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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025-03-29 03:55:03

龙套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在那株香即将燃尽前他准时的带着稳婆出现了。

趁着裴府乱成一团,子七偷偷拉着九金溜进了衙门收押犯人的牢房。

兴许是因为他仵作的身份,又或许早就都打好了招呼,一路上非但没有人阻拦他们,还有个衙役很尽责地为他们领路。

穿过一条阴暗的甬道,就是牢房了。

空气有些潮湿,还带着淡淡的霉味,子七始终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样沉寂的他让九金害怕,也不敢说话了,只好埋头跟着他走。

一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牢房里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喊冤声此起彼伏。

最最响亮刺耳的那个声音,九金很耳熟……哎呀,天理何在啊,不过就是帮忙端了碗绿豆汤,居然还要坐牢啊。

我儿子好歹也是个堂堂的仵作,小心他弄死你们。

我女儿更厉害啊,会把你们一个个撕咬成碎片。

还有我夫君,等他回来了,你们全都死定了,他最擅长搬石头了,一定会搬很大的石头砸死你们!啊啊,骂了那么久,怎么都没人送盏茶来给我喝啊,口渴了啊。

七哥哥,原来咱爹是个搬运工啊。

观世音的哀嚎终于让九金对那个谜一样的段老爷子有了初步了解,传说他是做生意的,看来是假的,不过就是个搬石头的哦。

子七冷哼了声,没理会她,继续跟着衙役往里头走。

这种时候他心情应该很不好,九金决定识相点噤声,不要去自讨没趣。

也许是观世音的语气问题,直到这一刻,九金都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很严重。

可是当看见观世音后,九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蜷缩在墙角的她,看起来还是很端庄,神情却显得很憔悴。

见到子七和九金后,她就像个溺水的人见到了浮木般,猛地冲了上来,紧拉住子七的手。

再也端不出刚才大吼大叫的气势了,颤着声,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观世音,你渴了吗?我这边有水。

九金在身上的小挎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个小水囊。

这还是以前跟在师公身边时养成的习惯,把重要物品都丢在小挎包里,无论去哪都能随身带着,还要备着水和干粮,因为她和师公都比较容易饿。

九金,娘好想你……很快,段夫人就松开了子七的手,转而握住九金的。

我也好想你。

九金很配合地反握住她的手,抽泣了两下。

虽然她记得她们也就分别了一天都不到,但是既然观世音说想,那就想吧。

你们俩一会再恶心可以吗?子七靠在一旁看了会,咳了声,打断了这对重逢的母女。

你怎么这样啊,说不定我要很久都见不到九金了。

段夫人埋怨道。

我们只能待半个时辰,如果你想要把这半个时辰全用来排遣你的思念之情,也许你会在这里待上更久。

现实很残酷,子七还是觉得他娘亲需要体验一下这种残酷。

你怎么那么没口德喏,观世音已经好惨了。

九金横了眼子七,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暗自决定以后要是不幸生了个儿子,一定要想办法弄死,瞧瞧段子七对观世音的态度。

哼,儿子太冷血了,不如闺女贴心。

那你有办法让她离开这里吗?子七扬眉冷觑着她,直到九金哑口无言地垂下头,他才正起脸色,问道:娘,我暂时没有办法再去王府勘探现场,也不能查验尸体。

你必须把整件事的经过告诉我,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段夫人抿了抿唇,想了会,说道:你不是带着王仙鱼一块去何姑娘的铺子玩了嘛,那我们用完午膳后,就打算一块去何姑娘的铺子逛逛,顺便来找你的。

正好王夫人也回来了,我们就邀她一块去,她说要去换件衣裳,我们就在中堂等她咯。

谁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出来,有些不耐烦了,我就去叫她了嘛。

然后再回廊上遇见个丫鬟,说是王夫人交待她端碗冰镇的绿豆汤进去,那我就想反正顺路,就让她退下,帮她端进去了。

当时王夫人刚好再骂管家,我进去后管家就退下了,我还跟她聊了会,她还问我要不要吃绿豆汤,我说要,她又不给我吃,自己吃着吃着,就倒地上了。

你进去的时候她在骂管家?骂了些什么?子七若有所思地问。

唔……前些日子镇宅之宝不是被人偷了么,好像提到了这个,还说了些生意上的事。

王姑娘不是说王夫人今日在外头也有饭局吗,怎么那么早回来了?回想起王仙鱼那句无意的话,子七略显困惑。

是呀,多半是跟人聊生意的饭局,好像闹得有些不愉快,她回来的时候气呼呼的。

我们让她一块去何姑娘的铺子时,她还说散散心也好。

我猜,她最近兴许是闷坏了。

这事说起来的确挺邪门的,自从那个镇宅之宝被窃后,王府就不断出事,先是王仙鱼染上怪病,跟着王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王老爷子突然邀你们去赴宴,是不是想借银子周转?王家生意上出了些问题,这事段子七也略有耳闻,就因为猜到了今日这顿午膳的目的,他才宁愿去何静那逛逛的。

