你是我——李望秋顿了下,说你是我亲戚家的孩子,所以他们破格录取了。
宋枝蒽垂着眸,看起来无波无澜,却冷漠到极致。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质问李望秋,承认我是你的女儿就这么难吗?但现在,她连多余一丝情绪都觉得浪费。
可正是她这番无所谓的反应,让李望秋觉得惴惴不安,她很快又解释,枝枝,我知道你怪妈妈,但妈妈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我很早就为你办了一张卡,里面存了很多钱,打算等你毕业后当做你事业起步金,你想出国留学也好,你想考研深造也好,都随你。
这件事你外婆一直知道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两年不敢联系你,是出于我现在的家庭状况。
季家没有那么安生,我怀了孕,身体大不如以前,老季他愿意和我结婚,就是因为……李望秋很艰难地说,我没有别的孩子。
豪门不好混,这句话不是玩笑。
即便季郑平对李望秋感情深厚,也无法忽视家族利益。
他们那样的人家,不会允许外人来争抢家族的利益,更别说是别人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这次意外怀孕,对李望秋来说是一场不小的劫难,以她的年龄,不论是生下来还是打掉,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二者之间,她宁可选生下来。
宋枝蒽又怎么会不懂,她只是想知道,李望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自己的。
李望秋深吸气,在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回国了,只不过我那时候不在北川。
你即便在北川也不会看我的。
宋枝蒽麻木地看着她,因为你的未来里,根本就没有我。
李望秋想说什么,却被宋枝蒽打断,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和家庭,未来还有新的孩子,宋枝蒽对你来说,无足轻重。
……甚至是一个污点。
从没见过这样说话的宋枝蒽,李望秋瞬间慌了,不是的枝枝,你别这么说。
宋枝蒽扬唇一笑,眸光里有水光闪烁,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毅然决然与过去割裂,不止女儿,就连自己的母亲也要划开界限,我只能说,你的未来真的很诱人。
不过确实。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曾经和一个老赖结过婚,还被家暴劈腿。
同为女人的层面讲,我理解你,也很佩服你。
但我无法谅解你。
无法谅解她当初的离开,让她一个人熬那么多年,也无法谅解她明明有能力,却依旧选择不要自己。
积攒许久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宋枝蒽喘匀一口气,想要提包离开。
李望秋见状急忙开口,我没奢求你能谅解我,是妈妈做的不对,我现在只想弥补你。
这些年我欠你太多,我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很多苦,我都知道。
现在我有能力了,想对你好,弥补你,好好疼你,难道这也不行吗?你真的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吗?比起半个小时前的知性优雅,此刻的李望秋终于意识问题的严重性,满脸悔色地望着她。
宋枝蒽却毫无波动。
直到一道高大身影突如其来从李望秋身后掠过,径直绕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伴着一句沾染嘲意又讥讽懒散的——阿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熟悉好闻的檀木香浸入鼻息。
宋枝蒽心神恍惚一瞬。
目光下一秒就跌入祁岸循循望来的深邃长眸中。
完全不似之前在俱乐部时那样的疏冷难以接近,面对宋枝蒽的祁岸,眼底永远荡漾着慵懒笑意,又痞又温柔。
身上的气息却是明显带着穿越风雨的凉意。
就连短发的发丝也是微湿的。
想到祁颂的那通电话,宋枝蒽眼眶一下就红了。
像是在外面找不到家的小朋友,突然等来接她回家的人。
也像是潜意识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最终被证实都是她在胡思乱想。
祁岸在桌下牵起宋枝蒽因恨意而冰凉的手,暖暖的体温度渡来,他转头看向面色讶然的李望秋,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枝枝现在有我疼。
李望秋眉心一跳。
祁岸扯了扯唇,笑里蕴着狂妄,不劳烦您这个当妈的费心。
七十五章这两句话有多打脸, 李望秋此刻的表情就有多彷徨失措。
她没想到这场难得促成的谈心,会杀出程咬金, 更没想到这人会是祁岸。
季郑平和澜园的另一位股东, 也就是祁岸的四叔关系不错,偶尔有些商业上的望来,私下也会吃个饭。
李望秋没和祁岸正面接触过, 但去澜园选珠宝的那几次,曾远远看过一眼。
二十出头的年纪,气质沉稳通达, 外形也极为优越,打眼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中龙凤, 据说这澜园一半的股份都是他的,很多生意人情往来,他也不少参与。
最重要的是,他是京圈祁氏老三祁仲卿的大儿子。
所谓云泥之别。
在李望秋眼里, 他与宋枝蒽俨然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可现在,他却冒着风雨出现, 只为护着宋枝蒽。
在李望秋出神的瞬间,祁岸转念就和宋枝蒽旁若无人地说起话。
宋枝蒽声音软糯又惊讶,你不是在俱乐部吗?怎么突然过来了?祁岸捏了捏她的手,故意在她这儿取暖似的,还不是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担心你。
说话间, 他撇了李望秋一眼, 似笑非笑, 还挺巧, 让我赶上了。
祁岸气场强不是玩笑话。
饶是李望秋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 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故作平静地开口,你好,我是宋枝蒽的母亲,你是祁岸吧,我知道你。
语气透着隐约的家长式压迫,像仗着身拿腔拿调。
祁岸头偏了偏,还没说什么,宋枝蒽敛神开口,您这么说,季总听了恐怕不高兴。
既然选择一种身份,就请李女士好好尊重自己的角色。
不要既要又要。
李望秋被堵得哑口无言,面色像是沉了一层霜。
在宋枝蒽的成长轨迹中,她也曾算是一个严厉的母亲,会管教宋枝蒽,让她做个有礼貌懂是非的好孩子。
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在宋枝蒽人生中消失太久,以至于即便被她讽刺,她也没有资本说出指责她的话。
甚至在她眼里,自己连个陌生人都不是。
想到这,李望秋鼻腔蓦地一酸。
望着起身要离开的二人,脱口道,你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妈了?祁岸一手拎着宋枝蒽的包,另一只手牵着宋枝蒽。
原本宋枝蒽都打算不理她直接离开,却不想祁岸停下脚步嗤笑出声,不认她的人不是您么。
您这么大岁数了,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祁岸脾气野性难驯,怼起人来从来不似宋枝蒽那样迂回,这会儿勾着嘴角冷笑,敌意就差写在脸上。
李望秋秀眉倒蹙。
那表情好像在说我好歹是枝蒽的母亲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不料祁岸的话像针,轻飘飘地落下,句句扎在她心坎。
您也别不爽。
枝枝认的长辈,我一定恭恭敬敬。
她不认的,我也只当碍眼的陌生人。
男生音质磁浑低润,带着玩味的笑腔,却把丑话都说尽,完全一副陪宋枝蒽离经叛道的意味。
就好像无论她是对是错,无论她想做什么,他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
宋枝蒽突然就觉得,够了。
哪怕她人生中缺失了很多,诸如父母宠爱,平坦顺遂的青春,都不及祁岸半分珍贵。
他是老天留给她最厚重的礼物。
她没有理由不去释怀。
只是这种释怀,对李望秋来说难以接受。
宋枝蒽平静地望着她,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妈。
话落的瞬间。
李望秋眼眶湿润,抬头又惊又喜,然而下一秒,就被宋枝蒽的话打入谷底。
以后我们各自过好各自的人生。
宋枝蒽神色坚决,我不打扰你,你也不要打扰我。
雨势越来越大。
那天晚上,宋枝蒽被祁岸用外套遮住搂上车。
好笑的是,宋枝蒽刚坐上副驾驶,就在车里的中央扶手箱里找到一把浅黄色的雨伞,雨伞的边缘还印着可爱的小黄鸭,就是之前祁岸去找她要玉佛和身份证时,帮她遮雨的那把。
宋枝蒽有些意外,这不是有伞吗?为什么下车的时候不带着。
祁岸淋湿了大半,好在车上有件干净的T恤,他旁若无人地把身上那件脱掉,露出精瘦结实的上半身,配着微湿的短发,莫名的欲。
他对着宋枝蒽,漫不经心地把衣服套上,噢,忘了。
宋枝蒽被他的好身材晃了下眼睛。
顿时哽了哽,别开视线。
虽然但是,这还是宋枝蒽第一次把他看得这么清楚,连肌肉走向都看清了。
祁岸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说话间,他抽出纸巾,一面把宋枝蒽的脸板向自己,帮她耐心地擦去脸颊和发丝上的零星水珠。
宋枝蒽被他耐心伺候得微微泛痒,嘴角却情不自禁地翘着。
祁岸低垂着眸,眼角眉梢浮动着愉色,怎么这么高兴。
宋枝蒽理所当然地答,你来接我我当然高兴。
祁岸啧了声,所以之前不高兴?宋枝蒽不置可否。
祁岸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冲她微微扬眉,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话,祁颂是不是又跟你说了什么没用的。
宋枝蒽垂下眸,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在会议室和阿姨吵架。
祁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宋枝蒽微微撇他一眼,声音低下去,还说你父亲生病了,要你回去。
至于顾清姚。
她想了想,没说。
因为说了也没意义。
她知道祁岸不可能喜欢别人的。
祁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蓦地笑了,就因为这两件事不高兴?宋枝蒽目光闪烁,我没有啊,我——后面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和祁岸都心知肚明,她那会儿看到祁岸进来找她红了眼眶,跟李望秋无关。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今晚李望秋会跟她说什么。
她在意的是祁岸。
触及到敏感点,宋枝蒽情绪低落下来。
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也像砸在心上,滋生出无端烦乱。
她突然就明白患得患失是什么感觉。
祁岸又怎么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直接把她扯在怀里紧紧抱住。
瘦削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男生大手揉了揉她的后颈,磁性的嗓音带着慵懒笑意落在耳畔,小傻子。
我跟她吵架与我们无关。
就是没有你,我跟她关系也没融洽过。
至于我爸。
祁岸冷嗤了声,格外不在意,他有钱有势,想照顾他的人一大堆。
宋枝蒽把脸埋在他颈弯,使劲儿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声音也有点埋怨,可我还是很怕。
细白的指尖把祁岸身上大几千块钱的T恤揪出褶皱,她难得任性一次,祁岸,你哄哄我吧。
祁岸听笑了,可笑完又觉得心疼。
他这姑娘是多没安全感,才能说出这种话。
思来想去,祁岸俯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那今晚别回家了,好不好。
宋枝蒽由下至上地看着他。
祁岸黑峻峻的眸底温柔流转,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再好好哄哄你。
他说这话时极其认真。
任谁也想不到那个平时又拽又野的公子哥儿,如今会对女朋友如此做小伏低。
就导致这个反差感格外勾人。
宋枝蒽咬了下唇。
有点儿控制不住地想要上钩。
祁岸见状她犹豫,跟个男妖精似的凑过来在她耳畔啄了口,蛊惑道,枝枝不想我么。
低低磁磁的嗓音带着微沙的颗粒感,随着他微热的吐息一并撩拨着心扉。
随后他的唇又移到她唇畔,像是品尝着极为甘甜的珍馐,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地亲着她。
宋枝蒽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软烂掉了。
面颊也渐渐升温。
到最后只能任他宰割地点头。
静默两秒。
她呐呐道,但你得找个理由,给我外婆打电话。
祁岸闷了一嗓子笑,都多大了,这也要报备。
宋枝蒽眼神嗔怪,还不是因为你太危险了,我外婆怕我……说到这,宋枝蒽卡了壳。
祁岸来了兴致,怕你怎么?宋枝蒽脑中顿时回想起赵淑梅的那番话……什么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现在她还小,不能太贪图享乐云云。
翻译直白一点就是:自尊自爱,婚前不能有性.行为。
当初李望秋就是没结婚就怀了她,所以不得不挺着个大肚子跟她爸结婚。
老人家一辈子守旧惯了,对这事儿更是把控得紧要。
祁岸听后舔了下唇,来了句悻然的行吧。
宋枝蒽以为他要打退堂鼓,没想到两人互相松开彼此的下一秒,祁岸就冲她摊开掌心,手机给我。
宋枝蒽忍住笑。
乖乖把手机交给他。
就这么,祁岸一面牵着宋枝蒽的手,一面正儿八经地给赵淑梅打了个很装孙子的电话。
他故意把声音放哑几分,装作一副生病模样,告诉赵淑梅自己发烧+肠胃炎,很严重,需要宋枝蒽照顾,所以宋枝蒽这两天就先不回去了。
大概是他装得太像,宋枝蒽登时就听到赵淑梅关切的声音,这么严重啊,打吊针了没?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点儿营养品。
宋枝蒽和祁岸对视一眼。
从小就不会撒谎的宋枝蒽神色顿时紧绷。
祁岸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淡定道,不用的外婆,有枝蒽照顾我就行了,她在身边我心情和能好。
说完,他又很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偏偏表情又是八风不动的镇定。
别说赵淑梅。
宋枝蒽都快相信他了。
赵淑梅不至于听不出什么意思,只能顺应台阶下来,嘱咐几句后挂断电话。
就这么。
宋枝蒽获得几天自由身。
祁岸撩着眼皮瞧她,勾着嘴角坏笑,笑里还有那么点儿得意。
宋枝蒽往下抑着嘴角,装作严肃地说,你这演技还挺好。
祁岸当然知道她在讽刺自己。
但架不住脸皮厚还会打太极。
于是他闲闲啧了声,这不生活所迫。
说话间,他凑过来在宋枝蒽唇上亲了下,眸里荡着放.浪骚.气,演技不好怎么把你泡到手。
七十六章说起演技。
宋枝蒽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当时很多细节, 她处在情境中看不清,可现在置身事外, 却能感受到当初祁岸的诸多用心。
比如和他关系最好的明明是邹子铭, 他却愿意花一晚上的时间来给陈志昂捧场,哪怕他们已经吃完饭了。
又比如,回去的路上, 祁岸让她披着自己外套走,偏偏那外套里还落着很重要的身份证和玉佛。
他说得重要,可实际上, 宋枝蒽一次都没见他戴过。
