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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2025-03-22 08:24:12

四卫军驻扎在玄武门外的万寿山下。

一卫五千六百人,四卫共有两万多人。

平日在军营习练,轮番戍卫,战时出征。

容语来的路上一直琢磨,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这些军痞子。

她出宫时,皇帝曾问她,需不需要派些人替她镇场子,容语说不用,皇帝与刘承恩都笑了。

她就是要单枪匹马的来。

果然抵达军营辕门下,门口除了哨兵,一个迎候的将士都没有。

跟着来的两名小内使,一人捧着容语的军服盔甲,一人捧着四卫军的档案名册,二人皆是怒火冲冲。

都是群混账,竟敢不迎候公公,内阁的大人们都没他们这么嚣张!容语笑了笑,这就是文臣与武将的不同,文臣官大一级压死人,武将嘛,没有些本事,他们是不会服的。

她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安静,袖手大步踏入。

过辕门便是一硕大的讲武场,东面为演练场,西面为马场,两侧均有数千将士在习练,场上尘土飞扬,热火朝天。

容语立在辕门内,横扫一眼,便发觉有不少双眼神朝她悄悄投来,看样子是装模作样的演练,故意给她个下马威。

须臾,东面讲武场上一文官衣袍的中年男子,一面擦着汗笑眯眯小跑过来,朝容语作了一揖,哎哟哟,下官失察,不曾瞧见公公驾到,失敬失敬....一面抬袖往后面衙舍一指,公公来了,想必是要查阅四卫军档案资料,还请公公随下官来....容语微微眯起眼,凉飕飕盯着他。

那官员汗如雨下,倒不是他不乐意来迎,实在是那些军将跋扈得很,说是谁敢出门迎候容语,回头给穿小鞋。

可容语是谁呀,司礼监大珰的干儿子,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他一文官,岂敢得罪,于是为了讨好两边,待容语过辕门,便立即迎了上来。

容语盯了他一会儿,缓缓将他的手推开,大步往东面演练场走,本督初来乍到,领略四卫军勇士们的风姿!她负手从容踏上讲武台。

台下的将士们停止习练,纷纷朝她望来。

容语含笑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台上六名将士身上。

大晋高阶将士着金漆山文甲,胸前嵌护心镜,腰间系护腹,鹘尾及笏头带,既美观又实用。

面前这六人,皆着山文甲,据腰间的革带区分级别,当中三人革带刻虎纹,为正三品都指挥使,另三人刻豹纹,为四品同知。

四卫军有四卫,本该有四名指挥使,昨夜事发,扣杀一名指挥使并一名同知,余下的该都在此处。

为首一人面庞精瘦,个子却高,眉间一道卧蝉眉极是显眼,他先朝容语拱手,末将姚科见过容公公!其余诸人也一道施礼,各报家门,神色间皆有懒散轻蔑之意。

容语细皮嫩肉,文质彬彬,实在不像是个能打的,大家心中不服。

容语也拱手回了一礼,再道,本督奉陛下之命,提督四卫军,今日过来第一桩事,便是纠察昨夜四卫军造反一事,但凡有牵扯者,本督就地正法!眼见众人变了脸,容语语气轻转,不过在此之前,本督想见识见识四卫军的本事,姚指挥使,请继续演练。

姚科深深看了一眼容语。

朝阳穿过疏阔的枝干,在容语脸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衬得她那张脸越发诡秘冷艳。

姚科摸不准容语的底细,一时未动。

其中一名环眼如豹的矮壮将士上下打量容语,笑嘻嘻道,公公怎么一个人来了?容语横扫他一眼,眉目清冽,语气无波,一个人足够。

哦,是这样的,咱们四卫军勇士营有个规矩,无论是谁,但凡踏入咱们四卫军的兵营,必须得接受将士们的洗三礼,容公公可知什么是‘洗三礼’?他满脸横肉,笑起来略有几分渗人。

容语背着手,淡淡看他,不知。

这名军将名唤董周,那在下便介绍与公公知。

他往台下一人抬了抬下巴,拍了两掌,一名轻甲将士提矛而出,眉目阴冷,语气不善道,容公公,在下四卫军校尉何都,领教公公高招!话未落,眼中闪过一道厉光,提矛朝容语刺来。

容语负手而立,定定看着那支刺来的长矛,眼见它快戳到她下裆时,忽的抬脚,将那长矛给踢开,再一脚直中那校尉面门。

那校尉顷刻如同抹布似的被掀落在地。

等众人凑近一瞧,赫然见他身子僵直,抖了几下,鼻孔冒出一团血污,死了过去。

将士哗然,纷纷惊愕地盯着容语。

却见那俊俏的小太监,面似冰山,身如壁刃,众人均唬住了。

敢对着她裤//裆戳来,是绝无仅有的挑衅和侮辱,岂能留他性命?这都能忍,以后人人都能骑在她头上。

容语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淡声道,下一个....众将你瞧我,我瞧你,心头如蒙了一层阴霾,谁也不敢上前。