见段夫人点头,子七又追问:你答应借他银子了?没有。

他狮子大开口,我又作不了主,你爹也不在,总要问下你的意思吧。

闹归闹,段夫人一直坚信自己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对了,子七,你听说过那个人称‘牵羊大侠’的侠盗么,就是裴澄怀疑偷王家镇宅之宝的那个人。

听裴澄提起过些,怎么了?子七弯起嘴角,勾勒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笑,佯装不经意地飘了眼九金,视线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在她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后,他突然就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

我听说,但凡被‘牵羊大侠’光顾过的大户人家,都会有血光之灾,有时候他还会为了帮百姓泄恨,偷完之后直接把那些十恶不赦的人杀了。

奈何他的行踪太飘忽,官府也一直拿他没法子。

子七,你说如果王家的镇宅之宝真的是他偷的,那……王夫人的死会不会和他有关系?段夫人徘徊着,陷入了沉思。

子七一派轻松地耸肩,问道:这些话你打哪听来的?裴澄说的啊。

哦?他还真是明察秋毫。

子七咕哝了句,很粗暴地抢过娘手上的那只小水囊,拧紧盖子后,强塞进了九金的小挎包里,我们走了,你暂时熬一下,我会让裴澄给你换个舒适点的牢房。

顶多再睡三天,我一定会接你出去。

闻言,段夫人笑得很灿烂,突然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忍不住又唠叨了句:子七啊,不要趁我不在欺负你妹妹哦。

哼,以她的表现来说,恐怕很难。

子七揪起她九金的衣领,边往外拖,边轻嗤了句。

惹得九金一个劲地挣扎大叫,你做什么啦?这样很难受耶,你想勒死我啊,放手放手,我自己会走啦。

谁准你没有我允许擅自出门的?他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愈加用力了。

咳咳……九金无奈地咳了两声,打算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冲着观世音摆了摆手:我们走了哦,天凉啦,你别着凉,过些天我跟七哥哥一起来接你哦。

管好你自己吧。

知道天凉了,做什么还把领子敞那么开,你打算露给谁看?子七松开手,很大力地把她的衣领拉拢了几分。

才没有咧,我是很保守很端庄的女性。

哎哟,都怪师公啦,乱摸乱摸的,居然把人家摸成这副衣衫不整的德性,好讨厌喏。

九金拉扯着身上的衣裳,自言自语般地埋怨着。

说起来,他真的很应该对她的清白负责;可是,指望师公负责,还不如指望母鸡报晓。

摸?他眯起双眸,斜觑着她,啧啧,真该抽空跟你师公好好聊一下。

聊什么?他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身为兄长的义务,打算让逼师公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吗?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他的眼光和品味。

说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会九金。

还是那种充满鄙夷的目光,九金抿着嘴笑,努力让自己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是哦是哦,师公的眼光和品味总是那么好,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真个人理解重点异于常人的死丫头,子七干瞪了她片刻,面对着那张傻气十足的笑脸,只好叹气,转开了话题:你脖子的上玉白菜呢?玉白菜?什么东西,我没吃过白菜啊。

九金睁大眼眨了几下,一脸的茫然。

装傻么?他侧过头,微笑着,我还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就是一直找不到人试验,你想尝尝,嗯?嗯你个头嗯!九金偷偷紧握了下双拳,你是说我从道观偷的那个玉白菜哦,别提了,那是假哒,是蜡做的,我昨晚把它丢桌上,结果不小心撞翻了烛台,然后……那白菜就被毁了,好惨。

最好是这样。

道观偷的?分明是她师公送的吧。

子七冷冷地丢下话后,径自转身离开了,虽然有气,但暂时还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言,毕竟有些事也不过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你是觉得我脖子上光秃秃的很难看,想送我项链吗?对你来说,送你真金白银会更实际吧。