还有就是,那把小黄伞。
宋枝蒽以为那是他车里有的, 但很早之前,去学校附近一家超市的时候,她刚好看到那家超市在卖这把伞。
再加上祁岸连这把伞放在车上都不记得。
这不得不让宋枝蒽怀疑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那个雨天,祁岸是故意买了这把伞后折返回来接她的。
这个猜想像装在玻璃彩罐子里的糖果, 让宋枝蒽愈发想要取出来一探究竟。
可祁岸的嘴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撬开。
宋枝蒽问了一路,祁岸都不置可否, 直到两人回家,祁岸一进门就把拖着她的臀,把她抱坐在门口的矮柜上亲。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专注地在一起,以至于这个吻像是点燃干柴的火苗, 短瞬间就变得热烈。
宋枝蒽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被动, 她仰着头努力吻着祁岸, 技巧笨拙, 像一条渴水的鱼。
难得她这么主动。
祁岸被她吻得有些迷糊, 索性把她抱到沙发上压着, 换了个更方便的姿势接吻。
宋枝蒽被他宽大的怀抱包裹着,心跳急骤,呼吸也湍急。
别墅外,雨水淅沥不停。
敲打在明镜的落地窗上汇落成如流水的雨注。
他们在温暖如怡的室内尽情索取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
绵长又酣快的一吻结束。
祁岸稍稍退离,姿势却保持不动,把宋枝蒽禁锢在沙发上,用指腹帮她擦着水润的唇角。
宋枝蒽目光靡靡,瞥到他手腕上那枚挂着小锁头的手镯,在白炽灯下闪烁着熠熠的光亮。
确实是一直戴着的。
没背着她偷偷摘下来过。
宋枝蒽像只小猫,拨弄着他那小锁头玩儿,却不知道这副神态反倒惹得祁岸心痒。
于是又俯身,在她唇上一下下地亲着,嗓音含混,玉佛和身份证不是故意的。
……除了这件事,其余都是。
他答得漫不经意,慵懒的调调只是听着就十分拿人。
宋枝蒽思绪都被他亲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
祁岸顺势把她揽入怀中抱住,颈肩都是她温热香甜的呼吸。
宋枝蒽抬眸看他,莫名觉得他这会儿的神色像是喝醉了一般,眼尾红得有点儿明显。
她没忍住,抬手轻轻碰了下。
明明那么烦别人碰的一个人,愣是一下都没躲。
祁岸浓长的眼睫垂下来,就这么眸光深挚地望着她,蕴着沉甸甸的宠溺。
伞是专门买来接我的?嗯。
陈志昂和蔡暄约会的那天晚上,也是因为我才出现?是。
520那天的选修课呢?大概是喂饱了,祁岸这会儿心情不错,他眉宇舒展,答得坦坦荡荡,陈志昂那儿有蔡暄的课表,我看到了,就想着赌一把。
他扯唇一笑,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碰上了。
宋枝蒽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抿了抿唇,难得自大地说了句,祁岸,你好喜欢我啊。
臭屁的一句话,被她当做玩笑。
哪曾想祁岸正儿八经点头,语调傲娇又嗔怪呵笑了声,你知道就好。
那感觉好像在埋怨她,一直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似的。
宋枝蒽顿时觉得被他亲口喂了一大把糖,身心舒畅得没忍住凑上去在他下巴亲了亲。
即便刮得干净,男生的下巴也还是有胡茬毛刺般的触感。
宋枝蒽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一时觉得有些新鲜,便流连忘返地往下挪了挪,不想祁岸啧了声,提溜着她白皙的后颈把人拎开。
在姑娘不解的眼神中,他喉结滚了滚,起来了。
宋枝蒽乍一听,没理解什么意思。
以为他要自己别压着他,可等祁岸起身,又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宋枝蒽才从他身上瞧出端倪。
粉白的双颊唰一下红了。
宋枝蒽抱着双膝缩在沙发拐角里,眼巴巴瞅着祁岸的目光顿时移开。
祁岸被她这反应逗笑。
大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我去弄一下。
……回来给你做东西吃。
两句话说得格外自然,宋枝蒽却局促得要命。
即便上次两人已经亲密到一定程度,可她还是没想到男生是这个样子的。
怎么亲了亲,他就?这样了?宋枝蒽羞涩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双颊。
刚好蔡暄又发信息找她,问她去哪儿了,怎么不回自己。
宋枝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跟她聊着聊着,又把她给忘了,于是赶忙道歉,解释自己今晚公司有酒会,她去参加所以才忘记回话。
蔡暄:【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儿呢】蔡暄:【不过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跟祁岸恋爱后这毛病可真是越来越更严重了】蔡暄:【岸哥就没觉得你说着说着就没人很无语吗?】宋枝蒽扭身躺在沙发上,眼含蜜意地打字:【没有,因为我对他是秒回】蔡暄:【………………………………】蔡暄:【再见!】宋枝蒽笑得噗呲一声:【乖啦,我以后对你也秒回】蔡暄哼哼。
宋枝蒽想到蔡暄之前跟自己碎碎念的那些,又翻上去重新看了一遍。
看完后她也很意外:【邹子铭家里条件很差吗?比我还差?】蔡暄:【跟你比不了】蔡暄:【其实也不是差,是他妈妈,生病一直要用钱,妹妹也在念书,家里现在都靠他】蔡暄:【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打起工来比你还狠】蔡暄:【和他一比,我觉得我就像个大混子,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宋枝蒽安静两秒。
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怎么感觉,你对邹子铭有点儿不一样?】明明这些话蔡暄经常对她说,可这会儿身份对调,蔡暄就跟炸了毛一样。
蔡暄:【咋可能,你可不要胡说啊!】蔡暄:【我跟邹子铭那可是好兄弟,而且还是同乡】蔡暄:【再说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跟陈志昂是舍友,我疯了我】蔡暄:【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人对恋爱一窍不通,他脑子里就只有俩字,赚钱!!!】话里话外都透着拒绝的意味。
宋枝蒽默默叹了口气,也不指望她这个嘴硬的死鸭子能说出什么真心话,索性就不往下问。
蔡暄也怕她往下问,于是赶忙把话题扯到祁岸身上。
蔡暄:【对了,你俩咋样了,上次你说他妈妈总找他茬,这事儿他怎么跟你说的】宋枝蒽言简意赅:【也没怎么说,就要我别担心】蔡暄:【我觉得岸哥的性子很稳当,你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一定能处理好】宋枝蒽倒是不担心祁岸怎么处理。
只是在想他父亲的事。
即便父子二人关系再不好,可生病了,也不好真的一眼都不去看。
可一想到祁岸要走,心里就难免有些低落和焦灼。
早年的那通电话,让宋枝蒽一直畏惧着祁仲卿。
宋枝蒽既不知道祁岸这一回去要多久,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安排和顾清姚见面。
或者没有顾清姚,也会有别的女生等着他。
或许是热恋期的女生会更敏感,宋枝蒽也不是那么自信的性格,便把这些事告诉了蔡暄。
本以为她会正儿八经地开导她,结果这家伙开口就是:【这还不简单!】宋枝蒽懵了:【?】蔡暄:【你捆住他不就完了】蔡暄:【先把他睡了,再跟他一起回去】蔡暄:【直接把正宫娘娘位置坐稳,不比啥都实际】蔡暄:【而且就岸哥对你那劲儿,你俩要是睡了,他不得爱死你啊】蔡暄:【那话怎么说来着?】蔡暄:【哦,命都给你】宋枝蒽正端着杯子小口喝水,看到她这一连串差点儿把自己呛到。
洗好澡的祁岸刚好下楼。
男生身量高大清爽,一身舒适的T恤长裤,双手抄着兜拾阶而下,第一眼就看到他的小女朋友缩成小小一团,抱着水杯在沙发上狼狈咳嗽。
祁岸无奈啧了声,喝个水也能把你呛到。
话虽嫌弃。
可人却是走到她身边坐下,面色纵溺地帮她拍后背。
宋枝蒽顿时把手机收起来。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祁岸挑了挑眉,正想说点儿什么,下一秒就被宋枝蒽打断。
白嫩的手指扯着他的衣服,姑娘眼巴巴地瞅着他,声音软得像在撒娇,祁岸,我饿了。
她语气有点儿命令,给我做好吃的。
祁岸被她板着的小脸逗笑,到底没忍住,在她的软腮上亲了下,遵命。
大概是第一次被女朋友下达命令。
祁岸下厨下得格外认真。
给宋枝蒽烤了个披萨,还给有小龙虾,鸡翅,又点了外卖叫饭后甜点。
宋枝蒽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就逐个吃了几口,其余的喂给祁岸。
饭后祁岸接了通工作方面的电话。
时候不早,宋枝蒽上楼洗澡。
趁祁岸不在,她赶忙给蔡暄发信息。
宋枝蒽:【抱歉啊暄暄,刚刚我们在吃饭】蔡暄:【呵呵,就知道】蔡暄:【反正你考虑一下吧,我这个提议是最优选啦】不知道是被她这话说得,还是被浴缸里的水蒸气蒸的,宋枝蒽面色闪过一丝羞赧。
她咬了咬唇:【可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啊,而且……我外婆也不许】要不是今天撒谎。
她根本不可能跟着祁岸回家。
蔡暄跟赵淑梅也熟,知道老太太家教严,倒也没撺掇宋枝蒽干坏事,而是角度刁钻地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蔡暄:【不睡也行啊,让男生快乐又不一定需要睡】蔡暄发来一个手握卡通蘑菇的动图。
蔡暄:【你懂哒】蔡暄:【而且这种威力更大,让他馋你却又始终得不到,吊死他hia hia hia】宋枝蒽:……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喝水,不然她一定会再呛到。
但话说回来。
蔡暄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最主要的是,她说男生憋久了一定会变态,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宋枝蒽忍不住想了想,祁岸亲亲就要洗澡,还有上次,他一晚上洗了三次……好像确实憋得挺厉害。
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总这么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那天晚上宋枝蒽莫名就觉得……她应该帮帮她亲爱的男朋友。
倒也不是要绑着他什么的。
而是让他开心开心。
但想是这么想,话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更何况祁岸大晚上的还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躺在床上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要她过来陪自己打会儿游戏。
宋枝蒽就很无语。
倒是乖乖在他旁边躺下了,却拒绝他一起打游戏的邀请。
我困了,明天还要去公司一趟。
宋枝蒽呐呐道,顺便翻了个身。
祁岸微微挑眉,过来搂她,不是说打算辞职了?吃饭那会儿两人聊到这事,宋枝蒽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了。
因为她不想在李望秋眼皮子底下工作。
既然互不打扰,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辞职啊。
宋枝蒽扭过来,平躺在枕头上瞧着垂眸看她的祁岸,但也得早点去,做交接。
既然她话都这么说了。
祁岸也只能敛眸,把床头灯关掉,那你明天辞完职我去接你。
宋枝蒽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没想到这家伙真的老老实实地关灯躺下了。
就连气氛也在这瞬变得尴尬。
宋枝蒽突然就不会了。
然而正当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挑起那个少儿不宜的话题时,额头上方突然落下男生带着蛊惑般的气息,化作一个柔软至极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宋枝蒽心脏狠狠跳了下。
肩颈都跟着紧绷起来。
再然后,祁岸就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亲,亲到她的嘴唇。
宋枝蒽情不自禁地配合着,像在品尝好吃的糖果。
就这么互相亲了几下。
祁岸嗓音含混微哑地在她耳畔荡开,别以为睡觉我就会放过你。
说话间,他攥住宋枝蒽的小细胳膊,把她带入怀中,试图把这个吻落实得更深切一点。
不想宋枝蒽抱住他腰身的一瞬,突然说了句他意想不到的话。
圆黑的双眸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姑娘声音酥得像是浸过罂.粟,格外挠人,祁岸,你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祁岸心跳漏了一拍。
宋枝蒽眨着纯情的眸,凑到他耳畔,羞赧地吐出一句话。
让我帮你吧。
七十七章那晚的雨下得格外卖力。
疾雨如注, 电闪雷鸣在黑夜里交织,如暧.昧缱.绻的情人低语, 就只有可怜的绣绣被困在二楼楼梯间, 无论如何都挤不开主卧的房门。
直到第二天清晨。
鸟叫伴着清新的雨后空气在窗外肆意啼叫,小院内不知名粉色花树谢了一地花瓣,初升的太阳也散发出勃勃生机和温暖。
或许是祁岸的怀抱太过温厚, 以至于宋枝蒽这一晚睡得格外香沉,再醒来还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吵的。
昨夜洗过几次的皮肤滑嫩得如同牛奶,宋枝蒽像条灵活的鱼在薄毯里翻了个身, 而后才伸出细白的胳膊,摸到枕边的手机。
赵淑梅担心他们俩, 一大早就打来电话来询问,但没打通。
除此之外还有公司同事的信息和来电,问都九点了为什么她还不来上班。
最后就是蔡暄絮絮叨叨的信息。
问她昨晚的好事儿进行得怎么样,让她醒来一定跟自己展开说说。
宋枝蒽哪有心思跟她展开说, 刚醒状态本就惺忪,又被前面的几通未接来电弄得猝不及防。
她深吸一口气, 裹着毯子光脚赤.身下了床。
昨天睡觉前还整洁的房间此刻凌乱得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件衣物,大多是祁岸的,剩下的小布料是她的。
当然,根本没法儿穿。
脏就算了, 还给扯坏了。
宋枝蒽双颊后知后觉升起温, 莫名有种恍然的羞赧感。
特别是看到随便堆积在沙发上像小山似的被单, 当时祁岸还一边亲她一边取笑她。
饶是再温软的性子也绷不住, 宋枝蒽气得使劲儿咬他的耳朵。
祁岸却像不知疼似的, 也不躲, 闷着嗓子狎昵地笑。
所以根本不是她帮祁岸。
而是大灰狼借着机会把兔子叼进狼窝。
只是想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就当时祁岸的劲头,要不是他自制力不错,事情完全就会发展成另外一副样子,她差点儿就没脸见外婆和江东父老。
不过就算没有最后一步,两人也清白不到哪儿去。
该互相探索的,也都探索得明明白白。
她甚至都记得祁岸每一寸肌肉的纹理走向。
祁岸更是对她了如指掌,连她哪里有痣都一清二楚。
宋枝蒽捂了捂脸。
强迫自己缓和几秒后,才从这种反刍的状态下抽离出来,转瞬就看到自己的衣服早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的另一边。
跟着还有她之前留在这里备用的一套内衣。
宋枝蒽抿了抿唇,心想这家伙还挺细心。