容语一脚能踢死军中精锐,谁上去便是送死。

传闻她昨晚以一敌众,看来是真。

台下的将士们视线齐齐扫向董周。

董周也狠吞了一口水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来。

容语侧着身,慢条斯理将衣袖卷起,淡淡瞅着他,去挑一件称手的兵刃来。

董周一口血差点喷出,气得面色胀红,咬牙道,本将擅长赤手空拳!容语倒也没说什么,将衣摆轻轻掀在一旁,来吧。

董周嘶牙,双拳如铜锣,身形如豹,势不可挡朝容语挥来。

容语侧身躲开他第一波攻击,二人纠缠数招后,董周已打得眼红,他在军中以骁勇著称,擅长使铜锣,眼下他也不能真把皇帝派来的小太监给打死了,遂留了两手,见容语身法诡异,屡屡逃出他掌风,他便动了几分真格,将容语逼到角落里。

容语提摆后退数步,立在栏杆与台幕的夹角,倏忽提气,脚踩两侧围栏,借力往前一蹬,一脚踢去董周面门,董周早防着她这招,抬拳一挡,容语另一脚趁机提向他腹部。

董周大惊,立即往后回身,避开容语的攻击。

容语旋即在半空翻转,原先那只左脚往台柱一蹬,借力往董周追去。

双腿如旋风般贴着他面门狠踢,董周只能双手加□□替在面前格挡,容语使出一招无影腿,频率过快逼得董周招架不住,最后一脚掀开他的下巴,将他一脚踢下台去。

整个过程,容语双手负在身后,并不曾动一下。

董周被掀开三丈开,伏地吐出一口血,哭笑不得道,容公公,您怎么不收着点,本将入四卫军以来,还没被踢下台过呢....他嘴里虽埋怨,却是被容语打服了。

亲身经历才晓得,那双无影腿对他冲击有多大,又狠又准,防不胜防。

倘若不是容语留力,他该是跟何都一个下场。

容语不曾看他一眼,冷冷掀起淡眸,最后扫了一眼姚科,不是洗三礼么?还有一礼呢?姚科静观两场,看出容语功夫深不可测,已有作罢的念头,可惜容语显然不想放过他。

姚科苦笑,对身旁一人吩咐道,取我双剑来。

侍卫很快将他的兵刃奉上,其余人皆退去场下。

容语望着姚科手里的那两把剑,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原先还想给姚科留几分面子,姚科偏要往铁板上踢。

除了双枪莲花外,她最擅长的便是使双剑。

而师傅这个人很诡异,偏偏不给她佩剑。

你夺了人家的剑,不就有剑了吗?以至于养成了容语见剑便夺的习惯。

姚科冲过去那一瞬,只觉面前紫影一闪,紧接着手腕一麻,双剑脱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兵刃已在容语手腕挽出两朵璀璨的银花,只见那人笑眯眯道,还打吗?容语将四卫军将士给打服后,扫一眼身侧的那名文官,汪大人,昨夜柳云携五百人精锐增戍奉天殿,定还留有心腹在军营替他遮掩,你将昨夜当值名单全部给我,我亲自来审。

董周在一旁屁颠颠接话,哪里需要公公劳心,此事昨夜我与姚科将军便已审过,口供文书皆在军营,还请公公随末将来。

以董周为首的几名同知,恭恭敬敬将她请去军营衙舍,姚科迅速将昨夜当值的档案给送来,又把情形一一报给容语听。

容语翻阅完档案及口供后,将一应档案全部合上,双手压在上头,沉吟片刻,诸位是军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柳云身为御马监提督,手握兵符,提督四卫,若当真让诸位去做什么,诸位不得不从!公公明鉴....其中一名同知含泪跪了下来,我等并不知柳云心存异心,只当他是忠心替陛下办事,他要什么,末将悉数给他提供,那些箭矢兵刃皆从我手中过,可我丝毫不知情.....门外也有不少将士均跪下求情。

容语清楚地知道,这里头有人是真不知情,也有人是浑水摸鱼。

她能怎么办?满军两万多人,杀得过来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柳云昨夜已被杖毙,五皇子一党彻底溃散。

剩下的将士定不会再有异动,且不如放一马。

她看了一眼姚科,那三名柳云心腹就地正法,其余人将功折罪!容语话音一落,姚科等人暗松一口气,齐齐下跪道,末将等,谢公公宽恕之恩。

容语懒洋洋坐在主位,双手搭在膝盖上,笑了笑,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汪大人,我要所有将士名册履历军功簿籍,接下来我要整顿四卫军。

这是要重新洗牌的意思。

众将心神一凛。

容语恩威并施,收服了一番人心。

往后数月,她深入军中,将四卫军情况摸了个透,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她心里有了底,原先停职待用的将士,被容语重新安置,有新人被提拔上来,也有老将官复原职,自然也有一些人被革职罢黜。