哎呀,到底是七哥哥,就是那么了解我喏。

没办法,我对禽兽和死人总是特别了解。

……又一次被他弄得无言以对了,九金只好躲在他背后挤眉弄眼。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七哥哥不会再问玉白菜的事了。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玉白菜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师公不准她给别人看,又特别在赶去裴府前要回去,目的应该是不希望让人知道吧。

月儿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夜色被衬得越发凝重了。

巷子深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每一声都显得很沉重,久久回荡着。

一慢三快,四更了,这时辰的大街上本该是杳无人烟的,此刻,却很不寻常。

龙套举着灯笼,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家少爷身后,边喘着粗气,边刻意压低声音冲着前面喊:少爷少爷,你慢点,等等我啊,我跟不上。

你怎么讲话像蚊子叫,不会说得响一点吗?子七没好气故意回得很大声,脚步非但没有放慢,甚至比之前更快了。

可是都已经四更了,被人发现不太好吧。

龙套还在费力地追。

前面的路太暗了,没有龙套的灯笼走起来太艰难,子七只好停下脚步等他,当瞥见龙套的模样后,不禁蹙起了眉心,你的样子怎么那么猥琐,我们又不是去做贼。

呃……少爷,说真的,我们俩的打扮跟贼有差别吗?你什么眼光啊,当然有差别!子七很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抚了下自己的衣裳,你有见过哪个贼穿得像我们那么帅吗?看清楚了,这不是普通的夜行衣,采取的是无缝处理,人性化设计,永远不可能出现脱线现象。

束腰的,完美贴合不渗漏还不透光,可以彻底展现出身材的曲线。

这个……提起这身衣裳龙套就抑郁,原本分明可以早些出门,速战速战,早点回去睡觉的。

他家少爷偏偏光是挑衣裳就挑了两个时辰,不就是出门偷偷摸下尸体嘛,还真是穿给鬼看。

跟你讲这些你也不懂。

看他呆滞的模样,子七轻嗤,冷哼了声,仰头长叹:哎……知己难觅啊,放眼整个长安城,能看懂我内心惆怅的大概也只有何静了。

你不懂,不懂啊……不会啊,我觉得你跟小姐看起来也很有共同话题。

我跟她?!子七再也维持不住形象,扯开嗓子,怪叫了起来:那算是有共同话题吗?分明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

她也只有在聊起她师公的时候,才会像个正常人……可惜那个时候你不太正常。

龙套自言自语般地接着他的话说道。

子七沉默了些会,须臾后,阴沉地唤道:龙套。

啊?好令人胆寒的声音啊,比迎面吹来的风更清冷。

今夜的你好像很兴奋,弄得我也跟着亢奋了。

一会你抱着王夫人的尸首唱小曲给我听吧,你不是一直说唱曲时颤音部分总是掌握不好吗,我相信今晚你应该能发挥得不错。

嗯,早知道应该顺路去买点宵夜,边吃边看才带劲。

不要了吧,这样对死者很不敬啊。

龙套反驳得很无力,在他的记忆里,少爷就从没对死者敬重过。

要的要的,机会难得。

子七微笑着,拍了拍龙套的肩膀,以示安慰。

龙套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到了王夫人的灵堂。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还是由官府的人暂时看守着的,王家人也可以留夜守灵。

可是,眼下四周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静得有些出奇。

少、少爷……怎么一个人都没?阴森森的感觉让龙套有些害怕。

大概都被鬼差顺手带走了吧。

子七耸肩,心情还算轻松,就开起了玩笑。

裴澄既然敢让他直接来王夫人的灵堂查验尸体,自然是都已经安排好了。

据说只派了一个衙役守着,估计那个衙役去偷懒了,这也算不上什么怪事。

可、可是少爷,我、我……我好像踩到一个人……龙套脸色煞白,全身颤抖着,紧拉住子七的袖子。

子七的目光顺着他的腿慢慢往下移,还真看见他的脚下踩着一双手,继续打量过去,才发现是个衙役打扮的人晕倒在地上,手腕上还有个渗着血的齿痕。

灵堂的门半开着,微弱的烛光透了出来,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皱着眉,拍开龙套的手,撩袍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立在门前深吸了口气后,子七才伸手轻推开灵堂的门,率先印入他眼帘的不是王夫人的尸首,而是……唐九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