但现在最重要的显然不是想他,宋枝蒽在穿好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公司那边回了个电话。
部门经理倒是没刁难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宋枝蒽随便扯了个昨晚照顾生病男友的谎,而后才说自己马上回去。
部门领导也很通情达理,知道她没什么事,就算她请假,告诉她不要急。
宋枝蒽突然就觉得挺对不起这位领导的。
虽然可能是因为她跟李望秋关系特殊,才对她照顾有加,但不论怎样,对方对她好是真的。
但是,她也确实不想在这家公司待下去了。
宋枝蒽从小看着软软糯糯没什么脾气,但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挂断这通电话。
宋枝蒽平静了会儿,才给赵淑梅回电。
原以为赵淑梅会质问她几句,哪知祁岸早就给赵淑梅打了电话。
赵淑梅说:我听小岸声音可比昨晚有力气多了,不然他再病下去,我还真得过去看看他。
宋枝蒽抖了下唇角。
心说那肯定啊,他昨晚那么开心。
忍着吐槽的冲动,宋枝蒽乖乖说祁岸没事,赵淑梅以为她已经上班了,便没拉着她说太多,只嘱咐今天两人回来吃个晚饭,她给祁岸做他爱吃的。
话里话外,都把祁岸当做自家人的样子。
却又和从前不同。
那感觉就像已经把祁岸当成未来孙女婿。
宋枝蒽还是挺开心的。
两通电话解决掉,她用最快速度去洗漱,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静,手机忽然亮起来。
祁岸:【太阳都能晒屁股了,懒虫还不起?】宋枝蒽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醒了】祁岸:【醒了就快下楼,做了早餐给你吃】宋枝蒽回了个好字,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下去。
刚迈下台阶,就闻到一楼飘来的香糯粥味,不止如此,还有美男亲自下厨的养眼画面。
祁岸穿着米白色T恤咖色长裤,身上正儿八经地围了个围裙,动作闲散自如地做着寿司。
昨晚坦诚相对的人,这会儿穿上衣服,人模狗样不说,还挺让人心动。
不过他本就好看。
帅的男生中,一顶一的好看。
心中默默赞许着,宋枝蒽走到他身后,绣绣馋坏了,这会儿正吐着舌头扒拉祁岸,试图从他那儿弄到点什么东西吃。
祁岸却啧了声,用筷子夹起其中一枚,转身十分狗地递到宋枝蒽嘴边。
尝尝。
他声音耐心温柔。
宋枝蒽眼底浮着蜜色,乖乖咬上一口,紧跟着就把注意力落在他修长干净的大手上。
就是这只手,让她第一次体会……或许是她表情太明显,祁岸一下就会意了。
深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又仗着自己那张脸足够好看,凑过来极为欠扁道,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是没洗手。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毫不遮掩的浪荡,摆明提醒她什么。
宋枝蒽提上一口气,往外推他了一下。
结果祁岸像跟皮筋似的贴得更近了,那只不安分的手还顺势把她揽入怀中。
像是黏上她就不愿意走似的,他略低下眉眼,目光锁着宋枝蒽,昨晚不是挺放的开的,怎么醒了就害羞。
被他这么一说,宋枝蒽顿时想起昨晚他的谆谆教诲,觉得分外丢脸。
本来想拿捏祁岸的,结果反被祁岸拿捏得明明白白。
我才没。
宋枝蒽磕磕绊绊道,说完又往外推他,绣绣看着呢。
让她看着。
祁岸一点儿人性都不讲,语调慢悠悠的,十几岁的老狗了,应该接受她主人有对象。
宋枝蒽到底没忍住笑,你能要点儿脸么。
祁岸吊儿郎当地攥住她的手捏了捏,点漆般的浓眸漾着顽劣的笑,求偶期正常表现,多担待担待。
……不然我总担心你事后就赖账。
话是越说越肆无忌惮。
饶是宋枝蒽再装,也掩盖不住两个红润的小耳垂的出卖。
祁岸盯着她这副娇羞的模样看了两秒,俯下身来吮住她的唇。
他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性格。
以至于这个吻有几分霸道的意味。
宋枝蒽心速加快,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唇,递上一点舌尖。
就这么缠吻了会儿,宋枝蒽稍稍退离,浅浅呼吸。
她目光闪烁着,有几分告白的架势,不赖账。
……会对你负责的。
说话间,她抬手,顺了顺祁岸的头发。
和昨晚一样的触感,不同的是,昨晚她因为太紧绷,十指不得不插进他的发丝里来缓解。
祁岸似乎对她的话很满意,眸色沉甸甸的,凝着她笑了下。
刚要说话,那边煮粥的锅就溢出一点糊的味道。
宋枝蒽眉头一蹙,祁岸转身直接把火关了。
打开盖子一看,发现粥也不能吃了。
祁岸舌尖抵了下左腮,看起来有点儿懊恼,好好的蟹黄粥,想给你补补身体的。
宋枝蒽眨了眨眼,一点儿也不能吃吗?当然不能。
祁岸撇她一眼,怎么可能让你吃这种东西。
说话间,他任劳任怨地把那锅粥倒掉,无奈说了句,只能吃面了。
宋枝蒽不想看他一个人忙来忙去,就贴心道,那我下面给你吃。
祁岸刷锅的动作一顿,侧过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蓦地笑了,那表情好像在说——又吃?宋枝蒽被这个笑闪了一下。
因为太过拿人,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祁岸笑里的意味,宋枝蒽登时红着脸哽住。
欲言又止好几秒,才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祁岸眼眸轻佻,懂装不懂地偏头看她,什么意思。
宋枝蒽:…………………………她不想和这家伙说话了。
再说话!!她就是狗!!!!宋枝蒽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早餐她啃着面包片喝着牛奶,一句话都没跟祁岸说,哪怕祁岸一个劲儿地哄着她,她也不张口。
昨天晚上那么多的快乐都抵不住宋枝蒽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祁岸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悔恨交加。
明明都已经克制住不逗她了,哪知她比想象中脸皮还薄。
祁岸啧了声,顾影自怜地苦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枝蒽没拒绝他送她上班。
只不过这一路上,她依旧保持沉默。
眼看着还有两公里就到她公司了。
祁岸莫名焦心起来。
突然就体会到惹女人生气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然而曾经的他,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了,就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
也真是被这姑娘吃死了。
祁岸自顾自地扯唇。
想着不然正儿八经道个歉吧,偏偏家里那边又来了电话。
这次不是易美茹,是家里的老太太,也就是祁岸的奶奶。
祁岸虽然和祁仲卿关系差,但对上一辈的老人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再加上老太太大多数都是向着他说话,祁岸没理由冷着脸对人家。
只是涉及到祁仲卿的事,他想装得耐心,也装不了几分钟。
像是刻在DNA里的厌恶,祁岸应了几句话,俊朗的眉宇就不自在地蹙起来。
车内空间就那么大。
宋枝蒽即便是想避开,也能听到电话那头老太太的说话声。
很温柔慈祥的语调,却在劝祁岸回家看一看祁仲卿。
说是祁仲卿的肿瘤是恶性的,准备做手术了,手术的成功几率是很大的,但有一定几率会复发。
人一旦面临生死,很多观念也就变了,曾经祁仲卿对祁岸有多生气失望,现在就有多不舍。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
祁仲卿不指望祁岸能多好好对他,但总不希望祁岸一直恨着他。
老太太就这么细声细语地劝着。
祁岸眼底深浓的情绪一直都没散,直到宋枝蒽突然握住他的右手。
软软小小的一只,像小猫爪子,在他手心挠了下。
挠得他心神荡漾。
眉宇不自觉地舒展开,祁岸在老太太絮叨的声音中,撇向宋枝蒽,唇畔也勾着浅淡的弧度。
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这会儿的宋枝蒽显然不生他气了。
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没生他的气,只想治治他。
只是碍于这通电话,宋枝蒽一直没吭声。
祁岸后面听得更心不在焉了,可眼下却不忘捏着宋枝蒽的手玩儿。
就这么玩了几分钟,老太太终于说够了,祁岸的态度也不似之前那样坚如磐石,而是像那么回事地嗯了声。
电话挂断。
祁岸没什么表情地出了两秒神。
宋枝蒽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不然就回去吧。
软糯的咬字正儿八经的,透着一点隐约的操心。
祁岸听笑。
忍不住说了实话,我回去你怎么办?他抬手把宋枝蒽的碎发掖到耳后,我都不知道我要回去多久。
不知道祁仲卿会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把他禁锢在帝都,收走他的自由。
即便他现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也不想经历曾经的一切。
他现在生活很好。
更不想离开宋枝蒽。
但这些话,他不能对宋枝蒽说,他怕她没安全感,也怕她动摇。
想了想,也只能改口,半开玩笑道,你要一定想我回去,就跟我一起——后面的我也能安心这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宋枝蒽眨着一双赤诚无暇的清澈双眸,想都不想地回答他。
行啊。
……祁岸意想不到地怔住,深邃的眸光中流露出意想不到的讶然。
两秒后,他蓦地一笑,调子慵懒,这么痛快?宋枝蒽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别开目光,咕哝道,谁知道你回去会不会泡别的姑娘。
祁岸饶有兴味地眯起眸。
宋枝蒽垂眸呐呐,不是你要我对你负责的么。
……我要盯紧你。
七十八章这话说完。
空气猝不及防地安静下来。
祁岸懒散的眸子淬亮得像锆石, 目光调侃似的落在她脸上。
宋枝蒽唇瓣动了动,说话慢吞吞的, 干嘛……这么看我。
祁岸嘴角朝上勾着, 语调散漫不羁,跟炫耀似的,想不到我女朋友还有这种担忧。
……他发自肺腑地感叹, 可真是太在意我了。
虽然他平时也欠扁,但像现在这么二五八万,还是头一遭。
宋枝蒽绷着嘴角撇他, 能不能别这么臭屁。
祁岸轻点下巴,意味深长地低笑了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还不许人炫耀了?上这个字仿佛戳到某根神经,宋枝蒽面色含羞,低声嘟哝, 真是给你三分颜色都能开染坊。
祁岸扯着唇,在变灯后重新握上方向盘。
笔直修长的指节敲了敲, 他闲闲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会就订机票,咱们今晚就走。
宋枝蒽嘴角勾了勾,心情不知为何突然雀跃起来。
但她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辞职。
半个小时后, 祁岸把宋枝蒽送到公司楼下。
鉴于辞职的事很突然, 估计走程序也要好一会儿, 宋枝蒽让他先回去收拾行李。
回到公司后, 宋枝蒽第一件事就是编辑辞职信, 在内部OA上提交给她的上级。
果不其然, 部门领导后看到后十分惊讶,第一时间把她叫到小会议室单独谈,跟她再三确认她的离职意向,并告诉她,如果立马要走,工资可能无法结算。
因为正常的离职都要提交申请后的一个月,才可以正式走程序。
但宋枝蒽今天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
事前她也盘算过了,手里的活都已经干完了,组里最近也不忙,不缺人手。
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宋枝蒽温声软语,反正我也没上多久的班,没关系的,我今天来只是想和同事做好交接,这段时间也谢谢赵姐的关心帮助,我学到了很多。
再怎么说都是客套话。
赵姐干巴巴地笑,想到李望秋那层关系,试探着问,是在公司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是跟同事相处上——宋枝蒽摇头,没有,一切都很好,只是我接下来有些安排,所以没法继续上班了。
那是因为?要陪我男朋友去帝都探病。
宋枝蒽脱口而出,说完嘴角不由自主地朝上翘了翘,眼角眉梢都是甜津津的笑意。
就连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对她来说多么重要。
她真的成为了祁岸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祁岸也是同样成为她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他的事对自己来说,远比她留在这里上班更重要。
赵姐眉梢一跳,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转念又想着探病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远不至于辞职,就又挽留一番,毕竟宋枝蒽的条件和能力确实优秀,稍加培养未来肯定是公司的一把能手。
不想宋枝蒽还是拒绝了。
赵姐你就不用劝我了,我知道以我先的履历是无法在公司上班的,我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希望通过我自己的能力来获得心仪的工作,而不是因为裙带关系。
此话一出。
赵姐表情顿时又困惑变为豁然,这才意识到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宋枝蒽没什么需要再解释的,这位赵姐也没什么可说,只能祝福她未来前程光明。
最后的最后,宋枝蒽托她给李望秋带句话。
她不欠我什么。
宋枝蒽神色释然,希望她未来生活美满幸福。
赵姐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但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她这两句话她一定带到。
从会议室出来后,赵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同事,但理由没有说得那么清楚。
部门人虽然不多,但半个多月来,大家相处一直很好,还是很舍不得宋枝蒽离开。
宋枝蒽便笑着说等她从帝都回来,大家可以一起约饭。
就这么,众人有说有笑地送宋枝蒽上了电梯。
好在她东西不多,只需要一个纸盒箱就能搬动。
到楼下那会儿,本来晴朗的天气乌云密布,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宋枝蒽站在大厦一楼门口,想叫个出租车,不想余光忽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影,调了个头在自己面前停下。
宋枝蒽愣了两秒,看到身姿高大俊拔祁岸推开车门,撑开那把小黄伞过来接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宋枝蒽音色夹杂着惊喜。
祁岸把伞递给她,又示意她把怀里抱着的纸盒箱给自己,眸光沉柔,看到下雨,就又开车过来接你了。
宋枝蒽撑着那把小黄伞,朝祁岸那边多挪了点儿,祁岸却单用一只手拖着箱子,另一只胳膊把她兜进怀里。
怀抱温暖有力。
祁岸低眸看她,傻不傻,淋到你怎么办。
宋枝蒽仰着眸,我这不是怕你也淋到。
祁岸笑,把她搂紧几分,我是娇小姐吗?说话间,他微微俯首,用鼻尖蹭了蹭她。
宋枝蒽抿唇,突然觉得两人好像两只腻歪得没够的小动物,心底溢出满满被宠爱的滋味。
祁岸揉了揉她的头,走吧,上车。
两人快步回到车上,雨不算大,所以两个人都没怎么淋到。