她耗时三月,以清查柳云余党为由,培养了一批心腹,将四卫军牢牢握在掌心。

此是后话。

话说回来,容语在四卫军立了一番威后,打晚边回到皇宫。

她自昨夜至今日,一身腥风血雨,还不曾梳洗,便着小内使与刘承恩通个信,打算回值房沐浴洗漱,她下意识要回东宫,想起刘承恩交待的话又止了步,陛下生性猜疑,从此以后,你不必再回东宫。

你的一应衣物,我已着福儿收拾送来司礼监值房。

将落的斜阳将她修长的身影投在宫墙,她无端生出几分疲惫。

在东宫那段时日,大抵是她入宫以来,最清闲自在的时光,朱承安为人宽厚,拿她当好友,她出入随心。

往后,伴君如伴虎,一步都不能有差池。

因红缨而起,淌入这趟浑水,不知不觉走到今天这一步。

提到红缨,容语募的想起失踪的五皇子。

整整一日了,还没找到吗?她要抓住五皇子,询问红缨下落。

容语策马来到司礼监在西华门外的值房,正要下马来,远远瞧见一名小内使迎了上来。

容公公,您可回来了,老祖宗叫小的告诉您,五皇子已落网。

容语立即翻身下马,将马缰往他手里一丢,人在何处?五皇子嚷嚷着要面圣,陛下不肯见,直接让人将他押去了刑部天牢。

容语微的凝神,是谁抓到的他?谢堰谢大人。

容语抚了抚额,沉默片刻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告诉义父,我先歇个脚,再去奉天殿当差。

小内使笑了笑,老祖宗交待了,说是陛下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叫公公莫担心,公公昨夜一宿没阖眼,今日又去了四卫军,想必累极,让公公歇着,明日清晨再去奉天殿不迟。

容语道了谢,大步朝自己值房走去,才推开院门,却见刘吉抱着一个锦盒立在院中,容语一喜,立即将门阖上,上前道,殿下怎么样,他还好吗?刘吉先笑融融朝她施了个礼,殿下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担心你,遣我来看望你,又怕你刚搬回来,没有笔墨纸砚,着我送了一套来,皆是你在东宫用过的。

容语望着那紫檀锦盒,布满血丝的眸子微微一颤,长揖下去,代我谢殿下大恩,得空我一定去东宫见他。

完了又补充一句,夜里去。

刘吉低笑出声,抱着锦盒随她一道入内。

环视一周,府内已有烧好的热水,她的一应行囊皆摆放整洁,想是福儿替她收拾过。

刘吉解释道,我来时,福儿还在,老祖宗已让福儿搬来此处,你们二人一道过日子,有她照顾,你也妥帖。

容语讪讪地抚了抚额,并不接这话,只问了朱承安今日做了什么,圣上可有训话。

刘吉道没有,倒是赏了不少好物给东宫,嘉奖东宫救驾之举。

容语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哦对了,你替我办件事,你出宫寻谢堰,找他要一封手书,告诉他,我要见五皇子。

刘吉微愣,也没问缘由,只道,我现在就去。

容语送他出门,连忙入内沐浴,换了一身黑色曳撒出来,见天色将暗,还不是出门时辰,又在隔壁小厨房寻了吃的,福儿给她留下一只烧鹅并一盘点心,容语囫囵吞枣吃完,不一会,刘吉回来,将谢堰手书交到她手里。

容语拿着那封手书,直奔刑部。

容语昨夜一战成名,京城内外名声斐然,刑部的官吏见到她客客气气,一听说她要见五皇子,连勘验都省了,一脚踢开牢狱大门,将她往里面引。

容语怔愣了下,早知如此,她就不寻谢堰要手书,平白欠了他一份人情。

话说,她现在面子这么大的吗?她骤登高位,一时半会还没适应过来,顿了片刻,她理了理衣袖,镇定从容迈出步伐。

下台阶,沿着幽深的甬道往里走,到最后一间牢狱前止步。

隔着铁栏,西北角落里蹲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他头发凌乱,面带血污,无精打采靠在墙壁,听到动静,微微朝外头看来,见是容语,狭长的凤眼登时一亮,往前一扑,拽住栏杆,是父皇遣你来的吗?容语淡淡扫了他一眼,在官员耳边低语数句,官员立即颔首离开,片刻后,官员带着人给她端来一小案,摆上笔墨纸砚。

容语跪坐在小案前,对官员道,我有话与五殿下说,还请回避。

官员只当她奉命审五皇子,立即带人离开。

幽风自甬道深处卷来,壁上烛火一暗。

朱佑安擦了擦眼,愣愣地看着容语在宣纸上画着什么,等了半晌,只见她将一女子画像竖在他眼前。

你见过她吗?她在何处?告诉我,我保你性命。