已经是午休时间。
祁岸怕宋枝蒽饿肚子,在附近的简餐买了汉堡沙拉之类的东西给她。
车里暖气也开得热烘烘的,一点儿都没有夏天的样子。
为了方便宋枝蒽吃东西,祁岸把车开得很稳,宋枝蒽声音含糊地问两人接下来怎么安排。
外婆那边我帮你说好了,说你去帝都出差,我不放心所以陪着你去。
现在我们就回去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完,出去吃个晚饭,就可以出发了。
宋枝蒽没想到他安排得这么明白,也随之意识到他这次好像真的很急,不然也不会决定今晚就回去。
只是当时两人拍板得太快,她有很多事都忘了问。
比如,她去他家用不用带什么礼物,再比如,祁仲卿看到她会不会很不开心,还比如,他家里到底知不知道她会跟着去。
还有……宋枝蒽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行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如果去见男方家人,免不了要被挑剔。
然而就算她换身衣服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夏天的衣服就没有超过三百块,目前最贵的就是祁岸上次陪着她买的那几套。
但那几套还是偏日常通勤,去见家长的话少了些心思。
就算祁岸再不在意家里人,那也还是祁岸的亲人。
她不想,在祁岸的亲人面前丢脸。
宋枝蒽苦恼得有些明显。
祁岸撇她两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声,至于么,这就开始慌张。
宋枝蒽被说中心事,哽了哽,见家长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
祁岸斜睨她,顺势牵住她刚刚还抓薯条的一只手,我怎么不紧张。
宋枝蒽:?祁岸深眸觑着她,似笑非笑的,我怕那群人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我的枝枝不高兴,转头就不要我了。
所以,他捏了捏宋枝蒽的手,像在安抚,在你答应后,我就告诉他们今晚我要带你回去。
宋枝蒽微微睁大眼,那他们怎么说?祁岸漫不经心地拱了拱腮。
宋枝蒽有点儿急,你说啊。
祁岸眉宇藏着春风般的笑意,噢了声,还都挺欢迎的。
宋枝蒽张了张唇,顿了两秒,……你不会骗我吧。
就知道她不相信,祁岸耸肩,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调出来给她看。
宋枝蒽接过来,发现他果然没有骗自己,他家族群里,都对宋枝蒽的到来表达好奇和欢迎,特别是一个叫祁沫的。
一个劲儿要祁岸多发几张宋枝蒽的照片。
祁岸还真发了,不过发的都是私下偷拍宋枝蒽的照片。
有她专心吃饭的,有她在飞机上歪着头睡觉的,还有一张是两人昨晚折腾累了,宋枝蒽躺在他怀里睡觉的照片。
不过还好,照片里她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都没穿,只露出祁岸垫在她头下的一只胳膊。
宋枝蒽双眸紧闭,睫毛长长的,看起来格外温软可人。
大家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对,长辈都称赞宋枝蒽长得干净漂亮,看起来好乖,其他的兄弟姐妹则指责祁岸在家族群里秀恩爱。
宋枝蒽哭笑不得,真不懂她这素面朝天的,连个正脸都没有,哪里漂亮了。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也太喜欢偷拍了。
宋枝蒽略无语地看着他,努力做出威慑的样子,你能不能别没事儿就抓拍我。
最起码拍之前告诉她一声。
祁岸吊儿郎当地嗯了声,有点儿难。
……我喜欢拍我喜欢的。
这话听着没正形,但宋枝蒽知道他没胡扯,早年的时候,祁岸就经常挂着个单反,给他喜欢的事物拍照,有时候是新到手的赛车模型,有时候是绣绣,有时候是他的马球球,有时候是新买的球鞋。
好像拍下来,就能铭记什么一样。
而现在……宋枝蒽脑中蹦出莫名好奇,没忍住点开祁岸的相册,发现他相册里果不其然,几乎全都是她的照片。
侧脸,正脸,背影,没表情的,笑着的,睡觉的,应有尽有。
几乎每次在一起,祁岸都会给她拍照。
有的照片是宋枝蒽的摆拍,有的是趁她不注意的抓拍。
平心而论,都很好看。
甚至隔着镜头都能感受到拍摄者视角下的爱意。
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也会被人这么珍视,宋枝蒽咬起唇,双颊蕴热起来。
祁岸啧了声,你怎么还偷看人隐私?他话说得轻飘闲散,摆明着逗弄她玩儿。
宋枝蒽弯了弯唇,抬起眸看他,你跟女朋友还敢谈隐私?大胆。
这话说给别人不知道。
但对祁岸来说却是绝对的爽。
他一面觉得自己像个受虐狂,一面又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她,诚信称赞,行啊,挺上道。
……他抬手捏了捏宋枝蒽双颊的软肉,以后继续加油,多管管你男朋友。
不得不说。
祁岸有时候哄人真的很有一套。
明明宋枝蒽之前还是紧张的,这一路和他说说笑笑,心情放松了好多。
当然对外婆还是要装一装的,如果外婆知道她回去见祁岸的家人,肯定会担心,所以祁岸的借口没错。
外婆也没怎么担心,只是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多嘟哝几句。
祁岸本想帮忙,却被两个女人一同嫌弃,让他在旁边等着就好。
他闲得实在无聊,只能去琢磨宋枝蒽桌上的小物件儿,后来两人吃完晚饭,去机场候机后,宋枝蒽才知道这家伙从自己那儿顺走两只小鸭子。
一只公鸭一只母鸭。
两只毛绒鸭子被他按着头亲了个嘴,祁岸靠坐在候机室的沙发椅里,煞有介事道,回头放我那儿摆着,也算半个定情信物。
宋枝蒽没忍住笑,说他幼稚又无聊。
祁岸不置可否地在垂下眼,俯首她唇上贪恋地亲。
也就仗着VIP候机室没几个人,他才胆大妄为。
宋枝蒽像是小时候背着老师偷吃糖一样,闭上眼和他亲了几秒,而后赶忙把他推开。
祁岸笑得浮浪不经。
又见她有点儿累,就牵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躺会儿。
宋枝蒽并不是爱在人前秀恩爱的性格,但这会儿周遭确实没什么人,且她折腾了一天也着实有些累。
于是想了想,点点头,搂着祁岸的腰身,安心贴着他温暖的脖颈闭上眼。
祁岸磁性的低嗓带着震颤般落在头顶,好好休息会儿,登机我再叫你。
有他这话,宋枝蒽困意立马来了。
本打算正儿八经睡个十几分钟,不想她还没睡着,就被一个惊喜的女生惊扰。
女生声音满是不可思议,直接喊了声祁岸的名字。
祁岸也确实没想到在VIP候机室能碰到认识他的人,且还是个女生,顿时肩膀一僵,抬眸顺着声音望去。
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精致时髦,但又很成熟的女生眉开眼笑地走朝他和宋枝蒽的方向走过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你看错了。
女生说这话的时候,宋枝蒽也坐直身子朝她看去。
就在目光对视的瞬间,女生更惊讶了,天哪,宋枝蒽?说话间,她一屁股在宋枝蒽右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不是吧,你们两个真在一起啦。
比起女生的自来熟,祁岸眉头微蹙。
既觉得这个女生很面熟,却又有点儿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正想开口问她是谁时,身旁的宋枝蒽有些意外地开了口,阮洁?一听这个名字,祁岸终于有了点印象。
然而还未等他完全回想起来。
阮洁疯狂点头,拉住宋枝蒽的手,对啊,是我。
说话间,阮洁看向祁岸,有些唏嘘,哎,都怪我当年没眼力见儿,早知道你俩有情况,我就不找你帮我送情书了。
话到这里。
祁岸像打开记忆阀门,突然记起曾经一件让他很不开心的事。
高二学年午后空旷的走廊,一个叫阮洁的女生把他拦住,兴冲冲地问他收到自己那封情书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祁岸抄着口袋,凝着俊冷似霜的面色,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生,我什么时候收你情书了。
后来下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打响,祁岸第一时间把那封情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摔在宋枝蒽桌上。
那是少年第一次对宋枝蒽挎起脸色。
在宋枝蒽迷茫又无辜的眼神里,祁岸压抑着怒气冷嗤,帮人当红娘很有意思?七十九章那刻的画面, 像是彩色录影,一直深植于宋枝蒽的脑海中。
随着祁岸的那句话, 喧闹教室里的所有人, 几乎都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有人诧异,有人看热闹, 有人不怀好意。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内敛沉默,第一次面对这种风口浪尖的指责, 茫然又无措。
似乎也意识到到自己的失态,下一秒, 祁岸敛起情绪,抬头朝四面八方的看来的人沉着嗓斥了一句。
都他妈看什么看。
这话比老师的训斥可有用多了。
短暂的一瞬沉默后,那些人立马装模作样地四散开,很快教室就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然而那刻的祁岸, 却没停驻下来,听一听宋枝蒽的解释。
再后来, 就是当天晚上,宋枝蒽专门去祁岸房间门口,找他解释。
或许是不美好的记忆,总会被本能地抹除掉,宋枝蒽很难再记清当时她是怎么跟祁岸说的, 只知道自己大致跟他表达了歉意——她不应该擅自帮别人把情书放到他的桌堂里。
说完这些, 宋枝蒽安静下来, 目光期许地等祁岸的一句答复。
无论他原不原谅, 她都不希望祁岸再生她的气。
然而那天晚上, 一切发展都像脱了轨。
祁岸没有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样, 口嫌体直地大事化小,而是冷眼静望着她,讽刺一笑,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再后来,两人莫名冷战几天,祁岸就一声不响回了帝都。
细碎的记忆像一场微凉的雨,即便已经过去很久,宋枝蒽也还能感受到当时落在心上的凉意。
以至于她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一向对外人疏冷的祁岸开口,哼笑了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阮洁笑容僵在嘴角。
宋枝蒽面色尴尬,捏了捏祁岸的手,不想这家伙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冷笑,当初要不是你,我们俩早就在一起了。
话讲得丝毫不顾情面。
完全就是故意拆台,甚至还有一丝嫌恶。
宋枝蒽没太懂他的意思,懵懵懂懂地看向祁岸。
祁岸却眼神嘲弄地看着阮洁。
阮洁当年被祁岸拒绝得很彻底,这会儿过来也只想揶揄一下宋枝蒽,没想到祁岸完全不给她机会,还让她下不来台。
阮洁面色青白交加,只能干笑着圆场,说当初宋枝蒽也没跟自己提。
说完注意到祁岸深眸料峭,几分阴鸷,于是赶忙说自己要打个电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一走,周遭再度安静下来。
宋枝蒽嗔了祁岸一眼,祁岸满不在意地挑眉,不睡了?当事人就在附近,宋枝蒽不好问他什么,便用下巴指了指他身旁的零食袋子,我饿了。
祁岸闲闲嗯了声。
全然一副伺候祖宗的模样,侧身拿出一根能量棒,修长的指骨慢条斯理地给她剥开。
十来分钟过去。
飞机到了起飞时间。
知道阮洁没和自己一个航班,宋枝蒽松了口气。
两人订的位置在舷窗附近,落座没一会儿,祁岸就问起宋枝蒽和那个阮洁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听着还有那么点儿不爽。
宋枝蒽叠着外套,我还想问你呢。
祁岸:嗯?宋枝蒽眼巴巴看他,什么叫‘要不是你,我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这话什么意思。
祁岸平声静气地望着她,你觉得呢?宋枝蒽微微蹙眉,有些懊恼,你别跟我打哑谜。
到这会儿,祁岸是真无奈了。
他以为宋枝蒽几年前就能明白,哪知这姑娘到现在都不懂。
祁岸往后靠了靠,懒懒闭上眼,你自己想吧,我累了,先睡会儿。
宋枝蒽一口气卡到嗓子眼。
有点小脾气,却发不出。
毕竟当年,是她帮阮洁投情书惹祁岸生气的,而且这事儿到后来,两人也没正面提过,这么冷不丁一聊,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宋枝蒽心情有些复杂,低眸看着腿上的外套怔怔出神。
却不知祁岸这会儿已经睁开眼,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笑。
他蓦地开了腔,笨。
……宋枝蒽抬眸瞅他,却并不怎么生气,你不是要睡觉?骗你你还真信啊。
祁岸痞里痞气地扯着唇,把她揽入怀中,你在这儿,我睡个屁。
宋枝蒽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但又不确定,所以你当初生气是因为——因为我喜欢的人,居然帮别人给我送情书。
祁岸抢先把答案说出来,温煦的嗓音拖着埋怨的尾调,没有她,我也不可能去帝都。
宋枝蒽心头无端一跳。
她坐直身子,你当初回帝都,不是因为家里?是因为家里。
祁岸眉梢微抬,但我可以拒绝。
话到这里,一切答案已经清晰明了。
祁岸当初一声不响地突然离开,并不是她对宋枝蒽厌烦或赌气,而是……他觉得宋枝蒽不喜欢自己。
宋枝蒽也终于后知后觉,为什么当初在她主动道歉后,祁岸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思及此。
宋枝蒽忽然陷入很深的自责,好像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手足无措,又懊悔。
祁岸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这事不怪你。
他眸光深挚,如果我当初能勇敢一点,不那么倨傲自大,也就不会错过你。
宋枝蒽眸底泛起微湿的水雾,可我还是让你伤心了。
她说得没错。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确实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他亲眼看到宋枝蒽,偷偷在体育课时,把那封情书塞到他的桌堂。
小姑娘白皙的双颊红扑扑的,像是粉糯的桃子,眼尾那块胎记在日光下也更像蝴蝶振翅欲飞的翅膀。
祁岸当时怕身边人看到,第一时间拉着朋友走开。
后来体育课也没上完,佯装有事,一个人回到教室,只为看那封情书。
或许是他当初对他和宋枝蒽之间太过自信,以至于他根本没想过那封情书不是宋枝蒽写的,再加上阮洁的那封情书,是用网络上的卡通字体打印出来,所以祁岸根本分辨不出那不是宋枝蒽的。
只是还挺意外,这小姑娘用这种老土的方法告白,却舍不得亲笔写。
信从头到尾看完,唯独漏了署名。
祁岸嘴角翘了一整节,一面在心里嗤笑宋枝蒽用词老土幼稚,一面已经开始盘算晚上怎么教训她要先以学业为主。
当然,他也认真思考了下以后怎么偷偷在一起的事。
然而根本没熬到晚上,他就被阮洁堵住,得知事情的真相。
——那封情书根本不是宋枝蒽的告白信。
从小到大,祁岸从没丢过脸,这是第一次。
虽然挺对不起他,但宋枝蒽听完,还是忍不住笑,所以你那个时候才那么恼羞成怒。
祁岸啧了声,你还好意思笑。
宋枝蒽凑上去抱他,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祁岸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耐心十足地低语,你那时候怎么想的?嗯?真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难得听他说这种不自信的话。
宋枝蒽心思软烂成泥,怎么可能呢,你那么招人喜欢。
……哪个女生见了你会不心动。
说得好听,祁岸心里舒坦,嘴上却吊儿郎当,依旧要撒个娇似的,那你还帮别人。
宋枝蒽懊恼抬眸,是她太缠人了。
祁岸吊着眼梢,显然不信的样子。
宋枝蒽就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她和阮洁之间的交集说清楚。
两个人也不是多熟悉的关系,那会儿阮洁在B班,宋枝蒽偶然一次坐公交回家,忘记带零钱,是阮洁主动帮忙,后来经常来A班找宋枝蒽。
宋枝蒽没什么朋友,不想让人感觉不好接触,就顺势和阮洁亲近了一段时间。
结果没多久,阮洁就拜托宋枝蒽给祁岸送情书。
这些细碎的小女生心思,宋枝蒽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来,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可架不住阮洁死缠烂打,宋枝蒽耳根子软,次数一多,就只好答应。
不过她那时想的是,祁岸应该会拒绝,因为祁岸连校花都拒绝过,又怎么会答应阮洁。
但她没想到,阮洁居然把宋枝蒽帮她放情书的事情告诉了祁岸。
更没想到,祁岸为因此生那么大的气。
年少的心事总是酸涩且暗不见光。
宋枝蒽没有那个自信祁岸会真的喜欢自己,所以也就从未想过,祁岸是因为生她的气而离开帝都。
只当她在祁岸心里并不重要,所以祁岸临走一个字也没跟她说。
直到几年后的今天。
两个人才终于有机会把话说清楚。
祁岸垂下眸,温热的唇瓣在她额头上怜爱地亲了亲,嗓音低哑,没不在意你,在意得要死。
……去帝都了也整天想着你。
……但又生你气。
……想联系你又觉得没面子。
宋枝蒽由下至上地看着他,那你现在还生气吗?祁岸被她逗笑,你说呢?宋枝蒽弯起唇角。
祁岸也问她,那你怪我吗?怪他耍少爷脾气,当初什么都不说清楚就离开。
怪他没有坚定,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怪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守护在自己身旁,以至于他们错过了最好的三年。
祁岸以为宋枝蒽会这样埋怨他。
然而他心爱的姑娘并没这样想,而是乖顺地摇头,从来就没怪过。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祁岸心头蓦地塌软了一块。
祁岸目光落在她脸上,咬字沉甸甸的,哪怕你那时候以为我把你当妹妹,又和别的女生接吻,也没怪过?宋枝蒽依旧摇头,没有。
祁岸喉结微滚,为什么。
他的眼里,似有不解,也有疼惜。
宋枝蒽迎着他的目光,用从未如此恳切坦白的态度,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你应该光芒万丈且幸福。
只要你幸福开心,我就幸福开心。
八十章在祁岸不算长的二十几年人生里,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哪怕是他最血浓于水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彼此的人生并不契合, 可对他的教育方式却出奇一致。
什么幸福, 开心,快乐,这种简单直白的词汇似乎就不应该属于他。
他的未来应该万丈光芒, 但却要局限于家族利益之下,好像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意义。
就只有宋枝蒽。
就只有她, 会因为他幸福而幸福,因为他开心而开心。
她的爱无所求, 亦美好旷达。
也是她赋予了这些词汇真正鲜活而真实的意义。
祁岸哑然失笑,突然更后悔了。
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多勇敢那么一点,哪怕只是鼓起勇气问她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宋枝蒽被他略显出神地瞧着, 呐呐出声,你怎么了?……她哽了哽, 是我说的话太肉麻了吗?虽然但是,宋枝蒽确实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说完她也有些后悔。
本以为祁岸会借机调侃她一句,不想他眸光轻动,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神色沉敛着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宋枝蒽微微怔住。
他这刻的力道有些紧, 紧到她有些透不过气, 像是极为珍视那般, 生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宋枝蒽没舍得挣脱开。
又像安抚小动物一样, 抬手轻轻拍了拍祁岸的后脑勺。
两人的心跳声渐渐融合成同一频率。
直到祁岸在耳畔蹭了蹭, 如释重负般磁声低语,宋枝蒽,我好喜欢你。
心口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激起一道电流。
宋枝蒽垂着眸,唇角翘起。
也在他耳畔发自内心地轻声,我也好喜欢你。
……从北川到帝都的行程有两个多小时。
万尺高空下,夜色如星火般的璀璨,时间不算长,却多少有些磨人。
宋枝蒽实在是困,被祁岸搂着很快就睡着了,祁岸精力还不错,一直用飞机上的wifi和家里人断断续续联系。
知道他要带女朋友回来,一大家人莫名亢奋,特别是家里和祁岸同辈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早早来到老爷子老太太的住处,想着和宋枝蒽见一面。
用祁沫的话来说,家里人一开始想明天招待的。
但一听说这是祁岸当初那个白月光,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在祁家孙子辈中,祁岸优秀得不够循规蹈矩,却是最被老两口疼爱的孙子,他们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护着祁岸,以至于他跟家里的关系闹得那么疏远。
如果只是谈个普通对象,稍微招待一下就可以了。
但这位是当年那个白月光。
老爷子老太太虽然嘴上没说,但那个兴师动众劲儿,显然很看重这次的见面。
毕竟当初祁岸因为这姑娘伤筋动骨了一次,任谁都不想重蹈覆辙。
恋爱又不是结婚。
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当下肯定要他开心。
至于其他的几位哥哥姐姐,都是出于好奇。
这几位从小到大都是遵从豪门里的规则长大,婚姻更是,从根本上来讲,他们都很佩服祁岸,也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这肆意轻狂的大少爷拿捏得这么死。
于是听祁沫在家族群里一张罗,大家就都盛装打扮好过来了。
宋枝蒽知道这事是在下飞机后。
她刚睡醒没多久,就被祁岸牵着朝机场外走,听到这话直接吓傻,你、你家多少口人?周遭人来人往。
俩人一高一瘦,长相优越又登对,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难得见她这么慌张,祁岸勾唇促狭地看着她,不多,也就十来口吧。
……宋枝蒽腿一下就软掉。
祁岸看她小脸泛白,好笑地啧了声,颀长的胳膊兜住她的腰,骗你呢,没那么多,也就七八个。
宋枝蒽闭上嘴不说话了。
祁岸嘴角笑意更深,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反正你后悔也没用,大不了就把你扛过去。
扛是不可能让他扛的。
但这一路的滋味儿确实不大好受。
即便宋枝蒽性格已经开朗很多,但仍旧改不掉骨子里的社恐,更别说要面对的是祁岸的家里人。
虽然这些人里暂时没有祁仲卿,但也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想了想,也只能给自己补补妆,整理一下外貌来缓解。
比起她,祁岸倒是淡定得很。
还在她涂唇膏的时候,凑上来不要脸地在她唇上啄了下,美其名曰他也蹭一下唇膏,惹得来接他们的年轻小司机都没忍住笑。
后来也是小司机告诉宋枝蒽,说祁家人都很好,也很期待她的到来。
当然也不能忽视祁岸背后的努力付出。
他再一次把群里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宋枝蒽看,群聊里,他半点没有玩笑的意味,告诉家里人,一定要好好对待宋枝蒽。
祁岸:【我这女朋友追回来的可不容易】祁岸:【你们都别拆我台】说来也好笑。
除了祁颂和祁沫,他算是家里辈分最小的,可偏偏他说的每个字大家都不忽略。
两句话说出去,群里顿时像滚开热水一般,翻涌出一系列让他大可放心的话。
至于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岁数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新潮,只能发了几秒的语音。
语音是老太太的声音,慈祥中带着笑,哪儿能呀,欢迎还来不及,我连客房都准备好了。
宋枝蒽听闻,抿唇笑,奶奶人好好。
祁岸扬起眉,你今天也挺可爱,都会说叠字了。
宋枝蒽:……宋枝蒽吐槽他,你的梗好无聊。
不过被祁岸活跃了会儿气氛,她也总算放松许多,没多久,一行人终于抵达祁家祖宅,一套临故宫的中式独栋别墅。
路上宋枝蒽听祁岸介绍过家里的情况,所以对祁家有一个大致印象,可当她真的来到祁家老宅时,发现她的印象还是太过狭隘。
原本她以为早年易美茹在平城的别墅就已经够顶级,可到这会儿,她来到祁家,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宅。
就是沿途园林里的屏山静水,重岩叠嶂,翠玉石雕,都足够她眼花缭乱。
更别说在夜色中恢弘大气的中式主楼。
宋枝蒽突然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也终于明白祁仲卿和易美茹为什么不同意她跟祁岸在一起。
似乎看出她的局促,祁岸在进门前凑到她耳畔低语,这纸醉金迷跟我可无关,你犯不着紧张,就当住酒店了。
这话逗得宋枝蒽噗呲一笑。
两个人跟在小司机身后,小司机提着他们的行李跟管家走在前面。
宋枝蒽牵着祁岸的手紧了紧,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想了想,又有些艰难地吐字,早知道你家这样,我就不来了……祁岸挑眉,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确实是来不及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主楼的大门就打开,不知谁喊了声小岸带着女朋友回来了,没一会儿一屋子人就突如其来地汇集在一起。
那一幕实在有些震撼,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宋枝蒽都忘不了当晚祁岸的爷爷奶奶,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侄子,还有两个嫂子,集体迎接她的画面。
他们打扮都十分矜贵讲究,气质也出众不凡,明明都是平时该高高在上的那类人,这会儿面对她的表情却是格外的和蔼可亲。
祁岸的奶奶甚至还让两个小朋友喊了她一声阿姨好。
他们算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人。
还好祁岸一直贴心地牵着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主动承接住话题,宋枝蒽才不至于显得太木讷。
再然后,就是一家人围着难得来一次的两个人,在一楼的客厅里闲聊,家里的阿姨带着几个厨师在准备晚饭。
刚开始确实是不适应的。
宋枝蒽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她从没想过,祁岸家里人真的会对她这么亲和。
特别是祁岸的爷爷奶奶。
老太太不用说了,早年名媛出身,即便过了花甲之年也优雅从容,老爷子话虽不多,又略显严肃,但总归很周到,甚至还主动问了一些宋枝蒽家里的事,又对她的学业颇为赞赏。
有意思的是,大家在和祁岸聊时,声音会杂七杂八的有些乱,但只要一说到宋枝蒽,大家的就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什么时候她说完了,大家才会插话问别的。
对于祁岸,大家询问的更多的则是他那边的生意状况,这方面都是祁岸那两个事业有成的哥哥问得比较多,还说以后要帮他投资,把生意再做大。
聊完这些,老太太就开始心疼人,一个劲儿说自己的宝贝大孙,这么几年没见,长得是越来越俊。
还埋怨他这几年一次都不回来。
祁岸朗眉星目,意气风发,我这不是回来了。
说话间,他旁若无人地牵起宋枝蒽的手,还给你带了个孙媳妇。
那话好像在说——看我多能耐。
宋枝蒽双颊一热。
家人们却已然笑开。
老太太嗔他,也就人家姑娘说话好使,我们谁劝你都不顶人家一句话。
说完,老太太冲宋枝蒽和颜悦色地笑,管得好,他就是匹野马,不管要撒野的。
几句话暖到宋枝蒽心窝里。
她露出当晚第一个不紧张的笑,笑得既腼腆,又清甜漂亮,没有,他自己本来也听话。
祁岸侧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桀骜不驯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灼化,我也就听你的话。
此话一出。
他人再度笑得开怀。
别墅里气氛一时间好得无以复加。
宋枝蒽双颊红得要命,好在没多久,晚饭就开始了。
经过短暂的聊天,祁沫更喜欢她这个准嫂子,于是在饭桌上也粘着她。
小姑娘岁数不大,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聪明,现在才十九岁,挽着她的胳膊一口一个枝蒽姐姐,甜得很,还主动帮她夹菜,照顾她。
几次下来,引起祁岸的注意,他拱了拱腮,有些吃醋道,你没事儿干吗?老缠着我女朋友。
祁沫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很嫌弃,你这恋爱脑要不要这么粘人。
……太粘人小心被甩掉。
说完又给宋枝蒽加了个螃蟹。
祁岸二话不说把宋枝蒽碗里的螃蟹夹走,替换上一块东坡肉,觑着她,上次吃海鲜吃多了胃疼,忘了?宋枝蒽抿了抿唇。
祁沫顿时yue了,祁岸,你肉麻死我了!也好在三个人声音不大,其他人没注意过来,宋枝蒽赶忙把螃蟹加回来,白了祁岸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能不能别这么幼稚?祁岸哼笑了声,没接话。
桌下的手却覆下来,温热柔韧地扣住她的手。
宋枝蒽也没躲,就这么任由他一直牵着,直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捂得湿乎乎的,嘴角也翘得有些酸掉。
她吃完不代表祁岸吃完。
几年不见,两个哥哥和姐姐都有很多话和祁岸聊,他们之间的话题,宋枝蒽即便是呆在旁边也插不进嘴,只能傻愣愣地听着。
知道她今天很累,祁岸就让祁沫先带宋枝蒽在家里转转。
祁沫乐意至极,带宋枝蒽去楼上的房间把行李安顿下来。
她一边带路一边跟宋枝蒽说,她今晚住的房间,是祁岸十二三岁时经常住的。
宋枝蒽若有所悟,甚至看待那个房间的心情都不一样。
别看家里这么多孩子,但我爷爷奶奶最喜欢的就是祁岸了,他从小就聪明,什么都能做好,长得也好,但他性子太野,不好管束,所以爷爷这些年对他很头疼。
毕竟想培养他当接班人嘛,我三叔,哦,也就是他爸,是家族里最有能力的人,爷爷自然希望我哥能继承家业。
结果没想到,我哥对这方面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再后来,就因为我三叔娶小老婆的事,跑去平城生活了。
祁沫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宋枝蒽在偌大的房间里逛,然而宋枝蒽的注意力全在祁岸身上。
宋枝蒽到底没忍住,问道,祁岸跟他父亲关系这么差,也是因为这件事吗?祁沫吃饱喝足地朝沙发上一摊,当然不是啦。
我三叔那个人那么专.制,是个人都受不了他,更别说我哥这性格了。
两人关系一直都很不怎么样,但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高中那会儿——说到这,祁沫坐直身子,哎,你不知道吗?宋枝蒽愣了愣,知道什么。
见她茫然的表情,祁沫更茫然了,就因为当初我哥在家里怄气发疯,我哥和我三叔俩人关系才彻底闹崩的。
听到这话。
宋枝蒽表情更困惑了,她艰难吐字,……发疯?他发什么疯。
祁沫急得在沙发上弹了下,当然是因为你发疯啊。
在宋枝蒽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祁沫语速跟连珠炮似的,当初他为了能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不受家里控制,执意参加马术比赛,结果从马上摔下来,在医院躺了好久,就那会儿,我三叔气得把他困在家里好多天。
我哥又哪是服软的性子,又知道是我三叔让你不要联系他,气得把我三叔的一柜子古董全打烂了,还划坏他三台车!我三叔气的,硬是拿鞭子抽他!谁拦都没拦下!八十一章如果不是那晚祁沫主动把事情和盘托出, 宋枝蒽想,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她那段自认为无比荆棘难熬的时光里, 祁岸经历着怎样的生活。
不是在家里做他悠然闲散的大少爷,过他肆意又蓬勃的人生。
也不是尽情享受恋爱,准备毕业后就出国。
反之, 他和她一样,揣着沉甸甸的,近乎毁灭的破碎理想, 一个人沉湎在晦暗中,颓废度日。
那破碎的理想里, 有一半是他的马术生涯和未来,还有一半,是宋枝蒽。
祁沫说,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那样的祁岸。
没了往日里的轻狂桀骜, 像是被人打碎一身傲骨,消沉又麻木, 特别是在他联系不到宋枝蒽的那段时间。
即便联系上了,得到的消息也只能让他更失望。
再后来,祁岸身体痊愈回到家,也依旧没有得到自由,祁仲卿却在这个时候为他筹划出国, 还有意让他和顾清姚一起。
他再度明确告诉祁岸, 别再想着在平城的那些人和马术。
说到这里, 祁沫也很无奈, 其实我也不明白, 为什么我三叔就那么强横, 从小对我哥的管教就很窒息,一点儿都没有父爱。
最可恶的还是我三叔那个小老婆,比我三叔小了快二十岁,当时还是小三上位,整天在我哥面前耀武扬威。
大概我哥被逼急了吧,就痛痛快快发泄了一场。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家,看着养尊处优,其实是最不敢和家里叫板,这要是换做其他几个堂哥,基本上都不敢吭声,因为知道和家里闹掰了没好处,别说没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停掉你的卡。
唯独我哥,一点儿都不怕,要不是家里保姆拦着,地下室里的藏品都得让他砸个稀巴烂,当天给那小老婆吓得,直接去了医院。
我三叔肯定生气啊,气得冠心病都要犯了,从医院回来就狠狠抽他一顿鞭子。
我哥也是硬气,一点儿都没躲,就这么跪在他面前让他抽,眉头都不皱一下,后来还是我爷爷奶奶听说这事儿,赶忙过来拉架。
大概真的是,横的怕不要命的,我哥身体本就没痊愈,被这顿鞭子打得发了好几天烧。
我奶奶心疼他,把他接到这儿来,等我哥缓过来后,爷爷奶奶就都不让我三叔管他了。
当时我三叔放话,说祁岸要是不回家认他这个爸,就不用再认了,以后他也不会管他。
这话就是吓吓他,那会儿我哥小嘛,他觉得我哥肯定没法自己生活,无非也就是仰仗老爷子,说来说去还是脱离不开祁家,没想到我哥第二天就走人了,他谁都没跟谁说,就那么走了。
当时全家都慌了,终于意识到他这性子有多犟,老爷子也难得发飙,把我三叔臭骂一顿,还让他在书房跪着,我叔叔姑姑也很生气,责难我三叔。
还说富家子弟,玩得大的,给家里捅娄子的比比皆是,我哥只不过喜欢马术,又喜欢上一个普通女孩子,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吗。
但是说再多都没用,我哥没跟我们任何之中的一个人联系过,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个多月。
等再联系上,还是通过我哥附中的班主任,班主任告诉家里,我哥要保送北川大,希望家里人能劝劝我哥。
也不是说北川大不好,而是他明明是清北的苗子,没必要去北川大。
一口气说到这里,祁沫给自己倒了口水,本想再说什么,却忽然想起宋枝蒽就是北川大的。
她从前不懂,但现在却好像全明白了。
祁沫仿佛发现新大陆,眨着眼,姐姐,所以我哥当初就是为了你去的这所大学?宋枝蒽一时哑住,突然就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问过,祁岸为什么会选择这所大学。
甚至潜意识里,她觉得是当年祁岸高考失利才没有去更好的学校。
而北川大的金融系又是不错的选择。
可现如今看来,根本不是。
祁岸还是那个站在山顶傲视群雄的天之骄子,只是为了她,才改变自己人生的方向。
似乎察觉到她这刻的表情不太,祁沫马上收回话题,姐姐,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宋枝蒽回过神,摇头,没有。
祁沫却不怎么相信,也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儿多,就看了眼手机。
时间不早,已经快十点。
想着让宋枝蒽早点儿休息,祁沫安排家里的阿姨帮宋枝蒽做泡澡准备,又送上熏香,而后才离开。
偌大的房间一下空旷起来。
宋枝蒽脑海里却依旧回荡着祁沫的话,字字句句都足以撼动她的心神。
直到阿姨叫了她一声,姑娘,可以洗澡了。
宋枝蒽闻声抬头,乖巧应了声,余光却在这瞬撇到墙上挂着那张偌大的照片。
进来的时候,祁沫聊得太起劲,宋枝蒽没注意到。
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这张照片是祁岸的。
准确来说,是十几岁的祁岸,穿着一身英姿飒爽的马术服,在阳光下意气风发地笑着,右手牵着一匹棕红色的骏马,怀抱奖杯。
宋枝蒽心弦蓦地一紧,目光一下就锁在上面。
只见照片里的马匹身上,印着一行眼熟的字符——592。
字符上下两层,59一层,2一层。
即便不完全吻合,宋枝蒽的思绪还是一下就碰撞到曾经某串眼熟的字符。
视线在上面定格两秒,宋枝蒽神色不可思议地怔住。
或许是之前祁沫的话造成的影响,宋枝蒽她鬼使神差地点开直播软件的app,在私信界面,找到050912账号。
之前她没注意过这个账号的头像。
也就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账号的头像,正是这张照片里,随便剪裁出来的一角。
蓝天白云绿茵场,就连树叶的形状都一样。
……一楼的客厅里。
酒过三巡的一家人面色都沾染着微醺,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祁岸也不例外,甚至喝得还多了些。
毕竟他几年没回来,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老太太和老爷子。
只是时间也确实不早,两个小孩子也早早困顿,这顿晚饭就差不多散了伙,祁沫常年在这里泡着,自然留下来。
平日里话不多的老爷子在老太太把其他人都送走后,把祁岸叫到身边,单独说了会儿话。
和预想中一样,老爷子问起他和宋枝蒽的事,但是之前没谈到的话题,比如谈了多久,未来有什么打算。
祁岸知道有这一遭,回得也认真许多,正式在一起没多久,但未来肯定要结婚。
老太太见祖孙二人难得坐在一处,端着切好的水果,和祁沫一起过来旁听。
本以为老爷子要提出质疑,哪知他沉思了会儿,忽然道,我听说她以前脸上有块胎记。
这话自然是祁沫说的。
祁岸慵懒靠坐在沙发里,眸色漆沉撇了这小丫头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倒是挺能出卖我。
祁沫目光贱兮兮地躲闪了下。
祁岸敛起眸,不甚在意道,以前有,后来做激光去掉了。
顿了顿,他又说,除了激光手术她哪儿都没动过,天生就这么漂亮。
话里话外满满的护犊子和骄傲。
祁沫又偷偷yue了下。
老爷子倒是点了点头,你去北川大就是为了她。
祁岸呵笑了声,您都知道了还问。
老太太笑着插话,你爷爷这不是今天高兴,想多了解了解。
老爷子皱眉看她一眼,就你多话。
老太太哼了声,你就装。
大概是真的喝高兴了,往日不苟言笑的老爷子,颜色居然几分讪讪,而后才说,这姑娘看着老实,嗯,还可以,就是胆子小。
老爷子嘴里,还可以就等于很不错的意思。
老太太没忍住笑。
祁岸勾了勾嘴角,吊儿郎当道,她在我这儿满分。
……而且胆子小又不是什么毛病,老管家跟你这么多年,现在看你不也害怕。
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
祁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视线却盯着手环上的小锁头,勾唇懒懒笑着。
宋枝蒽这边也确实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话题,老爷子便把话头转到祁仲卿那边,不管怎么样,你明天还是要去看看你爸,他情况不太好。
祁岸笑意转淡,语色轻讽,您就不怕我去了,他情况更差?老爷子嗓音沉了沉,怎么说话呢。
老太太打圆场,小岸肯定是要去的,不去何必回来呢,你以为专门看你这个老头子。
老爷子看起来不大服气,但也没反驳。
祁岸哼笑了声,不置可否。
到后来还是老爷子劝他,生是父子,到死也是父子,没有隔夜的仇,既然决定看,就好好沟通。
说着他叹了口气,他这些年也知道自己当年太偏激,他性子随我,看起来强硬,但背地里还是很惦记你的。
不要觉得你是个天才,干什么都能随便赚钱。
生意没那么好做,你那几个叔叔帮你也不止是疼你。
话说三分留七分。
因为说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果不其然,祁岸眸光顿了下,即便只是短短一瞬。
老爷子也懒得再劝什么,只是让老太太扶着起身前,又叮嘱了句,让他这两天带宋枝蒽多逛逛帝都。
老太太赶忙给老爷子的话扩写,他这是希望你们多留两天。
老爷子语言又止了会儿,最终点了下头。
老爷子老太太走后。
客厅就只剩下祁沫和祁岸。
祁岸面色沉沉,带着一点混不吝的痞劲儿,看起来莫名生冷。
每次提到他父亲,他就这样。
搞得祁沫忍不住说点儿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不想她话还没说出口,她好哥哥手机就忽然震了一下。
飘远的思绪被手机撤回神。
以为是微信,祁岸低眸扫了眼屏幕,哪知下一秒就看到宋枝蒽那个直播软件传来的消息——木木一吱:【上楼】混沌的酒劲儿在这刻清醒半分。
祁岸:……眼看着他的表情从慵懒寡淡,演变成一点惊讶中透着一丝不淡定。
祁沫咬着苹果干眨巴眼问他,怎么了哥?祁岸没吭声。
眉头有些烦躁地蹙了好几秒,他舔了下唇,你嫂子可能要收拾我。
八十二章从没想到自己那无拘无束的哥哥, 嘴里能蹦出这么一句,祁沫有些呆滞, 什么叫收拾你。
……我怎么感觉你又在跟我秀恩爱???祁岸嗤一声, 我犯得着跟你秀?他姿态慵懒地抄着手机落落起身,眸里不乏得意和炫耀,这叫情侣之间的趣味, 跟你个小屁孩说了也不懂。
祁沫差点儿没从沙发上气蹦起来。
祁岸转身闲闲上了楼。
祁沫在他身后十分不爽地嚷道,早知道我就不帮你准备那么周到了!话音一落。
祁岸停在楼梯口扭头看她,什么玩意儿。
祁沫得意地抿唇笑, 冲他使了个眼色,洗手台是个好地方哦。
兄妹俩从小到大默契就高得离谱, 祁岸几乎瞬间就了然,他有些好笑地舔了下唇,小屁孩懂得还不少。
祁沫舞动拳头, 我早都成年了!这话跟耳边风似的, 祁岸哼笑一声,听完也没多在意地上了楼,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宋枝蒽交代,主要是怕这姑娘真生气。
但回头想想,也确实挺好笑。
只不过他当时除了那么做,也真没别的办法接近宋枝蒽,更没想到有天会被她发现。
祁岸犯难的心情写在脸上, 刚推开卧室的门, 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宋枝蒽。
此刻宋枝蒽双臂环抱, 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 眼神里的质问如有形质地落在他脸上, 还挺有威慑力。
祁岸阔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神色有那么点儿装腔作势,两人目不转睛地对视着,宋枝蒽不说话,也不笑。
她不笑的时候,清清冷冷的,有种别样的美。
可祁岸知道,这姑娘骨子里就是个小软妹,这会儿估摸着在心里琢磨怎么盘问他。
果不其然,宋枝蒽见他非但没有解释的意思,还饶有兴味地勾着唇,神色有些绷不住,你还好意思笑,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050912?她念出那串数字的时候,祁岸眸底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赧色,但只是极短的一瞬,就再度恢复往常那副唇畔吊儿郎当又顽劣的模样。
甚至还挺理直气壮。
宋枝蒽又气又想笑。
祁岸不要脸地过来搂她。
喝了酒的缘故,他身上沉醇的檀木调里混着些许酒精的气味,揽她的力道也比平日里霸道。
宋枝蒽被他抱在怀里的瞬间,心跳加快几分。
转念迎上祁岸漆黯又浓稠的眸,想挣脱开的手也忍住力道,化作不痛不痒的锤击,落在他坚实的宽肩上。
宋枝蒽以为这家伙会亲她,不想祁岸只是偏着头,深眸略显迷醉地觑着她,怎么发现的?音质低磁入耳,听起来麻酥酥的。
宋枝蒽是真的乖。
被他这么一瞧,又这么一问,顿时姿态全无,感觉被质问的人反倒像她。
细白的指尖指了指对面墙上的那幅巨大的照片,她说,你的马身上,有一串字符。
祁岸顺势朝对面望去,蓦地挑了下眉,这照片是好多年以前的了,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被老太太挂出来。
说完他想到什么,看向宋枝蒽,你说的是592?宋枝蒽点头。
祁岸极为宠溺地笑,我媳妇就是聪明。
这还是两人在一起后,祁岸第一次这么叫自己,宋枝蒽一时抹不开,压着嘴角轻嗔道,注意你的用词。
祁岸但笑不语。
宋枝蒽想了想又问,592代表什么意思?又跟050912有什么关系?祁岸稍稍调整一下抱她的姿势,耐心解释,这是马匹专门的烙号,59代表这匹马在繁育场的编号,下面的2,代表出生年份的尾数。
球球是12年生的,所以尾数是2。
当时起ID想到这个数字,又随手填了两个0进去。
说话间,他斜睨宋枝蒽,要不是为了看你,我连账号都懒得申请。
宋枝蒽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我直播的?这件事连何恺都不知道。
祁岸略显无奈,你忘了么,高中的时候就用过我的pad登陆过这个网站,我知道你的账号一点儿也不难吧。
高中那会儿,宋枝蒽就一直用这个号登录网站找学习资料,祁岸电子设备多,就随手借她一个用。
那个时候,宋枝蒽的ID就叫【木木一吱】,而那个时候的祁岸,一直顶着这串看起来很没存在感的字符id,和空无一物的主页,藏在她的粉丝列表里。
宋枝蒽神色恍然,所以,自打我开始做视频直播那天起,你就知道了?祁岸挑眉,算是吧。
宋枝蒽面色唰地热起来,完全没想过当初自己的社死场面,祁岸一直都能看到。
祁岸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倒也不必这么尴尬,你什么样儿我不知道。
宋枝蒽微微懊恼,不是那么回事。
她心想,就连当初的何恺都不知道她直播的事,更别说他了。
顿了顿,宋枝蒽又问,所以你一直都有看?祁岸随意地答,要看能不能赶上,大多数都是看看你的视频,最主要的是……他笑了下,那会儿你跟何恺处得有滋有味,我也不好总盯着别人的老婆瞧。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是酸溜溜的。
宋枝蒽哽了哽,低声道,我才不是……祁岸眸底荡起蜜色,在她唇上浅浅一啄,嗯,你是我的。
宋枝蒽被他哄得心旌摇曳,搂住他的脖颈,那你后来又为什么开始给我当榜一大哥了?榜一大哥祁岸低眸,目光循循落到她眼底,因为又见面了。
他桀骜不驯地笑,放浪不羁,因为老天又让我遇到你。
对于曾经的祁岸来,宋枝蒽就像罂.粟,他努力戒了很久,以为终于可以若无其事地平静度日,不料校区合并,他又与宋枝蒽在何恺公寓门口突如其来地重逢。
所有的波澜不惊都是掩饰。
所有的淡漠疏离之下,都藏着他万分难捱的渴望与肖想。
祁岸坦荡荡地把当时内心有悖道德的想法告诉她,既然老天让我再遇到你,就说明我还有机会,既然有机会,我就不可能坐以待毙。
宋枝蒽被这番说辞搅得内心悸动。
不过我觉得。
祁岸笑得还挺无辜,我还挺守本分,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事实上,在祁岸上楼之前,宋枝蒽就已经产生了这种猜想,而这刻,更全然被祁岸的回答和神色证实。
宋枝蒽没忍住笑,眼底却渐渐泛潮,你这几年,一直都没忘记过我,对不对?祁岸嗓音沉哑,嗯,没忘记过。
宋枝蒽又说,来这所大学也是因为我,去参加马术比赛也是因为我,和家里闹掰……也因为我。
祁岸就知道她会这样。
于是在她额前安抚般亲了亲,这些是我的选择,决定权在我,你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也很快乐。
宋枝蒽努力遏制着鼻腔里的酸意,你是怕我自责,所以一直都不说。
祁岸笑,说也没什么用,对我来说,我跟你,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刚在一起那会儿,宋枝蒽常常觉得祁岸很幼稚,他的占有欲,他在恋爱里的小情绪,和清奇的脑回路,然而到这一刻,她才清楚,两人之间,幼稚的,被保护的人从来都是她自己。
祁岸只想让她感觉到被爱。
就只是被爱。
宋枝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淹没了,被祁岸浩瀚又深沉的爱意淹没。
近情情却的瞬间,她抵在祁岸的颈窝间,用力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试图平复这一刻地动山摇的情绪,可眼泪依旧不听话地濡湿了祁岸的衣襟。
我觉得亏欠你好多。
祁岸从来不乐意把她惹哭。
到这一刻,也只能用吻来堵住她无处发泄的眼泪,既然觉得亏欠,那就好好爱我。
未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中,宋枝蒽在他的钳制下,迎上他的唇。
这是两人间第一个咸咸涩涩的吻,可其中滋味却要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甘甜炙烈。
因为没有任何一刻,能够比当下更坦诚。
到后来也说不清谁更先一步,只知道空气越来越稀薄,所有情意在这刻仿佛横渡三年时光,终于得到应有的回应。
宋枝蒽像是被松绑的贝壳类生物,从人到心都软烂成泥,祁岸则是不知足的食客,她心甘情愿地奉上。
再然后,就被打横抱起,短暂的天旋地转,双眼再睁开时,视线所及是白色的天花板和亮白的羽毛吊灯。
长发披散如上好的绸缎,如墨泼洒在柔软的布面上,祁岸亦像降临下来的一场绵密的雨,落世界的每一处,没有秘密可言。
思绪如同被摄神取念,宋枝蒽神容生涩又纯稚,满心满眼都是笨拙的心动。
直到室内温度相对变低,宋枝蒽像只小鸟蜷缩在祁岸怀里,依偎着他,祁岸轻吻她,嗓音低浑,今晚,可以么?他的声音是磁柔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下一秒,他又笑,我怕是收不住了。
宋枝蒽耳垂像是石榴籽,这一刻,也说不清怎么想的,甚至声音小到自己也快听不清地应了一声。
……翌日清晨,第一道阳光顺着窗帘缝隙透进来,伴着生机盎然的鸟叫。
宋枝蒽在祁岸怀中,像渡过了一场酣甜的美梦。
等她彻底醒来时,祁岸已经先一步起来。
应该是阿姨上来叫他们吃早饭,阿姨有特色的南方口音有点吵,祁岸开了门,叮嘱她小点儿声。
阿姨好像没想到开门的人是祁岸,有些惊讶,随后又不太好意思地说了句,那没打扰你们吧。
宋枝蒽在隐约的说话声中慵懒地翻身,一身熬夜的疲惫像是没放松够似的,没一会儿就再度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虽然不会再有工作上的电话,宋枝蒽却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外婆打来的,问问她出差怎么样。
毕竟是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还因为工作,老人家免不了的关心。
宋枝蒽本来还挺迷糊,一听到这话直接醒了神,明明声音都还带着困倦的含混,却要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挺、挺好的啊,都挺顺利的。
老太太知道顺利就行,又问了问她回来的时间,说白了就是惦记她。
宋枝蒽自然知道,但她也不确定,只说回去的时候提前告诉她。
赵淑梅这才放心。
挂断电话后,宋枝蒽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而后裹着毯子下床快速在行李箱中找到自己换洗的衣物。
这会儿她才发现,屋内一片藉藉,拆过用过的,一眼数不完,以至于裹着薄毯起身去洗澡的一路,宋枝蒽面颊都挂着薄薄的酡红。
脑中也忍不住浮现那些乱七八糟的。
比如祁岸顷刻间落下来的气息。
思绪遮天蔽日的时候,他的情话像咒语在她耳边循循施展,不许再离开我,听到没,宋枝蒽。
你是我的。
只能是。
宋枝蒽抿着唇推开门。
好在泡澡水早就准备好,还专门洒了泡沫和花瓣,宋枝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躺到浴缸,温水没过脖子的瞬间,她抬手捂住被热气蒸腾的脸。
好一会儿才从事实中回过神来,那就是……她现在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和祁岸的关系也完全不一样。
用祁岸的话说,他以后更要对她负责。
甚至想起来,宋枝蒽都忍不住笑,心说又不是什么封.建.社会,什么动不动负责。
不过这种心情还挺奇妙的,一直持续到这个短暂的澡泡完。
宋枝蒽第一时间吹干头发,又搭配好衣服,开始化妆。
昨天晚上抵达帝都太晚,她没怎么精心打扮自己,于是励志在今天一定要多花心思,然而底妆刚刚铺好,祁岸就端着午餐上了楼。
宋枝蒽以为是阿姨送早餐,还礼貌地说了声放在桌上就行。
因为是祁岸的卧室,没有化妆台,她只能在洗手台前倒腾,殊不知来人没走,这会儿还勾着唇饶有兴味地靠站在她身后的门口。
蓦地在镜中看到祁岸,宋枝蒽补唇膏的手停下,扭头看他,怎么上来的是你?祁岸双手抄袋,吊儿郎当,媳妇一个人在楼上,你觉得我能不闻不问?宋枝蒽抿唇,唇畔荡开一点甜笑。
他上前,牵住宋枝蒽的手,把她拉进怀中,浓眸低敛,含着情般盯着她,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不然早上来了。
宋枝蒽揽住他精瘦的腰身,仰着上了妆的漂亮脸蛋,神色腼腆,我第一次来你家,就起来这么晚,是不是不大好。
祁岸挑眉,都起来晚还这么问,是不是没什么必要。
宋枝蒽抖了抖唇角,哦,那确实是不大好的。
祁岸被她这副模样逗笑,怎么,你还要下楼去赔礼道歉,说是我不好,昨晚上跟祁岸做——宋枝蒽被他的口无遮拦说得立刻变了脸色,想都不想就堵住他的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跟你说正经的呢。
知道再逗下去,她准生气,祁岸勾着唇,牵住她堵在自己唇上的手,服软似的,行,正经。
正经来说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在,他们今天去寺庙了。
而且今天本来也没打算带你四处逛。
老两口也没那么刻板,知道我昨晚好好的客房不睡,非跟你挤在一起,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儿。
宋枝蒽被他说得双颊羞赧,只能岔开话题,那今天我们要去干什么。
去看我爸。
祁岸捏了捏她的手,冲她一笑,怕吗?宋枝蒽点了下头,又摇头,以前肯定是有点儿害怕的,但是,这次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见他,所以,就不怎么害怕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没有人会把她和祁岸分开。
无论是易美茹,还是祁仲卿,在祁岸眼里都微不足道。
就像他昨晚呢声低语的情话——这世上任何事,都抵不过他对她一往而深的爱意。
确定他这姑娘没有任何胆怯和退缩的意思,祁岸淡抒了口气,转瞬又变成那副浮浪不经的模样,偏头好好端倪她两眼,不过你今天是不是过于勤劳了?宋枝蒽愣了下,我怎么过于勤劳。
祁岸冲屋外扬了扬眉,昨晚闹腾得乱七八糟,你就这么给我收拾了?……本来我想亲自弄的,结果你倒是替我把活干完了。
他端着早餐一上来,结果发现整间卧室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的垃圾不止清扫干净,地面都重新擦过。
此话一出,宋枝蒽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好端端的白皙双颊,顿时跟涂了腮红似的。
祁岸饱含意味地笑,凑到她耳边柔声,下次那些东西我来扔,别脏了你。
八十三章有时候宋枝蒽自己也纳闷, 她脸皮怎么就那么薄。
明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可面对祁岸温声软语的逗弄, 她还是无法自然地应对。
也亏得祁岸这话是体贴她, 她才不至于面红耳赤。
化完妆后,宋枝蒽乖乖把祁岸带上来的早午餐吃掉,随后又被祁岸投喂了两片消炎药, 说消肿能快一点。
他这人一直都这样,做什么事都坦坦荡荡,坏也坏得坦荡, 所以格外惹人心动。
大概是关系突破后,廉耻心也越来越不重要, 两人出发前,祁岸又压着她在沙发上亲了会儿。
宋枝蒽无奈之下,只能上车后又补了一遍唇膏。
虽说昨晚已经经历过紧张忐忑的一路,但这次还是不大一样, 这次毕竟是见祁岸的父亲,也就是他本质上最亲的人。
知道她内心忐忑, 祁岸一直牵着她的手,语调轻松地安抚,别担心,又不需要你做什么。
宋枝蒽看他,真不需要?祁岸慵懒靠坐在座位上, 勾着嘴角痞里痞气的, 不然呢?带你去看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更何况, 他好整以暇道, 我带你过去又不是孝敬他, 而是告诉他, 我祁岸从今往后有主了。
宋枝蒽沉默一秒,朝上翘了下嘴角。
这话倒不是什么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而是实话。
祁岸从根本上就没指望祁家接受宋枝蒽。
甚至一开始他就盘算好,如果祁家有任何人让宋枝蒽不开心,他就直接带宋枝蒽离开,反正他几个关系好的叔叔,酒店开得风生水起。
不过事实证明,他在过多担心,最起码以现在祁家两位老人的态度来看,他们没有不接纳宋枝蒽的意思。
祁仲卿就算态度再怎么强硬,也始终硬不过两位老人。
有他这番话,宋枝蒽心情渐渐松懈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成开心。
祁岸捏了捏她的手,笑什么呢。
宋枝蒽偏头看他,就是觉得,咱俩还挺配。
祁岸煞有介事地扬起眉,哪里配,展开说说。
宋枝蒽轻抿唇,就……咱们俩跟父母的关系都不太好。
与其说不好,还不如说是生分。
宋枝蒽年少迟钝,如今想到自己的父亲,更多都是后知后觉的恨意,恨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不好,也恨他为什么即便走,都走不干净,反倒让她这个不疼不爱的女儿替他受苦。
而对于李望秋,宋枝蒽更多的是无话可说。
即便李望秋在她辞职后,一直试图联系她,可宋枝蒽一次都没有搭理过。
也正因为这,她才觉得自己并不孝顺。
宋枝蒽几分失笑,如果你的家庭关系好,我可能还会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顺——话没说完,宋枝蒽就被祁岸拉着搂进怀中。
祁岸下巴颏儿抵着她柔顺的发顶,嗓音沉磁温柔,别整天胡思乱想,就算我家庭关系好,我也不会觉得你不孝顺。
为了杜绝宋枝蒽这个不健康的想法,祁岸语气难得郑重,我喜欢你,跟你漂不漂亮,孝不孝顺,全都无关,我喜欢你,就只因为你是你,明白吗?宋枝蒽怎么会不明白。
她比谁都明白。
嘴角浮起清甜的笑,宋枝蒽微微仰头,眨巴着眼看他,我也是。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一样喜欢你。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多久就到了祁仲卿养病的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专门为有钱人服务,医疗设施和环境肉眼可见得高端和素净,得知祁岸和宋枝蒽今天过来,祁仲卿的助理早早来迎接。
前往病房的路上,他还大致把情况告诉了两人,跟老太太电话里说的一样,祁仲卿是恶性肿瘤,已经做完了手术,但是以后还有复发的可能,具体能撑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
也正因如此,今天老爷子和老太太才亲自去庙里给他祈福。
助理说的时候,宋枝蒽一直看着祁岸的脸色,她原以为祁岸会毫无动容,但祁岸锋冷的眉眼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血亲。
祁岸只是看着疏冷淡漠,但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有血有肉。
或许是因为心疼他,宋枝蒽在这刻莫名鼓足勇气,在病房门打开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地跟随祁岸一同进去。
如想象中一样,祁仲卿的病房确实足够奢华顶级,只是该养病的地方,却依旧难以摆脱繁忙的公务,三个人进去的时候,祁仲卿还在跟秘书处理合同。
直到听到助理的说话声,才抬起头朝祁岸的方向望。
这是宋枝蒽第一次见到祁仲卿。
很神奇的是,这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居然真的和她想象中差不多。
和祁岸一样冷厉俊朗的眉目,但看起来远比祁岸正经威严,又有种饱经沧桑的干练,只是因病原因,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
可即便如此,也能让人从中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姿。
在宋枝蒽默默打量他的时候,祁仲卿也在打量宋枝蒽,或许没到当年那张合照里,资质平平脸上还有胎记的小姑娘,能出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他稍稍有些惊讶。
但这瞬的惊讶,很快就转变成对祁岸的关注,怎么就只有你们过来。
到底是生分了好几年的父子,祁仲卿已经尽力宽厚,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不怎么中听。
就好像在说,我可不想单独见你。
偏偏祁岸也和他对着来,冷冷一笑,你以为谁都有时间来看你么。
宋枝蒽捏了捏祁岸的手,示意他注意语气。
哪曾想,向来脾气火爆的祁仲卿非但没生气,还让助理带两人坐下,吃饭了么。
即便坐下,祁岸也牵着宋枝蒽的手没松开,他没接下话茬,而是问他,病房怎么就只有你自己,你那小老婆和儿子呢。
话里明显的轻蔑。
宋枝蒽也是在昨晚事后,两人抱在一起促膝长谈的时候,才知道祁岸还有个弟弟,这个小孩儿现在差不多四岁,他连面都没见过。
他父亲的这个小老婆,当初更是跟祁仲卿偷偷好了好多年扶正的。
祁仲卿在商界有头有脸,是出名的企业家,也是有名的慈善家,他的人生履历无疑是成功的,但这并不意味他的私生活也多么清正。
他这种阶层的有钱人自始至终都摆脱不了那套活法,祁岸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父亲。
在外人面前,他多么伟.光.正,可回到家,他却和易美茹各玩各的。
对祁岸来说,他并没有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可祁仲卿却热衷于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为他筹划这筹划那,甚至为了让他听自己的摆布,不惜搅乱他的人生。
曾经的祁仲卿永远都意识不到,他是怎么将祁岸亲手推开的,直到病来如山倒。
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这辈子最失败的是什么。
他最爱的那个儿子,成了最恨他的人。
而这种感觉,在祁岸坐在他面前的一刻,感受的更为深刻。
祁仲卿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但还是语调平和,我嫌他们吵,就不让他们来了,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很清净。
宋枝蒽莫名从这话听出一种迟暮老人的意味。
祁岸喉结微滚,也显然有同样感受。
祁仲卿难得笑笑,就是赶得时候不巧,你们要是晚来几天,我还能出去招待一下你们。
即便知道这会儿自己不应该说话,但宋枝蒽还是鼓起勇气,擅自接了祁仲卿的话,我们已经吃过了,谢谢叔叔关心,当下的情况,还是叔叔您的病要紧。
她说这话的瞬间,祁岸跟祁仲卿一同朝她看来。
祁仲卿是意外,祁岸则是意外中带着些许另眼相看。
再然后,祁仲卿亲眼看到祁岸宠溺地笑了下。
与他看自己时不同,这刻的祁岸,眼里是有光的。
祁仲卿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也许被这一瞬深深撼动,祁仲卿在那天,和宋枝蒽说了不少话。
而原本应该担当主角的祁岸,却始终在旁边沉默着。
祁仲卿问了宋枝蒽许多,比如关于她的家庭,学业,和现在的生活,语气并没有掺杂任何情绪,而是平铺直述地了解。
宋枝蒽也回答得不卑不亢,完全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电话里茫然无措的小姑娘模样。
对话就这么进行了没多久,宋枝蒽手机响了。
是个不认识的来电话号码。
宋枝蒽表情略有些为难,是祁仲卿开口,没事,你出去接,我也正好和祁岸单独聊聊。
宋枝蒽也不傻,乖乖笑了下,起身要离开。
祁岸倒也没拦着,只是在她出门后多看了眼。
还是祁仲卿把他拉回神,这姑娘,比我想象中优秀很多。
两父子之间的话题,似乎就只有关乎到宋枝蒽,才能对上话头,祁岸没有刚进来的敌意,沉声一笑,她一直都很优秀,只是你一直用有色眼光看待她。
一个穷人家的小姑娘,姿色平平,企图通过祁岸攀龙附凤,光是听着就让人生厌。
然而当他亲眼见到宋枝蒽的时候,才明白,那些描述都与她无关,也明白,为什么祁岸非她不可。
她有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聪慧伶俐,又有一种美而不自知的纯粹和谦卑。
她跟祁岸,一个张扬一个内敛。
没有比谁能更像她一样,治愈和温暖祁岸。
什么家室,什么门当户对,遇对了人,其他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大概是人走到生离死别这步,总会放下诸多执念,祁仲卿点头,挺好。
祁岸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他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神思一瞬凝滞,祁仲卿又说,这三年,我应该早点过去见你一面。
……宋枝蒽从病房离开后,并没有去太远的地方。
电话一遍遍打得急,她只能在就近选个安静的地方接通。
其实一开始,她想过不接的,因为这几天,李望秋一直有找她,可当时那种情况,她也只能给祁岸父子留下空间。
只是没想到,宋枝蒽硬着头皮一接通,听到的却不是李望秋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女声。
女生声音礼貌又欣然,您好,请问是宋枝蒽吗?宋枝蒽愣了愣,是,请问您是?女生听到是她,立马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北川大马术队的副主席,之所以联系她,是希望她能帮忙劝劝祁岸,参加九月份的马术比赛。
宋枝蒽听着她的说话方式莫名耳熟,想起什么,问她,你是在学校门口和祁岸加过微信的女生吗?女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宋枝蒽心下了然,那次我就在附近,无意识听到你们说话。
女生没什么心机,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劝祁岸入队,顺着话茬就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说找宋枝蒽也是逼不得已,因为祁岸在通过她微信申请后没多久,就把她删了。
理由是,怕女朋友不高兴。
于是该女生就觉得是不是宋枝蒽误会了什么,也借着联系不到祁岸的机会,想通过她这边来说服祁岸。
宋枝蒽倒没想过她那会儿随口的质问,还真让祁岸有所行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沟通了下,宋枝蒽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试试看吧,至于他答不答应,我也不好跟你保证。
女生大为惊喜,真的啊,那太谢谢你了!!!电话挂断,宋枝蒽心情稍稍平复。
又莫名有些雀跃。
这种雀跃,一方面是因为,祁仲卿这块重担,好像已经在无形中被她和祁岸化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真的很希望祁岸可以放下心结,重新回到赛场。
宋枝蒽莫名觉得,祁岸也许会听她的话。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确实是没错的。
当天祁岸从病房出来后,这场见面就结束了,祁岸状态看起来比来时要轻松一些,却又有些无法言说的沉重。
回去的路上,变成宋枝蒽牵着他,等着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似是在想着怎么跟她说,祁岸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跟我道歉了。
宋枝蒽默默看着他,然后呢?然后,祁岸垂下长睫,蓦地一笑,我发现我早就不恨他了,我只是埋怨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思考。
宋枝蒽与他十指相扣,可能,他只想给你最好的,只是找错了方向。
祁岸勾勾唇,我以后一定不要做这样的父亲,我只要我的孩子健康快乐。
说话间,他眸色玩味地看着宋枝蒽,你觉得可以么?宋枝蒽没有让他的调戏得逞,而是正儿八经道,你想孩子之前,是不是先想一想自己的事。
祁岸挑眉,把她扯过来抱着。
宋枝蒽香香软软,抱起来手感格外好,祁岸埋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被治愈。
宋枝蒽却拿出说正经事的态度,那个马术队的副主席,给我打电话了。
祁岸微微抬眸,有些好笑,她倒是会找门路。
宋枝蒽像那么回事地嗯了声,因为她听说祁岸是金融系出了名的妻管严。
似乎也觉得肉麻,宋枝蒽往下抑着唇角,别开视线。
祁岸听乐了。
头一次见到说着说着自己还不好意思的。
祁岸问她,那你怎么说的。
宋枝蒽没吭声。
祁岸捏起宋枝蒽的下巴,让她扭头看向自己,调子吊儿郎当又放浪,你老公问你话呢。
虽然这个称呼,昨晚被他逼到嗓子都喊哑了,可在车上被他这么一嚷,宋枝蒽还是有些尴尬。
赶忙回头瞪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车上有司机。
祁岸笑得痞坏,毫不在意地把她搂得更近了些,你怎么说的。
话里完全没有在意司机的意思。
宋枝蒽也算是服了,只能投降,干巴巴道,就说……你确实挺听我话的。
祁岸凑到她耳畔若有似无地亲着,咬字低黯,还有呢?宋枝蒽心猿意马,小声咕哝,还,特别粘人……因为这句,祁岸当晚又给宋枝蒽展现了一遍他的粘人功力,也亏得房间隔音效果好,宋枝蒽第二天面对长辈们才不至于太丢人。
只是膝盖红得有些明显,被她涂了粉底遮盖,脖子处也贴了一个创可贴。
但这并没有影响祁沫看她煞有介事的调笑目光。
后来还是祁岸告诉她,那东西压根儿就是祁沫准备的,小丫头欠了吧唧的,回头一看里面空了,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这一晚上的春风得意,也确实搞定了祁岸,祁岸答应她参加马术队。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愿意听宋枝蒽的话,而是宋枝蒽跟他说,那本来就是你的赛道,你的世界,你的未来,你的骄傲。
他也不用再怕什么。
因为这一次她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
女生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简直要疯了,说我们保准能赢得比赛冠军,最主要的是,祁岸是妻管严这事儿,彻底实锤了。
第二天坐飞机回去的路上,祁岸还让宋枝蒽对他负责。
于是宋枝蒽只能被他强行拉着回了自己那儿,又厮混了两天。
只是这两天不大方便,祁颂这家伙跟罗贝贝最近吵架了,在家里赖赖唧唧的,祁岸不得不有所收敛。
再后来,就到了去马术队报道的日子。
宋枝蒽也鼓起勇气,回家跟外婆说明辞职的真实情况,而后又坦白,自己去帝都的那几天,是去见祁岸的家人了。
外婆一开始确实是有点儿生气,觉得宋枝蒽骗了自己,不像以前那样乖巧。
可转念被宋枝蒽哄了两句,又心软了。
一方面是因为李望秋的事,她理解宋枝蒽的心情,另一方面也觉得,她跟祁岸解决了这方面的问题,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两人以后堂堂正正在一起,也不用管易美茹怎么想。
不过最后宋枝蒽也保证了,要老老实实在家里住,不去外面跟祁岸鬼混。
甚至外婆还偷偷问宋枝蒽,祁岸有没有保护她,有没有让她吃小药片什么的。
宋枝蒽被老太太说得抹不开面,最终只能老实巴交地交代,说祁岸把她保护的很好,一点儿伤害到她的事都没做。
只是有李望秋的珠玉在前,她再怎么保证,老太太也要把她看好了。
大概也觉得她的老姐妹带着孙女在这住下去太厚脸皮,没多久就把两人赶回去了,那会儿宋枝蒽正在学校的马术基地,陪祁岸训练,听到老太太的电话,还挺意外。
据说赵淑萍走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因为杨春芝那会儿刚好回来拿东西,看到她理直气壮地欺负老太太一个人,就把这段时间积累的所有不满都说了出来。
杨春芝看着老实本分的一个妇女,真着急起来,脾气比谁都大,直接把祖孙俩人行李扔出去人,让他们滚,还说老太太当年遭遇事儿的时候,也没见她们帮过忙。
许蓝月哭着拽着赵淑萍走,后来闹得街坊邻居都出来围观,这事儿才就此罢休。
宋枝蒽本来挺担心老太太的身体,结果反倒是老太太担心杨春芝,说她气性大,怕她气坏身子。
但总归来说,这俩人都挺解气。
赵淑萍走后,家里终于恢复往日的平静,宋枝蒽也开始恢复直播。
晚上见不了她的人,祁岸也只能蹲着看她直播解相思,只是依旧顶着那个050912的账号,动不动就刷飞机轮船。
她刷的时候,宋枝蒽就抿着唇角做题,眼角眉梢都是甜滋滋的意味。
几次三番下来,祁岸到底绷不住醋意,理解了为什么何恺总不想宋枝蒽出去打工兼职。
她太招人喜欢了,放在外面,总担心被人拐跑。
本来只是撒娇似的跟她提了一嘴,没想到宋枝蒽真的就决定短时间内不再直播,而是改成和祁岸单独视频,她在这边学习,祁岸在那边看书。
只是祁岸看书是假,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
有时候实在想她了,就大半夜开车跑到她家楼下,带她出去吃宵夜兜风。
有祁岸的陪伴,宋枝蒽第一次觉得,暑假也可以过得如此开心快乐。
不需要没日没夜的兼职,不需要去想以后的人生怎么办,就只是停下来,单纯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只是对祁岸来说,压力却与日俱增。
他从来不是玩票的性格,既然决定重回赛场,就要好好对待,宋枝蒽知道他的野心,所以在他即将比赛的那段时间,一直耐心陪着他训练。
短暂的半月过去,比赛日期终于在紧张的氛围中来临。
那是祁岸时隔三年,第一次重回赛场,这次比赛的规模也比想象中要大。
比赛那天,金煌俱乐部几乎所有人都过来支持祁岸,宋兰时也带着几个员工过来给祁岸加油打气。
祁岸选择的依旧是他最拿手的个人障碍赛。
宋枝蒽从前陪他在马场的时候,没少见过他英姿飒爽的样子,可临上场前,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他紧张。
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情绪。
一身骑士服的祁岸,俯身抱了抱她。
等我。
他说。
再后来,宋枝蒽在看台上,目送祁岸上了赛场。
不似极限运动与赛车那般刺激,马术比较更像一个绅士的表演,而祁岸就是其中最耀眼夺目的绅士。
他骑着那批棕红色的马,在裁判的口哨中飒飒进入场地。
随着比赛开始,周遭渐渐沉浸到安静的氛围里。
宋枝蒽的心脏亦像被一根无形的线,随着他的每一次跳跃障碍物起伏不定,直到另一声哨子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是全场赞叹的欢呼和掌声。
祁岸跳过了所有的障碍,0扣分。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看台硕大的屏幕里,屏幕里,他的名字变成排行第一。
场地的摄像头正在追逐着他,解说员也在激.情称赞他的表演,另一个屏幕里,他骑着马,俊朗又意气风发,像极了宋枝蒽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身边不断爆发出阵阵尖叫,甚至还有花痴少女的声音,喊着祁岸好帅。
钱向东和罗贝贝祁颂扯着嗓子嗷嗷叫嚷,宋兰时激动得对着大屏幕疯狂拍照。
就只有宋枝蒽,她看似镇定地鼓着掌,却红着眼眶,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逐着赛场里那骑着马的身影,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
这一刻,宋枝蒽知道,祁岸与过去的一切,挥手告别。
他做到了。
她就知道他可以做到。
就是这时,马术队的副会长过来找宋枝蒽庆祝,一片尖叫声中,女生拉着她的胳膊兴奋的呐喊,我就知道岸哥可以!!!!宋枝蒽破涕为笑,点头间,手机响了一下。
她随便抹了把脸,想了不想就扔了句我先出去一下,便转身下了看台。
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她跑起来带起不小的风,再次剪短的长发随风飘动,眼泪也氤湿一脸。
可宋枝蒽却一丁点儿也不在乎,刚下了看台,就看到此刻站在体育场拱形门入口处,一身深蓝色骑士服,身材高拔颀长的祁岸。
宛如童话中出来迎接公主的骑士,祁岸就这么静静地,笑着看她朝自己跑来。
宋枝蒽以为自己会直接奔入他的怀里,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近情情却。
像是心思单纯的少女,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约会那般,她一步步朝祁岸挪过去。
直到祁岸也走到她跟前。
此处之外,裁判的口哨声再度响起,有风吹过,赛场内尘土飞扬,拱形门下,是嗡嗡的共鸣。
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祁岸牵起她的手,深眸凝着她,像聚集着万千星辰。
他笑着,声音是独属于她的温柔。
宋枝蒽。
接吻吗?话音落下,宋枝蒽迎上前,在一派喧嚣吵闹的人声中,踮起了脚尖。
祁岸在二十二岁这年,得偿所愿了他十八岁时的两个梦想。
一个梦想是马术。
另一个,是宋枝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